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维纳斯在微光中醒来,难得的神清气
。
她没有急着起
,在
上赖了一会,很快,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天啊!”她将手举到眼前,瞪了一会,不敢相信地蒙住自己的脸。梦魇让她冷汗涔涔,但魇醒后发生的那一切更叫她难为情。
昨晚那情况,她简直在撒娇,叫人躁红脸。她大概是昏了头。她还记得,她抱住了亚历山大…啊──她难堪得几乎要叫起来。
她一边梳洗,一边盘算着待会若见到他时该怎么办。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忐忑不安地下楼。
“早。”楼下只有亚历山大在。看见她,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好像他们一向如此亲密。
“早。”维纳斯有些惊讶。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牛
好吗?还是果汁?”亚历山大抬头对她含笑。
“啊!”她差点反应不过来,连忙说:“牛
好了。”说完才想起来忘了道谢,赶紧又补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亚历山大倒了一杯牛
给她。跟着又拿了两片烤好的土司涂上草莓酱递给她说:“我帮你烤了土司。我想你大概不喜欢吃甜腻的花生酱,也没有加
油。”
“谢谢。”她默默接过,却只是呆呆地望着。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
“不!那个我…”这气氛叫人紧张,愈急愈慌张。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呐呐地说“呃,昨天晚上…那个…谢谢你。对不起!我一定又吵了你们。以后我会注意的…那个,呃,谢谢你对不起…”又谢又道歉的,简直语无伦次。
他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她。目光专注得好像他从来就是这样看待她,将她在意。
“你不必将那件事挂在心上。我很高兴能对你有帮助。”那语气甚且温和得折人。
维纳斯讶异极了,心头有些甜,又有些困惑。
“你怎么变得──”她不
口而出,又急忙煞住。
“什么怎样了?”亚历山大问。
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维纳斯摇了摇头,放弃追究。管它究竟是为什么或者什么理由,只要能跟亚历山大和平相处那就好了。
“算了,没什么。”她将牛
一口气喝光,很不淑女地揩揩嘴角。忽触到他专凝的目光、微蹙的眉角,她才警觉到他一直在看着她。
“我走了。”她心中蓦然一跳,低头抓起包包,飞也似的离开,简直落荒而逃。
出了门,她才后悔起自己的没出息,居然不知所措成那样。真是的!她深深
口气,重重吐出来,自言自语说:“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好好的、从容的和他说。一定!”
绝不畏缩、绝不慌张、也绝不回避。
就这样。她再深深
口气、吐出来,誓语有了见证,说出的话必定要实现。
但她有个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会忽然对她这么“友善?”当然,他一直也不是对她不好,只是差距未免太大了,由不得她不揣测,不胡思
想。虽然如此,她却觉得心情很愉快,
溢到氾滥。
一整天,她就处在一种浮飘中,漾着
幻般的笑下了课。
安东尼走来,玩味地看看她,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想到她的轻快是这么明显,她赶紧努力收住笑,但眉目间那悦愉的光彩仍然不消。她倾倾头,好心情地说了句俏皮话:“没有啊。看见你心情自然就好了。”
这原本无伤大雅,但在这样朦胧的气氛下,难免有暧昧的嫌疑,倒像一种暗示,话里又搁着话;不过,这些外国人,即使是暗话也喜欢挑明讲。安东尼抚着脸颊,愉快地笑了起来,还没有单纯到,或相反地,心思过多到误会她的意思。
“看样子我好像
受
的。”他也回了一句俏皮话。略倾着身靠近她说:“有空吗?要不要去看电影。”
“好啊。”维纳斯不假思索便答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要去吗?”
“大家”是指上次那票墨西哥同学。
“不,就你跟我。”安东尼答得很干脆,眼神也很直接。
意思很明显了。这是一个开始。看电影只是一种名目。
她笑起来。“这算是约会吗?”
“如果你答应了,那就算是。”
着拉丁族血
的安东尼,天生有着甜言
语的本领,不用太
麻的言语,便让人听了觉得受用,不会对他排斥。
维纳斯又倾倾头看他,没说好也没不好,又笑了。她知道自己这个角度的表情也许是妩媚的,安东尼的目光追着,也显得很欣赏。她觉得自自己有点儿虚荣,但被他那样看着,她有种想撒娇的心情。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一路说说笑笑。校门前不远停了一辆车,冷不防驶向他们身前,打断了他们的说笑。
“维纳斯!”亚历山大从驾驶座上跨下来。
“兰──亚历!你怎么来了?”维纳斯好意外,又有惊喜。
“我来接你的。”亚历山大走到她身边。略有一丝敌意地扫了安东尼一眼。他觉得他未免靠得太近了。
亚历山大突然来接她,维纳斯觉得意外,她不应该辜负他的好意的;可是…她看看亚历山大,又望望安束尼,有些为难。呐呐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接我。我跟安东尼说好去看电影…”
“那么我想你最好跟你的朋友说声抱歉,你必须马上跟我回去才行。”
“为什么?”维纳斯问。她怀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那么急呢?
“上车吧。”亚历山大根本不解释。
“可是…”她迟疑着,看看安东尼。
安东尼倒不以为意,体谅地说:“那也没办法了。我们下次再去好了。”
“我很抱歉,安东尼。”
“没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安东尼拍拍她肩膀,温温一笑,笑得很善解人意。
“上车。”亚历山大
声催促。看到维纳斯和那安东尼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竟然不是滋味,相当不舒服,又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这感觉是不可理喻的,暗中酝酿一股不
的情绪。
没等维纳斯系妥安全带,他便发动车子,开得飞快,把安东尼甩得远远的。
维纳斯转头看他的侧脸,目光便那样停驻没移开。这早上亚历山大突然对她太亲切,她没预期,有些无措。但现在她能这样直视他了。他突然到学校接她,她心里是高兴的,却不免纳闷,想了想,还是问道:“为什么必须马上回去才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亚历山大转头看她一眼,很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带我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维纳斯愣了一下。
“待会你就知道。”
车子当然不是朝回家的方向,根本毫无目的地在兜着,倒像在兜风一样。维纳斯望着窗外,说不准心底的感觉了,既复杂又窃喜。她喜欢这种奔驰的感觉,仿彿旋在风里。
车子在十九号公路来回飞驰了一趟,才往市中心奔去。差不多是晚餐的时间了。亚历山大停妥车子,一边问:“肚子饿吗?想吃什么?”
维纳斯偏头想想,说:“我想吃炒饭中华料理。”来了这些时
了,她的肚子还是很东方。既然他问,她就按她的口
照实说,在她的认知里,可没有吃“随便”这种东西。
“炒饭是吗?好──”亚历山大点个头,居然没异议。反倒很满意地说:“还好你没有说要吃‘随便’。”
她笑起来。跟着他的脚步,走到中国城。街道不长,却局促地挤了好些商店餐馆,一家挨着一家。亚历山大让她作主选择,她伸手一指,随便选了一家。
一推门进去,
面便扑来一股黏腻的油香。她想亚历山大大概要皱眉了,偷偷瞧他,他的神态倒如常。她要了一盘虾仁蛋炒饭,他跟着要相同的束西。
炒饭端来,吃了一口便叫她要皱眉。那种长米饭硬又缺少口感,火候不够、材料也炒得不够均匀。说难吃倒不至于,但奇怪所谓的中国菜飘洋过海后,经过许多餐馆的推陈出新,怎么就变了味道。
虽然如此,她还是吃得很痛快?胂缭谕猓裁炊己檬视Γ褪悄歉鑫溉菀灼鹣绯睢岩淮笈痰某捶钩缘镁猓缘匠帕恕?br>
会了帐,两人沿着府政街一直往港口走去。海就在旁边,可以闻到
騒的味道,高层楼宇的顶端还有海鸥在盘旋。他们就像
街那些观光客,态度悠闲,随意漫步着。阳光照来暖暖,教人更懒。
“喏,那就是议会大厦,要过去看看吗?”走到港口,亚历山大指着对面一座维多利亚式建筑,漫不经心地。议会大厦前有一大片碧绿的草坪,有各式鲜
的花朵。到了晚上,更是璀璨,是维多利亚市著名的景点。
“好啊。”她笑笑地。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女皇饭店、皇家博物馆、议会大厦。两个人毫无目的漫游着,就像在约会一般约会!维纳斯的心猛跳了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暮色暖黄,夕阳一寸一寸在坠落。亚历山大拉住她的手,
出几许耐人寻味的笑容。
“去哪里?”她被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他。他难得那样的笑,因为太稀奇,她有一点被蛊惑,那不由自主便多少掺了一些甘心情愿。
车子掉往市郊,往山上开去。沿路林树遮天,树影一重一重地,尽在此山中了却仍旧山远天高。荒山野烟,几乎寻不到人踪,暮光太静偶尔几许风刮过,宁静里带箸几些
森森,仿彿蛰伏着什么大騒动。
好不容易停了车,亚历山大不发一语,拉着她往更山顶走去。她已经说不出话了。苍天茫茫,整个朝她
来,天与地的距离那么远,天空下的他们,切切实实地被宇宙包围。
“来。”终于到达山顶,亚历山大将她拉近身旁。
她深深
口气,屏住呼吸。整个维多利亚城已在他们脚下。回顾一片清旷,毫无遮挡。眼目下的世界那般
动,低低矮矮的人间。城市那么近又那么远,漠漠的大海就在目光下的眼前。夕阳正要落了,就在近近远远的山巅。整个整个世界,有形无形陈腐得竟像一首诗篇。
“喏,那边是西雅图,那是温哥华。”亚历山大指着远天,一边说着。“往那边一直去就是岛的北边,而这一边便是维多利亚市。”
他仅仅移动一些脚步,整个维多利亚城便在他们的眼目下回旋起来。维纳斯一颗心鼓跳着,充
。她仿彿站在全世界的屋顶,可以那样望到世界的尽头,天涯有穷,就全在她的眼痕底下。
夕阳在落了。她半眯着眼,不舍地追着。金光如丝,
线灿亮,织着她的眼起虹光。一寸一寸地,太阳往山后沉去,未有眷恋地便叫山影
没。夕
,就那样落了。天边犹留有余光,长空还是亮的,却不免黯然。
八点十分。落
时刻,最灿烂也是最黯淡。
维纳斯没有动,甚至没开口。因为有风,仿彿一切都在张扬。亚历山大侧过脸,眼肿还染着
金的光彩。风吹来,她的头发就四处飘散。他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其实并不全是那么柔顺,被风这样一
,简直
得没梳理。却是温柔的叛
!
拨他内心轻微的騒动。
他觉得
中有股无法言喻的感情,
涨到几乎氾滥。他把手环在她肩上,有一种紧偎。她转头看他,他也看她,直直看她,像在询问。她没说什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让她想碰他,也想要地碰她。
天空暗了,尘埃中的维多利亚城疏落地亮起了灯火。这人间是那般的璀璨,看了要不舍,这一刻也就变得那般特别,烙得更深刻。因为这深刻,叫她是那样的情愿,情愿这般的依偎。
她依偎他更深一些,着实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拥抱。
星期假
,一向忙碌的泰德.兰姆提斯,突然心血来
说要亲自掌厨,来顿烤
大餐,把大长桌搬到院子里,架起了烤
架,还邀请了一堆邻居,连艾琳娜和提姆姐弟也来了。
大热天,在中午正烈的阳光下吃那种油腻不消化的烤
实在不是件令人太愉快的事。但那些外国人,根本没半个把顶上那个小儿科的太阳放在心上,当作
光浴,个个吃得兴高彩烈。
维纳斯被晒得昏头,暗暗皱眉,勉强吃了块夹
汉堡捧场。就连他们人手一罐的可乐、汽水或果汁她也不敢恭维,只管喝水,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她喝下的那些水和体内的水分都被太阳蒸发光了,老是觉得口干舌燥,按捺不住一股躁气。
“艾利,你这样猛吃,当心把自己吃肥了。”她斜眼瞅着艾利和提姆,看他们一口汉堡夹
、一口可乐的,怕不都拿了三、四趟。光是看,都替他们反胃起来。
视线一瞥,不情愿地扫到两桌外谈谈笑笑,卿卿我我的亚历山大跟艾琳娜。她百般闪躲,还是躲不过烈炙的阳光,更觉得烦躁,干脆背开身去。远远,亚历山大和艾琳娜说着话,目光有种不经意,闲闲地看看左右,望了维纳斯一眼。
“放心啦。”艾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才吃了三个而已,再说,我现在正在发育,运动量又大,需要费很多的体力,不多吃点怎么行。”
“但你要吃也该吃些有营养的吧。”维纳斯不以为然。看看正和邻居聊天,一脸兴高彩烈的泰德.兰姆提斯,摇头说:“难得泰德叔叔兴致这么好,还亲自替我们烤
,可不是我不捧场,这东西吃多了只会让你多一些肥
而已。”
“话是没错,不过…”艾利犹豫地看看手上那块油腻的汉堡夹
,又看看提姆,还是败在贪婪的口
下,张大嘴咬了一
,说:“我看你就将就点吧。反正只有这个可吃;再说,也
好吃的。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份?”
“对啊,很好吃哦。”提姆吃得
手
子诩是蕃茄酱。
“拜托,我看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维纳斯翻个白眼,被热气袭得更烦躁。
其实这东西也不是真的那么难吃,只是看着院子里这么堆人,无端教她觉得厌烦。
她咕噜灌了一杯水,又扫了亚历山大一眼。他正和左邻的詹姆斯太太说着话。
她睁大眼,瞅他一会,在他回过头之前,便把头掉开,有一股甩不
、没道理的埋怨。
那一头,亚历山大话说着,又朝维纳斯看来。她微微侧脸,碰上了他的,两人眼神搜寻在一块。她知道,如果她大方一点,上前跟他说些话,他应该也会很和善。有一刻她几乎要那么做了,但一扫到他身旁的艾琳娜,基于一种奇特的自尊心和一股难言的情绪,她狠狠地把脸别开。对艾利说:“你们慢慢吃吧。这里太热了,我要先进去了。”
话才说元,亚历山大竟已走到她跟前。她瞪着他,沉默着。他递给她一杯果汁,说:“喏,多少喝一点东西。我看你几乎什么都没吃。”
她默默接过,却并不喝它。她不需要他这样对她近乎施舍的一点好。但又拒绝不了,自己生着闷气。
“怎么不喝?”亚历山大注意到她的沉默。
维纳斯停了一会,才回答说:“我不喜欢吃甜的柬西。”
“是吗?那我帮你拿罐运动饮料,不会太甜。”亚历山大意外地体贴。
“她不会喝的啦!”艾利怪叫起。“维纳斯怕长肥
,才不会唱那些高热量的东西。我刚刚也要帮她拿的,她不要。”
“谢谢你哦,艾利。”维纳斯口气悻悻地,怪声怪调的。
亚历山大也不感谢艾利的
婆,看着维纳斯说:“你这样光喝水是不行的,还是要吃点东西。”
他这算是在关心她吗?她不免又要看他。语气却淡。“反正我也不太饿;再说,刚刚我也吃了一个汉堡。”
“有吗?我怎么没看到?”亚历山大直觉地反应。他光只是看她在喝水,还在怀疑她什么没吃。
但他这反应让维纳斯忍不住心里一股酸。他怎么会看到!他忙着和艾琳娜说笑都来不及了。
“对不起,我先进去了,这里太热了。”她把果汁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去。
一进屋里,她就后悔了。她不该那么莽撞的。奇怪,她怎么会那么沉不住气?
那么容易烦躁?
她往厅旁走。客厅旁有个空房间,本来是储藏室,不知什么时候里头的东西被搬到地下室,在房间里摆了一架撞球抬。抬上散置着几颗未收妥的球,她抓起球杆,狠狠击撞最靠近她的红球,力道却抓得不对,根本着不了力,狼狈地扑个空。
“你这样当然进不了球的,握杆的方式不对。”她正觉得懊恼,身后蓦然响起亚历山大的声音,近得几乎就靠在她耳侧。
她没动,无法动。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他一下子靠得太近,她很难从容地反应。
“来,我教你。”亚历山大抓住她的手,移握到球杆尾端。“这样才对。你刚刚杆子握得太前面了,无法施力;还有,手臂要尽量拉直,靠在身侧,像这样──”拿了杆,实地做个示范,再把球杆递给她。“你试试看。”
情况来得实在突然,而且没预期,维纳斯犹豫了一下,被动地接过球杆,再次扑了空。
“不是这样,手要这样握杆──”姿势不对。亚历山大抓住她握杆的手,将她手臂往后拉直,左手则按住她放在台上的手,教她怎么平衡球杆,左右相围,仿彿由身后环住了她。
在他的协助下,维纳斯终于顺利地把球击撞出去。亚历山大满意地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他并没有将手放开,姿势固定在那里,仿如拥抱。因为靠得这样近,他把声音放轻,想似消悄话。“维纳斯,我们和好好吗?”
维纳斯心猛悸了一下,回过脸来看他。他的人就近在她眼前,脸颊几乎触着她脸颊。她困难地把头掉开。发鬓丝动微微,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
亚历山大放开手,要她面对着他,继续说着:“我承认,我爸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作决定,让我觉得相当不舒服,心里不大痛快;而且,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闯入我隐私的生活。你刚来的时候,我把你当外人,对你的态度一直不是太友善,我很抱歉。现在我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别介意。”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骄傲的亚历山大会说出这种话。是性格差异?还是文化差异。
“你也不必特地道歉,我本来就不期待我会受到怎样的
。”她倒是无所谓;再说,他的态度也不是真的那么恶劣。她想了想,又说:“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帮我准备早餐、到学校接我,还好心地带我去看夕阳,就是篇了向我‘道歉’吗?”
“也不完全是。是我自己想那么做的。”亚历山大倒很坦白,目光毫不闪躲,紧紧攫住她的眼神。“告诉我,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这么郑重的态度,维纳斯有一点不习惯。她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说:“我刚刚说,你不必道歉。你这么郑重,我反倒不习惯。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就是了。”
“那么,就抬起头来看着我。”亚历山大很认真地要求。
维纳斯只好抬头,
上的是亚历山大极篇认真的眼神。
“和好了?”他伸出手,
光紧
着。
“和好了。”她也只好伸出手。不防亚历山大忽然合掌将她握住,用力一带,将她拉近他,轻亲了她脸颊。
她惊呼一声,转为低讶,却见他
脸的笑,极为快意。
“既然和好了,以后你看到我,可别再把头转开,装作没看见。”像在立着什么约定,也要她作承诺。
“我哪有──”维纳斯轻声反驳,却低得有些心虚。
亚历山大笑笑没说破,转开话题说:“晚上大家要去看曲
球此赛,你也一起来好吗?”
“好啊。”她不假思索地点头,随口问:“不过,泰德叔叔怎么会有空去看?”
她以为“大家”理所当然指的是他们。
亚历山大笑着摇头。“我不是指我爸和艾利他们。是附近的朋友。”
“附近的朋友?”她有些疑惑。心中梗着。有一刻她几乎想反悔拒绝,还是忍住了。闷闷地说:“你是说艾琳娜?”
“嗯。”他点头。“还有另外几个朋友。”
她没说话,脸上没表情也没反应,看不出是不是不高兴。艾琳娜…她早该知道的…“你怎么了?生气了吗?”亚历山大看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反问。根本没名目。
“我以为…算了,你没生气就好。”亚历山大像是想说什么,未了还是放弃。
她也不追问,赌着气,干脆不开口。
“维…”
“亚历!”亚历山大正要开口,艾利偕着另外两个男女走了进来。“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
三个人除了另外那个女的发
偏棕,都是金发,刷闪着一种傲慢的气焰。维纳斯扫了三人一眼,没表情的脸更没表情了。
“嗨!你也在这里啊──”艾琳娜朝她打声招呼。语尾有意地拖得长长的,颇有一股弦外之意,教人听了不是太舒服。
“嗨。”她回声招呼,不经心和另外两人目光相遇,不太感兴趣地将目光掉开。
“你在打撞球吗?亚历?”艾琳娜
到她和亚历山大之间,手肘略微推了她一下,又似是不经意地撞着了她,就那么恰巧地将她排挤到一旁。
亚历山大点个头,轻描淡写说:“只是随便玩玩。”
艾琳娜娇声笑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们家有球台。拜托你,亚历,怎么打撞球。”
“让保罗教你吧,他技术比我好。”亚历山大显得不怎么热心,把球杆丢给一旁那个高大的金发男孩。
“算了吧,艾琳娜,亚历只是借口。他跟保罗一样,根本懒得教我们女孩子打撞球。”旁边那金棕色头发女孩开口说:“我看让他跟保罗比一场,我们两人在一旁加油倒是真的。”
“苏菲亚这个主意不错。”艾琳娜附和。
一旁,维纳斯抬着手臂冷眼看着。亚历山大有时会转头看她,目光搜寻着。看她一脸冷淡,而
出一种古怪的神气。
她站了一会,看亚历山大在艾琳娜和苏菲亚的起哄下接过球杆,突然涌起一股厌烦的感觉。没等亚历山大打出第一球,她便轻哼一声,掉头离开。
亚历山大只来得及捉到她的背影,力道一偏,简单的一个直线球竟撞偏了,白球跌入了底袋。
如果说,球员戴着笨重头盔、穿著有厚厚护垫的球衣、全副武装地抱着一颗球相互冲撞摔碰,一码一码
近,只求直捣敌军阵营达阵得分的美式足球是世上最野蛮的运动,那么,这个曲
球,实在也不遑多让。只见两队球员冲来撞去,这边掉那么倒,
场叫嚣,活像一场原始动物的厮杀。甚至连看台上的观众也都激动地把嗓子喊哑,叫闹声不休,
场的气氛既力暴又蛮动。
维纳斯紧皱着眉,几次忍不住把目光掉开。但她皱眉的却不是场下那野蛮力暴的活动,而是在旁那几个扯着喉咙大声嘶吼叫嚷的外国人;她尤其厌烦他们彼此用英语咕噜咕噜交谈时旁若无人的笑闹声,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维纳斯,你怎么都不说话?不喜欢吗?”亚历山大转头看她,关心她的沉默。
“还好。”她不看他,口气很冷淡。叫她说什么?反正他们的话题她又
不上。
“哎呀,亚历,你何必那么…”艾琳娜
进来,叽哩咕噜说得既快又含糊,她几乎都听不懂。
就是这样。除了亚历山大,他们三个人都把话说得既快又口齿不清,除非是从小说惯了这个语言,否则实在很难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尤其是艾琳娜,每当她和亚历山大说些什么,她就
进来岔开话题,说话的速度快得让她接不上口,甚且听不懂。她觉得她是故意的,心里不
冷笑起来,还有几分闷气。她气亚历山大什么都没表示,更气他还能和艾琳娜愉快的谈笑。
亚历山大再转头跟她说话时,她干脆装作听不懂,不想理他,也不想和他说话。亚历山大微蹙眉,瞪眼看她一会,没说什么。过了一会,他再跟她说话,她就是不理他。
他心中有些气!对她这样的忽视。扳住她下巴,硬将她转向他,面对着他。她狠狠瞪着他,眼神很悍,毫不妥协。两个人互相瞪视一会,最后还是她先把头掉开。
比赛着实无聊透了,一堆人如同史前的野生兽类,冲来撞去,你拘我、我绊住你,完全凭原始的蛮
在搏斗厮杀。她没心再看下去,又无法一走了之,只好忍耐着把比赛看完,心中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觉得怎么样?很刺
吧!维纳斯。”散场的时候苏菲亚招呼似的对她笑着。
她自顾往前走,不理她。
“维纳斯!”苏菲亚高声喊她。
她这才回过头,一脸很恍然的模样,扯起一抹微笑说:“啊!你在跟我说话吗?对不起,我的英语不是很好。”
“不会啊,你说得
不错的。”保罗摆了一副亲切的模样。
维纳斯连看都不看他,笑得假假的,对着空气说:“对不起,我英语实在不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亚历山大暗暗皱眉,瞧她一眼。她知道他在看她,也当作没瞧见。
走到停车场,艾琳娜敏捷地抢坐到驾驶座旁的位子。维纳斯坐在驾驶座后面,一路上都没开口,始终将目光掉向窗外,望着黑黑的夜
。亚历山大几次从后视镜看她,她的神情冷淡极了,毫无心情。
他先送艾琳娜他们回家。车内剩下他们两人,维纳斯仍然绷着脸不说话。车子一到家,才刚停妥,她马上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快步往屋子走去。
“等等!维纳斯──”亚历山大连忙追下车,抓住她的手!有些气急。“你到底怎么了?”
维纳斯甩开他的手,抿着嘴又往前走。亚历山大忙又追住她,脸色很坏。说:“你别这样。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今天晚上你一直绷着脸,跟你讲话你也不理不睬,你倒是告诉我,你究竟什么地方不高兴?”
“我很好,没事。”维纳斯一肚子闷气,又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看他。
“一定有事;而且,你的态度看起来一点都‘不好’。”亚历山大不放她走,不把事情
清楚不罢休。
维纳斯更别扭,脚步一急,绊到自己的脚,体身失去平衡,往前栽了下去。亚历山大连忙冲过去,托住她的
。她一点都不领情,拨开了他托
的手。
亚历山大略蹙了蹙眉,有些莫可奈河,耐着
子说:“我不懂,我们不是说好了,和好了吗?为什么你──”他顿一下,像是不解地摇头。“我总是不知道你们东方人心里在想什么。”
“和跟我是什么人没有关系,我心里不舒服不行吗?”维纳斯哼了一声,口气很冲。
“我就知道。”亚历山大
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果然在生气。保罗和苏菲亚跟你说话时,你故意装作听不懂;对我也不理不睬,我就觉得奇怪…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差不多。算是我自作自受。”明知道结果也许会很不愉快,她还是跟着去,算她活该。她又哼一声说:“不过,我总有权利生自己的闷气吧。”
“我看你是在生我的气对吧?你对我有什么不
?*
隼矗灰室獠焕砦摇!?br>
亚历山大靠紧她,很直接。
维纳斯轻蹙他一眼。这个外国人,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什么事都要
得这么白。
“你真的要我说?”既然他想,好吧──“好,我承认,我不喜欢你那些朋友的态度,你也不是瞎子,总该不会告诉我他们的举止很甜心。我更讨厌那个艾琳娜──我讨厌她笑的样子,也讨厌看你跟她在一起?这样够了吧!”
“不够。这跟你不理睬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咬咬
,涨红脸,别过睑说:“我心里不痛快,行吗?我就是气你跟她有说有笑的。你明明知道她对我的态度,还──既然你高兴跟她说笑,那就跟她去啊!吧嘛还找我说话?”
“你讲理一点,维纳斯。”亚历山大语气柔下来,很有耐心。“艾琳娜的态度也许是过分了一点!但这是两回事,你不该混为一谈。她是我的朋友,大家又一起去看此赛,我没理由不跟她说话。你根本不必为这种事生气。”
“我没说你不能跟她说话,兰姆提斯先生──”维纳斯听他那么说,莫名地恨了起来,恨恨说:“你爱跟谁说话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反正我才不当你的什么约会对象。但我爱跟自己生气,那总行吧?”语气尖酸嘲讽,极是任
。
她在气头上,几乎口不择言。亚历山大一反平时对人的不耐烦,一再地退让。说:“别这样,维纳斯。我知道你生气我没站在你的立场,所以心里不痛快。如果真是这样,我向你道歉好吗?你别再生气了。”
“不必。”她一口拒绝,意气用事。
“你非得这样不可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亚历山大忍不住攫住她的手,忍着她任
的磨折。他一意求好,她却那样不领情,到底要他如何?
“我没有非怎样不可,反正我们东方人就是让人不懂。你不高兴可以不必理我,兰姆提斯先生。”她知道她不该这么意气用事的,偏偏就是忍不住。只有情侣才有这样的权利任
,但她管不了自己的情绪。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亚历山大忍不住了。
“你爱怎么做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她别开脸。
亚历山大瞪她一会,然后赌气似的,重重地说:“好。”长腿一跨,掉头走开。
两人背对着彼此,一步一步,细细碎碎的,仿彿那么
绵,又愈拉愈远。
第二天维纳斯下课回去的时候,艾利好整以暇地在客厅等她。班奈太太临时有事,不能来做晚饭,小表头自己自动自发地叫了外送的披萨。
“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家?泰德叔叔又不回来吃晚饭了是不是?”她随口说着,刻意不提另一个名字。她一整天都没见到他。
“对啊。你要不要吃一点?”艾利涸贫慨地要把馅多的部分分给她。
她随便拿一块,自己倒了一杯水,拉开椅子坐下,显得漫不经心。
艾利歪着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咬了一口被萨,突袭说:“维纳斯,你是不是跟亚历吵架了?”
她僵了一下,随即喝口水。没否认,但也不想承认。
“对吧?吵架了。我都看到了,昨天晚上。”
“是吗?”她也无所谓,意兴阑珊地。
“你没事干嘛跟亚历吵架?”艾利又问。抱怨说:“就是这样亚历今天早上心情才会那么差,都不理人。害我也被连累。本来说好今天他要带我到湖边游泳的,现在都泡汤了。”
“那是他不守信用,又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你跟他吵架,他心情当然就不好。亚历只要心情不好,就会上高速公路开快车,就不让我跟了。真是的,你干嘛跟他吵架嘛,亚历现在不是变得对你很好了吗?常常跟你有说有笑的…”
“艾利!”维纳斯听得心烦,悻悻说:“他对你说话不算话,你找他抱怨去,不要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为什么会那么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都闷在心里她愣了一下。以前!怎么…突然觉得好陌生。她想不起来。难道她“以前”曾遇过相似的情况,有过相同压抑的情绪吗?怎么会如此的下意识?
不知道。车祸过后,她就觉得她心里的某个部分好像松了,许多的情绪毫无秩序地到处
窜。连雪碧都说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父亲说她因为车祸的关系,忘了一些什么,不过只是暂时
的;可是,她连自己的母亲都忘得不认得了…那情绪感觉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她要怀疑起自己父亲的话,怀疑那真实
,因为,她真的连一点记忆都没有。
“…维纳斯!维纳斯!”艾利频频喊着。
“啊!”她回过神。
看她一脸恍惚,艾利抱怨说:“真是的,你在想什么,都没在听我说话。”
“你跟我抱怨也没有用。”她吐口气。望了楼上一眼。“他呢?现在人在哪里?回来了吗?”
艾利扁扁嘴,说:“出去了。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出去,也没说什么。一定又和艾琳娜约会去了。”
维纳斯心一沉,听到最不想听到的事。她丢下披萨,随便伸个手,往身上抹了抹。“你慢慢吃吧,我先上去了。”她简直再持不下去,可是又没地方好去,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甘心。
电话铃铃响起,她正巧走过,被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拿起话筒。连声音都不稳。
“曼光!”话筒那边是个女
,期待又不安的声音。
她怔住,没答话。
“曼光,是我,我是妈妈──”无生命的话筒不断
泻过来一股母
的温柔和关怀。“你爸爸要我暂时别打搅你,可是我忍不住。你在那里过得好吗?习不习惯?有按时吃饭?你以前老是想到才吃,不时要闹胃痛。现在你一个人在那里,要好好照顾自己。懂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嗯了一声。对于这个“应该”是她母亲的人,她却相见不相识,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办。那是个温柔的女人,在她车祸住院的时候,总是带着自责的表情看着她,尤其当她怎么都想不起她时,她那种伤心的模样,着实教她十分愧疚。医生说这种“记忆障碍”只是暂时
现象,可是…她内心多少有些怀疑。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他说的话她完全不懂。连雪碧每次去看她时,都一副忧心件仲、
言又止的表情。她怀疑,他们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即便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她根本什么都了记得。
“曼光…”对方又说,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妈对不起你。你很怨我吧?所以你才会──”声音一哽,啜泣起来。“对不起,那时妈不应该那样说,下应该那样对你…”她究竟在说什么?维纳斯脑中轰轰地,隐隐痛起来。那痛像丝,在每处的神经穿梭。
“对不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低低呻
出来。
“曼光…”
“对不起。”她很快把电话挂断,双手按住话筒,体身摇晃着,额头且冒出冷汗。
“怎么了?谁打来的!”艾利问。
“没有,打错电话了?”她匆匆转身,声音抑制不住地高亢起来。
那天晚上她不敢睡觉,怕又作那奇怪的恶梦。躺在
上,瞪着天花板,就那样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仿彿一闭上眼,就会有些什么慢慢、慢慢地
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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