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天早晨。
暖
融融,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滋养著窗台上三盆翠绿色的植物。前阵子男主人照著园艺书的教法,将一盆翠昙分栽成三盆,省得家里的宠物蛇一天到晚嚷嚷零嘴不够吃。光线筛落枝叶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映成缤纷的散影。
夏攻城捧著一本评论杂志,
足地陷进客厅沙发上。难得出清了高密度的工作量,没有嘈杂的电话声干扰,他终于可以好好翻一翻买了三个多月的旧杂志。
虽然古人有云:夏日可畏,对他而言,能舒懒地捧著一本杂志躺在客厅里,耳
子安静超过三分钟,他就感到天下太平了。唉,生活满意度降到如此低标,想想还真是可悲。
说到安静,那只聒噪的小笨蛇跑哪儿去了?
举目一看,窗台上那只睡到翻肚的白影子,不是她是谁?
由于时序已进入九月,一般中小学生已经开学了。为了不让玉京子没有上学一事显得太引人注目,他严格要求她不可以再每天跟著他上下班。
所幸她最近把居家环境的路况摸得很清楚,自己出了门已经知道要如何回家,他也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四处遛达。
平时,她的生活重心还是放在“吃”与“睡”这两件事情上,最喜欢的活动莫过于去附近的小鲍园散步,再来就是变成蛇的样子,躺在窗台上晒太阳睡大觉,睡到连肚子都翻过来,其乐无穷。
“咦?”他好奇地走到酣睡的小蛇前,伸出手掌在她身旁比画一下。
唔,干什么?玉京子被他的轻触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别动。”他转头走向书房,不一会儿,拿了把三十公分的铁尺出来。
哇!我做错什么?她以为自己快挨扁了,掉个头火速想溜。
“不是叫你别动吗?”蛇尾巴被他一把按住。
呜,不要,不要!不要打我,那个马桶坏掉不是我
的…
预期中的铁尺没有落在身上,反而是轻轻摆在她的体身旁边。
夏攻城替她头尾量了一番。二十七公分,嘿!真的变长了。
“才三个多月而已,你就增长了十二公分。”他不
很得意。“我第一次养『宠物』就有这种成绩,真是不错。”
原来如此!玉京子跳下地,化为小女孩的形体。
“发育期的动物本来就长得比较快。”
咦?不只“蛇”的身躯增长了,连她化为小女孩的模样时,年纪也相对成长。
两人
见面,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觉,直到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已经不再是十一、二的小孩子,而是十五、六岁的青春期少女了。
“可是,蛇长到一定程度不是会蜕皮吗?为什么你一点『
壳』的现象也没有?”
他搔搔下巴打量。
“我也不知道。”玉京子愣了一下。“对呀!为什么没有呢?”
夏攻城摇摇头。真是败给她!
“算了,反正你本来就不是正规的蛇,发育异常也是很正常的事。”
“什么意思叫做异常又很正常?”玉京子抓起他的手臂咬一口。
“本来就是!”他认真地解说。“一般的蛇动不动就把自己蜷成一团,你却很少有类似的行为。每回都是整个体身拉得长长的,顶多偶尔摆摆尾巴,一点『蛇样』都没有。”
而且,他也没看过哪只蛇会像猫一样,睡到太舒服还会肚子朝天翻过来。
“你说得仿佛我是基因突变似的。”她抗议。
“嘿,不错!你连『基因突变』这么先进的词儿都学会了。”
“我活了五百多年,以前没钻进壳里的时候,飘到好多大城市观察过你们人类的生活。你没看,那些电视电话洗衣机,你只要讲解过一次,我自己都会用?我可不是那种跟不上时代的老妖怪!”她越抗议越大声,眼睛气得圆鼓鼓的。
“好吧,那就算你是跟得上时代的小妖怪好了。依照你三个月就成长好几岁的速度,说不定半年之后你看起来就比我老了,小敝物。”今天心情不错,他很有兴致招惹她。
“你居然在一个淑女面前说她老!”玉京子抢起棉布坐垫,没头没脑对他就是一阵
打。
夏攻城大笑,童心一起,两个人你追我跑,你闪我找,打打闹闹得不亦乐乎。他呼吸也
了,刘海也散了,休闲衫下摆有一半被拉出
,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却比平时端健整齐的样子更
人。
铃…铃…电话声突然大响。
“等一下,中场暂停!我先接电话。”他
着气,举起一只手格开她不肯罢休的大抱枕。“喂?”
“城,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文雅若迫切的嗓音传过来。
“嗯,有事吗?”他回头做一个警告的表情,不准她再偷袭。
玉京子悻悻然地扮了个鬼脸,沉进沙发里翻漫画去。
“我糗了。”文雅若叹了口气。“我待会儿赶著和客户吃中饭,车子开到一半居然『大姨妈』来了。我目前在你家楼下,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盥洗室?这附近找不到公共厕所。”
“没问题,你上来吧。”
他挂上电话,马上拨一通到楼下警卫管理室,通知他们放行。
“有客人呀?”她一翻身跪坐在沙发上,眼睛亮晶晶。“是谁是谁?我认识吗?”
看着她澄澈透明的眼,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文雅若与自己的关系。
“只是一个朋友,你和她不
。”他模棱两可地带过去。
叮咚!门铃适时响起来。
既然是她不
的人,那就没什么好玩了。玉京子翻了个身,变回小白蛇的身形,悠哉地游回窗台上,继续晒太阳。
“城,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文雅若人还在玄关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夏攻城只是笑一笑,指著身后的走廊底端。“厕所在里面,请自便。”
文雅若打量他散
的头发和衣著,眼中有著抹不去的好奇。但,她依据两人交往的默契,什么也没问,直接往厕所走去。
这声音好
哦!玉京子从盆栽后面探出一颗头来,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
啊!对了,上回夏攻城把她
丢的那个夜晚,不就是与这声音的女主人吃饭和约会吗?
“哼!”她跳下地来,变回少女的模样,脸颊和樱
都气嘟嘟。
夏攻城看她刚才还一副笑脸娃娃的样子,转眼间就翻脸不理人了,不
好笑。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你上次把我关在箱子里,不让我吃晚饭,还把我丢在外头,不让我进屋子里,就是因为跟她约会对不对?”烟硝味很浓。
“对。”他也答得很乾脆,轻松自若地坐回沙发里,继续翻最新一期的地理杂志。
厚!连遮掩一下都不肯!“重
轻友,不顾江湖道德。”
“姑娘,我认识她快十年了,认识你才不过几个月,我如果为了你而
她的约,那才叫做『不顾江湖道义』。”
呃…也对啦!
慢著,玉京子心中突然产生危机意识了。
“夏攻城,夏攻城!”她急急忙忙跳进他身边的空位,眼巴巴盯住他。“她不会是你女朋友吧?你会不会娶她?她会不会变成这里的女主人?”
他白她一眼。“居然连名带姓的叫我?没礼貌。”
“快啦!你快说嘛!”她急了,拚命摇晃他的手。
他当然不可能和雅若发展到那种程度。如果两个人有机会结为连理枝,一开始就凑上眼了,也不会厮混到现在只是彼此的
伴侣而已。
可是,看这女娃儿急得扑扑跳的样子,他不
好奇了。
“我要娶谁当家里的女主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玉京子大叫。“你们两个还没有结婚,你就已经把我踢到边边去纳凉了。如果哪一天她进门当女主人,我看我连个放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嗯…『你』也没有脚好吗?”他深思之后回答。
“这不是重点!”她快抓狂了。
夏攻城越想越好笑。搞了半天,这妮子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他微微一哂,舒慵地伸展一双长腿,杂志懒懒翻到下一页。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为你找到一个既有爱心又有耐心的新主人,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喝!玉京子倒
一口凉气。他言下之意就是,要、牺、牲、她、罗?
哇!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她气得蹦蹦跳,拿起抱枕又想给他一顿好打。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别闹了!”他大笑了一声,赶紧格开她的武器保护自己。
突然间,攻击的抱枕在半空中停住,跳到他背上扑打的小女生也跟著顿住,夏攻城顺著她的眼光看过去…
文雅若已经清理好自己,站在客厅与走廊的
界,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这是真的吗?她记忆中那个严肃古板、机械无趣的学长,竟然很不优雅地卧倒在沙发上,身上
著一个玲珑可爱的少女,两个人正在…打枕头仗?
“城,她…她是谁?”文雅若结结巴巴的。
他清了清喉咙,从沙发上坐正,不忘警告
地瞄蠢蠢
动的小笨蛇一眼。
“她是我朋友的女儿。他们夫
俩有事出国,小孩托我帮忙照顾几天。”这套轻描淡写的说法俨然已规格化。
“喔…”文雅若的神情依然有几丝茫然,疑惑的眼神轮
来回于他和少女之间。当视线对上少女充
敌意的双眸时,不解的色彩更加明显。
“这位大姊姊,你先听我说…”玉京子觉得有必要跳出来巩固自己的居住权,大家四四六六先讨论清楚。
“闭嘴!”茶几上放了一钵翠昙花瓣制的脆糖,他当机立断,拿起一把
进她嘴里。
“唔,不是,唔…我总要…大家先讲清楚…唔,死夏攻城!你不要再拿一堆东西
进我嘴巴里!”
文雅若的下巴掉下来。他们,正在闹著玩儿吗?夏攻城和一个年轻女孩?噢!她的心脏再不能承受更多了。
“来,雅若,我送你出去。”他最好抢在这只笨蛇让他们俩都糗到之前,把客人请出门。
“糟糕,我的午餐约会快来不及了。”她猛然醒悟,提著包包飞快往外走。
夏攻城赶上前去帮她拉开铁门。
文雅若在他旁边停顿几秒钟,又若有所思地看着身后的少女一眼。
“城,找个时间聊聊吧!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他微讶地望着她。她很少用这般正式的口吻,向他提出纯社
的邀约。
“好,你再打电话给我确认时间。”
文雅若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喀兹喀嚓、喀兹喀嚓…
身后的女孩还在努力消化
进她嘴里的一大堆脆糖。
唔!终于
下去了。
“总有一天晚上,我会趁你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口咬在你的大动脉上,把你毒死!”她撂下狠话。
夏攻城经过沙繁,拾起总是没办法一口气读完的杂志,不疾不徐地往书房走去。
“姑娘,那也得你是一只有毒的蛇才行!”喀,书房门掩上。
对喔!玉京子只能瞠瞪著那扇碍眼的门,徒呼荷荷。
老天爷为什么不愿意多给她一点的眷顾呢?
玉京子沮丧地坐在公园长椅上,踢著脚上的草皮出气。
虽然只为了他三天前的一句玩笑话,就让她担心得连花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实在是反应过度了一些,可是…她就是无法不担心呀。
她已经化为
身,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一不开心就飘到老远的地方去,换个环境来玩玩。这具
身会乏会累、会渴会饿,她又举目无亲,一切只能仰赖收容她的主人。
然而,看夏攻城那副没要没紧又没诚意的样子,哪天她如果真的被踢到大街上去,变成一只“
蛇”怎么办?
她烦厌地踢开一颗小石头。
唉,当初那个送她一颗蛋的姊姊曾经说:无论人、妖、
、怪,到这世间上来走一遭,都是因为有著不为人知的使命。待“使命”之后,才算功德圆
。
那么,她的使命是什么呢?
重生的三个半月以来,她每天努力在等,也没见到什么使命掉到她头上!后来她还担心是自己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使命”找不到她,所以她赶紧黏著夏攻城,硬要跟著他去公司上班,看看她人到了外面“使命”会不会比较容易找上门。
可是,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使命还是无消无息,难道她就要这样一辈子耗在夏攻城的家里吗,虽然耗在他家其实也是不错的啦,有得吃、有得睡、有得玩、又有一片
膛可以取暖…
不行不行!她不能物玩丧志。
唉!人生…呃,蛇生茫茫啊!使命,使命,你究竟在哪里呢?
电梯门打开,又关起来。
掩上时,镜面钢板反映出站在门前的男人,两眉紧蹙,眼睛焦点
离。
电梯门打开,又关起来。
镜面钢板里,那个男人的身影仍然在,左手的公事包换到右手,眉毛已经舒展,脸上的表情却转为疑惑不解,偏著头像是在寻思些什么。
电梯门三度打开。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进去?”身后响起抗议之声,男人才大梦初醒。
“对不起。”
夏攻城马上进入小空间里,按下二十七楼的数字键。
今天下班后,他应文雅若之邀,出来吃了一顿告别晚餐。
“我已经找到一个想认真交往的对象了。”她劈头就来个开宗明义篇。
“嗯。”他没有太大反应。
“所以我们每个星期五的固定约会恐怕要取消。”她很遗憾地接下去“你知道的,男人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在与他们交往的同时,还与另一个男人上
。”
“好。”他能理解。
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他先叫停,就是她先叫停,所以他并不意外。
之后,他们在平缓徐和的气氛下安静用餐。
他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会就这样结束,直到服务生端上甜点之后,文雅若突然爆发开来。
“学长,有件事情我忍很久了,既然今天算是我们某种程度的结束,我就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和你分享,你随便听听吧!”
正在享用红莓起司的他微微一愕,慢慢放下手中的小叉子。
“请说。”很有礼貌、很得体的回答方式…面对与他睡了好几年的女人。
文雅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但,她就是开始不
了。
“学长,我们两人也维持了数年的亲密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爱上你吗?”她喝了一口冰水,放下杯子时,力道稍微重了一点。
“为什么?”虽然他就算不搭腔,雅若仍然会继续往下说,但是他仍然很配合地问了。
“因为,”文雅若深呼吸一下。“很抱歉,我要说出伤人的话了,因为你实在是太『机器人』了。”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
“跟你在一起,就像跟一部电脑一起生活没两样,我输入什么资料,你就会给我相对应的output。一对A,二对B,三对C,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误差,同样的,我也永远不必期待任何惊喜,生命中毫无任何乐趣可言。”
他被攻击了吗?夏攻城开始寻思。
“我本来也曾经对你抱持微弱的希望,可是,你知道真正让我幻灭的事情是什么吗?”她又激动地喝了一口冰水。
“什么?”其实他仍然没有必要搭腔,他还是配合了。
“和你上
!”子弹疾
而出。
夏攻城挑高一边眉毛。
“哦,不,别误会,不是你的表现不好。事实上,一切正好相反,就是因为你的表现太好了!你的手、你的脚、你的
、你的体身、你的一切和一切!你是和我发生过关系的男人里面,
上技巧最好的一个。”她激动地挥挥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他不动声
地把她的杯子移开桌子边缘,以免她太过激动,害它粉身碎骨。
“学长,看看你,你是一个如此严谨、冷肃、洁癖、稳重、保守、僵化、正直…总之就是无趣的男人!”她挥舞双手,努力想找出适当的词汇来表达。“像你这种不知变通的老古板,
上工夫根本就不该有任何让人值得期待的地方,可是你的表现却如此完美,这只证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好像旁白的配音员。
“你根本就把『上
』也当成工作的一种。”她瘫进椅子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你就像在处理一件公事化的行程,发挥你完美的学习能力,只为了把自己的技巧练习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一如你在面对其他工作的态度。”
他挑高一边眉毛。
“当我发觉这项事实的时候,我简直快崩溃了。”她近乎无力地望着他。“我,永远没有办法去爱一个把上
视为例行公事的男人。”
一阵沉默。
“嗯。”他缓缓点头,脑中咀嚼著她透
的点点心得。
他的反应让她长叹一声。算了,这本来就是预期中事,她真是疯了才会认为他有可能参与这项讨论。
“谁知道呢?或许问题出在我这一方吧!我不够好,所以无法引发你的热情。”她开始收拾身边的包包,准备走人。“与其跟我厮混在一起,或许你应该去找另一个更适合的女人,譬如那天在你公寓里的小女孩,她就是你的救赎也说不定。”
“什么!?”他终于有比较明显的反应。
从他抱回那盆问题重重的翠昙开始,被黏
到快叫救命的人可是他!他躲都来不及了,还反过头去自找苦吃?
“如果你觉得两个人的年纪差太多,那就收她当乾妹妹,或是乾女儿,随你高兴,总之去黏著她吧!”她很乾脆地丢下最后几句临别赠礼。“起码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会显
出一些人味儿,再会。”
于是,他为期四年零两个月的
伴侣,在令人措手不及的结论中,与他画下句点。
去黏著那只小笨蛇?笑话!如果雅若知道她的真面目是什么,今天晚上的结论绝对会是:赶紧去找个道士吧!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你身上多了点妖味儿。
什么没有人味!他没有人味儿,难道还一身蛇味吗?
去!
他嘀嘀哝哝地出了电梯,打开自家大门。
室内一片安静,窗台上没有一只打盹的蛇影儿,沙发上没有一个坐没坐相的小人儿。那丫头八成跑出去玩了。
“都晚上九点多她还在外面鬼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夏攻城忍不住唠叨。
还来不及关上门,走廊上瞬间爆出一阵厉声大喝。他直觉感到不妙。
喝骂声是从楼梯间传上来的,地点似乎位于他的下一层。
“该死!臭蛇,好胆别跑!”阵阵男
的怒吼飙上来。
他无暇细想,抓了钥匙就往楼下跑。
唉冲进二十六楼的走廊上,他正下方那间屋子的门大开,一条抱头鼠窜的小白蛇堪堪朝著他冲过来。
“玉京子!”
哇,救命啊!
一个怒气滔天的男人追在她身后冲出来,手上还挥舞著球
。
救命的人出现了!玉京子来不及考虑,马上化为少女的身形,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哇…好可怕喔,有人杀我,呜…”
夏攻城心头一凛。糟糕,她变成人形的模样被外人看见了。
“不哭不哭,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筋努力运转,企图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藉口来缓冲局面。
懊死!所以说,他讨厌意外和惊喜,就是因为这样!
“他…他要打死我,我好怕喔!呜…”她的脸硬是埋在他怀中不肯抬起来,娇小的身躯扑簌簌地发抖,真的被吓坏了。
看她惊吓得如此厉害,他的
口一阵
紧。
“好好,乖,别哭了,没事了。”
虽然此等情势,八成是她偷溜进别人家里调皮,可是…他恶狠狠地瞪著身高一米八、虎背熊
、健壮黝黑的邻居。再怎么说,玉京子也只是个小孩,唔,小蛇而已,体形连他的一半都不到,既安全又无害,这家伙有必要动刀动
的吗?
他瞪人家,人家也回瞪他,步伐还是怒气不息地飙过来。
“哇…”仿佛嫌场面不够热闹,另一记放声大哭从公寓里号出来。
大汉如同被扯住了线绳的木偶,全身一僵,突然转个头奔向自己家门口。
他的背影挡住大部分视线,夏攻城只能隐约看到,似乎是另一名少女冲进他怀里,唏哩哗啦地号咷著。
“你究竟跑进人家屋子里做什么?”夏攻城低声询问怀中的泪人儿。
玉京子哭得
噎噎,连话语都断成四、五截才得以完成。
“人…人家…唔…人家想吃…吃青蛙嘛!呜…”
“吃青蛙?”他疑惑地重复。
大汉听见他们的对话,回头送上一记狰狞的瞪视。他怀中的女孩仿佛被“吃青蛙”这三个字按中了脉门“哇”地爆出一声号哭。而夏攻城怀中这尊泪娃娃也不甘示弱,接收到大汉凶狠的一瞪之后,钻进他怀里,跟著逸出另一串呜咽。
两个男人登时被两个只会哇哇哭的女娃儿
得手忙脚
。
“你没事跑到别人家里吃青蛙?”他无法置信。“你不是吃素的吗?”
“可…可是他家的青蛙…好…好香。”她努力收住
噎,夏攻城掏出手帕捏住她的圆鼻头,她用力“嗤”的一声,擤出整管狼籍的鼻涕。“我不小心按错电梯钮,一出来就发现他家传出好好闻的味道,和翠昙的香味有得拚。我一时好奇,就从门
里爬进去瞧瞧!原来香味是从那只青蛙的身上传出来的。我肚子饿了,翠昙又还没开花,就想乾脆吃一下开荤的滋味嘛!”
她委委屈屈地说完,大汉的火眼金睛马上瞠回来,吓得她连忙钻进他怀里窝著。
“青蛙?”夏攻城愕然望过去。他没见到任何蛙影子!“青蛙在哪里?”
“就是他抱的那只。”她缩在他臂弯底下嘀咕。
他抱的…夏攻城哑然失声。
“那个女孩子?”
“对。”她颔首,红红的眼眶底下仍挂著盈盈泪水。
“那个女孩子是你要吃的青蛙?”他再求证一次。
“对!”
那女孩听见了玉京子的说法,浑身抖动得更厉害,俏脸吓得发白。
他罔顾大汉充
敌意的瞪视,打量同样躲在主子怀里的少女。她看起来比玉京子更年长一些,约莫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圆润的体型虽然超重了,却胖得相当可爱,尤其粉粉白白的脸颊犹似糯米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掐她几把。
那个女呵一只青蛙?
话说回来,他怀中的女孩都能是一只白蛇了,别人家的女生为什么不能是一只青蛙呢?夏攻城重重叹了口气,迅速接受上天替他安排的各种惊喜。
“小笨蛇,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胖的一只青蛙,你根本
不下。”
“哇!”
他侮辱人的说法当场让别人家的女孩爆出另一阵号哭。
“你给我住口!”大汉怒喝。
夏攻城歉然地望他们一眼,然而这是事实呀。玉京子的原形瘦长纤细,化为女孩儿的模样也就小巧秀气。那个女孩连化为人都是个小胖妹,可想而知她青蛙的原身会是如何“可观”了。
说不定是一只牛蛙
,他在心头暗忖。
“这位先生,请你管好你们家的笨蛇!下次再偷溜到我家里来,当心我一刀把她砍成两截!”撂完狠话,大汉拥著小胖妹,气势汹汹地走进家门。
轰!铁门以惊人的力道摔上。
唉!现在不只自己的家被这只小笨蛇搞得天翻地覆,连他“完美好住户”的形象也被摧残殆尽了。夏攻城只能深深叹息。
曲终人散,他簇拥著
答答的小泪人儿,从楼梯间走回家门去。
“无端端的,你怎么会连电梯钮都按错了?”
随口一问,却换来她含怨带怒的白眼。
“还不是因为你。”她气呼呼地指责。“你自己明明说要抛弃我,让我去当别人家的蛇,害我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不济,当然连搭电梯都会搭错楼层。”
“我哪有这么说?”他深感冤枉。
“还没有!”她用力顿足。“前几天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来借厕所,你就亲口跟我说了。等你和她结婚之后,你就要另外替我找个新主人,把我丢掉。哼!我才不是一只没骨气的蛇,等时候到了,我会自己离开的,不用你来丢我。”
夏攻城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笑谈,就让她三天三夜睡不安枕。
望着她眼圈下方的黑影,他竟然有些不忍心了。
“我跟你闹著玩的。”
“我才不信!”她撇撇嘴。
“真的。”他保证。
“你要纺!”她停下脚步,很郑重地要求他。
“还要纺?”夏攻城失笑出声。看来他做人越来越失败,连一句话都要反覆受到质疑。
“对啦,快点。”
“好吧!我纺。”他举起一只手。“敝人夏攻城,向老天纺,绝对不会随便弃养玉京子小姐,让她变成一只
蛇。如果有违此誓,让我下辈子也变成一条蛇,被人弃养。”
玉京子非常满意,笑嘻嘻的跨起脚尖亲他一下,雀跃地跳进家门。
夏攻城抚著被她亲到的脸颊,微微一愣,然后才缓缓笑出来。
原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变成一只“
蛇”现在可让他找到方法治她了。
仔细想想,这小女娃儿其实也…
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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