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时序进入冬末,屋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意,清晨时分,
脸的太阳已然伸出温暖的臂弯,拥抱巴西的热情子民,也投耀在水笙疲困的柔躯上。
她习惯了海岛型
多雨的气候,忽然间跳身到一个纯热带的国家,感觉上好像爱丽丝跌进仙境里,对四周的景物感到茫然不解。
十二月,圣诞节的旺季,一个合家团圆
度佳节的西庆典。巴西的街道自上个月开始已经布置起来,圣诞乐的铃声和赞育声从巷头响彻巷尾,火红和鲜绿的彩带悬结在电线杆和行道树上。
人情热腾腾,心情暖呼呼,一个欢乐的佳节。
她忽然觉得凄凉。
倘若楼大哥此刻伴在身畔,情绪想必又是另一番光景。
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扬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八个月了,足足超过半年的时间他无音无讯。此刻,他究竟停立在世界上的哪个?锹洌克卓诔信祷崂窗
髡宜模训
恕?
摇篮里,小宝宝咕哝地吐出一串泡沫,眯着长而翘的睫
继续甜睡。
“小尤尤,爸爸是不是忘记我们了?”
女儿楼去尤三个星期前诞生。怀孕期间她一直苦苦等待,希望他能赶在临盆前出现,陪她一起
接小生命的来临。然而,她失望了。
尽管施长淮对她们母女俩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他毕竟无法取代楼定风的地位,他表
出来的温柔体贴反而造成她大巨而难言的压力。她隐隐感受到他打量她们母女的眼光似乎潜藏着某种渴望和哀伤,她却害怕询问,去牵扯出另一段不愿涉足的过往。
施长淮必定曾和她有过情感上的牵连,否则不会如此善待她们。忍残的是,她对过去不复记忆,也不愿再追究。她仅祈盼楼定风赶紧回来,建构一处属于他们家三口的避风港。
她需要他,宝宝需要他。
他会不会如同忘记过往一般的忘记她?
但愿他没有出了意外才好…噢,不行,不能这么想,否则担忧受怕的感觉会
夜啃蚀她,直到她发疯为止。
楼定风会回来接她们的,一定会,务必要把持着这个坚定的信念。她只在乎地久天长,谁管他曾经拥有?
“早安,一大早在沉思什么?”轻柔的询问声穿过小走廊,飘入青草气熄馥的花厅。
“没什么?”她拉高女儿挡寒的小薄被,倦懒地撑起体身,整肃脸上的伤思情怀。
“别起来。”施长淮蹲跪在她身旁。“小宝宝今天乖不乖?”
“当然不乖,白天睡到晚,夜里却拼命哭闹,也不知是遗传谁。”怜爱的手指抚过女儿肥嘟嘟的红润脸颊。
“小Baby都是这样的。”他静静凝视她们。
母女俩一样精致清丽。晨光投
进来,象牙白的长丝衫松罩着她的纤躯,飘飘然有出尘之姿,乌密如绒缦的长发倾覆在背上,玉指逗
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十足十画中的仙女形貌。
如此这般的美人儿,偏生命运不能尽如人意。
“我昨晚接到江石洲从
金岛发过来的传真,被通辑了八个多月的唐正武,上个?星期终于在韩国落网,他哥哥则还在逃匿当中,不过警方已经掌握他的行踪,想来被捕也是早晚的事。”施长淮把纸递给她。“江先生请你下个月回去出庭,指证唐氏兄弟的罪行。”
她接过纸来,淡淡地扫视几行文字,轻“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另外,姜文瑜的骨灰最后仍然安顿在岛上,她的父母决定放弃把她
回加拿大。”
“噢!”这些都不是她想听见的琐事。“你们…有没有楼大哥的消息?”
轮到他沉默了。
有!怎么没有!警方从事发现场的痕迹研判,他跌落崖底之前曾经大量失血,起码中了两
以上。该断崖底下又而
利刺嶙峋的礁石,即使当夜正值涨
的时节,他也极有可能一脑袋撞碎在珊瑚暗礁,成为鱼群的腹中美食了。
但,这种“消息”怎么能告诉她?
“还没有。”他顿了顿。“放心吧!楼定风肯定会出现的,耐心一点。”
“我当然有耐心。”她烦躁地站起来,开始踱步。“可是他没理由拖那么久呀!即使当真被突发的事情牵绊住,也应该和
人取得联系,向我报平安。为什么半年多以来连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他…他一定…”
起初无论如何也不敢思及的结论突然跃上她脑际,强制隐忍的热泪终于滚滚滑下来。
他…他一定出事了,否则怎会丢下她不管。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人海茫茫,她无法想象自己带着小去尤孤灵灵生活的感觉。
“如果…如果真有万一…”施长淮认为自己有必须告诉她实情。
“不要说了。”水笙慌乱地截断他的话。“楼大哥会回来的,一定会。”
“水笙,你必须正视这个事实。”施长淮一直隐忍着
腔的情愫。“倘若楼定风还在人世,他早就过来接走你们,不可能…”
“住口、住口!”她捂住耳朵,绝望地想掩盖一切惊恐噬人的推论。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可以留下来,我会代替了…”
“我很感激你的关照,但是在我心中,楼定风就是楼定风,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的地位!”
“为什么?”施长淮忽然爆开来。“为什么是他?应该住进你心房的男人是我,你明白吗?是我!”他的眼神痛楚难忍。“你是我的未婚
呀!你亲口允诺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出现任何人,你爱我的心绝不会改变,但是你改变了!一夜之隔,整个世界全变了,受伤受苦最重的人¨去最多的人,是我,你懂吗?”
楼去尤似乎被他们的争执所惊扰,在摇篮里咿咿呀呀上得到支持和肯定的力量。“不是…”
“就是这样。”他抓握住她的肩膀,拒绝让她回避自己的表
。有太多心语、太多相思他早就想尽情地吐
出来。“你理该成为我的
子,去尤理该出世为我的女儿!”
“不!我不记得你。”她哭出声。“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朋友,一个照护我和女儿无微不至的朋友,除此之外,我…我对你产生不了其他感情。从我第一次在医院中醒来,睁眼看不见任何相识的人,只有他,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站在我眼前,我的心就再也装不下其他男人了。或许在你眼中我是个负心人,你尽可以怪我、恨我,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只爱他,只想念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拥着女儿哭坐在摇篮旁。
一句对不起又能挽回什么?他颓唐地垂下头。无力感打从心底辐
向脑际。
他苦苦等待了两年,心底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既然楼定风生还的可能
不高,或许他和水笙仍然有机会,时间一久,无论她多么思念楼定风,炽热的心终究会淡下来,但是…
早该死心的。水笙不再是他的人了!早该死心的…
“抱歉,我不应该增加你的压力。”疲惫地抹抹脸。“你休息一下,我先出去。”
衰老的脚步踅离花厅。
既然老天设下另一番安排,世上的凡夫俗子除了照着走,又能如何?
无话可说…
入夜,心情稍微平定之后,她拍抚着婴儿
里安睡的小宝宝,拿起无线电放拔给江石洲。
“大嫂,你的体身好点没?”自楼定风失踪的消息暴光开始,他便改称她大嫂,言下之意便是以她的自居,从今而后该互相照料了。“如果你在巴西住得不习惯,坐完月子后干脆迁回
金岛,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岛上少了一个令她悬心的人,搬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不用了。”她苦笑。“等孩子大一点,我再带她回…”
一
冰冰凉凉的金属管忽然抵住她的后脑勺,她的话声嗄然中断。
“也好。”彼端的江石洲仍然没察任何异状。“对了,你何时回来出庭?警方指出他们虽然掌握了足够的物证,证明八个月前确实发生了谋袭的案件,但是,依然缺乏直接的目击证人指认凶手是唐氏兄弟,所以需要你回岛上走一遭…”
嘟…
来人接过她的话筒,切断两人的通讯。
“章小姐,好久不见。”
鄙的男中音。
唐正文,谋害楼大哥的主凶,她化成灰也记得他的声嗓。
“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保养得美美白白、漂漂亮亮的,我和我老弟可没那么好运了。起来!”唐正文硬拖着她往房间走。“施长淮呢?”
“在他房里。”她暗暗祈求小去尤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哭闹起来,引起他的注意力。
“哦?真奇怪,他明明哈你哈得要死,既然楼定风翅膀掉了,他还客气什么?要是换成我,不知道已经上你几次了。”
暖的暧昧气息呼向她的耳朵,她竭力捺下作呕的感觉。
“你想干什么?”
“我这个人对你没有偏见,但是为了我和老弟的未来着想,只好选择铲除两位挡路的目击证人,你不见怪吧?”他拉开房门,又推她一把。“走,咱们一起去拜访那位多情重义的施先生,带我去他的房间!”
水笙的心头凉了半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正文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们,今晚想来是凶多吉少了。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她牺牲自己向施长淮示警。
主意既定,她突然伸脚勾倒身后的人,跳开他的钳制放声大叫:“长淮…”
第一个对她的尖叫有反应的人,是楼去尤。她忽然从梦中惊醒,咕哝两声,张开嘴巴跟着哭了起来。
“妈的,
货!”唐正文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左轮手
下捻虎胡,当场破口大骂。“你以为我的
拿着好玩的?”小婴儿呜呜咽咽的哭号声吵得他心烦,对准水笙的
口移向小
铺。
“闭嘴,小野种。”
“住手!”她大惊失
。“别伤害她。”连忙
身扑向婴儿
。
所有事件在一刹那间完成。
她扑向女儿的同时,房门和阳台门同时飞撞开,各有一道黑影欺向两个方位。从阳台跳进来的人影距离她和小宝宝较近,眼前一花已经挡在她们身前。
唐正文选在这个时刻开
。
从房门冲进来的人形随即扑倒他,两人在地毯上
烈地纠
。
来人是施长淮。他以全身的重量压制住唐正文,并且扣住他持
的右手,用力打向花岗岩制的小石桌。才敲了两、三下唐正文的指关节就沁出血丝,痛叫着松开手
。
施长淮趁机反扭他的臂膀,夹手抢过地上的致命武器,而唐正文甚至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便已宣告结束。
水笙愣愣地呆坐在地毯上,眼前龙争虎斗的场面完全飞出她的视界,即使女儿惊哧的哭叫声亦唤不回她的注意力。
她的眼眸,定在从阳台扑进来的人身上。
“该死,又中
了。”他抚着肩膀苦笑。“我今年八成和
械犯冲,上次
中的三
才刚愈合,肩膀上又多了一个
。”
楼…楼定风?
真的是他!
骇异、惊喜、不信、难舍、思念…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脑中冲撞,
得她头晕脑
。紧绷了近一年的心弦忽然崩溃决堤。她的泪水逐渐在眼中汇聚。
“喂喂,别哭,千万别哭!”楼定风好不容易克服
体上的痛楚,一旦
上她的眼眸,脑中的警报器霎时当当响个不停。
太晚了!集汇的清泪化为水珠,偷偷滑上香软的玉颊,一颗、两颗、三颗…
“哎,你别哭。有什么好哭的?”他分不清自己的头比较痛,还是伤口。
“你…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控诉
的泪水泛滥得益发恐怖。
“我身不由已呀!”
显然这种情况很难在一时三刻之间分辨清楚。
“对不起,
嘴一下。”施长淮一记重拳敲昏唐正文,挽着他走出门外。“你们慢慢谈,我去报警,顺便叫救护车。”
两人继续夹
不清,
儿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和离去。
“我掉进海里,被菲律宾的渔船救上来,等他们收网靠岸之后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小宝宝又咿咿哇哇哭得更大声。
“你上岸之后为什么不回来?”她抱起女儿拍哄,含泪
问他,景况像煞了苦情母女的连续剧照片。
“船上的医疗设备差透了,我的伤口受到感染,在医院里多躺了两个月才出院,而且那还只是第一次手术而已,一颗子弹卡在我的静脉血管壁上,当地的小型医院设备不够行,临近借不到‘人造心肺’,医生只好先开刀帮我稳定伤势,但是子弹仍然留在体内。直到上个星期才真正拿出那颗血管壁的铅弹,确定我的老命保得住,于是我马上打探到你消息,动身来找你。”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预先在瑞士行银开立了户头,才没被那群
血成
的医生和船员榨干。否则在那种见钱眼开的地方,少了银两做为后盾,即使他在医院里
血至死也没人理他。
“那你也应该打电话回来呀!”
“何必?”他叹息。“如果我最后没能幸存下来,干脆让你以为我一开始就掉下悬崖死了,也好过伤心两次,不是吗?”
居然说这种话!
“不是、不是、不是!”她抱紧女儿,两人一起放声大哭“无论你是死是活,好歹也该让我陪你走完这一程,你怎么可以剥夺我身为
子的权利!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七字真言。
“你狠心丢下我跑掉,害我和去尤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一点也不关心女儿的培养与幸福,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爱她,根本不爱我!”
“我…”他被骂得哑口无言。才短短几个月而已,她的口才竟然进步得如此神速。谁教她的?
可恶,一定是那个施长淮背地里扯他后腿!
“不管你了,女儿你自己照顾吧!既然你不稀罕我,我何必稀罕你女儿?”她赌气道。
小婴儿刷地
进他怀里。楼去尤原本正要止住哭声的,忽然见到另一张陌生脸孔,顷刻间哭得更大声。
“水笙…”楼定风手足无措。拜托,他为了救她们而中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为何她拼命折腾他呢?“宝宝乖,别哭别哭!”新版的七字真言。
女儿长得清秀可爱,与她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当然满意得不得了,可是…
老天,两个哭泣的章水笙!他该拿她们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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