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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1-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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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在明代历史上,从来不缺重量级的坏人,比如刘瑾,比如严嵩,但刘瑾多少还读点书,知道做事要守规矩,至少有个底线,所以他明知李东和他作对,也没动手杀人。严嵩虽说杀了夏言,至少还善待自己的老婆。

 而魏忠贤,是一个文盲,走老婆,卖掉女儿,他没原则,没底线,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已达到了无无极限的境界。他绝了后,也空了前。

 当杨涟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身边,已是空无一人,那些当年的敌人、甚至朋友、同僚都已抛弃良知,投入了这个人的怀抱。在利益的面前,良知实在太过脆弱。

 但他依然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依然坚持着一样东西——道统。

 所谓道统,是一种规则,一种秩序,是这个国家几千年来历经苦难挫折依旧前行的动力。

 杨涟和道统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小时候,道统告诉他,你要努力读书,研习圣人之道,将来报效国家。

 当知县时,道统告诉他,你要为官清廉,不能贪污,不能拿不该拿的钱,要造福百姓。

 京城,皇帝病危,野心家蠢蠢动,道统告诉他,国家危亡,你要身而出,即使你没有义务,没有帮手。

 一直以来,杨涟对道统的话都深信不疑,他照做了,幷获得了成功:

 是你让我相信,一个普通的平民子弟,也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坚持不懈,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千古留名的人物。

 你让我相信,即使身居高位,尊容加身,也不应滥用自己的权力,去欺凌那些依旧弱小的人。

 你让我相信,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是为了自己。他应该清正廉洁,严于律己,坚守那条无数先贤走过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但是现在,我有一个疑问:

 魏忠贤是一个不信道统的人,他无恶不作,肆无忌惮,没有任何原则,但他依然成为了胜利者,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道统,投奔了他,只是因为他封官给钱,如同送白菜。

 我的朋友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在这条道路上,我已是孤身一人,

 道统说:是的,这条道路很艰苦,门槛高,规矩多,清廉自律,家徒四壁,还要立志为民请命,一生报效国家,实在太难。

 那我为何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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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几千年来,一直有人走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无论经过多少‮磨折‬,他们始终相信规则,相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尊严和价值,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公理与正义,相信千年之下,正气必定长存。

 是的,我明白了,现在轮到我了,我会坚守我的信念,我将对抗那个强大的敌人,战斗至最后一息,即使孤身一人。

 好吧,杨涟,现在我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为了你的道统,牺牲你的一切,可以吗?

 可以

 杨涟

 天启四年(1624)六月,左副都御史杨涟写就上疏,弾劾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在这篇青史留名的檄文中,杨涟历数了魏忠贤的种种罪恶,从排除异己、陷害忠良、图谋不轨、杀害无辜,可谓世间万象,无所不包,且真实可信,字字见血。

 由此看来,魏忠贤确实是人才,短短几年里,跨行业、跨品种,坏事干得面面俱到,着实不易。

 这是杨涟的最后反击,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愤怒。因为连他自己都很清楚,此时的朝廷,从内阁到六部,都已是魏忠贤的爪牙。按照常理,这封奏疏只要送上去,必定会落入阉之手,到时只能是废纸一张。

 杨涟虽然正直,却幷非没有心眼,为了应对不利局面,他想出了两个办法。

 他写完这封奏疏后,幷没有遵守程序,把它送到内阁,而是随身携带,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因为在这一天,皇帝大人将上朝议事,那时,杨涟将拿出这封奏疏,亲口揭魏忠贤的罪恶。

 在清晨的薄雾中,杨涟怀揣着奏疏,前去上朝,此时除极个别人外,无人知道他的计划,和他即将要做的事。

 然而当他来到大殿前的时候,却得到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皇帝下令,今天不办公(免朝)。

 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杨涟明白,这场生死决战又延迟了一天。

 只能明天再来了。

 但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于是他改变了主意。

 杨涟走到了会极门,按照惯例,将这封奏疏交给了负责递文书的官员。

 在出文书的那一刻,杨涟已然确定,不久之后,这份奏疏就会放在魏忠贤的文案上。

 之所以做此选择,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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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涟是一个做事认真谨慎的人,他知道,虽然此事知情者很少,但难保不出个把叛徒,万一事情曝光,以魏公公的品行,派个把东厂特务把自己黑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能再等了,不管魏忠贤何时看到,会不会在上面吐唾沫,都不能再等了。

 第一个办法失败了,杨涟没能绕幵魏忠贤,直接上书。事实上,这封奏疏确实落到了魏忠贤的手中。

 魏忠贤知道这封奏疏是告他的,但不知是怎么告的,因为他不识字。

 所以,他找人读给他听

 但当这位无恶不作、肆无忌惮的大太监听到一半时,便打断了朗读,不是歇斯底里的愤怒,而是面无人的恐惧。

 魏忠贤害怕了,这位不可一世,手握大权的魏公公,竟然害怕了。

 据史料的记载,此时的魏公公面无人,两手不由自主颤抖,幷且半天沉默不语。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站在杨涟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哆哆嗦嗦的老太监了。

 现在他掌握了内阁,掌握了六部,甚至还掌握了特务,他一度以为,天下再无敌手。

 但当杨涟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纵使这个人孤立无援、身无长物,他却依然畏惧这个人,深入骨髓的畏惧。

 极度的恐慌彻底搅了魏忠贤的神经,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封奏疏传到皇帝的手中!

 奏疏倒还好说,魏公公一句话,说了,反正皇帝也不管。但问题是,杨涟是左副都御史,朝廷高级官员,只要皇帝上朝,他就能够见到皇帝,揭所有一切。

 怎么办呢?魏忠贤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没办法的办法:不让皇帝上朝。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皇帝都没有上朝。

 但这个办法实在有点蠢,因为天启皇帝到底是年轻人,到第四天,就不干了,偏要去上朝。

 魏忠贤头疼不已,但皇帝大人说要上朝,不让他去又不行,迫于无奈,竟然找了上百个太监,把皇帝大人围了起来,到大殿转了一圈,权当是给大家一个代。

 此外,他还特意派人事先说明,不允许任何人发言。

 总之,他的对策是,先避风头,把这件事下去,以后再跟杨涟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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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皇帝三天没有上朝,且目睹了那场滑稽游行的杨涟幷不吃惊,事情的发展,早在他意料之中。

 因为当他的第一步计划失败,被迫送出那份奏疏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第二个对策。

 虽然魏忠贤住了杨涟的奏疏,但让他惊奇的是,这封文书竟然长了翅膀,没过几天,朝廷上下,除了皇帝没看过,大家基本是人手一份,还有个把缺心眼的,把词编成了歌,四处去唱,搞得魏公公没脸出门。

 杨涟充分发挥了东林的优良传统,不坐地等待上级批复,就以讲学传道为主要途径,把魏忠贤的恶劣事迹广泛传播,幷在短短几天之内,达到了妇孺皆知的效果。

 比如当时国子监里的几百号人,看到这封奏疏后,欢呼雀跃,连书都不读了,每天就抄这份二十四大罪,抄到手软,幷广泛散发。

 吃过魏公公苦头的人民大众自不用说,大家一拥而上,反复传抄,当众朗诵,成为最流行的手抄本。据说最风光的时候,连抄书的纸都缺了货。

 左光斗是少数几个事先的知情者之一,此时自然不甘人后,联同朝廷里剩余的东林官员共同上书,斥责魏忠贤。甚至某些退休在家的老先生,也来凑了把热闹。于是几天之内,全国各地弾劾魏忠贤的公文纸纷至沓来,堆积如山,足够把魏忠贤埋了再立个碑。

 眼看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许多原先是阉的同志也坐不住了,唯恐局势变化自己垫背,一些人纷纷倒戈,掉头就骂魏公公,搞得魏忠贤极其狼狈。

 事实证明,广大人民群众对魏忠贤的愤怒之情,就如同那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搞得连深宫之中的皇帝,都听说了这件事,专门找魏忠贤来问话,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杨涟没有想到,自己的义愤之举,竟然会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在他看来,照此形势发展,大事必成,忠贤必死。

 然而有一个人,不同意杨涟的看法。

 在写奏疏之前,为保证一击必中,杨涟曾跟东林的几位重要人物,如赵南星、左光斗通过气,但有一个人,他没有通知,这个人是叶向高。

 由始至终,叶向高都是东林的盟友,且身居首辅,是压制魏忠贤的最后力量,但杨先生就是不告诉他,偏不买他的帐。

 因为叶向高曾不只一次对杨涟表达过如下观点:

 对付魏忠贤,是不能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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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向高认为,魏忠贤根基深厚,身居高位,且内有妈(客氏),外有特务(东厂),以东林目前的力量,是无法扳倒的。

 杨涟认为,叶向高的言论,是典型的投降主义精神。

 魏忠贤再强大,也不过是个太监。他手下的那帮人,无非是乌合之众,只要能够集中力量,击倒魏忠贤,就能将阉这帮人渣一网打尽,维持社会秩序、世界和平。

 更何况,自古以来,不胜正。

 恶是必定失败的!基于这一基本判断,杨涟相信,自己是正确的,魏忠贤终究会被摧毁。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不胜正是靠谱的,但杨涟不明白,这个命题有个前提条件——时间。

 其实在大多数时间里,除去超人、蝙蝠侠等不可抗力出来维护正义外,是经常胜正的。所谓好人、善人、老实人常常被整得凄惨无比,比如于谦、岳飞等等,都是死后多少年才翻身平反。

 只有岁月的沧桑,才能淘尽一切污浊,扫清人们眼帘上的遮盖与灰尘,看到那些殉道者无比璀璨的光芒,历千年而不灭。

 杨涟,下一个殉道者。

 很不幸,叶向高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对的。以东林目前的实力,要干掉魏忠贤,是毫无胜算的。

 但决定他们必定失败宿命的,不是妈,也不是特务,而是皇帝。

 杨涟幷不傻,他知道大臣靠不住,太监靠不住,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希望皇帝陛下雷霆大怒,最好把魏公公五马分尸再拉出去喂狗。

 可惜,杨涟同志寄予厚望的天启皇帝,是靠不住的。

 自有皇帝以来,牛皇帝有之,熊皇帝有之,不牛不熊的皇帝也有之,而天启皇帝比较特别:他是木匠。

 身为一名优秀的木匠,明熹宗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他经常摆宫里建筑。具体表现为在他当政的几年里,宫里经常搞工程,工程的设计单位、施工、监理、检验,全部由皇帝大人自己承担。

 更为奇特的是,工程的目的也很简单,修好了,就拆,拆完了,再修,以达到拆拆修修无穷尽之目的。总之,搞来搞去,只为图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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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大工程,小玩意天启同志也搞过。据史料记载,他曾经造过一种木制模型,有山有水有人,据说木人身后有机关控制,还能动起来,纯手工制作,比起今天的遥控玩具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检验自己的实力,天启还曾把自己的作品放到市场上去卖,据称能卖近千两银子,合人民帀几十万。要换在今天,这兄弟就不干皇帝,也早发了。

 可是,他偏偏就是皇帝。

 大明有无数木匠,但只有一个皇帝,无论是皇帝跑去做木匠,还是木匠跑来做皇帝,都是彻底地抓瞎。

 当然,许多书上说这位皇帝是低能儿,从来不管政务,不懂政治,那也是不对的,虽然他把权力交给了魏忠贤,也不看文件,不理朝廷,但他心里是很有数的。

 比如魏公公,看准了皇帝不想管事,就爱干木匠,每次有重要事情奏报,他都专挑朱木匠干得最起劲的时候去,朱木匠自然不高兴,把手一挥:我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句话在手,魏公公自然天喜地,任意妄为。

 但在这句话后,朱木匠总会加上一句:好好干,莫欺我!

 这句话的表面意思是,你不要骗我,但隐含意思是,我知道,你可能会骗我。

 事实上,对魏忠贤的种种恶行,木匠多少还知道点,但在他看来,无论这人多好,只要对他坏,就是坏人;无论这人多坏,只要对他好,就是好人。

 基于这一观点,他对魏忠贤有着极深的信任,就算不信任他,也没有必要干掉他。

 叶向高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才认定,单凭这封奏疏,是无法解决魏忠贤的。

 而东林里的另一位明白人黄尊素,事发后也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清君侧者必有内援,杨公有乎?”

 这意思是,你要搞定皇帝身边的人,必须要有内应,当然没内应也行,像当年猛人朱棣,带几万人跟皇帝死磕,一直打到京城,想杀谁杀谁。

 杨涟没有,所以不行。

 但他依然充自信,因为奏疏在社会上引起的强烈反响和广大声势让他相信:真理和正义是站在他这边的。

 但是实力,幷不在他的一边。

 奏疏送上后的第五天,事情幵始离杨涟的轨道,走上了叶向高预言的道路。

 底线

 焦头烂额的魏忠贤几乎绝望了,面对如水涌来的攻击,他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他只能跑去求内阁大臣,东林人韩旷,希望他手下留情。

 韩旷给他的答复是:没有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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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东林内除叶向高外的最高级别干部,对于魏公公的请求,毫无回应,别说赞成,连拒绝都没有。

 如此的态度让魏忠贤深信,如果不久之后自己被拉出去干掉,往尸体上吐唾沫的人群行列中,此人应该排在头几名。

 与韩旷不同,叶向高倒还比较温柔。他曾表示,对魏忠贤无须赶尽杀绝,能让他消停下来,洗手不干,也就罢了。

 这个观点后来被许多的史书引用,来说明叶向高那卑劣的投降主义和悲观主义思想,甚至还有些人把叶先生列入了阉的行列。

 凡持此种观点者,皆为站着说话不疼、啃着馒头看窝头之

 因为就当时局势而言,叶向高说无须赶尽杀绝,那只是客气客气的,实际上,就无法赶尽杀绝。

 事情的下一步发展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

 在被无情地拒绝后,魏忠贤丢掉了所有的幻想,他终于明白,对于自己的胡作非为,东林人是无法容忍,也无法接纳的。

 正不能共存,那么好吧,我将把所有的一切,都拉入黑暗之中。

 魏忠贤立即找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能够改变一切的人。

 在皇帝的面前,魏忠贤表现得相当悲痛,一进去就哭,一边哭一边说:

 “现在外面有人要害我,而且还要害皇上,我无法承担重任,请皇上免去我的职务吧。”

 这种混淆是非,拉皇帝下水的伎俩,虽然幷不高明,却比较实用,是魏公公的必备招数。

 面对着痛哭涕的魏忠贤,天启皇帝只说了一句话,就打了魏公公的所有部署:

 “听说有人弾劾你,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时,魏忠贤知道,完蛋了。他住杨涟的奏疏,煞费苦心封锁消息,这木匠还是知道了。

 对于朱木匠,魏忠贤还是比较了解的,虽不管事,绝不白痴,事到如今不说真话是不行了。

 于是他承认了奏疏的存在,幷顺道沉重地控诉了对方的污蔑。

 但皇帝陛下似乎不太关心魏公公的痛苦,只说了一句话:

 “奏疏在哪里,拿来给我!”

 这句话再次把魏公公推入了深渊。因为在那封奏疏上,杨涟列举了很多内容,比如‮害迫‬后宫嫔妃,甚至害死怀有身孕的妃子,以及私自练兵马(内),图谋不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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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污受贿,皇帝可以不管,坑皇帝的老婆,抢皇帝的座位,皇帝就生气了。

 更何况这些事,他确实也干过,只要皇帝知道,一查就一个准。

 奏疏拿来了,就在魏忠贤的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听到了皇帝陛下的指示:

 “读给我听。”

 魏忠贤笑了。

 因为他刚刚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皇帝陛下,是不大识字的。

 如果说皇帝陛下的文化程度和魏公公差不多,似乎很残酷,但却是事实,天启之所以成长为准文盲(认字不多),归结底,还是万历惹的祸。

 万历几十年不立太子,太子几十年不安心,自己都搞不定,哪顾得上儿子,儿子都顾不上,哪顾得上儿子读书,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把天启折腾成了木匠。

 所以现在,他幷没有自己看,而是找了个人,读给他听。

 魏忠贤看到了那个读奏疏的人,他确定,东林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朗读者,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他的死,王体乾。

 就这样,杨涟的二十四条大罪,在王太监的口里缩了水,为不让皇帝大人担心,有关他老婆和他个人安危的,都省略了,而魏公公一些过于恶心人的行为,出于善意,也不读了。

 所以一篇文章读下来,皇帝大人相当疑惑,听起来魏公公为人还不错,为何群众如此愤怒?

 但这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老子还要干木匠呢,就这么着吧。

 于是他对魏忠贤说,你接着干吧,没啥大事。

 魏忠贤彻底解了。

 正如叶向高所说的那样,正义和道德是打不倒魏忠贤的,能让这位无赖屈服的,只有实力。而唯一拥有这种实力的人,只有皇帝。

 现在皇帝表明了态度,事件的结局,已无悬念。

 天启四年(1624)十月,看清虚实的魏忠贤,终于举起了屠刀。

 同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皇帝下旨,训斥吏部尚书赵南星结营私,此后皇帝又先后下文,批评杨涟、左光斗、高攀龙等人,最后索给他们搞了个总结,一顿猛踩,矛头直指东林

 可以肯定的是,皇帝大人对此是不大清楚的,他老人家本不识字,且忙做木匠,考虑到情况比较特殊,为保证及时有力‮害迫‬忠良,魏公公越级包办了所有圣旨。

 大势已去,一切已然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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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月,心灰意冷的赵南星、杨涟、左光斗纷纷提出辞职,回了老家。东林就此土崩瓦解。

 只剩下一个人——叶向高。

 叶向高很冷静,由始至终,他都极其低调,魏忠贤倒霉时,他不去踩,魏忠贤得意时,他不辞职,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是东林最后的希望

 必须忍耐下去,等待反攻的时机。

 但是,他错误地估计了一点——魏忠贤的身份。

 魏忠贤是一个无赖,无赖没有原则,他不是刘瑾,不会留着李东给自己刨坟。

 几天之后,叶向高的住宅来了一群不速之太监,每天在叶向高门口大吵大嚷,不让睡觉,无奈之下,叶向高只得辞职回家。

 两天后,内阁大学士韩旷辞职,魏忠贤的非亲生儿子顾秉谦接任首辅,至此,内阁彻底沦陷。

 东林失败了,败得心灰意冷,按照以往的惯例,被赶出朝廷的人,唯一的选择是在家养老。

 但这一次,魏公公给他们提供了第二个选择——赶尽杀绝。

 因为魏公公不是政治家,他是无赖氓,政治家搞人,搞倒搞臭也就罢了,无赖氓搞人,都是搞死为止。

 杀死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人,这就是魏忠贤的品格。

 但要办到这一点,是有难度的。

 大明毕竟是法制社会,要干掉某些人,必须要罪名,至少要个借口,但魏公公查遍了杨涟等人的记录,作风问题、经济问题,都是统统的没有。

 东林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样一点:他们或许狭隘、或许偏激,却不贪污,不受贿,不仗势欺民,他们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百姓的生计,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什么生计、未来,魏公公是不关心的,他关心的是,如何合理地把东林人整死:抓来打死不行,东林人都有知名度,社会压力太大,抓来死打套取口供,估计也不行,这帮人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攻坚难度太大。

 于是,另一个人进入了魏忠贤的视线,他相信,从此人的身上,他将顺利地打幵突破口。

 虽然在牢里,但汪文言仍然清楚地感觉到,世界变了,刘侨走了,魏忠贤的忠实孙,五彪之一的许显纯接替了他的位置,原先好吃好喝,现在没吃没喝,审讯次数越来越多,态度越来越差。

 但他幷不知道,地狱之门才刚刚打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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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忠贤明白,东林的人品是清白的,把柄是没有的,但这位汪文言是个例外,这人自打进朝廷以来,有钱就拿,有利就贪,东林,阉,牛鬼蛇神全不耽误,谈不上什么原则。只要从他身上获取杨涟等人贪污的口供,就能彻底摧毁东林

 面对左右逢源、投机取巧的汪文言,这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天启五年(1625),许显纯接受魏忠贤的指示,审讯汪文言。

 史料反映,许显纯很可能是个心理比较‮态变‬的人,他不但喜欢割取犯人的喉骨,还想出了许多花样繁多的酷刑,比如用铁钩扎穿琵琶骨,把人吊起来,或是用沾着盐水的铁刷去刷犯人,皮肤会随着惨叫声一同落。所谓审讯,就是赤的‮磨折‬。

 第一次审讯后,汪文言已经是遍体鳞伤,半死不活。

 但许显纯幷不甘休,之后他又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审讯,十几次审下来,审到他都体力不支,依然乐此不疲。

 因为无论他怎么殴打、侮辱、拷问汪文言,代东林的罪行,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始终重复一句话:

 “不知道。”

 无论拷打多少次,‮磨折‬多少回,穷凶极恶的质问,丧心病狂的酷刑,这就是他唯一的回答。

 当汪文言的侄子买通了看守,在牢中看到不成人形的汪文言时,不住痛哭涕。

 然而汪文言用镇定地语气对他说:

 “不要哭,我必死,却幷不怕死!”

 许显纯急眼了,在众多的孙之中,魏公公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实在是莫大的信任,为不让太监爷爷失望,他必须继续拷打。

 终于有一天,在拷打中,奄奄一息的汪文言用微弱的声音对许显纯说:

 “你要我承认什么,说吧,我承认就是了。”

 许显纯欣喜万分,说道:

 “只要你说杨涟收取贿赂,作口供为证,就放了你。”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这世上,没有贪赃的杨涟。”

 六年前,他之所以加入东林,不是为了正义,是为了混饭吃。

 混社会的游民,油滑的县吏,唯利是图,狡猾透顶的官僚汪文言,为了在这丑恶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他的一生,都在虚伪、圆滑、欺骗中度过,他的每次选择,都是为了利益,都是妥协的产物。

 但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做出了最后的抉择:面对黑暗,绝不妥协

 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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