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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草
 。A。

 早晨,7点零8分。

 美美睁开眼,懒懒地抬头看着头的电子闹钟——天,振宇要赶8点的飞机去深圳,约好了7点30分机场见。

 美美从上跃起,手忙脚地刷牙洗脸上妆,她绝不允许自己素面朝天,同振宇走在一起,她要美丽,要光彩照人。因为振宇喜欢。

 穿戴,打扮完毕的她急三火四地奔下楼,跑到路边招手拦出租车。正要离去,突然看见路边花店中的一抹素净的幽影,心中一动。美美让司机等着,三两步冲到店里抓起一把天星,扔下钱就钻进车里,疾驰而去。

 正是上班高峰期,车如涌,赌得厉害。美美心急似焚,恨不得飞到机场去。终于,付完钱下车,美美看见等不下去的振宇正毅然追随老板走进机场。

 “振宇…”美美不顾不切地大喊,心中一急,整个人冲了出去…刺耳的汽车急刹声,夹杂着行人的惊叫,振宇缓缓地回头。

 世界从美美眼里消失,天星洒落在柏油道上,轻轻地四处飞飘,像一个个白色的幽灵。

 。B。

 “喂——”梁启接通电话。“是我,振宇。”话筒里传来振宇焦急却不惊慌的声音“美美被车撞了,在医院里,拜托你代为照看一下,我必须马上飞去深圳。”

 梁启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办公室,直奔医院。

 梁启比振宇先认识美美。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着雨的午后,一个女孩拿着一支玫瑰,怯生生地问:“先生,买支花好吗?”那是美美大一暑期中的一次勤工俭学。梁启看到那白衬衣上别着的校徽,笑着付钱,是校友啊!

 第二次见面是在五十年的校庆上,梁启一眼认出了在台上活蹦跳,充情的姑娘就是夏天那个怯生生的卖花女孩。不得了,才大半年,完全变了样!

 …上被纱布五花大绑,毫无生气活力的病人是美美吗?

 泪,立时浮上梁启的眼。

 “48小时内不清醒,大脑就会萎缩,可能成为植物人。”医生着平板的语调,不轻不重地说。

 “医生,救救她吧,她才23岁,”梁启哀求着“想想办法吧,医生。”

 “没办法,”医生打开病历给梁启看“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她现在更需要亲人的帮助。”

 美美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只有振宇。

 ——美美向梁启介绍振宇时,梁启看到美美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完了。美美无论对他多好,多相信他,也只是拿他当朋友和哥哥。

 “我爱他,这一刻我整整等了一千年呢。”美美‮奋兴‬地告诉梁启。

 “是吗?有人整整等了一万年都盼不到。”梁启轻轻地,像是在对自己耳语。

 大学毕业后,美美为振宇留在了这座城市。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父母要她回去的恳求,选择了振宇。她深信振宇从不失败,振宇让她感觉到生命轻松自如,有振宇才有爱。

 她看振宇时双眼明亮,谁都能看出她爱振宇胜过爱自己。

 。C。

 守了一夜,梁启一直注视着美美,紧紧握住美美的手,掌心对着掌心,一动不动。

 清晨的太阳穿越窗幔,梁启想起身活动一向僵硬的四肢,却发现自己竟然已被美美紧紧握住。他踉跄地扑向前按急救铃。

 “她的手,我的手…她的手——”梁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有意识了,看样子过一会儿就会醒了。”医生出欣慰的表情“到底是年青。”

 梁启忽然害怕了,害怕美美睁开眼看到的是他而不是振宇,害怕美美伤心失望。

 美美终于醒了。

 她用微小的力气使劲地撑开沉重的眼皮,世界重回眼前。她茫然地盯着梁启憔悴又欣喜的脸,呆了好几十秒,才认出那张占了她三分之二视觉画面的脸。“梁启。”声音虚弱却清晰。

 “哎哎,是我。”梁启连忙答应,心头发热,喉头发紧,鼻子发酸。好不容易控制住感情,梁启连忙安慰着:“美美,医生说你没事的,很快能康复。振宇——”虚弱不堪的美美眼睛亮起来,梁启继续说:“振宇马上要回来了,托我先照看你几天。”

 美美出欣慰的眼光:“这样更好。不要让振宇看到我这样子,太丑。”

 。D。

 这是美美。

 振宇走近美美,她正睡得浑然不觉。他是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事,赶最早的飞机回来的。

 一张畸形难看茄子一般紫的脸,鼻子,脸蛋平起平坐,头的纱布上切开两道口子当眼睛,‮体身‬如一堆废了的机器。

 这是美美,现在的美美。

 振宇倒一口凉气,感到天地骤然变小,令他不能呼吸。

 从前那个美貌智慧的美美,在同汽车相撞的那一刹那散尽风中,如今,就像一只破败的布娃娃,东补一块、西补一块,一切都是拼凑而成。像上帝失手拼错的图片。

 振宇从皮夹里出一叠钱,放在病头,推开门,离去。

 。E。

 药汤特别苦,让人恶心。

 已转入普通病房的她刚喝进一小口忍不住搜肠刮肚的吐了起来,她闭上眼,挣扎着一口接一口咽进去,一滴不留。

 “这就对了。美美,你也不想三条腿走路一辈子吧。”

 中的千般痛苦万般委曲立即随热泪奔涌而出,美美哭了。

 梁启扶美美躺下,盖好被,拭开泪,拍拍她的肩,拿瓦西里安慰子的话安慰美美:“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面包会有的,牛也会有的。都会好起来的。”

 美美点头。微笑中带着泪,出奇地美丽。

 毒肿一天天消褪,美美感觉到生命在虔诚的祈祷与期待中,由时间和药物呵誓护着开始慢慢复苏。脸和‮体身‬开始皮,她有种虫的感觉。

 医生告诉美美可以出院了。

 梁启接美美出院。

 …

 打开久违的宿舍门,熟悉而又亲切。

 美美环视着自己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栖息地,掏出手绢,细细拂去梳妆镜上的灰尘,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太苍白,‮体身‬太弱,头发没型。

 。F。

 秀发随意斜分依肩,直而长,尾稍处卷成大喇叭状。一圈一圈,层次分明,衬着美美冰雪肌肤和成韵味。

 做完头发,美美从美容院出来,就近去超市买来梁启百吃不厌的水晶猪肘、醉香泥螺、素油红肠,又买来一些啤酒,半成品类和做沙拉用的蔬菜水果。然后拐到市北的咖啡店,买上好的巴西咖啡豆。

 “漂亮吗?”美美问站在窗台上忙得不亦乐乎的梁启。

 梁启回头看美美一眼:“说了你可别骄傲,你现在非常漂亮,是我认识你以来最漂亮的。”边说边忙。

 窗帘换成厚厚的丝绒,是美美喜欢的绿色。遮光,为了她白天的休息静养。

 美美忽然发现梁启的肩很宽很结实,干净明亮的单身小屋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温馨。梁启安好窗帘,跳下窗台。美美回过神来,说:“你真心细。来世你不嫌弃我给你做太太?”

 梁启笑笑道:“哪来的来世。就是有来世,你是谁我又是谁?南极的企鹅还是北极的熊。”

 美美认真的说:“如果来世你是人,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猫,那就是我。别忘记带我回家。”

 两人相视而笑。

 梁启要美美休息,可美美坚持自己亲自下厨。

 一小时后,香的菜端上桌。两人坐好,美美举杯:“敬你,发自内心的感谢。”梁启刚端起杯子,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士,捧着一大束花。“你找谁?”美美问。“请问是方美美小姐吗?有位叫周振宇的先生从北京打来长途,委托我们花店送花给方小姐,恭喜她康复出院。”

 美美接过粉红的玫瑰,用、用额、用整个心轻轻抚,泪珠串串洒落花间。

 粉的玫瑰很美,含苞待放的样子,配上白色的天星,分外雅致浪漫。

 饭菜——凉了。

 煮咖啡的罐子“哗”地一声音响,咖啡——煮糊了。

 。G。

 起风了。

 风是看不见的,但存在着,实实在在,如同爱。

 很熟悉、很熟悉的脚步声,很熟悉、很熟悉地敲门声音,但却不是最期盼的。

 美美是明白振宇的。这个世界上最明白他,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

 还记得大学时两人一起逛书店,他翻弗洛姆的书,眼睛发亮,指着其中一段给美美看:“如果双方考虑到各自换价值的限度后,都感到他们已找到可在人市上进行换的最佳货,那么他们才会相互坠入情网。”

 是的,他一直以观望。看你是否物有所值,是否值得他下注和换。

 最初,那么欣赏他的精明,现在却感觉到了残酷。爱是快乐,不快乐就分手,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内心多么多么渴望,他能来看看,问一声:“你好吗?”

 这也是得不到的。

 他害怕被粘住而不能身。

 …失神的美美被叩门声惊醒。

 “美美,你在吗?我是梁启。”

 “门没锁,进来吧!”

 梁启推门进屋,打量美美:“在干什么呢?呆呆的。”

 “没什么,看天。”

 她的脸相当憔悴,内心也是。为振宇。桌上躺着一束白玫瑰,一夜失水,已不再鲜

 美美一脸认真:“振宇忙,要不是在北京,会天天来看我的。”

 “那是。现在他不知怎么挂念着你呢,玫瑰代表他的心。”

 美美想做个笑的表情,眼泪动滚滚而出,止都止不住。“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冷,有点想家,想爸爸妈妈。”美美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泣:“其实我不是拒绝长大的女孩子,非要人照顾,要人关心,要人哄。我不是的。”

 梁启感觉到心又狠狠地痛了,他像个哥哥似的拥着美美的肩。

 。H。

 美美康复了。

 虫终于破茧而出,又成为五彩的蝴蝶。

 美美已经上班了,姿容姣美依然,添了份成后的优雅从容,有氧锻炼后的身材苗条健美,举手投足间透着职业女的自立与自信。

 振宇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打电话给鲜花店订购一束最好的红玫瑰,请人送给美美。

 他知道美美会来找他。美美最明白他,美美说过成功有成就的男人最感、最有魅力。他已荣升为投资部经理,这才是开始。

 现在,他们又是最般配的一对。

 。I。

 梁启接到美美的电话,请他吃饭。

 梁启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餐,感激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爱她,从他第一眼看到她怯生生的笑,从他在校庆会上看到她阳光般明媚的风华,甚至她爱上别人做了别人的女朋友,他仍不能改变自己的爱。

 梁启如约敲开了美美的门。

 美美一般盛装接他,光四

 “你早了10分钟。”美美嫣然一笑。

 “看看能为你做些什么。”梁启说。

 美美让开身子,一桌子美味佳肴香气扑鼻,全是梁启爱吃的菜。

 梁启心中感动,有想哭的冲动“谢谢,你又让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两个小时的晚餐,宾主尽

 美美煮了很香的咖啡。

 “尝尝有‘伴侣’的咖啡吧,比清咖啡好喝,”梁启把他的那杯有‘伴侣’的咖啡兑进美美的杯子里。

 美美笑着拨着花瓶里的红玫瑰,低语:“跟玫瑰比起来,我更喜欢天星,虽然它总是陪衬。”“你知道吗,梁启,”美美抬头直视梁启的眼“天星还有一个名字,叫‘爱情草’。”语罢,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一束天星。

 “送给你!”

 “什么意思?”幸福来得太急太快,梁启不敢相信。

 许多许多许多次,梦境里才会有的场景。

 “我一直想着能开一家咖啡厅,就叫它‘爱情草’。我要把总玫瑰的花瓶里换成天星,”美美笑得醉人,含情脉脉地说“我爱你。”

 “什么,再说一遍。”梁启要确认,绝对的确认。

 “真的,非常爱你。”美美重复着。

 “什么时候?”他问美美。

 “就在,就在你抱着我说‘玫瑰代表他的心’时吧,我的有些想法改变了。”美美一笑“我知道你爱我。”

 “什么时候?”

 “躺在病上‮体身‬不能动弹,但第六感特别发达。”

 梁启捧过天星,白色的小花儿纯洁可爱。“美美,那让我做你的第一个顾客——‘老板娘,来杯咖啡,多加点伴侣’!”

 两人笑了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十指织,掌心帖掌心。

 屋和煦的阳光。

 。J。

 振宇接到美美的电话,祝贺他高升。

 “真诚的为你祝福,我和梁启。”

 振宇沉默。

 他感到自己是古埃及国王,在是黄金翠玉的金字塔里,揪心般孤独。

 外面,起风了。

 门上的风铃在叮铛响。

 爱就像风,是看不见的,但听得到,感觉得到。

 它实实在在的存在。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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