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庞震宇搭机离开。
他留下一本小册子,告诉巫玛亚待办事情,决策方向,还有重要客户应对方式等,但是光晖还是经历一个多月的混乱期。
老制片金友吉对小他将近二十岁的巫总监,颇不以为然。每当巫玛亚问他拍片事情,或请他调整估价,金友吉就会
出不屑的表情。
“臭丫头,懂个鸟啊!”对于巫玛亚要求的事,他慢
,懒得做。
巫玛亚管不动他,只好翻脸。
“金友吉,如果你不服我,等老板回来跟他说。但现在我是总监,有权要求你配合公司政策,如果不照着我的指示,只好请你走路。现在外面很不景气,很难找到像光晖福利这么好的公司,你是要继续任
,就回家吃自己。还是跟我好好配合让公司上轨道?想想你的五个孩子,我相信你会有明智的决定。”
金友吉火冒三丈,指着巫玛亚,飙出一大串不堪入耳的
话,骂得惊天动地,全公司的人都跑来围观…金友吉爽快骂完,巫玛亚面不改
。
“听起来,你是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工作了,我明天就帮你办资遣。”
“你凭什么?你没这个权力!”
巫玛亚拿出手机,按几个号码。“喂?,老板…金友吉对我很不
,我管不动他,现在不是他走,就是我走,你做个决定…”
顿时,鸦雀无声。
巫玛亚点点头,挂电话,朝会计喊:“周美方,结算一下金友吉的薪水,顺便查一下资遣费,明天起他不用来上班了。”说完,转身走了。
金友吉楞住,回过神,追上去。“请等一等,等一等…”口气变了,低声下气地问:“老板他怎么说?”
巫玛亚停住脚步,回身看着他,又看了眼围观的同事们。“老板说,不认同我这个总监的,随时可以离开。”
说着,视线扫视在场每个人,锐利的目光,有强悍的意志,不苟言笑的表情,让人不敢造次。
巫玛亚问大家:“有人要跟进吗?”
没有,大家摸摸鼻子,悻悻然散去。
金友吉想到老婆还有五个还在念书的孩子,低头,颓背,嗓子软下去。“巫总监,我跟你道歉。你要我处理的事,我会马上解决,那个…”
“好,我们就当没发生刚刚那些事。”搞定,她回座位,跌坐椅子,心跳急促。手里握着的手机,因为紧张,握到发烫。
刚刚的越洋对话,是假的,她哪联络得到他?自从庞震宇去纽约,一个多月,没消没息。他也太放心了吧?
她憎他对她这样信任,几乎是赌她这个人的信用。偏偏她吃这套,傻得独守老板不在的公司,为他卖命,还要设法服众,处在水深火热中。
他呢?他连给她一通电话都吝啬。可恶!
有什么私事会需要这样搞失踪的?巫玛亚越来越怀疑,庞震宇根本是去跟纽约女友结婚的,也许她根本是被甩了。
正诅咒庞震宇,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电话。
“喂?”
“请问是巫小姐吗?”
“是。”
“你好,我姓柯,是庞震宇在纽约的好朋友。”
听到这,巫玛亚不知为什么,体身一阵麻,心头猝地
紧。就像有人突然掐住她的心脏,她不敢呼吸,呆呆地听对方用很凝重的口气说…
“庞震宇因为脑瘤手术并发肺炎,目前状况危急,在加护病房观察中,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我…我是擅自作主…”她哽咽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是他的支柱,也许你来看看他,跟他讲讲话,他可能会好转…医生是这样建议的…喂?你有在听吗?喂?”
手术?脑瘤?巫玛亚张着嘴,发现发不出声音,脑子嗡嗡作响,一些画面飞快闪过脑海。
他三不五时会消失几天,他固定每隔几个月出发到纽约,除夕夜,他倒在地上。散落的葯丸,他的头痛。临行前,
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他动手术…他没说,我现在在工作,你说他在哪?对了,他去纽约…”
“你先冷静,听我说,他十几年前就诊断出有脑膜瘤,因为位置太深,所以没有医生敢开刀。一直到最近,肿瘤大到快
迫到脑干,才不得不动手术挖除…我知道他一直隐瞒你,我不知道你跟他的
情有多深,总之我知道你是他最重视的人。你要不要来探望他?他现在随时可能会…”
“给我地址,我马上去,马上…”巫玛亚抄下医院地址,手发抖,心吊着。她
自己冷静,快冷静。但没办法,她紧握地址,想到一个多月前,他们在
上,腻在一起,他说…
“为了跟你在一起时这么快乐的感觉,之后不管遇到什么痛苦,我都没关系了。”
那天离开,他坚持陪她回家,自己再搭计程车返家。那天,
绵又
绵,怎么也没想到,很快要跟那个人经历生离死别?
巫玛亚面色惨白,脑子飞快运转着,就是冷静不下来,他现在什么状况?她好担心啊!
黄明达走过来,跟她报告事情:“王导录音的时间,可能要延期…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巫玛亚抬起脸,神色茫然。
黄明达笑了。“哇,脸色发白,谁家死人啊?”
一句玩笑话,直击她的要害。
巫玛亚哇地突然崩溃大哭,她的哭声惊天动地,把黄明达跟整间公司的人都吓到了。
顿时大家撇下工作,奔来关切。那个向来面色冰冷,情感麻木的巫制片,那个神经大条,不轻易表
情绪的巫制片,现在竟当所有人面,哭到肝肠寸断,哭到快断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大家推挤黄明达。“你跟她说了什么?”
黄明达一脸无辜。“不就是王导录音时间要延期,这点小状况,不至于要哭成这样吧?”更大条的状况又不是没发生过,不瞭啊。
结果大家只是看她哭,也不知要安慰什么。有人暗暗得意,这个意气风发的巫玛亚,当总监神气没几天哭起来了,大概压力太大吧,活该啦!不必同情,没那个本事就不要担那个责任啊,哭死活该啦…
巫玛亚失控的崩溃痛哭足足十多分钟,大家这么议论纷纷欣赏她的失控,
头接耳,也耗了十多分钟。终于,巫玛亚睁着殷红浮肿的眼睛,看着大家。
“各位…”巫玛亚忽然跪下了,吓住大家。她啜泣,头一回,像小女生,将自己的脆弱,毫不隐藏地披
。“各位前辈…一同奋斗的好伙伴…我求大家…帮我,帮帮我…”
什么事那么严重?让能力超好,个性超强的巫玛亚哀求大家?众人面面相觑,被求得莫名其妙。
巫玛亚泣不成声。
“庞先生去纽约动脑部手术,情况很危险,我想去看他,可是公司的事,也需要处理。但我想马上去见他,马上去…我没办法工作,真的没办法…”
脑部手术?大家傻住了,老板不是好好的吗?脑瘤?
巫玛亚急切地问:“我能信任你们吗?我跟庞先生能信任你们吗?”
她不争气,庞震宇将最重要的公司交给她,她却只想撇下公司,跑去见他。她极可能辜负他的请托,因为她要
出所有权力给所有员工。
“金友吉,你最资深,我把公司重要文件跟钥匙全交给你,我想信任你,我愿意信任你,请你代理总监的位置,我相信你的能力跟信用。”
金友吉站出来,看着刚刚才跟他争执,这会儿哭得像个小女孩的巫玛亚。他被这样的巫玛亚,刺
得男子气概全发出来了。
“本来这就是男人的工作啊,去去去,去纽约当看护照顾我们老板。巫玛亚,你哭成这样才像女人嘛…好啦,安啦,这里有我罩着啦!”
“谢谢你。”巫玛亚很感动,虽然他讲话很杀猪,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在他不屑的言语中,藏有要她尽管放心去的意思。
“好啦,我们不会让公司出
子啦,我也会帮着友吉哥,你快点去。”黄明达也跳出来讲话,其他人纷纷跟进,在非常时期力
光晖。
“我们也会帮着维持好公司的营运状况。”
“是啊,希望老板没事。”
“虽然老板有时候还
令人倒弹的。”
“但这些年给我们的福利都没少…”
“是啊,比起外面的,还是有人
多了…”
庞震宇命危,大家才纷纷想起他的好,平常骂老板骂得凶,等这个人可能消失,才猛然想起他的重要。
就这样,巫玛亚丢下庞震宇要她守住的公司,办好签证,订机票,收行李,以最快时间飞去纽约,奔到医院找他。
她想守护的…
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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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十四小时飞行,抵达纽约纽华克机场。
在黑夜里,见到传说中庞震宇的女朋友,柯芬琪。她踩着高跟鞋,行动俐落快速,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巫玛亚。
“走,马上去医院。”柯芬琪领了行李,拖住巫玛亚就走。
很快地,到了停车场,柯芬琪将她推入跑车,发动引擎,咻地狂飙上路。
巫玛亚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柯芬琪驾车,眼神超杀的。“拜托,这么多年,听庞震宇说你都说到烂了,我们也算间接认识了。上个月他才说你剪了刘海,配上齐肩直发,加上冷冰冰的眼神,看起来很顾人怨。还说你一紧张就皱眉,爱抿嘴,一脸讨人厌的样子。爱穿牛仔
,超级瘦,
股都没
。”说着掐巫玛亚
部。
“啊!”巫玛亚惊呼。柯芬琪笑了。“你看你看,全吻合,肯定是你…你干么?”她瞠问,这个巫玛亚,竟趴向一边的车窗哭了。“喂喂喂,还没到医院就先哭,等一下看到他不就要哭死了。”柯芬琪
面纸给她。“奇怪了,他说你是很冷静的家伙,不像啊,眼泪说掉就掉。”
是啊,是不像那个自己啊。
从陌生人口中,听见庞震宇说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而他本人,却在跟死神搏斗。他长年被她敌视,甚至开部落格骂他,但其实他那么看重她。巫玛亚怎不惭愧,不伤心?
“他会没事吧?”巫玛亚问。
“唉,谁知道,问神吧…”说着,柯芬琪边开车边抱怨起来。“那家伙超爱逞强的,我说你开刀,干么请看护顾,应该要找你心爱的女人来顾吧?他坚持不跟你说他的事,他从以前就这样,有什么事,都不跟人说。你知道他的背景吧?他跟我一样在仁爱育幼院长大的…是弃婴。别看我现在好像在美国混得很好,当年,我们两个可惨的咧,他去混黑道,我跑去当大哥情妇,唉,总之不堪回首啦!幸好我们都走出来了,没一直堕落下去…”
巫玛亚瞅着暗黑的大马路,在高速驰骋的汽车中,听柯芬琪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关于庞震宇的事。那都是她不知道的一面,她越听,心越疼。
柯芬琪又说:“以前你们公司不是有个大姊叫萧奕贤的吗?那女人爱慕庞震宇,爱到后来发现他都没回应,就开始手脚不干净,到处收回扣。后来你来公司了,庞震宇担心再不
走萧奕贤,以后她会一直找你的麻烦,所以干脆想办法把她
走。”
“他是为我赶走她?”
“对啊。”柯芬琪点点头。“不然以萧奕贤的老资格,虽然会收点回扣,但他还可以忍受的啦!只是萧奕贤走掉那段时间,因为萧奕贤四处搞鬼,害他超累的,我真怕他体身会受不了,还好后来都有进入状况…
“还有,那个脑膜瘤,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因为不是恶
的,其实开刀清干净就好了,偏偏长的位置太深,没办法动刀,怕伤到神经,下半身就瘫痪了,要不然就是大出血…我在纽约有认识的脑神经医生,固定帮他追踪脑瘤的生长状况,头痛时,都靠吃葯控制。可是今年脑瘤实在大到不能不处理了,已经快
迫到他的视神经,动这个刀,很冒险…”
说着,柯芬琪单手操控方向盘,从皮包掏出一迭文件,
给巫玛亚。
“喏,既然当事人来了,顺便跟你说清楚。这些是他的遗嘱影本,那家伙都想好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公司给你,房子给你,车子给你,存款给你,通通都给你,连遗产税都事先托我保管了,怕到时候你拿不出钱继承他的财产。”柯芬琪叹息。“我们这些孤儿,真的很心酸,打拚那么久,赚一堆钱,到最后呢?要挂点时,还要烦恼,身后财产要送给谁?身后事要找谁处理…”
“他为什么都给我?”巫玛亚受宠若惊。
“我哪知,我说你也可以给我啊,他就赏我白眼。你啊,你是他物
的人啊,十年前刚认识你时,也是他发现脑瘤没多久的时候,那段时期他很低
,觉得人生没意思。想想看,他努力那么久,拥有自己的事业,结果随时都可能会因为脑瘤说掰掰,这不是很讽刺吗!什么都有了,结果没福气享受,老天跟他开了个超大玩笑…”
一辆宾士猛地超过他们,差点相撞。
柯芬琪气得按喇叭,伸手跟对方比个F动作,然后和对方用一连串英语
话对飙。骂完,又继续刚刚话题…
“他说你很像他,跟他一样惨,一脸无依无靠的样子,然后兴冲冲地说要训练你,因为找到你来继承他的成就,因为有人可以照顾看管,他就没那种轻生的念头了,而且也不再一天到晚诅咒脑瘤了。最神奇的是,遇上你以后,那颗脑瘤的生长速度忽然慢下来,大概是因为他比较开心,而且没有一直注意脑瘤,反而体身好起来…说真的,撑到十年才开刀,连医生都说是奇迹…”
听完他的心路历程,巫玛亚更是崩溃得哭到不行。临别前,庞震宇说的“谢谢你”就是这个意思吗?但她才是那个最应该说谢谢的人啊。
柯芬琪忽然拿出个黑色镶金线的小棉袋给她。“喏…这东西交给你了,这是庞震宇随身带着的,他说万一他出事了,叫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你就会明白了。”
巫玛亚打开棉袋,
出一小束的白头发。
她错愕,震惊,看着捻在指尖的白发。他全搜集起来了?她因烦恼而生的白发,他每一次佯装漫不经心地拔去,背后却偷偷收藏?随身携带?
“他真可恶…”巫玛亚哭嚷:“庞震宇真的坏透了。”
“怎么说?”
“明明对我很好,干么平常故意装酷?干么都不说?干么搞神秘的自己跑来开刀?过分!真过分!他现在躺在那里装死是怎样?到最后变成我才是那个无情的人,太可恶了。”
巫玛亚痛哭失声。
她曾埋怨出身,曾怨恨命运待她残酷,恨自己没母亲疼爱,没可以依靠的父亲,可是瞧瞧她,她多幸运啊。其实有个人,一直默默守护她的,用他的方式,将她拉拔到可以独立现实世界的高度,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是他用全然无私的爱,来成就她。她等于被他养大的,虽然她曾以为自己也像个孤儿,但原来她很幸福…
“他不可以走,不能丢下我…”
“唉,你冷静点,要有心理准备。”柯芬琪就事论事。“别抱太大期望,我必须跟你说,情况很不乐观,不然我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通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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