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在严府待了三天,也等了三天。这三天我一步也未踏出严奇的书房。严奇每天都会来看我几回,告诉我嫣红姐弟的消息。到目前为止,连他都还未能见到他们。
宗将藩对严奇显然不信任。严奇是嫣红的未婚夫,又是他忠心的将领,他却不让严奇见她,在这件事上又把严奇调派至闲差,是否表示他内心深深的怀疑?然而,对严奇而言,宗将藩是他心目中最伟大的存在,最英勇威凛的完人,其神圣
远超过上王的地位。他对他誓死效忠,竭力拥戴──这一切,却因为我的出现而发生质变。宗将藩是否自作聪明,以嫣红和严奇的关系推测到严奇可能对他有所隐瞒,所以扣押住嫣红龙太,
迫严奇证明对他的忠贞?
没想到平凡而甚无是处的我,转换个空间时代,竟成了这些人心中荒谬无聊至极的传奇,所有一切奔波劳走阴谋陷构,都只是为了那个假象的银舞公主!无聊而疯狂的世界!我这样想。可是,我不能无视嫣红因我所受的牵连。
每天,我都耐心地等着严奇前来。第三天,我决定有所行动。
“严奇,我需要梳洗一番。”我将头发扎成马尾,按捺住一身躁热的騒动。
严奇带我出了书房,来到一处隐密的厢房,正在洒扫的仆役、婢女,看见我,无不惊讶万分。
“严奇少爷!”他们这样称呼他,偷偷地瞄我几眼。
“小心侍侯杨舞姑娘入浴。”他吩咐她们。
“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连忙出声阻止。想想看,一堆人在一旁盯着你瞧,怎么洗澡嘛!
我是真心拒绝,一位婢女还当我位卑没见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难怪!这些王公贵族,吃饭、睡觉、更衣,乃至于洗澡,都有人在一旁侍候得好好的。那是一种身份、地位、尊贵的象征,贫穷子弟几曾见过这种排场?当然觉得困窘不自在。
“放肆!还不快去准备!”严奇怒斥一声。
那婢女变得失了血
,赶紧走到我身前,曲膝福身行礼,说:“杨舞姑娘,请跟我来,我侍候您入浴。”
我摇头,回头对严奇说:“我真的不要人侍候。”
他注视我半晌,然后手一挥,众婢女全福了安退下去。
“都依你的意了!你还需要些什么?”
我苦笑一下,我还能要求什么?难不成跟他要一瓶沐浴
和洗发
?我摇头,自顾走进厢房,轻轻掩上门。
出乎我意料的,澡池旁有一种我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皂沫,发出淡淡的清香,约是用来清洁用的。我用它抹遍了全身,又洗了头发,觉得无比的轻松和适意。
我不知道我在浴池待了多久,像是睡了一觉那般倦怠慵懒,混身懒徉洋的,不停地打着哈欠。我慢慢穿好衣服,打开门走出去。
“好了?”严奇
上来。
“嗯!谢谢你,我觉得舒服多了。”我微微一笑。那种懒洋洋的感觉从肢体各个末端回溯到体内,我又频频打着哈欠。“请你带我回书房吧!我好困!”
他转身在前领路,我跟着,踩着细花碎步,他替我打开房门,扶持我入寝。我头一着了枕,衣服也没
,就闭上眼睛,倦乏得不想再动,慵懒地沉入软甸旬的羽被里。
这一觉睡得很甜、很安稳。我梦见自己起舞“邀月曲”爹爹和娘娘在一旁抚琴
弦,但澄四处漫散着香瓣,一片花海笼罩人间。
“杨舞姑娘!您醒醒!杨舞姑娘!”
我睁开眼,之前那个被严奇斥喝的婢女立在
沿一直叫唤我。
她见我睁开眼,马上回身恭敬说:“老夫人,杨舞姑娘醒了!”
我坐起来,循着她的话声,才发现
书房全是人。一个神态华贵,略带几分威严的贵夫人坐在房中南窗的首位,一旁侍立着一个婢女;在她下首则坐了两个装扮一样高雅典秀的女子,其中一个年轻而有姿容,气质温婉雅丽,很醉人。在她们身后,也各站了一个婢女侍候着。意外的,那两个我在嫣红家门口看见过,叫媚蔷和
香的,也坐在另一边角落中。门口另外站了两个丫环垂侯着,那个叫醒我的丫环,则垂手站在贵夫人的侍女身边。
好大的阵仗!我起身下
,闲闲地站着。
“翠花,你说的就是这位姑娘没错?”发话的是那个神色威严的贵夫人。
那个叫翠花的,上前一步,恭敬地回话说:“是的,老夫人。严奇少爷就是带着这位杨舞姑娘,吩咐奴婢们侍候入浴的!”
“嗯!”贵夫人──我想,大概是严奇的母亲──点头说:“没事了,你退下。”她把眼光
向我。“你叫杨舞?”
我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又问。
我再点头。
“我想你不明白。”她肃颜道:“这里是严忠靖伯将军府。当年先夫随老宗将王爷出生入死,建立不少汗马功劳,宗将王爷特赐先夫这个尊号,并论令严氏子孙,世代得以承继这个爵号。这里虽比不上王宫大内,可是一般百姓倒也不得等闲进入。你说,你和奇儿是什么关系?待在这里多久了?”
我想了想,真实身份当然不能说。
“我是嫣红小姐的远房亲戚,来此投靠表姐不遇,承蒙严奇公子帮助,让我暂时有个落脚之处,我是昨儿个才到的。”
学古代人讲话真麻烦,用字不能太现代,虚字一大堆,累死了!
“嫣红!又是嫣红!”坐在严太夫人下首那个较为年长的千金小姐气急败坏地说:“奇哥儿太不像话了!早告诫他不可以再和嫣红那祸水有任何瓜葛,他还是不听。现在,还
个野女人回府,要是让旁人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玉堂!”严太夫人神色严厉地扫她一眼。
“姑妈!”
香开口:“玉堂姐说的没错!再不管管奇表哥,只怕他会惹出更多事来。这几天,媚蔷姐常在嫣红家附近,看见奇表哥在那儿出现。您不知道,这些天来外头
得不得了!稍一不小心就有麻烦上身。嫣红不晓得为什么叫宗将王爷派人给抓了去,至今生死未卜。大家都知道咱们严府过去和李家的关系,奇表哥再不和嫣红疏远距离,倘若惹恼了宗将王爷,那可不是好玩的。”
香口齿伶俐,讲得头头是道,严太夫人沉
不语。
香瞟了严玉堂身旁年轻少女一眼,又继续说:“再说奇表哥已和兰姐订了亲,发生这种事,人家兰姐嘴里虽然不说什么,我们难道就任由她这样受着闷气!”
“
香姐──”那个质若幽兰的女子张声轻喊,声如黄莺出谷,态如牡丹傲群香,果然一身大家闺秀气度。
“我说兰姐,”
香谄媚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不说。你放心!我姑妈会为你主持公道,不会任你受着气不管。”说罢,瞄了我一眼。
“杨舞姑娘,”严太夫人下定了决心。“我不管你和奇儿是什么关系,也不想追究太多,请你收拾收拾,我马上吩咐人送你出府。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她转头朝向一旁的婢女:“吩咐下去,要帐房送五十两纹银过来。”
纹银?我睁大了眼睛。我忘了这时代也有
易这回事,他们的货币单位竟然真的是银子这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银票或者铜吊钱这类的。
我的惊愕在她们看来竟是可鄙可讥的穷酸相。也难怪!在那种既无人权、又无天理,贫富差距悬殊的社会,五十两,搞不好可以买下一个丫环。
“不用了!”我挥手拒绝;我的道德观念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可以偷、可以抢但绝对拒绝嗟来食。但澄收留我是例外,她从没让我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事实上,我更像是那幢华丽洋房的主人。
“不用?”严太夫人眉毛一动,像是有点意外。
“是的,不用。不过,我想请太夫人帮个忙,派顶轿子送我到东城,我想回乡下。”
宗将府远在东城,而严府却在西城口,倘若我抛头
面,这一路上,一定会有许多麻烦。
“轿子?你想坐轿子?凭你也配?”
香说道,口气充
鄙夷。
“那不关你的事!”我不理她,朝严太夫人又说道:“可以吗?太夫人?”
这是我早打定主意要做的。想要救嫣红,自然得先从宗将府下手。到东城后,想办法混进宗将府,行事就方便了。严奇迟迟没有进展,我已等了二天;不能再等下去。现在她们这么一搅和,倒省了我不少事。
我几近倨傲的态度,引起严太夫人的警戒,她盯着我,想探究出一些端倪。
“你真的要回乡下?你到底是谁?真的是嫣红的远亲吗?”
“那不重要了,太夫人,”我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您到底能不能帮我这个忙──还是,您要我等严奇回来?”
最后,我用了
将法,却因疏忽犯了一个大错。
我看见媚蔷眼珠子一转,向
香咕哝了几句;
香遂起身在严太夫人耳畔低语了数声。严太夫人先是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回复原先冷峻威严的神色,她朝我点头。
“好的,杨舞姑娘,我就帮你这个忙──来人啊!备轿!”
“非常感谢您,严太夫人,”我点头向她示意。“也请您代我向严奇表达我的感激之意。”
说这话时,我看见媚蔷又在向
香使眼色;那朵幽静清雅,一直不说话的兰花,脸色也微微苍白几分。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她们的反应甚是奇怪。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轿子已经备妥。在我坐进轿子瞬间,我听到身后两个婢女在窃窃私语。
“她居然直呼少爷的名字!”
我回头朝她们看一眼,两人马上住声,假装在忙别的事。真是的!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不叫他严奇,不然要叫什么?这些人真啰嗦,规矩一大堆。想来刚刚在里头,媚蔷和
香向严太夫人嚼舌
的,就是这回事,真是无聊透了!
这是我第一次乘轿,感觉和搭火车差不多。不过没那么平稳,一起一伏的,应该更象是坐船。那种律动,真是舒服极了!我闭上眼,盘算着到了东城以后该怎么行动。
一路上我都把轿帘垂低,原先我是想掀开一条小
好认清这些街巷,后来想想算了,还是先把事情盘算好,以免临时慌了手脚。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吆喝着:“到了!姑娘!”
我打帘望出去,不像是街头的景象,轿夫也不见踪影──他们怎么会丢下轿子走了!我起身离轿,才抬头,一袭闪闪发亮的银袍,耀晕了我的眼眸。银袍后,角落处,各散着黑衣装束的卫士。怎么会?该死!她们竟出卖了我!
我回头一看,大门敞开着,一列卫士捍守在两旁;一竖抖擞飘扬的旗帜,银亮的布片上两个大大耀亮的黑字:宗将。
可恶!她们竟吩咐轿夫将我送进了宗将府!可是她们怎么敢随便就这样将人送进宗将府!不怕
怒宗将吗?──是了!只要声称我和嫣红有关,不就领了大功一件!我真该死!
我相信严太夫人最先是愿意帮助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从
香对她耳语以后,她的态度变得有点奇怪;还有那朵兰花苍白的脸,婢女的那席话──啊!莫非是我那两声“严奇”叫坏了事情!我直呼严奇的名讳,又自称是嫣红的远房表亲,她们怀疑我和严奇有什么暧昧的关系,为防不测,正好落井下石,将我送到宗将府解决麻烦!
可恶!都怪我太疏忽了!
我缓缓回过身,和他面对面相对峙,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冷漠的神情一如那
清晨。
他身形微微一动,两名卫士持着长
,走到我身后,
迫我前行,我被迫跟着他的身影,走进内院,步入一处宽敞的殿房。
王府的气派果然庄严壮丽,严府是无法和其相提并论的;我原以为严府已经够富丽堂皇了,没想到宗将府更夸奢、更矜饰。
他摒退左右,寒星一般的眼光扫
来。
“你叫杨舞?”冷!那声音。
这个人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
迫感。剑眉里怒含一种肃杀的英气,星眸中泛闪着股股
人的寒意,混身一股凌人的威势。若说严奇具有着将相的气质,那这个人无疑充
了王者的风范。他轻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人不
俯首、不
叩服。
我还是一身阿拉伯女人般的装束,站立在这宽阔的殿宇里,觉得一种孤立,无所遁形。
“你抓了嫣红和龙太?”我没有回他的话。
他走近我,揭掉我的面纱和头巾。
“没错!”他说:“你总算是出现了!”
我没动。我不会被他的气势吓倒的。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你可以放了他们了吧?”
他负手临窗,答非所问:“你想见他们?”
他虽然背着我,我竟然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穿透窗棂,反
到我颜庞。
他轻轻拍手,马上有人应声进来。
“带杨舞姑娘去见他们。”
那人穿着和严奇一样的装束,不停有人对他恭身行礼,看来地位很高。他比严奇更像机器人,肌
甚少牵动的脸上,单调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领我通过层层的关卡,来到一处气氛凝重的殿院。王府里处处戒备森严,这地方更形
森。
我随着他走进殿内,
面扑来一股寒气。然后弯过几个回廊,进入地底。古装剧里描写的
森霉寒的牢狱,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诺大的地殿,用铁杵隔成几处牢房,嫣红拥着龙太,瑟缩地躲在牢房的边角。
“嫣红小姐!”我奔过去,抓住栏栅。
她看见我,也马上飞奔过来。
“杨舞姑娘!你…你…”她惊喜过度,说不出话来。
“别管这些。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龙太呢?他还好吧?”
“好!很好!”她拚命点头。“他们没对我们怎样。龙太,过来!”
龙太抓住我的手,一下子哭了起来:“杨舞姐姐,他们怎么把我们抓起来了?你快叫严奇哥来救我们!”
“别哭!龙太,”我蹲身下子。“再忍耐一下,你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
“嗯,真的。”
嫣红也蹲下来说:“听话,龙太,别再哭了!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掉眼泪!”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低声说。
“别这么说,杨舞姑娘!”嫣红微笑着。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严奇他…还好吧!他有没有因为我的关系受到牵连?”
“没有。他很好,你尽管放心!”我连声安慰。
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来她很喜欢严奇,自己身陷牢狱,还只是挂念着他。
我又回到刚刚那处殿房,这次看清楚了,上头雕镂著“云舞殿”
我走到宗将面前,大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连指头都没动一下,冷冷地掠下一句:“我想先确定一件事。”
我向后退了几步,双手
着身子。
“不!”我一边后退,一边说:“你
错了!我不是什么银──”
我猛然住了口?咸欤≌媸谴舭。∥艺庋癫皇亲猿小按说匚抟倭健保?br>
他抬头向我,跨下龙垫,一步一步
靠近来。
“你说,你不是,不是什么?”
我被他
的无路可退,
迫感自四面围罩而来。
“说啊!你说你不是什么?怎么住了口?”
“我知道贵国有个传说,”明知道是困兽之斗,我仍艰难地说着:“什么银龙和银舞公主的!我是嫣红的远房表亲,前来投靠的,刚好不巧在那晚来到。四处议论纷纷,嫣红为了避免麻烦,才嘱咐我暂时不要
面,以免别人误会。没想到还是被误会了!今天一早;我才知道嫣红被抓了。我真的不是──我只是来投靠嫣红的表亲,你们一定误会了,请您放了他们吧!”
“哦!是这样吗?”那冰冷的语调,听来不舒服极了。
“是…是的。”
“那你是那里人?住在什么地方?”
“我…我…”我一时张口结舌。还好,我总算没忘记从前生
活剥过的五代十国。“我本是上清人氏,先祖在祖父那一代移居到了北汉国。我随着经商的父亲四处奔波,没有一定的住所。”
“北汉人氏?”他剑眉一挑,浓浓疑实在形
之间。
糟了!
“王爷恐怕误会了,我说的是『上汉』。”我紧张得汗
一身。
“哦…是上汉人氏…”他靠近我,用力撕开我的外袍。“那这身穿着怎么解释?”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我慌了手脚,我一时词穷,想不出应对的词汇。
“我真的不是──”我只是这样否认着。
“是不是,我确认了就知道。”他一步步冷酷地
近。
“站住!”我大叫,扯掉身上碍手碍脚的破布。
什么银舞公主!这个人头脑有问题,行径跟疯子一样,任我说破嘴也不相信。思想观念的不同,即使他再怎么具有王者的风范,再怎么丰采
人、英气
人,我仍然为他觉得惋惜!这样难得人品的人,竟然相信什么天仙公主无聊的传说。
“你把他们放了,并且保证不会再伤害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来这气概,反正是豁出去了。
他
出一贯的冷漠,冷声说:“你以为你命令得了我?”
我愣住了。他说的没错!他根本不用听我的!
我甩甩头说:“我是命令不了你。不过,你再关着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他淡淡扫我一眼,双手一拍,原先那人应声进来。
“卫士将,带他们上来。”
原来他就是卫士将!主子和奴才一个模子刻出来──我不该这么刻薄!
卫士将带嫣红进来。嫣红一进来,看见宗将藩,就拉着龙太曲膝跪了下去。难怪宗将藩不相信我的说词,就凭我的态度,鬼才相信我是平凡的随青源人民。
“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宗将藩用比冰还冷的声音说:“不过听好,倘若你敢
一字一句出去,我就杀了你们,让严奇给你们陪葬。”他转向卫士将:“警告忠靖伯王府:不准他们
一点风声,违者杀无赦!”
“听令!”卫士将大声答应,刀子一样锋冷的声音。
“下去吧!”宗将藩摆手说道。
嫣红回头看我一眼,眼神在说抱歉。现在我是孤立无援了,严奇即使在,也莫可奈何。
剩下我跟他在这“云舞殿”他朝我
视过来。
“我已经放了他们。”他说。
“好!你说,你想证明什么?”我咬着牙说。
“证明你是不是银舞公主。”他毫不放松。
我身子猛然颤动摇晃一下,明知是意料中的答案,亲耳听见了,那种颤栗,仍是蚀人心的惊慌。
我望着他,真想猛打自己一下,就此从恶梦中惊醒。
“怎么证明我是不是银──你有什么依恃凭籍?人人都可以冒充银舞公主,我说过,我不是──”
“银舞公主身上有星形的印记!”他打断我,向我走近一步。“五颗星,排列成夜光之钻的形状──”他从怀里拿出一颗光芒耀人的饰钻。“这就是夜光之钻。”
我低头一看,差点呻
出声。那枚饰钻由五颗等样大小的钻石镶制而成,周旁由细碎的蓝宝银石烘托成形,和我左背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稳櫎─稳櫎─”我嗫嚅着。“那──那只是巧合!稳櫎─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是不是要我确认了才知道!”
他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又是用力一撕,将我的衬衫自前
撕裂出一道
隙,我还不及反应,另一次
鲁,将我整件衣衫撕毁落地。
我本能的用双手环住
口,后退开去,惊叫了起来!
“你不要过来!”
他神色冷漠,也许知道我跑不掉,站住了脚。
我觉得无比的羞辱,缓缓背转了体身。
空气凝结了大概十秒钟,然后一股冰冷自左后背传入体内。宗将藩的手像冰柱一样,摸触着我左背上的刺青,连声惊呼:“我果然没料错!真的是你!真的就是你!”
“不!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拚命否认。
“太好了!果然是你!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出现了,银舞公主!”他由后拦
将我抱入怀里,热情澎湃的声音令人难以和他冰山一样的冷漠连想在一起。这个双面人!情绪变化这么大!
“我不是什么银舞公主,我不是,”我试着挣扎,但他习武的双臂,孔武有力,我只是枉费力气。
“不!你就是,你身上的印记说得清清楚楚。”他恢复一点冷静。
我突然害怕起来。他认定我就是鬼他妈的银舞公主,我再怎么否认,他都不相信。那,那传说──上王一族,如果有谁能和银舞公主结合为一体,他就是真正的…
开什么玩笑,我害怕的尖叫起来。
“放开我!我不是什么银舞公主!我是二十世纪的人,因为时光错置才会来到这里!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我不属于这里的,放开我!”
“不!我怎么能让你走!”宗将藩糖一样地黏腻起来。“千年才下凡一次的银舞公主;我好不容易盼到你的出现,怎么能放你回去?你必须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王妃…”
他不再是那个沉静冷漠的宗将藩了,那个冰一样,神勇威严的宗将藩。这时的他,放任压抑已久的缴情,宣
奔
而出,几几乎将我俺没。那种狂热,完全是失控的疯狂与激动。
我说狂热,因为我知道,那根本只是一种情绪的激动,而不是真正爱恋的
绵。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认定我是什么银舞公主,一个传说中可助他称霸永久帝业的天人。所以说,他狂热的只是一个象征,而不是因为爱恋一个实体。
“你──住手──”我必须拚命抵抗,才能稍微阻挡他那失控的激动。
“我等了好久,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妃子,留在我身边…”他完全失控了。
“启禀王爷!”卫士将的声音,降低了宗将藩体内燃烧的热度。他
下银袍,围罩住我。
“进来吧!”
卫士将看到殿内的情形,微微一愣,接着就说:“王爷,上王和定威将军已来到此地,现御驾在北郊行宫,派人来请王爷前往会晤。”
“他也来了?”宗将藩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王者之风,威凛不可轻犯。“卫士将呢?”
“在前殿待命。”
“好,传令下去,左右两军在府中待命,卫士将领守;上军按兵不动;中军散处戒备,后翼军随我前往北郊,卫士将护驾同往。派人看好银舞公主,不准任何人接近『云舞殿』。”
“是。”
卫士将退至殿外等候,宗将藩走到我身边,一反之前的激动热情,冷冷扫我一眼说:“我马上回来。”
这个双重性格的家伙!不过这样最好,冷漠是最好的距离,距离越远,我觉得越安全。
我起身四处巡游探看,好几次险些被银袍绊倒。宗将藩身形高大,这银袍穿在我身上,松垮垮的,一点威风都显现不出来。
“云舞殿”的装饰不仅瑰丽灿耀,更有种出尘的味道。没什么多余的雕花奇宝,也迥异于一般宫殿的金碧辉煌,全由布幔和天青云白
而成,殿顶镶嵌无数的夜明光珠,像煞了
天繁点星辰,瑰丽无比。置身其中,如入云府仙乡。
我觉得又饥又渴,走到殿门口,两只长
“碰”一声,
叠成叉,挡在我的而前。
“萧淑妃驾到…”
那声音拖得好长,好像有什么贵夫人驾临了!我忘了自己是被监
的囚犯,倚在殿门边,好奇的东瞧西望。
远远一群人簇拥着一个
光照人的美人徐杏邙来。那人真是美极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肤如凝脂,纤纤细
。眼波稍一
转,便媚态横生,却又质清
纯,一旁粉黛全失了颜色。
她来到“云舞殿”前,一旁卫士见着了她,全都跪下请安。
“起来吧!”美人微一颔首,
容生姿,不可仰视。
“娘娘万安!”卫士将不知打那儿冒出来,他并不像其它卫士一样跪拜请安,他只是略弯了身子,揖拜行礼。
“宗奇!王爷呢?是不是在『云舞殿』里?”萧淑妃对卫士将完全没什么好脸色,美丽的脸庞上透
着一份冷淡。
我觉得很奇怪,一头雾水。是不是历史课本上那些王朝典章制度我全给背错了?我实在不知道有那个朝代,藩王可以僭越帝权,立后封妃。那不是皇帝才有的尊荣吗?这个什么萧淑妃的,看她那架势气焰,分明是一派帝皇后宫官妃嫔凌人的傲慢。真不知这宗将府里,这样的“妃嫔”还有多少!还有,贵妃以外那些个什么嫔宠、昭仪、捷妤、美人、才人的,也不知卧龙藏虎了多少!看来这个时代很混乱,不是我联考历史三十八分的人可以厘清的,当然也完全不同于史书上写的那等礼法体制严定分明的朝季!王爷之宠便可封妃封后,真不知那帝王之爱该赐封些什么?难不成是“后尊”、“妃魁”之般──荒唐!越想越离谱了!我甩甩头,轻声笑自己蠢,萧淑妃眼皮略抬扫见我,马上问道:“就是她吗?王爷连
来在搜捕的人,就──她到底是谁?身上怎么穿着王爷的银袍?”
萧淑妃起先轻蔑不屑的语气,在看清我身上穿的是宗将藩的银袍后,转为惊讶愤怒而气急败坏起来。
“启禀娘娘,”卫士将依然用他那毫无高低起伏的声音回说:“属下只是奉命看管银舞公主,王爷并没有进一步的令谕指示。”
“哦!你不知道?很好──”萧淑妃冷笑几声。“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娘娘明鉴,王爷有令,不准任何人接近『云舞殿』。”
“放肆!”萧淑妃大怒。“你的意思是连我也不能到这里?你要赶我走?”
“属下不敢。”卫士将嘴里说不敢,可还是那副冷漠透的态度。
“不敢!哼!”萧淑妃冷哼了一声。“如果我偏要叫她过来呢?你想拿我怎么样?”
“娘娘还是请回吧!否则王爷怪罪下来,非但宗奇担待不起,对娘娘也没有好处!”
“你──哼!”萧淑妃花容变
,怒颜形于眉目,狠狠再扫我一眼,拂袖而去。
“送娘娘!”
卫士将以不变应万变,气走了萧淑妃,我在一旁觉得像是看电视剧一般,那么刺
,临场靶十足。刚刚那种剑弩拔张的情形,简直紧张,令人奋兴到了极点!这样剧情张力,这么强的节奏起伏,放到八点档,收视率准傲睨群雄“银舞公主!”
卫士将唤声,冰醒我的幻想,我一呆,烦躁了起来?咸煲∥业降自谙胧裁矗【雇俗约阂蚕萆碓谡獬龌拿木缂小?br>
呆醒了,饥渴的感觉全都回兜回来,我离开门柱,坐在门槛上。
这个举动让众卫士傻了眼。我不理他们的大惊小敝,抬头对卫士将说:“宗奇大人?”
“是的。公主有什么吩咐?”卫士将恭敬的回答,不过那语气,跟他的主子一样,生冷得像从冰
里硬挤出来。
“我不是什么见鬼的银…算了!”我摇摇头,懒得再多费
舌。“宗奇大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些水和食物,还有,请帮我带些针线。”
老是穿着这银袍也不是办法,屡屡害我差点跌倒!把衬衫
凑起来,我想还是可以穿的。
“公主请称呼我宗奇即可,请公主稍待,我马上命人端上膳食。”
卫士将大声吩咐备膳,招来一名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我说了一次:“请公主稍待。”
我笑笑的,说:“谢谢。”
他似乎受了震动,身形微微一晃。
我左顾右盼,百无聊赖。这宗将藩府,名称上虽只是个藩王府,事实上看来,和王官内院差不多。五代十国大都只是各小柄彼此牵制消长的存在,各自拥兵自重,划地为王。甭说什么天高皇帝远,赵匡胤也不晓得还躲在谁的肚胎中,就连
秋战国时代的尊周天子为诸王之类那等形式上的共主也不见一个。大家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关起门来,每个人都是皇帝,反正有百姓可以管就好了,至于正名不正名的,就不太紧要了。
大概是这样,要不然上清国皇帝既为上王尊将藩,宗将藩身为他的臣弟,封爵藩王,卫士将在告诉他上王驾临时,他的反应不该那么平淡,无动于衷。那是一种极其疏冷,不以为然的冷淡。就连严奇、宗奇一辈子竭诚效忠的,也是宗将藩。至于府中嫔妃这些僭越帝权的封号,奢华的排场,森严的兵力,都只说明了一件事:随青源名义上虽是上清一处封邑,实际上根本是拥兵自重的强国!那有封邑比王畿还大的!?而且,上王一族无不想获得银舞公主,照理来讲,宗将藩既有所获,自当呈献上王,可是宗将藩根本不把上王的令谕当一回事,无视上王威权的存在。我想我的猜测大概准确,上王只是名义上的共主,或者比共主还不如──也或许是上清境内三王各自拥有相当的国力,各自拥兵自重,自成一王,谁也管不着谁。
这样的话,倒真像是战国诸雄争霸的情景。表面上客客气气的,总是血统之观、四海一家嘛!暗底里却砍得你死我活。反正古来权势之争就是这么丑恶,英明如秦王李世民,终也逃不过“夺门之变”的污点留染史册。
“公主请用膳。”宗奇从宫女手中接过膳食,端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笑笑的,说:“谢谢!”
不晓得是不是我太自我陶醉,虽然卫士将和我说话的口气也是冷冰冰,可是感觉上,他对我的态度比刚刚对萧淑妃那种冷漠的恭敬,多了一种亲切。
餐盘器皿都是纯银打造的,盘中那些精致美食全是我叫不出名堂的东西,看起来美味又可口。可是我才尝了几口,就觉得厌厌的,没有一点食
,大概是连
来紧张、疲惫、惊惶、奔波的缘故,虽然腹中又饥又渴,真正美食在前,偏偏又提不起食
。
厌食症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又胡思
想了!真想不透,人都陷在古代洪荒里,为什么脑袋瓜老是会想起这些二十世纪的名词垃圾!算了!想想也无妨,免得心态被同化,就回不去了──这倒提醒了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是这时代的人,沉潜意识知觉,也许精神念波变强了,就可以突破光墙的结界,回到那可爱的未来也说不定!
天晓得!
我叹了口气,把膳食放在一旁,拿起针线走进内殿。我把地上的衬衫破布,拼凑起
好,再换掉身上的银袍。白衬衫上东横西竖,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线的痕迹,像块破抹布。没办法!我一向不擅于女红家事,别说我从没作过这些,针线我还是第一次碰呢!斑中时候的家事课,我总是混水摸鱼,临了再到手工书店买些成品
差。现在为了
这件衬衫,被针扎了好几下,锥心般地痛。也才知道,为什么一些文词诗章形容悲伤,都爱用些什么“针刺般地疼痛”之类的形容词,那感觉的确锥心!
我重新又
落在殿门槛上,倚着门柱,闲闲地坐着。夕阳在前廊柱下不断变换颜色,暮光中,每幢人影都染
了一身的金粉。最后,一抹余晖吻过我的脸庞以后,浓浓的咖啡泥就刷
殿堂各个角落。卫士将吩咐官女掌灯,王府各院也亮起盏盏灯火,万户辉映,真不像是在人间。
“云舞殿”内并没有灯火燃亮,我觉得奇怪,回头一看,殿顶处,夜明光珠发出了晶莹的光采,盈亮了整个殿院。
太亮了!那光线使我微微抬手挡住眼,卫士将在殿门旁不知触动什么装置,一网网青纱柔柔的覆掩住夜明光珠,整个“云舞殿”感觉清美极了。
我又向宗奇要了一些水,坐在门槛上一动也不动,只是不停地喝着水。我一手提着壶,一手拿着杯,像水乡着陆的青莲,贪婪饥渴地拥抱本命的水涟。我觉得我真像是那快要渴死的莲花,体内的水份一滴一滴慢慢在涸干。我仰着脸,把腿伸得长长的,体内有股赤焰在燃烧。
虚火上身吧?我想。这名词我从报纸上成葯广告上看来的。二十世纪,西方的成葯攻掠下传统中葯的市场,偏偏那些西葯商,顶爱在那些苦得要命的胶囊包装上卖
些古中葯的名词身段,不三不四的,害得我每次惹了什么伤风感冒,不拖至最后关头,绝不轻易踏进医院或西葯房。我比较喜欢中葯那种
凉的味道,可是煎熬的功夫很麻烦,我每每买了一包包的中葯材回去,每每被爹爹催促着上医院。他们那三人老做些不切实际的贵族梦,性格上却端的是西式贵族的进化。
“王爷驾到。”
远处传来卫士嘹亮的呼报声,宗将藩回来了。我没动,继续喝着水。以前搭公车上学时,常常会有一种恍恍惚惚的事发生。明知道下一站是目的地,也知道自己要下车了,意识非常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大脑指令并没有将这两种讯息合而为一。我常常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想,啊!目的地到了,却恍惚的不知下车,等车行过站,突然猛一恍悟,啊!我是要下车的啊!现在我就是处在这种恍惚中,我知道宗将藩回来了,却仍恍惚的,大脑并没有告诉我“知道”了又该如何。那感觉就像是知道了某件事,却迟迟不顿悟原来是和自己有关。
有脚步声靠近,我抬头,宗将藩停在殿门前,严奇跟在他身后。
“宗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宗将藩冷冷的,手一挥,摒退了左右,剩下宗奇和严奇。
严奇一看到我,就
出一种惊讶黯然的神色,直直地望着我,眼神默默在诉说着我不懂的语言。我盯着他,也用眼眸告诉他一些他大概也不懂的话。我说嫣红平安了,我好想回去。
我没听清楚宗奇回答宗将藩些什么,我只是看着严奇,心里一直对他说:我好想回去。
“严奇!”宗将藩的声音切断我和严奇交流的电波。“你过来见过银舞公主。”
严奇上前一步,对我弯膝行礼。
“上王对银舞公主的去处已经起疑,”宗将藩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消息。我要你们两个从现在起好好保护公主的安全,绝不许让上王和贺将有任何可趁之机!明白吗?”
“属下明白!”两人异口同声说。
“明白就好,退下吧──宗奇你留下。”
我目送严奇的背影离去,宗将藩身形微移,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挡去了我的视线。他问宗奇说:“宗奇,可有什么事吗?”
“启禀王爷,淑妃娘娘来了『云舞殿』,见着了公主。”
“萧淑妃?她来干什么?”
“属下不知。”
“嗯…”宗将藩略作沉
说:“下次多留意一点,别让银舞公主再这样!”
“是!”宗奇答声退下。
宗将藩走近我,把手上提的茶壶、杯子拿走放在一旁,双手横过我的背脊和膝间,将我抱起,往内殿走去。
他将我轻放在散发出幽香的柔铺上,
棂以碎钻为饰,以蓝宝为衬,染成天青色的银绣丝被,铺造出一派仙堂的绮丽。
他轻轻
下我的绣鞋,拢齐我的发丝,后顺在被褥上;再一粒粒把我的衬衫衣扣解开。
其实这时候,看在我眼里的宗将藩,早模糊成一团朦胧的人影。我是一朵渴死的莲花,炙热的火焰,正一瓣一瓣无息地将我
落。
我闭上眼,感觉那舌焰不断地
吻着我。好倦!好累!说不出的疲惫!想这样睡去!沉沉的睡去!醒来又是一千年后!
“银舞!银舞!”
谁在叫我?但澄吗?我张开眼,眼前仍是模糊一片。
好累!但澄你不要再喊我了!
“银舞──来人啊!”“王爷!”
“快去请御医来!快!”
我好像听见“医生”这字眼了。爹爹又要
我去医院了!啊!好难过!怎么体身又冷又热!
“启禀王爷!娘娘这病是?捅疾ǎ由嫌锹牵碜有槿跛稹<宸櫝粤耍俸煤米滩沟餮硖澹兔皇裁创蟀恕!?br>
“知道了,你去吧!吩咐下去,快将葯煎好端上来。”
我觉得火舌仍不断地
吻着我,从额海到足际,全身仿佛溶化在火焰的热度里,不时却又有些冰块抛掷进来,从脏腑里冷透出去。然后,我感觉到有种软软柔柔的东西贴触在我的辱上,一股清凉苦涩的汁
沿着口腔内璧缓缓
入咽喉中。我想睁开眼,心余力绌,苦汁一股一股继续淹入我的咽喉中。
沉潜,沉潜,再沉潜…我沉沉、沉沉地缈入无意识的
离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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