第三章
明德三年冬,大雪纷飞。
十三岁的琅琊静穿着保暖的白色兔
领绎红朝服,怀里抱着一只
绒绒的小雪貂,趴伏在窗口戏雪。小雪貂
着她手心里的冰凉雪花,
得她咯咯直笑。
“女皇,大臣们都到齐了,恭请女皇上朝。”福公公道。
琅琊静头也不回的问:“海棠旋呢?”
“王爷已在朝堂上恭候大驾。”
“唉!有什么事让他处理就得了,我上不上朝有什么关系?”她娇嗔着。
那延适的背叛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打击,也让她重新反省了自己,这原本是件好事,但自从认清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后,琅琊静却对政治变得兴趣缺缺。
“陛下都已经十三岁了,说话怎么仍如此孩子气?”
“旋!”她开心的奔到他的怀里,亲昵的磨蹭着。“你怎么来了?”
而那只聪明的小雪貂深怕自己被
成
饼,早已轻巧的跃过琅琊静的肩头逃之夭夭。
“来看你怎么还没上朝。”他拂去她发梢的雪花,再看了一眼
开的窗子,心中便已明白一切。
“我头晕不舒服,今天告假不上朝了。”她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海棠旋一笑,没被这个鬼灵
骗过。
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揭穿她的小把戏。“我看,是玩雪玩到不想上朝吧?”
谎言被揭穿,琅琊静不
嘟起红
抱怨着“你知道就好,干嘛非拆穿我不可呢?”
讨厌,她这个女皇偶尔偷懒一下,他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因为你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哪怕只是一句无关痛
的谎话。”海棠族正
道。
面对他的训诫。她总是拿他没辙。
“嗳、嗳…你又来了。”琅琊静怕他又要训她一顿,忙答应道:“上朝就上朝,我又没说不去。”
才怪!刚刚她就打算装病不上朝。
他望着她.眼里有着深切的关注。“早朝对你来说,真的这么痛苦吗?”
琅琊静皱皱鼻子“当然啦!早早被人从被窝挖起来的苦就甭提了,朝廷上总是这个有本、那个上奏的,好无趣哪!反正我去不去也无关紧要,你这个监国摄政王总是能发落得妥妥切切,一切有你就成了。”
“陛下!”她的不负责任让海棠旋几乎想叹息了“你是一国之君,而我只是辅政大臣,我不能事事都代你决定,你也不能如此依赖我。”
琅琊静不以为忤的一笑,并把所有的责任全赖给他。
“先皇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你,我不依赖你依赖谁去?在这朝堂之上,我只能信任你一个人呀!”
而且是彻底信任,完完全全的
付。
“你…”琅琊静抱起小雪貂,嫣然一笑。
“走吧!懊上朝了。”
海棠旋微蹙起眉“你要带着它上朝吗?”
“朝堂上太无聊了,要是不小心打起瞌睡怎么办?雪球正好可以给我解闷儿呀!”见他微微沉下脸,她撒娇着“让我带嘛!我会把它藏在袖子里的,好不好?”
海棠旋虽明知道不该如此纵容她,但是,当他看见她带着求恳意味的似水明眸时,他竟不忍拒绝。
“下不为例!”他警告。
琅琊静绽出
颜,对着小雪貂道:“太好了!雪球,你听见了没有?你可以跟我一起上朝了!”
她欣然而笑的模样如红梅般娇妍,柔若绿柳的婀娜体态,令他不觉心中一动,灼热的目光追寻着她窈窕的身影,久久不曾移开…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琅琊静照本宣科的说着毫无创意的话,心里同时祈祷着大臣们统统无本上奏。
可惜老天爷没听见她的祈祷,一名大臣排众而出,朗声道:“臣,周子维有本!”
唉…“说吧!”
“近
大雪纷飞,衡冰山雪崩,围困衡冰山上居民五百户,微臣已遣调一千名军士前往救援,并将流离失所的百姓暂时安顿在府衙行馆中,请女皇定夺。”
琅琊静点了点头“加派人手尽速救出所有百姓,伤亡者予以抚恤,生还者予以安顿,同时开仓赈济,雪季过后协助重建。”她转向坐在龙座右侧的海棠旋“王爷,你认为呢?”
“请陛下命工部到衡冰山山脚下挖掘加盖沟渠,由北而南二十里,待雪融之后可引雪水灌溉田园。”如此一来,便能解决北陵渠夏日水位不足的问题。
海棠旋总是如此深谋远虑,真是天生的执政者风范,琅琊静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对他如此反感,视他如仇敌。
琅琊静抚摩着怀中的小雪貂,欣然应允“就照摄政王的意思办。”
“微臣遵旨。”
周子维退下后,又有一名大臣上前。
“启奏陛下,陛下已十三岁,正是青春芳华的时候,我国皇室素有早婚之习俗,是否该为陛下择婿联姻?”
闻言,琅琊静不
停住了手,几乎是有些促狭的望了海棠旋一眼。“王爷,你的意思呢?”
若不是大臣的提醒,他根本就忽略了琅琊静的婚事。
只见海棠旋微蹙起眉,冷淡的回应“女皇尚年幼,不急。”
海棠旋的拒绝让大臣有些错愕“虽然女皇年幼,也应该先行订亲,等到女皇
十五的成年礼过后再择期完婚。”
看见海棠旋眉头皱得更深,琅琊静不
暗暗好笑,而她怀里的小雪貂也仿佛通人
似的,微微咧了咧子邬。
痹,真是乖雪球!我总算没白疼你!
“那么,对象呢?”海棠旋询问着“赵大人手中可有适宜人选的名册?”
“名册在此。”
赵大人捧高了册子,由太监送到海棠旋手中。
海棠旋翻开册子,逐一扫过列在上头的名字;而琅琊静连看一眼的兴致也无,她对海棠旋怎么处理此事比较感兴趣。
“武威郡王,他虽贵为皇族子弟,但好逞凶斗狠,不足以匹配女皇。正颐侯,贪杯好
,目中无人!淮西王,虽
读诗书却体弱多病,其余的就更不用说了!”
海棠旋不
的眯起眼眸,极度不悦的将名册甩下王座“赵辅,这些人就是你认为的合适人选吗!”
从未见过海棠旋发怒的赵辅吓得面无人
,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籁籁发抖着,一迭声的讨饶。
“微臣该死!王爷饶命!饶命…”
“女皇的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而行,将来若有合适人选,众卿可再行上奏。”
看见不常动怒的海棠旋竟破天荒的动怒,这可不容易哪!海棠旋失控的样子多么有趣,也就不枉自己的婚姻大事被拿到朝堂上,无视于她的公然讨论了。
琅琊静忍着笑,力持镇定地道:“就照摄政王的意思办,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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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下了朝,海棠旋的眉峰便不曾舒缓过,像是有什么亘古难题困扰着他。但她就爱他这样的神情,尤其爱煞了当他为了有关于她的事情左右为难、忧心忡仲的时候。
她承认…有时候她的?涤肴鼋浚际俏丝此四越畹谋砬椋匦胍饷醋觯拍芙璐酥っ魉窃谝庾潘摹?br>
“武威郡王、正颐侯、淮西王都不适合当我的丈夫,那谁才合适?”怀抱着心爱的宠物,琅琊静俏皮的抬眼偷觑着海棠旋。
海棠旋毫不考虑的回答“要匹配得起你的男人,必须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犀利敏锐,更要同时具备丈夫、王夫与师长的特质,承担起常人所不能承担的重贾,守护你与皇子们的未来…”
换句话说,就是出得了朝堂、进得了宫房,还要附带会带兵打仗和治理国家就对了!
琅琊静不耐的打断他嚷道:“哎呀!我要的是一个丈夫,又不是治国的良相或良将!”
还“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呢!他当她是要招考状元吗?真是不解风情!
“你是一国之君,所选择的夫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就算我是一国之君,骨子里和一般的姑娘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渴望着幸福啊!”身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当然就是嫁给一个真心相待的丈夫,这一点她可是深信不疑的。
听见她略微感叹的语气,海棠旋突然停下脚步,捉住她纤秀的肩,不可置信的问:“你想成亲?”
她会说出这些话,代表她已然识得情滋味!
她知道什么是爱情!
他直率的问话、深邃的眼光,让琅琊静倏地涨红了俏颜;但虽然羞窘,她还是不放弃挑衅他。
琅琊静耸耸肩“有何不可?皇族一向早婚不是吗?”
“你有意中人?”他再
问。
一缕极复杂的感情在他的心口纠结着,分不清是急迫或是其他。
当然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呀!
放眼天下,有谁能如此了解她?有谁能让她放心的托付一切?早在三年前她明白了他的苦心后,她便悄悄的让他的身影进驻到她的心中了。
不过,现在还是别说得好!她可不想吓跑了他。
“静儿!”他低喊。
哦幄!他叫她的名字了。可惜音调不太对,应该再温柔一点的,不过…唉!做人要知足,不要奢望太多。
“我就是不说,你奈我何?”她笑着,肆无忌惮的惹他。
海棠旋深知琅琊静的
子,她若是执意不说,那么就会像蚌壳一样,宁死不吐出一粒沙。
他抓住她纤弱的双肩,执意追问着“你确定你对他的感情是爱情,不是孩子气的
恋?”
琅琊静想了想。
是
了很久,不过,好像也真的变质成爱意了。
他担忧的样子令她窝心。她眨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无
的看着他。
“有什么分别呢?不都是喜欢吗?”
她的回答显然令海棠旋很不满意。
他眯起眼,语调虽然还是她喜欢的优雅京腔,但已透
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
“我会查出那个人是谁。”
“你想做什么?”
她佯装出诧异不安的表情,事实上心里却期待万分。他会查出来她所爱恋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他吗?
海棠族向来温煦的垦眸,萌生了些许冷凝。
“驱逐他。”
“哈哈!你知道他说什么吗?”琅琊静笑得毫无节制,然后神情一敛,学着海棠旋的语气与神情“他说:‘驱逐他’!哈哈哈!”
他的反应证明了他是在乎她的,怎么不令她开心?
“陛下,小心笑得太剧烈闪了舌头。”凤允韶悠然的翻着书页,头也不抬的出声警告着。
文渊阁大学士兼“帝师”的凤允韶,是琅琊静一连气走了七个太傅之后硕果仅存的。
虽被海棠旋授命教授女皇经史子集与帝王学、典制史,没想到一段时
下来早已
不胜正,为人师表的凤允韶已被自己的学生彻底带坏,从此堕落到无底深渊…他看他的书,她说她的八卦,两人天南海北的瞎扯淡,倒也形成一种微妙又奇特的平衡。
“才不会,不要诅咒我。”她瞪着凤允韶,觉得他实在很不够意思。“师傅,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她在这里讲得口沫横飞、兴高彩烈,他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
感觉到她怨怼的眼光,凤允韶放下书册,无奈的看着她。
“当然有,可是,我不得这有什么好笑。”
她不解“怎么没有?如果他不在乎我,就不会那样说,难道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凤允韶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啜了一口后慢条斯理的问:“陛下,你确定那是在乎?”
她叉
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一定。”不能确定的事,不该说得这么笃定。
琅琊静诧异“怎么说?”
凤允韶凝视线绕着茶香的白色烟雾,神态悠然。
“陛下的推论太过武断。首先,你是君,他是臣,以一个臣子的角度来关心君主的婚姻大事,是出自于君臣之义。其次,你年幼,他年长,当你对爱情的定义说服不了他,而他又护你心切的时候,他极有可能采取
离的动作,所以,他才会萌生‘驱逐’的念头。”
凤允韶两三下便推翻了她的想法,这令她有些气恼。好好一件浪漫的事被他一分析就变成“君臣之义”真是杀风景至极!
她怒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
凤允韶勾起
角,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你生气了,代表我说中了你的疑虑。”
琅琊静妄时无言以对!
看着他了然的眼神,她不甘不愿的嘟起小嘴抱怨着“你就不能说些中听的话吗?老是要刺探我的内心。”
凤允韶不改帝师本
,一开口不是谆谆告诫,就是引经据典。
“陛下,常言道:‘脚疼才护疼脚’,意思是说如果不是脚上有伤,就不会特别去护持那个地方;引申成现在的情况就可以解释成…如果你心中没有疑虑,也就不怕人家刺探了。”
琅琊静当场哭笑不得。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凤允韶笑道:“陛下又错了,‘爱情’不是臣的本行,而是每个人的本行。”
琅琊静灵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
气的一笑。“师傅,这么说你有心上人了?”
凤允韶见她笑得别有居心的模样,心里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你想探问我?”
“刚刚不知道是谁说‘如果心中没有疑虑,也就不怕人家刺探’的,你不会这么快就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吧?”她得意洋洋的反将他一军。
凤允韶微微苦笑了。
这妮子真是鬼灵
一个!
风允韶只好回答“是的,我有心上人。”
琅琊静的眼睛都亮了。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素有“凤
才子”之称的凤允韶为之倾心?
她的好奇心全被挑起“是谁?快告诉我!”
凤允韶抿
而笑“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好奇…呢!不,指婚!对了,我可以下旨让你与她联姻!”
看着对他的婚事如此热中的小小女皇,凤允韶不
失笑。
“谢陛下恩典,但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他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琅琊静垮下了小脸,显得十分失望。
“为什么?”她追问。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俩之间有着重重难关,不是单单相爱就能够解决一切的。
“我是女皇,可以将不可能化为可能。”身分悬殊也好,相隔两地也好,不管他与他深爱的人之间有多少差距,她都有办法将那些差距填平!
他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女皇也不能够解决的。”
这么说,是生死两隔吗?琅琊静没有勇气再刺探他的伤处。
沉默了片刻,她小小声的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允韶微侧着头,想了片刻“是个…寂寞又孤独的人,那背影总是让人深怕失去而想要紧紧拥住,视线必须一刻也不离的追寻着,才不会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了解那样的感觉,她与凤允韶一样,都将自己心爱的人搁在心头惦着、念着,一刻也不忘。
“爱情是美丽的,也是野蛮的。它会使一个人变了样,变得善妒、易怒、在乎、不可理喻、强取豪夺,甚至尝到此生最甜蜜的痛楚,但是,人一总要尝过这么一回,才算是不枉此生,”凤允韶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啊!茶冷了。”
是茶冷了,还是心凉了?琅琊静的心中突然掠过这样的疑问。
“师傅。”她突然唤了他一声。
凤允韶扬起周“嗯?”
“我命御膳房天天给你温着你最爱喝的菊
茶!”这样,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冷了!
凤允韶
角一句,笑了,
霾从他的脸上散去。
“谢陛下恩典。”
我的帝师…风光韶,给我的感觉一直是超脱而淡泊的,他总是闲适的研究着他的学问,作诗品茗,或许是因为他如此悠然自适,所以,在朝廷里就像是一个极隐
的存在。
这样一个看似无
无求的人,其实心里隐藏着极热烈的爱情,我对他倾心的对象抱持着浓浓的兴趣。后来我终于见到了他的爱人…说真的,把我狠狠吓了一大跳。
他不大强迫我念书,但是,在闲聊的过程中,他总会导正我一些观点,我
欣常他,也典他无话不谈,包括爱情。
他对爱情的观点影响我很深,从他的言谈中,我好像窥见了他极为掩饰的情殇,那不
人知的另一面。我感谢他对我说了那段话,让我
后在面对那些爱情的苦涩时,有了支持的凭藉。
他是继海棠旋之后,我第二个最为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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