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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瓶(十六)
 十六

 为重叙旧情,感慨****云散、一别如雨的往事,晚上张浩带远城去洗桑拿,所去之处档次自然不会低。同样是洗澡,但澡塘子的档次高低差别很大,正是为显示人民生活的多样化,这么一来,某大人物一旦去了档次稍低的澡堂,即使洗得再白净,下来的油灰也抵得上通常在高档场所的数倍,也还总有人跟在股后面吹捧其廉洁俭朴且深入群众,不失为一大创举。

 费远城以前没来过这种高档次的地方,问:“这可要不少钱吧?”张浩笑着说:“我们兄弟好久没聚了,你也别和我客气,待会儿按摩什么的尽管享用,我来买单!”费远城把他肩膀一拍:“我什么时候和你客气过!你可别怪我花你太多钱…我听说这里擦背不干净,因为来这儿的都是有脸面的人物,从他们身上出很多灰会很没面子的!”张浩不得不有所赞同地玩笑说:“你说的不无道理。也许正因此有钱人才愿意来这里,这叫花钱买面子。”

 他们选了相邻的位,说到“位”让人就要想到医院里的位,不过从上面人懒洋洋的病态表情看来也都出不多。

 两旁人的谈话吸引了远城的注意。其中一个大有卖神色地说:“上次他们要聘我作经理,才三千一个月,我想还不如自己干呢,没答应。”另一个脸惊奇:“三千块还想聘个经理?哈哈…上次有人介绍我跳到深圳做事,开价五千我都没去。里家太远,再说那地方月收入五六千的比比皆是,钱都贬值了!”

 “哇!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费远城比刚才第二个说话的人还要显得奇怪。张浩说:“没办法,人家是大款。这里面比他们派头大得多的人也有得是。告诉你一个识别的窍门,凡是听着将军肚的多是有钱有势的主儿。”

 “不假,我也发现了这个规律,那两人不也是么!”

 费远城还真没客气,差不多享尽了各种服务,到底还是没敢要小姐。

 出乎意料地竟在这里遇见了蒋校长,从谈话间听得出一同来的几个都属于上级人物。听见老蒋说了一句:“我家里还有两瓶陈了七八年的五粮,明中一起去!”远城便疑心那还是为收补课费的事毕其峰送的。

 蒋校长竟也有个将军肚,因为海拔较高,平时倒看不出,现在可是一览无余了,心下暗骂:“哪只蛀虫的肚子不是的,还是公款比较养人啊!”再看那几个更高级的人物也都是大腹便便,仿佛就是为了应证费远城的“公款养人论”而来的。远城一边指点张浩来看一边向他解释总结出的那条理论:“你刚才说着将军肚的多是有钱有势的,反之就是有钱有势的多是将军肚,我就想,你也算有势力的了,怎么不是大肚子,现在用公款养人论一套,答案就明白多了。”张浩笑着说:“我才不想变成那样,所以一直坚持健身——要真那样还怎么打架!”

 没想到蒋校长竟认出了费远城,为之一怔,因为有上级在,不便教训他,生怕坏了学校的形象:连学生都光顾这种场所,学校风气必然不好,果不其然,十二中的确算得上乌烟瘴气超标的地方,毕其峰当有莫大功劳,作为领导人,蒋校长也出资出力不少。

 一算帐,两百多。费远城吓了一跳:“洗个澡要那么多?”张浩笑了笑说没什么。临走时服务员小姐为他们开门,熟练地微笑着说:“再次光临。”费远城悻悻地:“没下次了!”

 费远城看看手表,八点多了:“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不然爸妈要找了。”

 正好站在一家饭店门口,张浩说:“还是吃了饭再走吧,玩到现在还叫你饿肚子回家,你肯定要骂我照顾不周了。”

 费远城推托:“不太好吧,已经让你很破费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请客!”

 “你看你,跟我客气了吧——要不你请我吃饭——没钱?那就别推托了!”张浩不由分说,硬是把远城拉了进去。

 张浩要了饮料、点心,问:“你觉得小娜怎么样?”

 “你可真福气,人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认识的?”

 “朋友介绍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叫她以后跟你好了,她说她喜欢你的。”

 费远城连连摆手:“别,这怎么行,她是你女朋友,我可受不起,也不可以受。”

 “说实话,你喜不喜欢她?”张浩嘻嘻笑着问。

 “她既漂亮又可爱,当然喜欢!”他也不隐瞒,照实说了。

 “那就成了。我跟她说一声,叫她明天去找你。小娜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我可最疼她了。我这边你不用心,手里女人多得是!”“得了,开什么玩笑,我还是学生,哪能像你们那样潇洒!你就别费心了,你疼她就自己留着,再说我还不想被开除,谈恋爱在这学校被抓到可是‘死刑’!”

 “这倒也是,我怎么给忘了!对了,你跟刘佳这样了?”

 “好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她在一中过得怎么样。”

 “她考上一中啦?真不简单!其实我早就料到了,王洁应该也没问题,是吧?”张浩突然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要是王炮在就好了,我们三兄弟一散就是这么多年!”为缓和这气氛又突发‮奋兴‬起来:“你还记得那个杨威不?你猜怎么着?那小子竟敢骂我,被我几个兄弟砸断了腿!那时候我还没做老大。”

 费远城想起当年那事也还心有余恨:“那个瘪三,他找死!但你们砸断他的腿是不是也有点过份了?”

 “不提‘瘪三’不来气,要不是他我现在也在读高二呢!”

 “你是说毕其峰?唉,别提了,我才倒霉,还在他手里,不过幸好他不是班主任了,真是魂不散!”远城自叹命苦。

 “我恨不得砍了他!”

 远城也在口头上助兴:“揍他一顿也好,但别过份了。”

 又扯了一阵才把这顿饭给对付了,张浩替远城叫了辆的士。尽管晚风吹进车窗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但他的心思却沉重起来:昔日形影不离的伙伴如今走上了迥然不同的路。自己的路虽然不如理想中地平坦,但还是怀希望的,而张浩所走的却遍布陷阱、骷髅和狼虫虎蛇,他的尽头必然是死胡同。张浩被表面的风光所惑,陷阱往往这样地隐秘。但愿他能及早回头,或者希望这条路再长些、再长些,不致于很快地走到尽头。费远城神经质地暗自发誓绝不做‮察警‬——这时继教师之后第二个被他否定出局的职业。

 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因为昨晚睡得迟,费远城困意难却,竟然睡着了。说是“竟然”是因为在毕其峰忽高忽低的嚎叫声、底下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不远处建筑工地机器轰鸣声杂构成的喧闹环境中能睡得着的确需要一定的水准。费远城已经做到了“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睡大头觉”境界之高令众学生羡慕不、视为奇迹。

 毕其峰用盖过其他所有声音的音量直呼费远城大名企图破坏他潜心苦睡的成果。可是早已习惯于闹中偷静的远城却纹丝不动,不是因为太疲劳,睡意正浓,就是梦刚上****,听见了也不舍醒来。

 正忙于演算的邹晓志实在不堪忍受毕其峰制造出的高分贝对耳朵的待和对演算的影响,忙里空推了远城一下。远城这才抬起自命高贵的头,第一眼就看见正冲他吹胡子瞪眼的毕其峰,突如视野的这副长相吓了个醒,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转问邹晓志:“讲到哪儿了?”心里却暗骂:小心大爷把你的胡子给剃了!

 毕其峰不失时机地发表高见:“有人道行真高,火烧眉毛都睡得着。”众生附和地哄笑,多数却没发现好笑在哪里,尤其难以理解所谓的“火烧眉毛”的确切涵义。其实毕其峰这不过随口说,并没有特别意思。说完这句话小毕不等学生们笑定早将话题转移回到刚才讲的那道题目上去了:“其实我只是撂了块砖头,等你们把玉都拿出来…”他用通俗的方式使用了“抛砖引玉”这句成语。众生的思维定势还在费远城那件事上,个个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毕其峰已经将下一题讲了一多半。

 这节课的内容是椭圆。毕其峰在黑板上随手画了个一头大一头小的圈即他所谓的椭圆,用自嘲的方式自我解嘲地运动了脸部肌群:“像鸡蛋了!”这是虚伪者的通常表现,似乎发现缺陷的这个自己不但比制造缺陷的自己高明得多,而且比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高明,得个便宜还卖乖。学生们也都赏脸似地给了些笑声,邹晓志脸不屑:“一节课已经说了三遍了,怎么还有人觉得好笑!”费远城因为刚醒,头脑迷糊,尚未反应过来,因此还没来得及笑,听晓志这么一说,也跟着不屑起来,一不留神冒出一句:“你以为你是达芬奇啊!”引得全班失声痛笑,比起刚才的笑要货真价实得多了。善于画鸡蛋的数学家一愣一愣地眨眼,不知所措地把手兜,又拿出来,再进去,如此局促地等待笑声平息下来。邹晓志为显示自己的幽默不必远城差,接着说:“他姓毕,可能和毕加索是亲戚吧!”笑声再起波澜,众生竟笑出泪来,小毕还在吹着胡子,又气又羞,脸通红。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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