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黑风高,她迷路了。
贝贝在客栈里留了信,分别给石冈跟大姊,说明她要自个儿去找藥方,而石冈则可以卸下职务,滚回京城去陪
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料到,入夜之后,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就连乌鸦,只怕也会飞去撞树。才闯入山林没半个时辰,她就摸不清方向了。
掌柜肯定是糊涂了,这儿哪里有“路?”
触目所及,只有恶鬼般张牙舞爪的高人树木,以及几尺高的野草,连像样点的小径都没有。
“可恶,那个掌柜明明说了,那些苗人,都是走这条路去见蛊王的。”她嘴上抱怨着,伸出小绣鞋,吃
的踏踏前方的杂草。
“难道给人们都会轻功,只在树上飞来飞去,所以山林里才不需辟路吗?”她摸黑前进,嘴上嘀咕个不停,却不敢大意。
夜
更浓,月光
脸。
崎岖的道路、冰冷的
水,严重消耗她的体力,她额占自汗,四肢却逐渐觉得冰冷。
“呼,不、不行了我走不动了…”她爬到一处小空地上,翻身仰躺,对着夜空
气。
夜阑人静,山林里只有累极的
息声,贝贝的小手摸索到
间,拿起随身的小酒囊,凑到嘴边灌了几口。
美酒里浸泡了无数良藥,藉着酒气,在她体内循环,即刻提供温暖。
她深
一口气,调匀气息,考虑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就近找个地方休息。
只是,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该上哪里休息?难道找个山
,跟
里安眠的黑熊老兄挤一晚吗?只怕没等到天亮,黑熊已经把她
了!
呜呜,她好想念京城,好想念暖暖的被窝…
“嘶…”
某种声音,轻轻响起,贝贝全身冻结。
那是动物的呼吸声,很低很低,却杀气腾腾,令人寒
直竖。
她竖起耳朵,躺在原地动也不动,全身冷汗直
,很期待是自个儿听错了。
一双野兽的眼睛,在草丛里发着绿光,静静看着她。
贝贝在咽口水,眨着双眼!不敢转移视线。
呃,不会吧?那不会是…
一声长长的嗥叫,惊破岑寂。
狼!
它伏低身子,还
出尖锐的
牙,一看也知道,它正期待啃了她当消夜。
“该死!”贝贝低喊道,小手往靴子一摸,
出随身的匕首,双膝一屈,灵巧的跳离原地。
野狼发出低咆,绕着她打转,考虑着该何时扑过来。
她持着匕首,跟它僵持不下,冷汗不断的冒出额头。老天,这匹狼好庞大,她手里的匕首,纵然十分锋利,杀伤力恐怕也比不上它的獠牙。
贝贝咬着下
,不敢放松戒备,黑眸转啊转,想找个路子,看看能否开溜逃命。她练过武,身子比寻常女子强健,逃命的速度,自然也快上一些。
只是,她不太确定,自个儿能否跑嬴这匹狼。
一人一狼,绕着空地打转,僵持不下。
片刻之后,野狼的前爪在地上一按,身子向前倾,蓄势待发,就准备扑上前来倏地,大巨的咆哮声震动旷野。
那声音太过大巨,分不出是从哪里发出的,整座山林,都被那声巨响撼动,无数野兽飞鸟,惊跳奔走,掀起一阵騒动。
那匹野狼也为之一惊,瞬间收回双爪与獠牙,不敢动作,却仍不肯离开,依依不舍的看着贝贝这块
内。
又是一声巨咆,靠得更近,气势也更为震撼,贝贝本能的捣住耳朵,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晃晃,像是要被那声咆哮轰得飞出去。
那是什么?是更可怕的野兽吗?竟然只凭吼叫,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原本不怀好意的恶狼,再也不敢久留,脖子一缩,夹着尾巴溜了。
“喂、喂,别扔下我!”贝贝嚷道,迈开双腿,摸黑追上去口那声咆哮太过吓人,她宁可跟那匹狼相处,也不愿意独自留在原处。
但是跑没两步,前方的草丛,瞬间被强大的力量
倒,庞大的人影,无声无息的窜出,挡住她的去路。
是人!
“呃,是石冈吗?”她小声的问道。
没反应。
“请问,你是哪位?”她又问。
还是没反应。
黑暗之中,那人的双眸比野狼更明亮。
“唔,不说吗?不说就算了,那,嗯,呃,那我走了。”她瞪着那黑影,红
的小嘴胡乱说着,心里却有些发
。
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呢?再说,这家伙诡异得很,步履无声,武功底子极为深厚,好得吓人,比野狼还要敏捷。之前那声吼叫,十之八九,就是他喊出的。
呃,他是人吧?该不会是山魍那类的玩意儿…
她走进草丛里,绕了个大圈圈,想要避开他,双眼还不忘往下瞄,想看看他有没有双脚。
还好还好.他有脚呢!
倏地,眼前一黑,那人身形一闪,又挡住她的去处。
那人长发技散,双肩宽阔,高大得不可思议。他低垂着头,深幽的黑眸,打量着身下气呼呼的少女。
“对不起,我要过去。”她蹙起眉头,转了个方向,迈开小绣鞋前进,心里有些不高兴了。
走没两步,男人小山似高壮的身躯,又在面前冒了出来,她惊险的收住脚步,差点没撞上去。
“让开!”她仰起头,月光下出现一张愤怒的小脸,龇牙咧嘴的喊叫,双眸亮晶晶的。
他不动如山,挑起浓眉,黑眸中闪过诧异。
“喂,你听见没有?”她愤怒的娇叱着,双手
,怒瞪着他。“我警告你,本姑娘可是京城钱府的人,你要是识相,就闪远一些,别碍着我的路。不然,要是有个闪失,伤到我一丁点儿,钱府可不会放过你!”
她虚张声势,搬出钱府的名号,期待能吓倒对方。
可惜,这人不买帐,还是杵在前头,动也不动。
哼,想她家里钱财万贯,天下闻名,任何人听见,都是快快跪下磕头,生怕得罪了,哪里还会不知死活的挡在她前头!这家伙没反应,莫非是见识不足,还是出娘胎时,忘了带双耳朵?
用说的没效果,她决定亮刀子。
“本姑娘要你让路,你是没听见吗?”她握起匕首就往前挥,想要吓退对方。
那人反而
上前来,行动有如鬼魅,没发出半点声息。他单手一劈,就敲中她的手腕,挥舞到他面前的匕首,瞬间被打掉。
“啊!”好痛!
火辣辣的疼痛,从手腕处往上窜,她疼得全身无力,整个人一软,只能跪倒在地上。
懊死!她的武功不弱,要撂倒一个大男人,可是轻而易举的.哪里知道,这个家伙只凭一招半式,就摆平了她,这可大大伤了她的自尊啊!
“喂,你…”他又出手了!
黑暗中眸光一闪,那人抬起手,伸出一指,轻点她的肩膀。
强大的内劲猛然传来,贝贝发出惨叫,整个人被震开,像个破娃娃般摔进草丛里,连匕首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你这个王八蛋,竟敢…”沈重的力量
上手腕,她呼吸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眯起双眼,努力想看清这家伙的长相。
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背着月光,双脚踩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双黑眸在夜里绽放奇异的光亮。
她认得那双眼睛。
她用尽自制,很努力的转开视线,在心中喝令自个儿,绝不可以再盯着他的
口水。
“呃,咳、呃,那个,这位蛮子大哥,你知道蛊王吗?”她仰起小脑袋,看着那张严酷的俊脸。
黑眸一闪,薄
却仍紧抿着。
“我想去见蛊王,但是这会儿迷路了,你认得路吗?”她充
希望的问道。
他没吭声。
“你要是认得的话,就替我带路,如何?我不会亏待你的。”贝贝从怀里摸出两锭亮晃晃的金子,送到他面前。“替我带路,这两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没反应。
黑眸从她期待的小脸,挪到金子上头。
“你不认得金子吗?”贝贝问道,头一次遇上有金银在前,还没半点反应的人。啊,难道苗疆生活刻苦,这男人连金子都没见过?
同情心油然而生,她主动上前,拉开他
间的猎袋!将金子扔了进去。
“来,这金子你留下,很有用处的。记得收好,别让人瞧见了,会被抢。”她自顾自的说道,还替他把猎袋绑好,免得里头的金子滚出来。
软馥的身子接近时,高大的身躯有片刻僵硬,随即恢复正常。
“你怎么不说话?”她抬起小脑袋,这会儿才发现,他从头到尾沈默着,就这么看着她,连一声都没吭。
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冒出芽苗。
呃,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倒楣,遇上一个不懂汉语的苗人吧?
“喂!”贝贝又喊了一声。
黑眸望着她,毫无波澜。
“你懂汉语吗?”
他一言不发。
“你、懂、汉、语、吗?”她不死心,声量愈来愈高,惊飞丛林里不知名的鸟儿。
他还是没反应,反倒是高声说话的她,猛地住了口。
“该死,他不懂汉语,我喊得再大声都没用啊!”她喃喃说道,偏着小脑袋,在原地转圈圈,努力思索着,可有法子能跟他沟通。
嗯,用说的不行,那么,改用比划的如何?
她正在考虑,该用何种肢体语言,让身旁的大个儿理解,他已经转过身,自顾自的往黑暗中走去,完全不理会她。
四周黑漆漆的,好不容易有个人作伴,她哪里能放过?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她往前奔去,软软的小手,在宽阔的背上摸啊摸,总算摸到他的手臂,
如
葱的指,马上滑入他的大掌里。
“喂,别扔下我啊!”她小声的说这,靠在他身后,坚决不肯被扔下。
男人停下脚步,神色古怪,黑眸从两人
握的手,挪移到她的小脸上。
她尴尬的
出笑容,握得更紧,怕他甩开。
“呃!这儿好黑,你的手,嗯…借我握一下”她愈说愈小声,明知他听不懂,却仍努力解释。
在京城里,她不但是富贵人家出身,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可不会随便握男人的手。但是眼前情况特殊,不握着他的手,说不定就会被扔下,她也只能抛开女子的矜持,先赖定他要紧。
再说,他的手好大、好温暖呢!
温暖乾燥的感觉,让她舒服的吁了一口气,完全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火苗。
“好了,这样握着就好了。”她推推他的手,仰头
出无辜的笑容,示意他可以前进。“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别把她扔在原地就行了。
男人瞪着她的小脑袋看了一会儿,才又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他没有拨开她的手。
两人很快的走出山林,野草之中,出现了一条崎岖的小径。又走了一会儿,黑暗的树林间,透出一线温暖火光。
“啊,山
!”贝贝喊了出来,几乎要喜极而泣。
太好了,今晚有地方可以睡觉,起码不用窝在树林里喂蚊子了!
陡峭的山壁下,有着一个山
。
内铺着几块兽皮,生了一堆火,灿烂的火光,让
内看来温暖无比。
男人松开两人
握的手,走入
内,拿起木柴扔进火堆。
贝贝注意到,兽皮上还放着一柄猎刀,那是之前在客栈时,搁在他手边的。她在火边蹲下,伸出双手烘烤着。
“这山
是你发现的吗?”她问道,自动自发的窝坐在兽皮上。这个山
很简陋,不像是住所,倒像是临时的休憩处。
他没说话,只是瞄了她一眼,把更多木柴丢进火里。火焰跳跃,把他黝暗的双眸映照得更加闪亮。
“对喔,我差点忘了,你不懂汉语。”她伸手敲敲自个儿的脑袋!扮了个鬼脸,觉得有些糗。
虽然他不懂汉语,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很想跟他说话,就算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也好。唉啊,他会不会以为,汉族女子都像她这么聒噪?
她低头反省了半晌,小脑袋又抬起来,伸出食指,指着自个儿的鼻尖,做起自我介绍。
“就算你不懂汉语,但总得记住我的名字。”她像教导小孩子般,缓慢的翕动红
,口齿清晰的教导着。“来,跟着我念:贝…贝…”
他瞧都没瞧她一眼。
太过分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一呼百诺,可不曾被人忽略过,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拒绝服输的固执
子,在此刻抬了头!娇小的身子,再接再厉的爬回他面前。
如
葱的食指,先戳戮他宽阔的
,夺取注意力。
“喂,看看我啊!”她挥挥手,接着攀住他强壮的颈子.硬是往下拉。
黑眸中闪过诧异,没有想到,这娇小的汉族女子,竟如此胆大妄为。
“贝贝!”她还在教着,一字一字的说道。
的
,跟严酷的俊脸靠得好近,甜甜暖暖的呼吸,吹拂过他的颈项,让黑眸的光芒转为深浓…
贝贝一脸期待,挂在他脖子上,美丽的双眸眨啊眨。
敝了,她念得不够清楚吗?怎么他还是像蚌壳一样,紧闭着
?要不是之前听过他咆哮,她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
“你还是不会念吗?”她溜了下来!没有发觉,刚好落在他怀里。粉
的小手,握起宽厚的大掌,搁在自个儿的小脸旁,碎碎念着。“我的名字是贝贝,是爹爹照着排行取的名字,在我家里头,几位姊姊的名字是金银珠宝…”
他
回手,迳自离开,选了张最大的兽皮躺下,那双锐利的黑眸,也闭了起来,完全不理她。
唔,看来,这个男人对她的名字没兴趣。
贝贝抓着身下的兽皮,伸长粉颈,小声的发问。
“喂,你要睡了吗?”
没回答。
她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
下披风充当棉被,把自个儿包得像只蓑衣虫似的,只
出一颗小脑袋,接着躺回兽皮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包着棉被,悄悄
动过来,凑近他的耳边。
“喂,这儿不会有熊吧?”她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担心呢!
这一次,健硕的男人翻过身去,面对山壁。
得不到反应,贝贝嘟着红
,嘟囔的窝回兽皮上。
着火堆,她瞪大双眸,瞧着那宽阔的背部,不断想起他严酷深刻的五官,以及他的双眼。
那双黑眸里,虽然看不见情绪,却也纯粹得不含
恶,拥有这双眸子的人,不会是坏人吧?更何况,他还有着一双好温暖的大丰工…
她直觉的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
躺没多久,瞌睡虫还没出现,
外却传来狼嗥,那声音愈来愈近,在
口徘徊着。她忍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抱起披风,又摸到他的身边。
“你听见没有,外头有狼呢!”她小声的说道,伸手戳戳他的背,提出建议。
“呃,那个,有些冷,所以…唔,我们靠在一起睡好不好?”她硬着头皮说道,因为害怕,所以愈靠愈近。
甭男寡女共处一
,实在有些儿不合适,更别提是共挤在一块兽皮上了,要是被京城里那些人知道,肯定又要说闲话。但是她心里怕怕,再也管不了那么多。
再说,要不是他吼走了野狼,她早已经被
了,哪里还能顾虑什么清白问题。
男人陡然坐起身来,俊脸
鸷,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瞪着她,看来好吓人。
就算语言不通,但是光看那表情,任谁也知道,他在嫌她聒噪。
“呃,没事,呃…我不吵你了,晚安。”她匆促的说道,抱起披风往后滚,还拉起领口的
圈儿盖住脸,不敢面对那锐利的黑眸。
比起野狼,他瞪人的眼神,反倒更可怕!
她闭上眼睛,努力装睡,过了半晌才敢睁开一只眼睛,偷偷觑着,确定身旁的男人已重新躺下休憩。
贝贝松了一口气,拍拍
口,悄悄打了个呵欠,瞌睡虫总算来报到了。
整夜的奔走,让她又困又倦,只是她又有些担心,他会趁着她入睡,扔下她先离开。
他会扔下她吗?会吗?
披风里悄悄探出一只小手,从这块兽皮,溜到另一块兽皮上,拉起他
间蓝布的一角,跟披风系带打了个结,将两人绑在一块儿。好在那块蓝布很宽,披风的系带也够长,她的举动,并没有惊醒他。
好了,这样就行了!
她
足的
出笑容,慢慢闭上双眼,陷入黑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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