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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哈哈哈哈…”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从会宾楼的上房传出来,经过门外的人还以为里面正在上演哪出欣大闹剧,若真如此,戏码的主角伶人应该觉得非常荣幸,他的角色居然可以让人发出打从心眼底大笑出来的嚷音。

 当然,被人取笑的主角…封致虚…非但不觉得荣幸,反而有股想杀人的冲动。

 如果现在有第三者在场,他相信绝对没有人可以把“铁面无私”、“毋枉毋纵”、“正气凛然”的名捕头闻人独傲,与现在笑得快断气的男人联想在一块。早知道就应该召集闻人的手下一齐围观,如此一来,天下第一名捕为了顾及形象,或许就不敢像现在一样肆笑得完全没形象。

 “笑…笑死我了…”闻人独傲伸出一手指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蝎毒,寻常解毒葯丸便可以化掉毒…结果封大侠却…紧张得彷佛天塌下来…居然当着城百姓的面大叫大嚷,还…还在客栈门口滑了一跤…跪在马粪里!哈哈哈…”不晓得寻常百姓出手宰了大捕头会被朝托刑几年?

 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他撇起不屑的嘴角。幸好他自小和哥哥相处的时间不多,否则现今江湖上只可能出现封致虚或闻人独傲其中一人,至于另外一个早八百年前就被对方分尸成八大块。

 可见距离不仅造成美感,也赐给不识相的家伙活命的机会。

 “你自个儿慢慢笑吧!笑完之后大门就在左首,要滚自己滚,恕小弟不克相送。”

 他打道回守静的厢房,轻轻推开门扉。

 榻上,守静沉稳地徘徊于梦乡,上下眼睑密合的时间已经超过八个时辰,若非口稳定的起伏显示她处于睡眠状态,他颇有可能认为让她入土为安的时候到了。

 照理说,守静根本不至于受伤的。她之所以中了毒镖,只能归诸他太过于轻敌,才会导致昨天下午修理哈老大那伙人时,他忽略了分出心思来关照南宫守静的必要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呀!有记忆以来,他大多数活在自己照顾自己的世界里。自从父母双亡后,他跟随性格孤僻的天山怪客学艺,平时除了传授功夫的时候偶尔与师父相见,其他时他大多被放任著自生自灭。十五岁那年虽然与同母异父的哥哥相认了,然而形单影只的生活方式已然成为他个性中无法排除的一部分。

 肚子饿了,只需负责喂自己,一人全家;学成一套新功夫,买壶酒灌个烂醉就算最好的庆祝方式,向来也没想过应该找个朋友比画炫耀。打架输了,顶多拔腿就溜,反正江湖上脚程胜过他的高手现在八成还赖在娘胎里舍不得出世。

 他从来不奢望仰仗任何人;相同的,也从不让任何人依靠。

 甭独了二十六年,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品味出过去一个月与守静的朝夕共处,对他而言有多么特殊。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为自己以外的人物添购衣衫,开始想法子喂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张嘴,开始担心同伴走出这道门槛之后是不是找得到路回来。

 他突然学会了担心,学会了聊天、打、闲磕牙,在他生命中突然多出一个以往无缘接触过的东西…叫作“责任。”

 但是显而易见的,他失职了。所以今天他才会坐在沿打量昏睡了好几个时辰的南宫守静,任由歉疚感蚀损他的良心。

 “唔…”微弱的呓出守静的牙关。她的口重重起伏几下,扇形的长睫才徐缓地撑开一道细

 “绑匪,你还好吧?”检查伤患要紧,他暂时驱开盘桓在心头的亏欠和不安。

 “疯…疯子虚?”她虚弱地开口,素来红的樱宛如褪了的残花。

 “我在这里。你想不想喝点薄粥?”修长有力的指节轻触著她的脸颊。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只是肩膀中了暗算,眼睛又没瞎。”她没好气地抢白他。“问题是,你在我旁边做什么?”

 “否则我应该上哪儿去?”她只是中了毒镖,又不是染上传染病,难不成他还得躲到三千里外以策安全。

 “你真是无孔不入…如果我踏上黄泉路也躲不开你的丑脸,当初…当初又何必白死这一遭?”守静才刚恢复神智,连呼吸都还没顺过来就想找他抬杠。

 封致虚登时气结。

 他早该明白她的能耐的。这丫头有本事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人开始怀疑救活她的必要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你那口生气还吊在鼻子里。昨天阎罗王跑上凡间来找我聊天,只要我可以把你留在世,让黄泉多享受、保持一阵子安安静静的假期,他乐意增添我的寿十年以资报答。”大家来比毒好了,他就不信自己毒不赢她。

 “人家刚醒过来,你就想在嘴巴上占我便宜。”她瞪直了柳眉。

 这下打人的反而先喊痛。

 “‘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

 他叹口气,几乎低不可闻地咕侬:“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偏偏喜欢说‘人家’。”

 熬道人家的用词总是爱好多拐一个弯。

 “怎么样?不行呀?”南宫大姑娘被惹了。一刻钟之前还病厌厌的,然而只要一掌握到与他对冲的机会,她出窍的元神就会顷刻间回笼。

 “好好好,不扯了,喝葯吧!”瞧她上气了一半,下气的影子还不晓得上哪儿去找的虚弱模样,吵赢了她也胜之不武。

 “不要。”她全神贯注地盯住端在他手中的汤碗,眼波几乎是充敌意的。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

 “葯很苦。”缩缩缩,她的躯自动往铺内瑟缩半尺。

 这算什么跟什么?她以为保持这种距离他就抓不到她吗?

 “所以才叫‘良葯苦口’,过来。”他勉强按捺下腔的火气。

 “放著吧!我有空就喝。”语气相当敷衍,彷佛她此刻正在从事某种旷古绝今的大事业似的。

 有人的脾即将升腾至沸点,而受难者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火山烟的前兆。

 “要不然我吩咐跑堂去买几包甘草粉回来让你下葯,总行了吧?”他再次说服自己下冒到喉咙的火山岩浆。

 “我从小到大都不喝葯的。”她俨然打定了主意和他唱反调。

 孰可忍,孰不可忍!沸腾的热气炸开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生病服葯、看大夫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和我讨价还价什么?受伤的人是我还是你?我为了你好才强迫你吃葯耶!不然你以为阁下喝完这碗葯汁我可以倒赚十两银子吗?你搞不清楚状况呀?”

 她干脆翻个身,看也不看他的葯碗一眼。

 他气得浑身发抖。南宫丫头到底有什么毛病?昏的时候柔弱得像只小家猫,毫无血的脸颊清净而惹人心怜,几乎骗人相倍她是没有脾气和爪子的,结果眼睫一撑开来,别扭又霸道的本就展无遗。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嚣张什么?”较量结果揭晓,封大镖头彻底败给亲爱的小绑匪。

 “姑娘家难免使小子的。”娇脆如银铃的笑音飘入糊门纸,人听者的耳里宛如软柔如绵的春风。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她喜欢人家说些温言软语哄她吃葯,偏偏大笨牛不解风情,嘴巴里尽是吐出硬邦邦的炸葯。”

 是她!

 風騒老板娘!

 房内的两个人同时发怔。怎么会如此凑巧?她也到洛来,而且投宿在同一间酒馆。

 守静率先反应过来,直觉推开被子试图抢出庭廊外。

 “喂!吧什么?你的伤还没痊愈。”一记铁沙掌将她按回铺。

 “你眼巴巴地跟踪我们做什么?”她又气又恼。妇道人家居然大老远地跟在人后头,也不怕其他人说闲话,真是不害臊。

 “谁跟著你们了?我未嫁之前本来就是洛人氏,金泉镇被两位搅和得不适合久居了,所以我只好回城投靠娘家。会宾楼属于我娘家的产业之一,没想到一踏上二楼门槛就听见封公子的声音,简直无巧不成书哪!”宋夫人巧笑倩兮地跨入厢房门槛,衣裾刮起醉人的香风,弯身施了一个柔如杨柳的浅礼。“封公子万福”

 “宋夫人多礼了。”封致虚还她一揖。

 “有什么好‘多礼’的?黄鼠狼给拜年。”她打从牙里涩出酸水来抢白。

 矫、做作、虚伪、狐媚子、风寡妇…所有侮蔑的言词挣扎著从她的齿间挤出。

 “守静!”他相起两道浓黑的肃杀眉。没规矩!好歹宋夫人于他们有小小的恩惠,他真搞不懂她为何每次和人家讲话总是夹的。

 其实连守静自己也不明白。她仅仅晓得自己看不惯“宋大娘”蓄意出来的娇柔和惹人怜爱,俨然视天下男人为手中的猎物。她尤其厌憎“宋大娘”打量疯子虚的眼光,秋波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好奇,彷佛随时打算伸出纤纤魔爪“玷污”他的“清白。”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高兴其他女人以感兴趣的眼光勾引疯子虚,更憎恶他以同样直勾勾的瞳眸传达“我很好上,你要不要试试看”的讯息。

 “哎呀!守静姑娘受伤了?”宋夫人翩然停落到她前。

 “没什么,昨天闲来无事,拿金钱镖试试自己金钟罩的功夫练到几成火候了,肩上的伤口是我故意刺出来的。”她故作无事状。

 嘿!有人很不怕死地当着她的面哼笑出声。

 疯子虚,如果你敢拆我台,当心我要你好看!她以狠利的眼神警告。

 宋大人端起葯碗凑到鼻端前。“哦?想不到守静姑娘苦心练功,不遗余力,连用来试验的暗器也喂上毒葯了。”

 拆穿了吧?不会说谎就不要说,编出那种骗小孩的藉口想唬谁呀?封致虚暗笑。

 “要你管!”恼羞成怒的赧颜飞上守静的俏颊。她夹手夺过眼中钉持住的汤碗,颈背上的寒怒张起来。“这是我的葯汁,请阁下的玉手不要碰,否则难保它不会从良葯变毒葯。还有,请别称呼我的闺名,我的朋友通常唤我‘静儿’,不过你可以叫我‘南宫姑娘’。”

 “南宫守静!”他轻喝,替她的无礼感到狼狈。

 “没关系。”宋夫人依然维持翩翩的风度。“南宫姑娘,我这儿有一颗‘天龙九参丸’,对于祛毒疗伤具有神良的功效…”

 “不用了!我喝下这帖葯方就成,不用再服其他灵丹。”守静用不著等她说完,捧起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光。

 哇!苦死人啦!呛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她宁可呛死,也不愿承風騒老板娘的人情。

 封致虚实在败给她,亏他撇‮身下‬段来轻声轻气地哄她,她不给面子也就罢了,居然旁人小小将一下她就上当了。

 “你,真是…算了,躺下来睡一觉吧!我送宋夫人回房去,懒得理你。”

 懒得理她?他宁可出时间陪風騒小妇在自家的产业上闲晃,却懒得留下来理她?好!疯子虚,咱们的梁子结定了!

 “唉唉唉!有人要遭殃了。”一步出门外,宋夫人轻轻晃著螓首叹气。

 “谁?可需要在下相助犬马之劳?”冲著宋夫人有恩于他的份上,他无法对她的难关视若无睹。

 “大概需要吧!”眼波媚的秋光瞅睨著他。“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啊?敢情遭殃的人是他。

 可是他为何没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呢?

 “请问夫人是否接获了道上兄弟的传闻?”八成他的对头不甘愿,打算踢馆了。

 “你是真的不懂,抑或装傻?”说了半天,这位聪明一世、却胡涂很多时的男子汉竟把焦点放在“外患”身上,也不搞清楚他的“内忧”才是最紧急的。

 “我?”他茫然。

 “唉!”宋夫人继续替他哀声叹气。“你等著吧!那个小姑娘就要给你气受了。”

 哦,原来她指的是南宫守静。

 “反正她让我受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早已经习惯、见怪不怪了,而看样子这情形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太可能结束。

 “咦?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呀,”宋夫人彷佛发现某种天大的秘密似的,俏目瞪得黑白分明“我原本还以为你装傻装得很快乐哩!”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的脾气又快发作了。为何女人说话的方式总是迂回百转呢?

 “你以为南宫姑娘为什么对我敌意特别深?为什么她动不动就爱找你抬杠?为什么她会向你撒赖撒娇?为什么你和其他姑娘说话她要生气?”她一口气提出人生四大为什么。

 “因为她和我八字不合。”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如此显而易见的答案值得深究吗?

 宋夫人听见他的答案,只差没一跤摔进花坛里。

 她输给他了,真的输了,看来这个男人非以直接的手法点醒不可。

 “小花儿爱上大笨牛,照理说,大笨牛应该高兴得团团转,没想到它反而愣在原地发呆。”

 什么?

 这厢他真的一跤跌进花坛里。

 南宫守静爱上他?可是不像呀!他为什么一点“被爱”的感觉都没有?

 “你…你怎么知道她爱上我?”

 “这也奇怪,小花儿爱上大笨牛,大笨牛没发觉,狐狸却知道了。”她咯咯娇笑起来,不等他回过神,施施然带起一阵春风飘向东厢的楼梯。

 封致虚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南宫守静和他?不会吧!她只是臭未乾的小丫头,他的“镖靶”之一。

 她…怎么会爱上他呢?

 在他眼中,他们俩有可能成为朋友、仇人、绑匪和票、迷路的羔羊和引导的牧人…任何的关系,唯独“恋人”这一项被排除于他的思考范围之外。

 不行,他的思绪完全停摆,无法确知自己究竟应该对这个新消息做何反应。

 “你以为自己站在花坛里,泥上就会自动长出另一个封致虚帮忙还赌债吗?”

 “哗!”突然冒出来的低沉嗓音吓得他跳出三尺远。

 “不错!你的轻功越练越有火候了。”闻人独傲挑眉打量他。

 “吓死人了,你以为大白天人家就不会被你的怪气骇出一身病?”他没好气地跳回廊亭下。

 “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

 “你就是你,为什么偏要讲‘人家’?”闻人独傲好笑地嘲他。

 他决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免越扯越

 “你怎么还没走?”

 “‘人家’先来向你辞行,”闻人独傲仍然不肯轻易放过调侃弟弟的机会。“结果却撞见封大侠又收到飞来福。那位姑娘是谁?”他向宋夫人消失的方向示意。

 “不晓得,她的来历神秘的。”终于转移话题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她自称宋夫人,祖籍洛人氏。她能独自住在金泉镇上,和一窝匪徒相安无事了好些日子,想必背景不单纯。”

 “嗯。”闻人独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知道了,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等南宫姑娘身子恢复后,你最好赶紧动身,免得天机帮的探子先找上你们。”

 天机帮。这是另一个令他们的未来极端尴尬的因素。

 待他找到天机帮的总部后,他打算大举剿灭为非作歹的帮众。

 他并非没有思量过届时该如何处置她。可以想见的,南宫大小姐会恨他入骨,而且可能持续恨上八辈子,甚至把全家人的死因归咎在她自己身上,怨恨自己引狼人室。但他并不打算对她不利。说他心软也好,愚昧也罢,反正他就是无法命令自己毫无迟疑地夺走她的性命。

 这是另外一个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异事。他深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危险,偶尔为了行事方便,他也会假意结铲除对象的喽罗,藉以搜集必要的情报,一旦动手时绝不会对任何人心软。对她,他却破例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什么,充其量只能说他“稍微”有些宠爱她而已,就像…哥哥对小妹妹一样?或许吧,毕竟他没有妹妹,不晓得这之间是否有任何异同。

 唉!她真的对他有好感吗?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这些疑问他非找机会清楚不可。

 南宫守静著实不是盖的。

 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和他闹别扭,全副意志力便立即贯注于如何完成“神圣使命。”

 七天之后,他们动身前往天机帮的总部,一路上她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夜匪懈地发掘一切办法和他唱反调,不肯让他好受。

 罢开始他们的对话如下…

 “来,吃饭团。你的元气还没完全恢复,一定要多吃一点。”

 “不,我想喝汤。”

 “在这荒山野岭的,教我上哪儿汤给你喝?”

 “那就不吃。”

 到了下午…

 “来,喝汤,我特地打了一只獐子熬汤。”

 “不,我想吃饭团。”

 “饭团早吃完了。你中午不是想喝汤吗?”

 “你没长眼睛、不会看天色啊?现在还是中午吗?”

 总之,她不气死他绝不甘心。

 初时也就罢了,起码她有应有答的。隔天起,她乾脆板起脸来,自个儿走在前方三尺远的距离,杜绝两人交谈的机会。若说这种表现称之为“爱上他”封致虚简直不敢拟测她“恨死他”的情况。

 其实女孩耍脾气的情形他并不是没遭遇过,好歹他也交往过几位红粉知己。然而,人家一旦对他有好感,或者会含羞带怯地表达心意,或者会朗大方地直言不讳,可从没人像她这样传“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暧昧劲儿。

 此刻,两人躲在浓荫下,避开正午时分的烈,她刻意坐到树影的边缘,挂上一副“本姑娘心情欠佳,你少来惹我”的沉闷表情,他终于决定自己委曲求全得够久了。

 这年头担任票也是很辛苦的,他有权争取身为票应有的权益和尊重。

 “你好像很郁闷。”哪来这么多毛病?他在心里嘀嘀咕咕。“要不要说出来听听?或者我可以帮你想法子解开心结。”

 她拒答。

 “丫头,你到底怎么了?接下来咱们好歹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难道你打算一直怪气下去吗?再说,一旦跟你回到天机帮,我很可能马上被令尊处死,难得在临死之前我们有机会结为短暂的朋友,你为何不把握时间?”他进行怀柔政策。

 她的脸色稍微和缓下来。

 “要我不生气也行,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她当然不会让爹爹杀他,但多让他提心吊胆一阵子也是好的,她才不急著让他安心咧。

 “说来听听。”

 “我最讨厌那个風騒小毖妇,答允我,你永远不再和她说话,甚至远远见到她就马上躲开,连打照面也尽量避免。”她开出一百零一条要件。

 看来她真的和宋夫人对上了。封致虚的耳际蓦然掠过一阵戏谑笑语…

 你以为南宫姑娘为什么对我敌意特别深?为什么你和其他姑娘说话她要生气?

 奇怪,小花儿爱上大笨牛,大笨牛没发觉,狐狸却知道了。

 难道真给宋夫人猜对了,她的反常行为真的是因为对他有好感而引发的醋意?

 守静见他一听完自己的要求,忽然发起呆来,不愿开口答允,心头登时恼了。

 死疯子虚,好男人,没品没德!见到漂亮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她就知道他舍不得那个小毖妇。

 守静忽然觉得心委屈,忽地趴在膝上哇哇大哭起来。

 “喂喂喂,你哭什么?”他万万料不到她会来这一招。

 “你走呀!你去找她好了,反正我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孩儿,什么都不会,苟活著也没啥用处,乾脆迷路在林子里给土狼当晚餐,也算功德一件。你走好了,谁要你来理我?哇…”她放声大哭,却哭得他莫名其妙。

 说真的,教他施展手脚修理那些宵小匪徒或上门挑衅的高手并非算何等难事,可是南宫守静一忽儿嗔怪、一忽儿笑闹,实在搞得他一头水。接下来他究竟该如何才好?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眼泪好哭。”他也失去耐,和她耗上了。

 事实证明,南宫守静具有水坝的储备量,她足足哭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收住水洪的趋势。

 好歹也来个中场休息吧!再不上路,他们今晚就要睡在林子里了。

 既然说不得,他只好陪她玩个小小的把戏。

 封致虚倒运起深厚的内力,额头上出豆大的汗滴,突然哼哼哈哈地呻起来。

 “啊…好痛呀!痛死了…喔!”他抱著肚子在泥土地上打滚。“哎哟…”守静吃了一惊,连忙蹦回他身畔检查他的伤势。

 “怎么了?为何突然闹肚子痛?”会不会是那锅獐子汤有问题?

 “我…啊…我的老毛病发作了。”他的手脚抖出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痉挛。“我…我不行了,你不用理我,自己回家去吧!”

 “我…疯子虚,你到底怎么了嘛?”她急得哭了起来。

 “你回去…转告令尊,就说封致虚已经…在洛城外送了性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大伙儿的生命安全,他们可以放心了…啊!”他突然惊天动地地大叫一声。

 守静伸手触摸他的额角,只觉得手下一片冰冷,不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不会的,封致虚,你不会死的。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害病,我一定会找大夫把你医好的。”

 “我…我天生心脉发育得不完全,只要情绪一激动,气血走岔了路子,就…就会浑身剧痛…唔,痛死我了!这几天你一直和我赌气,让我心里不安宁,所以我就…就发病了,噢…”他呻了几声,忽然软趴趴地摊在小径旁,眼看是不成了。

 守静从小到大哪曾遭遇过这等阵仗?切切挂心的对象即将死在她的眼前,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气恼、吃味的小问题,忽地趴在他口上哇啦哇啦又哭了起来。这会儿保证哀号得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盖的。

 “封致虚,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不要死啦!哇…”她的哭叫声比他垂死的呻更惊人。

 小丫头一个,这样就上当了。唉!真没成就感。

 “守静,希望你把我葬在洛城里,每年忌辰时别忘了替我烧炷香,我…我永远感谢你的恩情…”他肚子里已经快笑翻天了。

 好啦,多花点时间吓吓她,接下来差不多也该鸣金收兵上路了。

 “封致虚,我故意想气气你,又不是真的生气,如果你…如果你死了…”一串水般的念头化为话语,不暇思索地冲出她的齿关“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活下去,我一定陪你一起死,呜…”

 他倏地愣住了。

 她想陪他一起死?

 南宫守静究竟明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可知晓一个姑娘家向大男人吐愿意跟他同生共死,代表著何种含意?

 以往她不经意间透的语句窜上他的心头…

 “封”是我要姓的,哪轮得到你?

 她真的对他有意!

 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了。

 “封致虚,你别丢下我不管,我不想和你分开,呜…”她继续哭得呼天抢地。

 倘若他料想不错,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怀,可能连守静本人也不明白。他怔怔地发呆著。

 “封致虚,你为什么没反应?”难道他真的不成了?她恐慌地紧紧抱住他的身躯“不,你醒醒呀!我不生气了,你别和我当真。”

 “真…真的?”

 “我纺!”

 “好,不当真就不当真。”他忽然盘腿坐起来,眼中亮烁著精神奕奕的光彩。

 守静一呆。且慢,这是怎么回事?

 他笑地端凝她。“别再和我闹脾气了,这可是你自己说…啊!”啪!一记重重的“锅贴”劈头甩上他的面颊,事出突然,他居然忘记闪躲了。

 封致虚的眼前帘浮现几颗绕著圆圈的小星星,耳边还听到啾啾啾的小鸟叫声。

 “你…你…”她上当了!圆润可人的俏脸蓦然涨得通红,彷佛刚刚采摘下来的小苹果。“你不要脸!”

 她突地跳起来往前冲出去。

 奇怪!罢才还对他死心塌地的,没有他就不肯活,怎么转眼间又翻脸打人了?

 “喂,等等我。”他跟著跳起来拉住她。“你先别走…”

 “不要理我!”守静挣开他的掌握,恼羞成怒。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是个天底下最最可恶的大骗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忿忿地走开去,不肯理他。

 “不是…”封致虚又把她拉回头。

 “你自己走吧!咱们从此分道扬镳,你回洛找你的風騒小毖妇,我回天机帮当我的帮主小姐,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她又走出去。

 “但是你…”他再将她拉回来。

 “别拉著我!反正我没有你,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臂就想掉头离开。

 “你给我站住!”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

 守静忽地站定脚步。

 “你想怎么样?”她神色不善地回头。

 “你走错路了,绑匪!那个方向是要回洛的。”他好心想告诉她,她却偏偏喜欢和他玩拉锯战。

 她的秀容掠过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羞愤和气恼同时在她的大脑和小脑间展开烈冲突。最后,她终于做出最适切的选择…

 “死疯子虚!”她一脚踹向他的膝盖骨,转头朝正确的方向跑出去。

 “啊!”他痛叫,抱起单脚在原地跳。怎么连说实话也有事?罢罢罢!他赶紧追上去。

 那个死人头,居然敢骗她!

 她又羞又愤,隐约明白自己透了某种姑娘家不应该坦白的心意,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而且,既然她已经招出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为何他没有特殊的反应呢?

 徐风拂来,洛城外的初秋,美得非常旎…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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