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郎心宇果然如胡媚儿所预料的那么忙碌。
镑大学院相关学系的演讲、府政机构和民间动物团体的邀约座谈会,占去了他大部份的时间。
这些行程理所当然是由龚霞君陪同前往,胡媚儿只是个秘书,她工作的地点本来就该在秘书办公室里,像这种抛头
面的大场合,怎么说也轮不到她出头。
这一
的下午,就见胡媚儿不断地注视桌边的电子时钟。五点二十分的定时闹钤响起,她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
当场吓着了一旁进来要协助整理资料的工读生秀芬。“媚、媚儿姊?”
“啊,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去化妆室补个妆马上过来。”
秀芬看着她急切离开的背影着实狐疑“补妆?”
那个天生丽质,几乎上个粉底就很美
的胡媚儿需要补妆?到底是为了谁,让她这么谨慎?
站在化妆室里镜子前,胡媚儿拿着粉扑细心补着脸上的彩妆。等一下应该就到了吧?他今天的行程比较早结束,霞君说过要带他先回公司一趟的。
太过专心的胡媚儿没有注意到有个人悄悄来到自己身旁。
“别补啦,他不会回来了!”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胡媚儿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就见龚霞君冲着自已笑嘻嘻的。
“你说什么?”
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龚霞君一边开口“我说郎心宇今天不会过来了。”
胡媚儿美眸一黯,有气无力地放下手里的粉扑“他去哪里?行程明明已经…”
“临时接到动物园的求救电话,他赶去木栅救一只难产的长颈鹿。”怪了。龚霞君瞅着她,媚儿知道自己此刻脸上
出的失望表情吗?
胡媚儿微微低下头。再昂首,她慢条斯理的收拾化妆盒。“谁说我补妆是为了郎心宇?”
“哦?”“我等一下有约会。”
“真的?”
报霞君戏谑似的神情着实惹恼了胡媚儿。“真的!”
看着她昂首阔步踏出化妆室,龚霞君朝她的背影挥挥手。“要和男人约会去啦?真叫人羡慕呐!”
“再、见!”
回到办公室的胡媚儿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捞起皮包就往大门口走。
拦下一辆计程车,她优雅地坐了进去。“去动物园。”
遇上了台北市下班的拥挤车
,胡媚儿来到木栅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和运用一点美
,她在园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毫无阻碍的来到郎心宇所在的地方。
“郎博士就在这里。”
“谢谢你。”微笑看着工作人员离开,她悄然伫立在不起眼的角落,凝视那一抹浑身沾
尘土污渍的高瘦身影…
不看还好,猛然一看她的心脏病差点没发作!
懊死的,他竟然给她穿著那一套十二万元的西装替长颈鹿接生!
“郎博士,怎么办?母长颈鹿的左前脚踢伤了,站不起来啊!”“去找一
木头来试着帮它支撑!”
看着
身大汗的郎心宇,胡媚儿竟不知不觉地揪紧手上的皮包,悄悄焦心。
这时又传来一名工作人员颓然丧气的声音“没用的,郎博士,这只母长颈鹿没办法自已生出宝宝的,它们母子死定了!”
“够了没有!”
郎心宇一声大喝吓着所有人,也让胡媚儿吓了一大跳!他、他竟然是有脾气的?而且发起脾气来还气势骇人?
“郎、郎博士?”
“你没看见它多么努力的想站起来、想保住它的孩子吗?你没有看到这个妈妈它有多痛苦吗!而你在做什么?”郎心宇震怒的脸庞不再显得秀逸,换上的是另一副胡媚儿不曾见过的气魄和忿怒。
她有些感动,眨着
蒙瞳眸专注不移的凝视那个依然不放弃、卷起了衣袖独自奋力的高瘦身影。
母长颈鹿的痛苦显而易见,它不断挣扎着想站起来、想让它肚子里的孩子见一见这个崭新的世界。
始终在一旁努力想提供协助的郎心宇,好几次被痛楚嘶呜的母长颈鹿给撞了开来,胡媚儿看得好心痛!
他怎么能不感觉痛?
肌理分明的手臂上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紫跟红肿,
头
身的汗水和污渍,他怎么会不觉得疼?悄悄地,她的眼眶里盈
了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泪光。
“你给我站起来!”这时又传来郎心宇忿怒的大吼“它是这么的努力,不准你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它的痛苦!”
“郎博士,”另一名工作人员焦急开口“我看情况真的不对,不如将它麻醉,采用人工解剖的方式把小宝宝拿出来吧,再拖下去只怕小长颈鹿也支撑不住啊!”“好!去准备需要工具!”
一咬牙决定,郎心宇马上二话不说
身下上的染血衬衫,预备接下来更精细烦琐的工作。瞧见他
瘦却坚实的
膛上印着大大小小的踢伤红肿,胡媚儿竟不忍再看下去!
抓着皮包、仰头眨去泪意,她清了清微哽的喉咙转身离开。
她要回家等他。
等完成任务后疲惫的郎心宇回到她身边。
××
晚上七点二十分。
“媚儿,”李美凤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心宇今儿个会到我们家吃晚饭吗?人怎么还没到?”
胡媚儿宛如一只慵懒波斯猫似的蜷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动杂志。她头也不抬、意兴阑珊地回道:“晚一点。”
八点半。
“媚儿,饭菜凉了咧!”
“他还在忙,我们先吃吧。”
晚上十一点多,胡丽菁一身
感的睡衣走了出来,手里还抓了一把鳝鱼香丝
进嘴巴里。“二姊,你在干么?窝在沙发上种马铃薯啊?”
胡媚儿睨了妹妹一眼“去加件外套。”
“为什么?我又不冷。”
“叫你去加你就去加,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凶巴巴、恶婆娘!”胡丽菁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随手捞起一旁的披肩挂在身上“二姊,你多久没玩男人啦?荷尔蒙失调啦?”
和胡媚儿各据沙发一方的胡丽儿睨了小妹一眼,又瞟了瞟胡媚儿,轻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胡媚儿没好气的睨她一眼。
胡丽儿耸耸肩,翻看下一面报纸。“笑我妹妹没有男人可以玩啊。”
“胡、丽、儿!”
“叫姊姊。”
“鬼才叫你姊姊,”胡媚儿嘟着嘴瞪了她一眼,听见妹妹的窃笑声,她又侧头“青”了胡丽菁一记。
胡媚儿总觉得自已就是因为生长在这种环境下,才会有时那么会碎碎念、那么
婆!都怪老大总是让她感觉没有身为大姊应有的自觉和责任感,而小妹又不如她们,不懂得照顾自已。
又气恼又忍不住必心的结果,就是把自已搞得好象生理失调的老姑婆,爱叨念又爱多管闲事。
唉,这就是所谓的“老二情结”吧?坦白说,胡媚儿一直认为自己比胡丽儿还有资格当大姊呢!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沙发上的“铁三角”没有人移动,胡媚儿被钤声吵得不耐烦“刷”的一声翻开下一页杂志。“丽菁,去接电话。”
“不要,我在吃鳝鱼香丝。”
吃吃吃,早晚吃成一头猪!“姊,电话就在你的手边。”
胡丽儿慵懒低喃“我懒得动。”
“你!”几乎是咬着牙站起身,胡媚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接起电话。“霞君?”
不出胡媚儿所料,胡丽儿和胡丽菁马上以“什么嘛,根本就是你的电话”的谴责眼神看着她。
看得胡媚儿又气又无奈。“霞君,这么晚了到底什么事!你说什么?连络不到心宇!”
“砰”的一声挂断电话,胡媚儿刷白的俏脸惹来另两个姊妹一阵关切。“媚儿,什么事?”
“对啊,怎么了,二姊?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谢了。”毕竟还是姊妹,一遇到事情总还是会互相关心的。“有一点事情,我要出去一会儿。”急忙捞起皮包、外套,胡媚儿就要往门外冲。
胡丽儿马上追了出来“要不要我陪你去?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不用,我没事的。姊,我走了!”匆忙赶到路口拦下一辆计程车,她直奔动物园。
连络不到郎心宇?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计程车里,胡媚儿不自觉的焦急抓着皮包。她以为他这么晚了还没来她家,可能是直接回饭店去了,谁知道…
计程车的煞车声在暗夜中响起,伴随着另一记砰然的关车门声响,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向园区留守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后,胡媚儿忍着恐惧独自一人跑在空
的动物园里。
吁吁的
息着,她倚在墙边,来到稍早前自己窃视郎心宇接生那一头长颈鹿的地方…
一盏投
灯照亮四周的冷清,那一头原本奋力想保住自己和宝宝的长颈鹿妈妈,孤单单的躺在地上。
那是生命逝去后的箫冷遗憾。她感觉到。
深冬的暗夜既萧瑟又冷凉,胡媚儿缓缓走过去,心疼地看着那个看来落寞又疲惫的身影。
甭单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间的郎心宇这才惊觉有人靠近他,他蓦然仰起头,毫无防备地
出他布
滚烫泪痕的脸。
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胡媚儿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他先有了反应。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咽了咽口水,他尴尬的撇开头“已经很晚了,你怎么…”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此刻她想陪他。
“不要!地上很脏,到处都是血,会
脏你的衣服…”
不理会他的拒绝,她迳自坐到他的身旁,不看他。
“媚儿,你…”忽地住了口,郎心宇看着她
美的侧脸,低下头,不知不觉地竟又悄悄
濡了眼眶。
他是感谢她的。
因为这一刻,他真的需要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一个重要的人。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胡媚儿抬起头望了望顶上的投
灯,又瞥了眼他沉寂的俊秀侧脸…
口气,她悄悄地往他一分一寸的靠近,直到自己的头贴靠在他的肩骨上。
“我以前立志要当个科学家。”他突然开口。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
“孤儿院的老师常常指着电视画面上的航天员说,要我们学他们成为有用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够赚很多很多钱。”他淡淡笑了笑“可是有一次我无意间读到一本动物百科,自从看到那里头的一张照片之后,我就决定自已一定要当动物学家!”
“什么照片?”
他转头浅笑的凝视着她“一张雪狐的照片。”
她蹙眉,好熟悉的名称…对了,他初次见到她时曾经这么叫她。
“雪狐是一种很高贵、很稀有的品种,站在雪地里,它身上的雪白美得无可比拟!我就是为了亲眼见识它的美,所以才读动物学的。”
胡媚儿巧笑倩兮的睇着他“你是在告诉我,是一只狐狸造就了一个国际知名的动物学博士吗?”事实上,她想问的是:在你的眼里,我和雪狐一样珍贵美丽吗?
鳖异的是,她却不敢问出口。太奇怪了,她是人人爱、人人无法抗拒的美
狐狸
啊!面对男人不是最熟悉、最自然的事情吗?怎么一碰上他就…
“我不是什么国际知名的动物学博士,”郎心宇的笑容突然黯淡下来“我只是个爱动物的人。”
淡淡噙起笑,她往他的肩头蹭了蹭。
“媚儿,你知道长颈鹿妈妈在生产的时候,几乎都会选择固定的地点吗?它们有自己中意的地方,就算带着沉重的肚子,它还是会远道前往自己决定生产的地点。很特别吧?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们到现在还是无法得知。”
“心宇…”
“长颈鹿是站着生产的,小宝宝会以着跳水的姿势一样地从妈妈的肚子里跑出来,前脚先着地然后再跌在地面上。可惜这一个宝宝已经没办法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了。”
“心宇,这种情况是难免的,总是会有一些不幸的状况发生…”
“可是我想救它们!媚儿,你能想象吗?这个妈妈它有多努力、多痛苦吗?它当时的眼神,它努力挣扎到最后
疲力尽绝望的看着我的眼神…好象在告诉我不可能了,它知道自己和宝宝已经没办法了!”
“心宇。”她伸出手将激动的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闭起双眼栖靠在她柔软的
前,他难掩哀戚的口吻“我就是忘不了它当时的眼神。”
轻抚着他削短的发丝,她侧头抵靠在他的发旋上,似有若无的蹭着。
“我在想,我妈妈当初的眼神是不是也像这个长颈鹿妈妈一样?”
她抚摩的手乍停。什么意思…
“媚儿,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的。”
郎心宇
濡的眼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水,萧瑟哽咽的嗓音在空
的四周响起。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想在别人的面前
漏自己的脆弱。但是在胡媚儿面前,他觉得卸下自己的心防和自尊,泛着泪光诉说这件事却是那么自然的事情。
“媚儿,我妈妈当时的眼神是不是也和它一样绝望?妈妈她会不会后悔有了我?如果没有我,她根本就不会死!”
“心宇,”胡媚儿温柔地打断他,轻柔轻吻他的发。“你妈妈一定会觉得高兴的,她生了一个勇敢有用的人,一个受到世人尊重的动物学家。”
温柔如风的暖意轻轻送进郎心字萧冷的心里。
感觉心灵深处某个始终空缺的角落被她奇异地填补了起来,他从她的怀里退开,泪中带笑。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动物学家,我妈妈她就会后悔了?”
她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开来“你别挑我语病行不行?”她伸手想擂打他,却被他扣住手腕拉了过去!
胡媚儿难掩羞涩地低下头,惊觉向来被称为狐狸
的自己,也有面对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况!
“媚儿,我…可以吗?”
厚的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细致的脸庞,郎心宇浑然不觉自己眼底
出来的温柔和爱意。
“可、可以什么?”呆头鹅,这种事也问?
他深深着
于她此刻的柔美娇态,那是异于往常狐媚冶
的纯真风采。
他移动着大拇指轻柔触摸她的脸庞,她羞涩咬
,低垂着视线不敢看他。真是爱极了她这不曾展现的纯美神采,他情不自
的缓缓低下头,一点一滴的拉近彼此的距离。
娇羞地扬起眉睫发现他的欺近,她不自觉的心跳加快!
自已是真的喜欢他的,不是吗?这一份羞涩、这一份悸动和暗自期待,这种种的情绪是其它男人不曾给予她的感受。
是呵,就是他了,郎心宇。
当距离一点一点的缩短,直到两人的
相距不到三公分的距离,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媚儿?”
“嗯?”
“我可以吻你吗?”
她悄悄翻个白眼。真的是只呆头鹅!不然他以为他们现在在干么?“你吻吻看啊!”他猛然皱眉,迅速往后退,拉开几公分的距离。“你这口气是不是在告诉我,如果我敢吻你,你就不放过我?”
“我哪有!”
“你分明叫我吻吻看。”
“我是叫你吻吻看啊!”女方都已经说这么白了,不然他还要怎么样?
“瞧,你又在威胁我了吧!”
“我哪有?”冤枉啊,大人!
“你的口吻明明就是说'你敢!'的意思。”
笨蛋!“你会不会想太多啊,照字面解释行不行?”
郎心宇忽地
出贼笑“所以你希望我吻你喽?”
“神、神经病!谁希罕你吻我啊?想吻我的男人外头一抓一大把呢!”可恶,这时候不摆摆架子,他还以为她这只人人爱的狐狸
滞销咧!
“是吗?”
“本、本来就是!”算了,谁爱跟他接吻啊?呆头鹅!她有些恼羞成怒的抓起皮包,想站起身。
郎心宇见状猛地伸手一扣,害她重心不稳的跌进他宽阔的
膛里。
“你、你干么?”枕在他的
前,她气息不定的眨眨眼。
“你刚刚一定在偷骂我笨蛋对不对?”
废话!女人碰到这种情况能不骂吗?“没有啊!”“有,你一定有。”
她
起
“不然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被白骂。”
“所以?”
他忽地咧开嘴笑,纯真灿烂如稚子。
顷刻间那深深攫夺胡媚儿的呼吸!懊死的,为什么她就是抵抗不了他这种笑容?每当他这么一笑,让她不得不弃械投降,放弃狐狸
的高傲身段,陪这家伙耍白痴!
“所以,媚儿,我决定要讨回一个吻。”
低下头,他气势坚定的就要吻上她红
的
!
讨厌,要吻就吻,废话说那么多做什么?她枕在他的怀里仰头等待…然后电话响了。
霍地她睁开眼,不敢置信!“你有行动电话!”
“有啊,霞君给我的。”
猪头,竟然骗她!装得还真像。稍早在电话里,龚霞君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骗她说连络不到郎心宇!你惨了,龚霞君。胡媚儿决定让她瞧瞧狐狸
不只媚功惊人,报复心也是一
的呢!
歉意地对胡媚儿笑了笑,郎心宇到处翻找着口袋,终于捞出行动电话。“喂?”
一个声音隐约从话机传了出来,胡媚儿听得不清楚,却见他的笑容乍失,猛然转头凝视着她。
怎么了?她用
语问他。
只见他俊脸刷沉,一双眼眸含着复杂的情绪,紧紧胶着在她娇媚的脸庞上。“是,映娟,我差点忘了。”
映娟?他的未婚
!胡媚儿俏脸倏地刷白。
将她的表情瞧入眼底,郎心宇的嗓音喑哑了几分“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知道什么、想起什么?他和他未婚
作了什么约定!
“嗯,我们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两天后我就飞去普吉岛和你会合。”
像一道响雷猛然打在胡媚儿的脑海里,之后她什么也听不见!
只看到郎心宇紧紧地注视着自己,却和另一个女人计划着一起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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