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香,小姐呢?”
李慕白的嗓音仍是那样轻,那样柔,比微风飘过更静幽,但正在擦桌拭椅的秋香却彷佛被雷殛似的骇了一大跳,摔破花瓶,翻倒椅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两眼惊吓地瞪着他。
“姑姑姑…姑爷!”
李慕白轻轻叹息,更细柔地再问了一次“小姐呢?”
本咚一声,秋香用力
下梗在喉头的口水,再抖着两片
开口。
“老老老…老爷叫叫叫…叫小姐去去去…去说说说…说话。”
“岳父叫她去说话?”李慕白想了一下。“那么她回来之后,麻烦你告诉她,我到山顶上去了。”
秋香拚命点头,只希望他快快走人。
一刻钟后,李慕白负手伫立于天平山山顶,静静眺望太湖。
“李公子。”
李慕白动也不动。“司马公子,伤好多了吗?”
“好多了,谢谢。”司马青岚仔细端详他,仍然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温和秀气的文弱男人就是武林中人人闻之
变的恶阎罗。“李公子,能否告诉我为何你要娶么妹?么妹说道是她
你娶她,但我相信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人
迫得了你,所以,为何?”
李慕白微哂。“司马公子以为呢?I
司马青岚犹豫一下。“为了么妹的闭月羞花?”
李慕白侧过眼来注视他,不答反问“那么司马公子你呢?你又为何独独钟情于雁雁?”
“这个…”司马青岚有点尴尬地别开目光。“我是,咳咳,一见钟情。”
“是吗?”李慕白移开视线,依然凝望着太湖。“换言之,司马公子才是钟情于雁雁的闭月羞花的人?”
司马青岚窒了窒。
“也不是这么说,我们相识七年,越加了解她,我也就更加喜爱她。”
“你了解她?”
司马青岚又窒了一下,继而喟叹“我以为了解她,其实并不。”他无奈地坦诚。“我想,要了解她可能不太容易。”李慕白的语气始终那么温和,但每一句话都尖锐得令他招架无力。
“其实雁雁相当单纯,并不难了解。”李慕白淡淡道。
听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司马青岚不
怒气上涌。
“那么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娶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慕白才轻轻地说:“老实说,初识时我是很讨厌她的,任
、刁蛮又无理,一个女人再如何美若天仙,若是
情不好,我也不觉得她美。但慢慢的,我了解到她那些令人厌恶的表现其实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是在发
郁积心中的怨怒,我便不再讨厌她了,因为我能理解…”
他轻叹。“怨恨的人倘若是任何其它人,我可以使出任何手段来报复,但若是自己的父亲,我能如何?是的,我能理解她的愤怒还有无奈,她根本无法替她娘亲报仇,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岳父作对,但相对的,这也苦了她自己…”
一抹怜惜掠过他的眼瞳。
“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的父亲作对,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只因为她无法忘怀她娘亲所受的苦。”
他真的了解!
司马青岚怔愣地看着他,既钦服又嫉护。“之后呢?”
“之后?”李慕白又沉默了,好半天后,当他再度开口时,话题已转变。“司马公子不怕我吗?”
司马青岚静了一下。“坦白说,还是有点怕。”
李慕白颔首。“起码司马公子不像其它人那么害怕,自那天而后,所有人远远见到我就逃开,只有你敢主动接近我。”
“这你不能怪他们,你的杀人手法实在太残酷,任谁见了都会害伯。”司马青岚苦笑。“不过说实话,直至此刻为止,我依然很难相信江湖上传言的恶阎罗就是李公子你,想象中,恶阎罗应该是个面目狰狞、言语凶恶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像你这样清秀儒雅的文弱公子,没亲眼见到你杀人,恐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我并没有怪任何人。”李慕白轻语。
司马青岚又注视他片刻,突然问:“你肯放过么妹吗?”
“放过?”李慕白回过眸来。“是岳父要司马公子来问我的吗?”
司马青岚迟疑一下。“不瞒你说,是的。”
“因为我不是司马公子你,或者因为我是恶阎罗?”
“因为你是恶阎罗,你应该知道,聂府是白道世家,行的是侠义之道,走的是仁恕宽厚之路,容不得和江湖上最棘手无情的煞星牵扯在一起。更何况在那天亲眼见识过你的杀人手段之后,谁敢保证你不会…”司马青岚顿了顿。“呃,一时狂心大发错手杀了么妹。”
李慕白并没有生气,反倒很认真地点头同意。
“确实,岳父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司马青岚神情一振。“那么你的回答是…”
李慕白双眸发出柔和的光芒,表情更是温驯。
“拒绝!”
对于父亲的说词和劝告,聂冬雁想都不想,神情震怒地断然加以拒绝,异常坚定又执拗。
“什么叫白道,什么叫黑道?全都是放
,难道杀人手段狠一点就算黑道,而白道就可以顶着招牌挂羊头卖狗
?”
“我什么时候挂羊头卖狗
了?”聂文超忿然驳斥。
“没有吗?”聂冬雁冷笑。“您的忘
可真大呀!爹,真老糊涂了吗?不过四天而已,您就忘了是谁救了聂府上下还有司马世伯一家人的命吗?人家救了我们两大家子人,不思报答人家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这里
口水猛批人家是黑道,不承认人家是女婿,请问这叫不叫忘恩负义?”
“这…这…”聂文超表情难堪地窒住。“我…我并没有忘,爹,咳咳,爹自当有所回报,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他不仅杀人手段残酷,而且黑白不分,掳掠
婬无所不尽其极…”
“对于这一点,我不想作任何辩解,无论我怎么说,只要他杀的人里包括白道中人,你们就听不进任何解释。我只有一句话…”聂冬雁傲然扬起下巴。“那些人都该杀!”“雁儿哪!”一旁的杏夫人突然
进嘴来,倒是一副深切关心的模样,不过聂冬雁一点也不信她。“你是很聪明的,不要因为喜欢他,便也是非不分地听信他所有言语呀!”
聂冬雁冷冷一哼。“我又不是爹,好
又耳
子软,只要枕边那个依然貌美的女人随便说两句甜言
语,他就可以不顾病弱的元配,任由她去自生自灭,看也不看一眼!”
杏夫人来不及翻脸,聂文超便已跳起来拍桌怒骂。
“雁儿,你太过分了,别忘了我们是你的长辈!”
“怎么?现在我连实话都说不得了吗?”聂冬雁昂然不惧。“还是我哪里说错了?就在府里头,连大门都不必出,四年却只去看过娘三回,你敢说你有情有义?或者,是我误会杏姨,她根本没说什么,而是爹自己太无情,自己决定不去探视娘的?”
张着大嘴,聂文超辩不出话来,无论是正反两面的答案他都不能承认,只能站在那里气死自己。追
究柢,错只错在…
他确实是个好
贪
的男人。
“么妹,不管如何,事情都过去了,”一侧,聂元
想打圆场。“你也不必一再旧事重提,徒增不快…”
猛然转首过去“你的意思是说,”聂冬雁面无表情地睨视着他。“我可以杀了你老婆,然后说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也不必追究太多,是不是?”
两句话就堵住他的嘴,聂元
只好苦笑着缩回去。
“么妹,你要杀我没关系,”顺娘倒是最心平气和,立场也最中立的人。“但现在我们说的是妹夫,姑且不论他是好人或坏人,以他的狼藉声名,聂府确实不宜与他有所牵连,你不能太自私,应该为聂府上下所有人着想啊!”“为什么不能?”嘲讽的眼神横着扫过去。“聂府上下每个人,包括大嫂你在内,大家明明都这么自私,为什么还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单只要我一个不自私地为大家着想?”
顺娘张嘴想辩驳什么,忽又收回去,徐徐环视偏厅内所有人,而后若有所悟地低下头去,也不吭声了。
“好,不提过去的事,也不论声名好坏,么妹,”聂勇超严肃地看着聂冬雁。
“你能保证他不会一时
起来连我们也杀了吗?”
倾斜着螓首“二叔看他会吗?”聂冬雁反问回去。
“是不像会,”聂勇超老实道。“但是以他在江湖上的传言,加上我们亲眼所见,他确实是杀人不眨眼,连眉头也下皱一下,你不能怪我们担心,要知道,如果他真想要杀我们,我们谁也逃不过。”
“这个二叔不用担心,”聂冬雁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已经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动手伤害我的亲人。”
“你相信他?”
“他没有必要哄我,不是吗?”
聂勇超认真想了一下。“是没必要。”
“那二叔还有什么好说的?”
聂勇超耸耸肩,没话说了。
“好吧!”聂文超
太阳
。“那么,你能够劝他退出江湖,让恶阎罗从此消失吗?”
这回换聂冬雁非常认真地思索片刻。
“我不确定能不能说服他。”
“那你现在就去劝劝看吧!”
聂冬雁并没有马上离去,她拧眉注视聂文超好一会儿。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了吗?”
“没错,无论如何,聂府绝不能和阎罗谷牵扯上任何关系。”
午后,窗外飘起蒙蒙的雨丝,彷佛珍珠水帘落在那一片绿,教那碧叶深垂,泪痕斑斑,倾诉着恍惚的幽愁,淅沥沥地…
“大功告成!”咬断线头,聂冬雁将针线放回针线包里,再
快地抚摩了一会儿甫完成的女红成品,然后望向窗畔的李慕白,深思地凝住他半晌。“慕白,你有没有考虑过退出江湖?”
“暂时没有,”心神专注于书本上的李慕白漫下经心地回道。“七位师父在收下我们七个徒弟之后方始退出江湖,我们同样也得在找到七位传人之后才能退出江湖。”
“原来如此,那么…”聂冬雁悄悄走到他身边,蹲下。“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视线自书本移至那张美得令人心痛的娇靥上,李慕白深深凝视她片刻。
“你真愿意跟我走?即便是到武林中人人深痛恶绝的阎罗谷?”
“愿意,”聂冬雁的语气坚定不移,神情更是真挚。“即便是下地狱!”
揭下书本,探臂将她环入自己怀中“我不会辜负你的。”他呢喃。
“明儿早上我们先溜回聂府去拿回我娘的首饰盒再赶回来,免得我爹他们起疑,”她仰超娇靥征求他的同意。“然后晚上趁夜走?”
李慕白先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再柔声同意“好。”
“还有这个…”将甫做好的女红呈现在他眼前,聂冬雁绽开一朵美丽得出奇的笑靥,温柔、深情,还有一丝俏皮的慧黠。“我还是不习惯你那种杀人手法,所以…”
她一面解释,一面把东西套上他双腕。“以后你要用那种方式杀人的时候,势必要先把这个取下来才不会
脏它们,如此一来,搞不好你会考虑换个杀人方式也说不定。”
凝望着缚在双腕上的黑色护腕,上面异常精致地绣着朵朵空灵的白梅,淡雅、飘逸,若是沾上了鲜血,的确会令人扼腕不已,李慕白不
微勾起一抹笑。
“你这么确定我在杀人之前一定会取下它?”
“会!”聂冬雁非常肯定地点了一下螓首。“虽然你并不喜欢我,但你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既然我已经是你的
子了,会伤害我的事你绝不会做。”
闻言,李慕白
言又止地微启
瓣犹豫了下,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
“小姐…”
聂冬雁闻声回眸,旋即兴匆匆地跳起来
上捧着茶盘的秋香,后者迟疑地站在房门外,不晓得能不能进来。
“秋香送茶来…”
“刚好,秋香,省得我去找你。”
秋香怯怯地朝李慕白飞快地瞟去一眼。“呃,小姐找秋香什么事?”
“快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咱们明儿夜里就要离开啦!”
“离开?跟…跟姑爷?”
“废话,不跟他跟谁?”
铿锵一声,茶盘坠地,秋香整张脸瞬间因惊恐过度而变形。
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道杀星一起走?
小姐疯了!
夜已深,雨暂歇,黑得像丝绒一样滑腻的星空闪烁着
天亮晶晶的钻石,不知名的虫儿轻轻
唱着安详的催眠曲,温柔地安抚着
睡的人们。
庄苑内所有的人都睡了。
除了聂文超的厢房内,那儿正有一场紧急讨论在进行当中,十个人坐
了屋内,每个人脸色都不是普通的凝重。
“他们明儿夜里就要走了,秋香说的?”聂文超低吼。“是,爹,秋香是这么说的,”顺娘颔首。“她吓坏了,所以赶紧跑来跟我说,因为她不想跟妹夫一块儿离开,也不希望么妹跟妹夫一块儿离开,她是么妹的心腹丫鬟,我相信这事应该不假。”
“真该死,那丫头又想胡来了!”聂文超气急败坏地咆哮。“她怎么不明白我都是为她好呀!”
“可是…”顺娘踌躇着。“既然是么妹自个儿喜欢的人,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吗?”
聂文超叹了口气“顺娘,现在已经不是这么单纯的问题,就算我愿意睁一眼闭一眼,但…”他无奈地摇摇头。“之前还可以,现在却已是万万不能了。”
“为什么?”
聂文超瞥向司马毅,司马毅探怀取出一封信函。
“半个多月前,怒阎罗毫无原由的一掌劈死华山派掌门的师伯八手罗汉,华山派掌门一怒之下,当即散发侠义帖给同道各门派,广邀白道同盟征讨阎罗谷,决议要一举剿灭阎罗谷七阎罗,即便不是阎罗谷的人,只要与阎罗谷牵扯上关系的亦不放过,斩草就要除
…”
司马毅话说到这里,聂文超也掏出另一封信函。
“今儿晌午,我们俩都收到了侠义帖,换言之,除非我们打算成为白道同盟征讨对象之一,否则绝不能和阎罗谷牵扯上任何关系,这样你可明白了?我也是无可奈何呀!”
除了杏夫人和聂勇超之外,其它人听得目瞪口呆,
心震撼,这时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但…但…妹夫对我们有恩呀!难道我们…”
“
儿,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冷冷地,杏夫人截断聂元
的抗议“恶阎罗对我们并没有任何恩!”
聂元
愣了愣。“没…没有?”
“当然没有,”杏夫人脸上没一丝表情。“忘了吗?那天他所说的,他根本没打算
手管闲事,也就是说,他没打算救我们,所以我们并没有被他救,他要救的是自己的
子,是雁儿被他救了,明白吗?”
不要说聂元
,其它人也都听呆了。
“可…可是今儿早上爹还说…”
“你爹胡涂了!”杏夫人瞥丈夫一眼。“但经我一提醒,他也想明白了。”
“爹…”聂元
不可思议地望定父亲。“想明白了?”
在儿子错愕带指责的目光中,聂文超有点不安,但仍强硬地摆出父亲的架式。
“没错,经你杏姨一提醒,爹就想明白了,恶阎罗并非要救我们,他要救的是他的
子,而又那么『恰好』,要找他
子麻烦的对头与我们相同,这仅是一个巧合,只不过如此而已,所以我们不欠他任何恩情。”
对于这种硬拗的歪理,聂元
呆怔地张着嘴,全然说不出话来,而另一侧,司马青岚同样难以置信。
“爹,”他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你也这么认为?”
司马毅犹豫一下,脸皮有点僵硬。“青儿,难道你打算让我们两家人为阎罗谷陪葬吗?”
“我们可以对华山派掌门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司马毅语气沉重地道。“说我们和恶阎罗有这层关系在,所以我们不得已要帮着阎罗谷来对抗白道吗?”
司马青岚窒了一下。“我们…我们可以保持中立。”
司马毅叹息。“青儿,你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难道不明白当黑道与白道正面起冲突之时,并无中立这种立场让你选择?”
“但…但是…”
“贤侄,听杏姨一言如何?”杏夫人又
进来了。
在一旁冷眼旁观片刻,杏夫人很快就看出在场的人里头,脑筋只有一条纹路的聂勇超、聂元鸿和聂元夏都很容易说服,聂元宝更不会有问题,老娘说什么他就是什么,顺娘则是依着夫婿的意思,最难以说服的就是聂元
和司马青岚。
聂元
不再如同幼时那般好哄好骗,现在他会认真为妹妹着想,但反过来说,这一点正是可以利用的。
至于司马青岚,这人是个标准的正派人物,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聂冬雁,她看得出来,司马青岚仍未对聂冬雁死心,为了聂冬雁,他也会暂时撇开良心,一旦撇开良心,什么话都好说了。
“杏姨?”
“千不管,万不管,你起码该为雁儿想想,就算我们愿意保持中立,但雁儿呢?她肯吗?不,她定然不肯,结果,她会连同恶阎罗一起被白道的人歼灭,这点你可曾考虑到?”
丙如她所料,一提到聂冬雁,司马青岚的表情马上变了。
“么妹?”他很明显的迟疑了。
“没错,为了雁儿,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雁儿继续和恶阎罗在一起,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这点想来你应该会赞同吧?”询问的眼神转注聂元
。“还有
儿,你也应该不反对吧?”
聂元
皱眉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而司马青岚见他点头,犹豫一下,也点头了。
“很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么…”杏夫人慢条斯理地环视众人。“为了咱们两家人的安全,更为了雁儿的将来,我们不仅要和恶阎罗撇清关系,更必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众人相觑一眼。
“什么事?”
杏夫人突然
出一抹
恶的笑,就像一个
毒的女巫。
“我们必须…”
因为聂冬雁的娘亲,她整整有十年时间陷在痛苦、妒恨、怨怼与自我磨折的地狱中,这些,她全都要从聂冬雁身上找回来,一丝不漏,还要利上加利。
她要那个女人在
曹地府中也要后悔莫及!
清早起
,聂冬雁伺候李慕白穿妥衣裳后,照例先亲手替夫婿倒杯热茶,再自去梳洗更衣,之后两人才一同用早膳。
这
,也没什么不同,李慕白端坐窗前,闲适地端着茶,吹开飘在茶面上的茶梗,一面注视着已换妥衣裳,正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的
子,一面漫不经心地徐徐进了口茶…
霍地,甫入喉的茶水又倒
而出,聂冬雁愕然回眸。
“怎么?茶太烫口?”
李慕白低眸凝视着手中的茶,表情僵硬“这茶,谁泡的?”语声也有些闇哑。
“一向都是秋香泡的呀!”拿一条与衣裙同
的发带将
头乌黑丰润的长发束好后,聂冬雁一边戴上一对雅致的珍珠耳坠子--李慕白送她的,一边朝他这边打量。“不够香吗?会不会是她忘了冲第二泡?你知道,这种茶一定要第二泡才会出味。”
缓缓地,李慕白将视线拉抬上来,古怪地盯住她,盯得聂冬雁开始不安起来,戴好耳坠子后马上起身过去。
“真的那么难喝吗?”她拿过去茶杯“我喝喝看。”茶沿就口
喝。
冷不防地,李慕白一掌拍掉茶杯,聂冬雁呆了呆,尚未反应过来,李慕白业已环住她的
际飞身破窗而出,但方始见到灰蓝的天空,
面三道凌厉的劲风便扑击而至,李慕白倏然侧旋而下,落地略显颠踬。
“怎…怎么了…”
回目急视,眼见居楼前围着十人,个个劲装打扮手持武器,各自占据了最利于出手搏杀的位置,聂冬雁心中当即有所颖悟,霎时间,她宛如掉入冰窖内,全身都冷透了,但她依然不愿相信。
“不,不可能、不可能…”粉颊微微
搐着,她连连摇头。
聂文超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戒慎地盯住李慕白。
“恶阎罗,不必再费事抵抗了,我想你该听过唐门的千魂绝,只一沾喉,一般人至多三个时辰便封喉毙命,习武之人或可支撑三天,内功再深厚亦不会超过十三天,你再抵抗也是无用,终究是死路一条,看在雁儿的份上,只要你束手就缚,我们会给你个痛快…”
“不!”双目泪光莹莹,聂冬雁尖锐的泣呼,悲愤、狂怒。“为什么?为什么?他救过你们呀!”
“不,他没有救我们,”聂文超冷漠平板地说。“他救的是你,不是我们。”
“什么?你…你竟然…”聂冬雁难以置信地再度猛摇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们是为你好,雁儿,”聂文超脸容更冷硬。“华山派掌门已发下侠义帖,广邀武林同道共同征讨阎罗谷以及与阎罗谷有关系的人,倘若你继续跟他在一起,必然没有活路可走,而我们两家人也都会被牵累,为了切断与阎罗谷的关系,更为了避免他说出与我们之间的牵扯,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牺牲救命恩人来保全他们自己?
终于,聂冬雁相信了眼前的事实,愤怒的目光徐缓地扫过眼前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除了杏夫人和聂元宝,每一个被她扫视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别开眼,不安地望向他处。
最后,视线回到她的亲爹脸上,憎恨又懊悔的盯视着,她咬着牙齿,全身血脉偾张,一肚子狂焰,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蓦而,她放声高亢的大笑“侠义?侠义?这就是所谓白道的侠义?”笑声充
了嘲讽与轻蔑。“慕白说的没错,这世上没有需要帮助的人,只有忘恩负义的畜生,伸手救了只会被反咬一口,就像你们,你们是畜生,忘恩负义的畜生,没良心、没人
的畜生!我错了!天知道我有多后悔,我竟然要他出手救你们这些根本不值得救的畜生,以至于今
他反被你们这些畜生陷害!”
“么妹,我们…”聂元
不安地试图解释。
“住口!”聂冬雁怒吼。“别叫我,我不认识你,你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们统统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卑鄙无
的畜生,我不认识你们!”
聂文超霍然沉下脸去。“雁儿,我是你亲爹,你竟敢…”
“亲爹?我呸!”聂冬雁下眉地吐了一口痰在他身上。“我没有像你这种无仁无义又没良心的亲爹,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在他爬到另一个
女人身上找快活时就死了!”
刻薄的言词,轻蔑的语句,聂文超听的不由得
然大怒。
“你这逆女,我要打…”话才刚说到这里,蓦然眼前一花,他忙眨眼再看,骇然发现李慕白业已抱着聂冬雁
出十丈之外,不
气急败坏地失声大吼“快呀!还不快截住他,别让他给跑了啊!”一群人先后急驰而去,拚了老命追赶,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若是放虎归山,往后麻烦可就大了!
天际,一声闷雷猝然响起,雨,又开始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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