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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楼别夜堪惆怅,

 香灯半卷苏帐。

 残月出门时,

 美人和泪辞。

 ──菩萨蛮.韦庄

 乡亲们都爱马群里的枣红马,今天我们要娶走曼兰里最聪明的姑娘。

 姑娘像金色的花朵,小伙子是冬天的花朵。

 一个是夜空的皎月,一个是夜空的明星。

 两人真是一对幸福的伴侣,两人会像奔的河水,两人会夜唱着幸福的歌。

 打着手鼓,吹着哨呐,弹着塔尔、热甫(畏兀儿的乐器),新郎在朋友们的簇拥下兴高彩烈地高唱着“新娘”上女方家去娶新娘,沿途还陆陆续续不断地加入不少凑热闹的百姓和小顽童,组合成一队超大型的亲队伍。

 这是畏兀儿王子的婚礼,自然比一般百姓的婚礼来得更盛大热闹,几乎所有的平民都天喜地的参与了皇族婚礼,显示出畏兀儿皇族受百姓尊崇喜爱的程度。

 而当亲队伍终于来到女方家时,那些立即砰一声把大门堵上,并扬言索求不到礼品便不允许亲队伍进门的女方亲朋好友们,几乎不亚于亲队伍的人数。待索取到礼品后,女方才盛情招待前来亲的人们,然后在新娘家的院子里跳一会儿舞,以增添喜庆的气氛。

 畏兀儿族的婚礼仪式是在女方家举行的,由阿訇主持举行“尼卡”的宗教仪式,在唸完一段古兰经(注1)之后,主持会分别问新郎新娘是否愿意与对方结为伴侣,等得到肯定的回答,阿訇便拿出两块蘸过盐水的面饼(注2),请新郎、新娘各吃一块。

 傍晚,新娘蒙上盖头,由亲队伍扶上马车。亲的人们离开女方家前,新娘会辞别父母,请求父母为自己祝福。新娘的父亲便在众人面前为女儿祝福和祈祷,新娘也不知是真是假地下依依不舍的泪水,这时,小伙子们又大声唱起“劝导”之曲──

 莫哭泣,姑娘莫哭泣,今天是你的婚礼,你已安家在金花灿灿的新房里。

 莫哭泣,姑娘莫哭泣,这会儿你该是大喜,你和雄鹰般的小伙儿结为伉俪。

 莫哭泣,姑娘莫哭泣,这会儿正是你的婚礼,英俊的美男儿成了你的知己。

 亲队伍返回时,热情的小伙子们依然打着手鼓、弹着热甫,唱着歌走在前面,新郎和新娘则分坐彩车随后,亲队伍的妇女们跟随在后面,整个亲过程(注3)充了欢乐的气氛。

 当亲队伍簇拥着新郎新娘来到新郎家门口时,新郎家人就在门前点燃一堆火,由司仪者勾一点火在新娘头上绕三圈,再让新娘绕着火堆转一圈,才允许她进门(驱鬼辟)。

 待进屋坐定后,青年男女便开始歌唱跳舞,进行揭面纱仪式,其中一人趁跳舞的机会迅速揭去新娘的面纱,新娘即起身向大家行礼,这时,当然少不了有一番笑谑戏闹,如同汉族的闹新房。

 之后,新娘进入房,客人们便入席吃喜宴。喜宴之后,紧接着举行歌舞晚会,大家尽情地唱歌跳舞,以示庆贺。几乎所有的人都随着鼓铃翩翩起舞,欢乐的气氛达到最高,直到深夜人们才离去。

 但这一夜,当新娘正在喜房里痴痴等待着新郎时,新郎却迳自跑去找老汗父喝闷酒了。

 “乌裴罗,你的新娘子在等你了。”畏兀儿族土鲁蕃王多阿波提醒儿子。

 随手抓下皮帽(注4)愤似的用力扔开,再抑郁地灌下一杯酒后,乌裴罗才闷闷地说:“您明知道的,父王,提拉古丽不是我想要的女人,我想要的是紫乃夜。”

 多阿波叹息。“我知道,可她是你妹妹啊!”“不是亲妹妹!”乌裴罗抗议似的声明。

 “对,对,她甚至不是咱们畏兀儿族人,但你要知道,将来你要继承我的王位,依咱们畏兀儿的规矩,你的大妃只可以是咱们畏兀儿族人。况且…”多阿波自行斟酒。“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但是,她有权利改变主意的,不是吗?”乌裴罗反驳。“所以,她的亲生父亲才说要等到她十八岁之后再让她成亲,好让她有机会自己选择。如果她不喜欢她的未婚夫,或是她另有喜欢的人,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退婚,这是早就跟对方讲好的,不是吗?”

 “是没错,可是…”多阿波啜着酒,一边觑着儿子。“她喜欢你吗?”

 “自然!”乌裴罗自信地重重点了个头。“她喜欢我!”

 “是啊!像喜欢个哥哥一样喜欢你。你想,她愿意嫁给自己的哥哥吗?”多阿波嘲讽地问。

 窒了窒“她…她也知道我俩不是亲兄妹啊!”乌裴罗嗫嚅地强辩。

 多阿波摇摇头,并叹口气。“算了,这个不是重点,现在最大的麻烦是瓦剌五王子,今天他已经跟我撂下话来了,一个月后,他就要来娶紫乃夜,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紫乃夜送走。无论她要嫁给谁都无所谓,可我绝对不允许咱们畏兀儿最宝贝的紫乃夜公主嫁给那个残暴的玛哈它!”

 玛哈它是瓦剌五王子,一个长相端正,情却阴险残暴的年轻人,传言他有待狂,可又是最得瓦剌王宠爱的儿子。

 乌裴罗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我知道。”

 “所以,我已经修书给她的未婚夫,要他提早半年来接紫乃夜。”

 “什么?”乌裴罗马上愤怒地跳起来大叫,桌子都差点掀翻了。“父王,您通知那个家伙干什么?”

 哼了哼“除了把她送回中原外,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多阿波冷冷地反问。

 “这…”又窒住了。“可…可是…”

 多阿波再次叹气“乌裴罗,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事实上,我也希望她能永远留下来。但是…”他蹙眉想了一下。“好吧!那就这样吧!你至少要陪你的新娘子七天,七天后,你再带紫乃夜到中原去,倘若紫乃夜真的不喜欢她的未婚夫,那么就当场退婚,并请他帮忙替紫乃夜找个地方暂时安住。”

 适才的愤怒好像是假的一样消失了“没问题!”乌裴罗马上换上另一副兴高彩烈的模样。

 “待玛哈它前来亲时,我会告诉他紫乃夜被她的未婚夫接走了,也许他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我的话,所以,咱们至少要等上一年、半载后才能去把紫乃夜接回来,届时再…再说吧!”

 乌裴罗看起来更开心了。“紫乃夜绝不会喜欢那个家伙的!”

 多阿波狐疑地微微一耸眉。“为什么?”

 “因为那个家伙是个汉人。”乌裴罗讲得理所当然。

 “汉人又如何?”汉人不是人吗?

 “您忘了吗,父王?紫乃夜的胆子那么小,她不是总说要嫁就要嫁个既勇敢、又强悍的男人来保护她吗?”

 “我没忘,可也就因为她胆子小,所以,她也特别害怕那种高大魁梧的男人。”

 “所以说啰!”乌裴罗得意洋洋地咧开了嘴“既勇敢强悍,又不会太过高大魁梧,能合乎这种标准的人并不多,可是…嘿嘿嘿!”他指指自己。“您瞧瞧儿子我,不正符合她的条件吗?”

 多阿波真的仔细端详了一下英俊威武的儿子。“嗯!的确,虽然高大健壮,却还算不上魁梧,男子气概也很足,只可惜五官犷了点儿,不太柔和,不过还算好看…”

 “喂喂喂!什么还算好看?”乌裴罗举牌抗议。“我可是咱们族里公认的美男子喔!”

 多阿波斜眼一睨。“那又如何?你又怎么知道紫乃夜的未婚夫不会符合她的标准?”

 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还用说吗?”乌裴罗的语气相当不屑。“咱们又不是没瞧见过汉人上战场,他们那些真正会打仗的不是像猩猩,就是像狗熊,好看的却只会躲在人家后头穷嚷嚷,每次打赢,不是仰赖人多,就是依靠狡猾的战术,那种人会让紫乃夜看得上眼吗?”

 “那是你的偏见,”多阿波公正地说:“你看到的只是少部分汉人,不能以偏概全。”

 乌裴罗不服气地又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我说紫乃夜一定不会中意那个家伙,所以,在送她去见未婚夫的途中,我就要设法说服紫乃夜做我的侧妃,我有信心她一定会肯的!”

 “那当然是最好了,只不过…”

 事情真会有那么顺利吗?

 畏兀儿全族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紫乃夜是土鲁蕃王收养的孩子,可也没有一个人不喜爱他们的紫乃夜公主,因为她是那样的善良胆怯,那样的惹人怜惜。

 小小的个子、小小的清水脸蛋儿,小小的眉、小小的鼻、小小的红,一切全是小巧玲珑的,就像一支小巧的香扇坠儿,只有那双眸子又圆又大,可爱极了;个头儿娇小的她,总是噙着一抹羞怯的笑容,看上去更是甜蜜极了。无怪乎每个人一瞧见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去疼着她、宠着她。

 而就如同她的人一样,紫乃夜的胆子也是那般小,仔细捏秤起来,也只比蚂蚁大那么一咪咪而已。

 她不但总是拿着一双胆怯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四周围,准备一见到有人就落跑,而且,只要人家不小心稍微碰到她一下下,她就会鬼叫鬼叫的逃到天涯海角去。即使是抚养她长大的土鲁蕃王和一向最疼爱她的乌裴罗,都三不五时会吓到她,更别提其他人了。

 可说她是天生的又不太像,瞧她每一回被吓到时那副惊恐绝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被追杀到无路可逃的通缉犯似的。

 然而,族人们仍然是非常喜爱她,所以,当大家一知道她要离开时,都是那么的恋恋不舍;然而,一想到那个残酷无情的瓦剌五王子,他们又觉得她最好是快快离开,免得被那个畜生给抓回去待。

 因此,乌裴罗新婚才过七天,就带着人马保护着紫乃夜公主往中原而去了。

 “王兄,你才刚成亲就离开,提拉古丽嫂嫂会不会不高兴?”紫乃夜关心地问。

 乌裴罗不在意地耸耸肩。“成亲之前,我就告诉过她,我的生活始终会以你为重,她应该早就有觉悟了,所以,你不需要替她担心,想想你自己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紫乃夜往后瞄一眼跟随在后的大队人马。“什么未来?”

 什么未来?

 竟然说这种话,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要到哪里去呀?

 “我是说,”乌裴罗扯着马缰往她这边移过来一些,并低了嗓门。“你真的打算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吗?”

 紫乃夜迟疑了一下。“可是,那是我亲生爹爹替我安排的,不是吗?”

 “是,但你爹爹也说过,你若是不喜欢,随时都可以取消这门婚事呀!”看她还在犹豫,乌裴罗更加紧努力地想说服她。“你不是一向都很怕人的吗?特别是陌生人,想想看,你要多久才能熟悉一个陌生人?再想想,人家是不是有耐心等待你去熟悉他?”

 闻言,紫乃夜顿时不安地咬住了下,她下的马儿似乎也感染到她的不安似的,脚步凌乱了起来。

 很好,不安吧!尽管不安吧!再多一点更好。

 乌裴罗一见,便暗暗窃喜不已。“话又说回来,你曾经提过希望那个人是个能够保护你的人,但你也见过不少汉人了,不是吗?有力量保护你的汉人,总是长得一副你看了就跑的德行,而那些人模人样的却又没有能力保护你,无论是哪种人,这样你能安心嫁过去吗?”

 紫乃夜终于抬起眼无助地瞅住乌裴罗。“那我该怎么办?”

 “放心,王兄会帮你的。”乌裴罗心头狂喜着,表面上却仍是义不容辞地猛拍脯。“你先去瞧瞧那人你怕是不怕,”不用说,只要是陌生人,她肯定见了就怕得要死!“若是你不怕的话,哥哥再帮你试试看他有没有能力保护你…”这个就更别提了,就算是战神,他也不会让那个家伙通过他的考验的!“如果都不行的话,紫乃夜,你就跟王兄回去吧!王兄会娶你做侧妃,疼爱你一辈子的!”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欸?”紫乃夜一听,霎时惊讶得瞪圆了眼。“可是…可是你是我哥哥耶!”

 “不是亲哥哥。”乌裴罗耐心地提醒她,并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手。他的经验是,倘若动作太快,或是力道拿捏不对,拍得太重的话,这个小东西肯定会吓死人的尖叫一声,而后一溜烟消失不见。

 “紫乃夜,你不会怕我,对吧?”这句话说得实在不怎么有把握的感觉。“而且,你也知道王兄有能力保护你,对吧?所以,跟在王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对吧?对吧?”

 对吗?

 紫乃夜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并苦恼地瞅着他。

 “不过,你不需要现在给我回答,”乌裴罗忙道。“你慢慢考虑考虑,等你想通了再决定就好。”

 紫乃夜垂首无语。

 王兄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是…

 这样好像不太对吧?

 黄沙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自汉武帝“列四郡,据两关”以来,玉门关便是丝绸之路上极重要的关隘,是中原进入西域的门户,也是西行商旅和文臣武将的重要停息站。因此,虽然仅是一座小小的方形小城堡,却是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者往来,一派繁荣的景象。

 若登上了望塔举目远眺,四周则遍布沼泽、沟壑纵横、长城蜿蜒、烽燧兀立,那胡杨拔、泉水碧绿、红柳花红、芦苇摇曳,与玉门关的雄姿相辉映,更是教人赞叹不已。

 在这儿,墨劲竹与沈君陶已足足等候了整整三天,之后,墨劲竹便决定继续往前进入西域,并非他等得不耐烦了,而是…

 “临出京前,三师妹嘱咐过我,若在这儿等候三天尚见不着人,我就必须马上进入西域,因为她需要我的救助。”

 “可是我们早到了好几天耶!”

 “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到的都一样。”

 “原来如此,”沈君陶喃喃道:“君陶还以为,一向最有耐心的大爷怎么也转了儿呢!”

 墨劲竹莞尔。“我还以为最有耐的是你呢!”

 “啊!说得也是,”沈君陶马上当仁不让地猛点头。“在二爷身边尚能保身至此时此刻,可见君陶的耐有多坚强耐,简直是世界一等一的强韧,君陶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呢!”

 墨劲竹失笑。“有这么夸张吗?”

 “那可不!”沈君陶好似无限委屈地咕哝,可转个眼又扬起了灿烂的笑脸。“但跟在大爷身边就轻松多了,这回君陶非得要好好犒赏一下自己不可!”

 墨劲竹轻眨两下眼。“这可难说了,如果三师妹算得不差,咱们这回的乐子可也不算小喔!”

 呆了呆,沈君陶脸诧异之。“不过就是去接回大爷的未婚,还会有什么乐子吗?”

 墨劲竹沉默片刻。

 “以后再告诉你。”

 沈君陶倒也机灵,马上就明白这不是他能问的事。“那也无妨,只要不用瞧二爷那副阎王脸,君陶就觉得够轻松了。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四小姐和四姑爷的恩赐呢!”

 话说又该轮到水仙进宫当值之前半个月,偏生雁儒也要出京去审办一位皇族的案子,为了让水仙心安,墨劲竹便命左林、右保跟随雁儒左右。不料,雁儒才刚离京没几天,墨劲竹便收到急函催促他赶来西域,当时,他原想孤身一人上路,宫震羽却不放心,硬是让沈君陶陪伴在墨劲竹身边。

 “是二师弟太过多虑了。”墨劲竹淡淡地说。

 “多虑得好!”沈君陶忙道。“否则,君陶哪来这一趟游山玩水的机会呢!”

 墨劲竹又笑了。“君陶,有时候我还真是佩服你,二师弟那子可不是普通的拗,亏你伺候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居然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的天,真不晓得该说是你迟钝,还是脾气太好了?”

 “错,错,错!”沈君陶摇摇食指。“大爷,是耐,是君陶的耐实在太好了…不、不!是太伟大了!”

 墨劲竹又失笑。“是、是,君陶,你真的很伟大,行了吧?”

 “那当然!”沈君陶傲然地扬起下巴。“这两字词儿我可是当仁不让。”

 墨劲竹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可沈君陶觑着他片刻,仍是不住好奇地问了。

 “不过话说回来,大爷,听二爷说,您这门亲事好像不是老爷,或是老夫人为您按下的吧?”

 墨劲竹微微一笑“谁说不是?”没绕弯儿,他很干脆地说出沈君陶想知道的答案。“只不过,这件婚事是皇上先行提出来的,之后师母才挑中了我来定下这门亲事。”

 吃了一惊“是皇上?”沈君陶错愕地惊呼。“是皇上。”

 愣了一会儿,沈君陶突然口道:“不是吧!皇上居然要您和番?”

 “和番?”墨劲竹再次失笑。“别胡说了,我又不是王昭君,和什么番?”

 “但是…”

 “好了,君陶,别再问了,这事回京以后,你自然会了解,不必急在这时知道吧?”

 主子都叫他别再说了,微不足道的小苞班当然只好听命住嘴啰!可不过半晌工夫,他还是忍不住又大声抗议了。

 “可是大爷,皇上竟然让您去娶个番邦公主,君陶实在为您不值啊!”墨劲竹倒是毫不在意。“哦!番邦公主又有什么不对吗?”

 “哎呀!大爷,您怎么这么说?”沈君陶更是一副大惊小敝的模样。“番邦公主耶!那种不懂教化、不知礼俗,又凶巴巴野蛮霸道、鲁…”

 “你是在说四师妹吗?”墨劲竹突然轻轻进一句话。

 沈君陶愣了愣,继而失声大笑。“是、是,就跟四小姐一样,原来…原来两边都相同嘛!那…那就没差了!”

 “是啊!”墨劲竹说得更轻了。“四师妹要是知道你拿她跟番邦公主比,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笑声骤失,沈君陶的神情蓦然大变。“不…不会吧!大爷,您要告诉四小姐?”

 “你说呢?”

 “我说?废话,当然不要啊!大爷,属下三四妾尚未娶,五子六女犹未生,还不想死啊!”“三四妾?你可真贪哪,君陶!”

 “会吗?不然双三妾好了。”

 “双三妾?你真应付得来吗?”

 “那…一二妾?”

 “两个女人吵架就够疯你了!”

 “那…一个小小的,很小很小的,非常非常小的?”

 乌裴罗以为他们走得不声不响,瓦剌王子绝对不会察觉到,却没想到才刚离开火州(今之土鲁蕃)不到两天,刚过七克台没多久,乌裴罗的亲妹妹阿部娜就追上来了。

 “你来做什么?”乌裴罗劈头就问,语气很不客气。

 阿部娜斜眼瞪着紫乃夜,眼神更不友善。“我好心来警告你们也不对了吗?”

 她是畏兀儿族里少数几个敌视紫乃夜的人之一,原因很简单,她明明是独生女,紫乃夜却半途跑来抢去了父亲和哥哥对她的宠爱,甚至连她的未婚夫朵儿坎都在偷偷喜欢紫乃夜,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连她的未婚夫都要“抢”这就太过分了!

 乌裴罗狐疑地看看紫乃夜,再瞥向阿部娜。“警告我们什么?”

 阿部娜这才转过眼来。“玛哈它已经派人追过来了。”

 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的?”乌裴罗冲口问。

 “你对着我凶干什么?又不是我告诉他的!”阿部娜不地横眼白他。“是他原本就派人监视着紫乃夜,那又不关我的事!”

 乌裴罗皱眉想了想。“他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吗?”

 “陇西(今之甘肃)!”

 咬了咬牙“无论如何,目的已经来不及变更了,现在我们只能先越过天山了!”乌裴罗断然道。“既然玛哈它已经知道我们要到陇西,他一定认为我们会循着最快、最直接的路线去,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越过天山的。”

 于是,他们毅然转进天山,希望能甩掉玛哈它的追踪。

 不料两天后,当他们在奎苏村过夜时,阿部娜竟然暗中将紫乃夜骗了出去,而且准备把她交给在村外等候的瓦剌族人,紫乃夜震惊得以为自己在作梦,一场噩梦!

 “为什么?阿部娜,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我恨你!”阿部娜恨恨地道。“从你来到畏兀儿第一天开始,父汗和王兄的眼里就只有你,族人喜爱的也是你,甚至连朵儿坎中意的也是你!同样的…”她冷笑。“你不知道吧?提拉古丽也讨厌你,因为王兄喜欢你,所以,只要有你在,王兄眼里就不会有她,因此,她就偷偷去密告玛哈它,想让你嫁给玛哈它,这样你就永远别想再回到火州了!”

 紫乃夜呆住了。她知道阿部娜和提拉古丽不喜欢她,却没料到她们竟然这么恨她!而且…

 王兄喜欢她?哪种喜欢?

 难不成是那种喜欢?

 老天,难怪王兄说要娶她做侧妃!

 “现在,你还是乖乖和他们走吧!”阿部娜冷冷地说:“横竖你都要嫁给你会害怕的人,倒不如嫁给玛哈它,至少你还见过他两、三次吧?”

 天哪!就是因为见过,才更觉得可怕呀!

 紫乃夜永远也忘不了玛哈它眼中那股佞无情,还有他冷酷狂暴的笑声,光是远远地瞧见他,她就想逃进火山里去了,更何况是要嫁给他?

 她宁愿死!

 “好,那我把她交给你们了。”说着,阿部娜就想将手中的缰绳交给瓦剌族人。“我得赶紧回去,免得王兄起疑。”

 就在这当儿,紫乃夜突然做了一件谁也没料到,甚至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的事──她竟然没有尖叫,而是蓦然一把抢回自己的缰绳,同时双腿一夹马腹,吆喝一声后,马儿就拉开四蹄狂奔而去,只留下尘雾天飞。

 几个人愕然地张大着嘴吃了口灰,直愣了好片刻才回过神来,因为他们谁也没料到,一向胆小的紫乃夜居然会做这种事!这就好像看到鱼儿在陆地上走路一样教人不敢置信。

 可之后,阿部娜马上气急败坏地跳脚怒声大吼“你们这几个笨蛋,还呆在这儿干什么?不快快去把她给追回来!否则,不单单是你们要被玛哈它剥皮,连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到一会儿,瓦剌族人就全都追上去了,只剩下阿部娜一个人杵在那儿恨恨地咬牙切齿。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嫁给玛哈它呢?

 也不晓得是运气好,抑或是运气不好,紫乃夜才策马狂奔不久,就因为太过惊慌而跌下马,一路滚进土道旁的草丛去了,而她那匹不知何谓忠心的笨马儿却丢下主子傻傻地继续往前奔驰而去。

 正当紫乃夜犹在草丛中摸着自己的股寻找自己的手脚时,蓦闻另一阵马蹄声快驰而至,探头一瞧,只见明亮的月光下,飞奔而过的正是适才那些要逮她去奉承主子的瓦剌人,她不心头狂跳不已。

 好…好险!

 随后,在她苦恼地斟酌考虑半晌后,还是决定设法回去找乌裴罗,请他带她去找她的未婚夫,因为她决定要嫁给未婚夫了。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总比留在这儿让王嫂和阿部娜痛恨,也比嫁给玛哈它要好吧?

 于是,环视周遭一圈后,她便往自以为是的回途上走去。虽然四周黑抹抹的一无人烟,三不五时还会掠过几道怪声怪影,可是这样她反倒不会害怕。

 或许大家都以为她胆子小得实在不像样,其实,她什么都不怕,不怕黑、不怕暗,也不怕妖魔、不怕鬼怪,更不怕毒蛇猛兽,甚至不怕死,唯独怕人,而且怕得要死!因为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或猛禽野兽,而是人!

 只有人类才有办法让另外一个人生不如死!

 可是走呀走,走呀走的,直到天色大亮后,她终于惊觉不对,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啊?

 同一时刻,在天山南麓这一边的大南湖,沈君陶突然一把抓住正待继续上路的墨劲竹,同时用一双着无限渴望的眼神漉漉地瞅着墨劲竹。不过,他要是个姑娘家那还好,偏偏他是个大男人,所以,那副模样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恶心!

 墨劲竹不觉暗暗打了个哆嗦。“干嘛?”

 “大爷,一下下就好,咱们去听听鸣沙山好不好?”连声音都有点恶心!

 “听?”

 “是啊!大爷,听说鸣沙山会发出奇妙的声音呢!”

 “你是说,为了让你听听那座奇怪的山发出的奇怪声音,所以我们要特别越过天山去?”

 “大爷,我发誓,保证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啦!”

 天哪!他不会是在撒娇吧?

 墨劲竹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好吧!”为免沈君陶继续用那种眼神看到他呕吐,他还是乖乖答应比较好。

 沈君陶一听,马上兴高彩烈的转身就跑,连马都忘了骑,那副雀跃的模样好似那种少不更事的躁小伙子。墨劲竹不开始怀疑,到底是沈君陶在忍受宫震羽的坏脾气,还是宫震羽在忍受沈君陶的怪脾气?

 自然,若是尽展轻功,而非骑马,越过一座山的确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只不过,天山北麓山顶到山脚差异鲜明的气温和景变化,让他们一口气嚐尽了夏秋冬四季的感受罢了。

 不消多久,他们便已穿过天山北麓的口门子了。

 那是一座天山峡口(北口),三面崇山峻岭,林海苍茫。一出峡口即是茫茫的巴里坤大草原,绿野绵延,金黄的油菜花和鲜的野山花在翠绿的草原上竞相奔放,羊群像朵朵飘动的白云,右方松林里尚点缀着座座毡房,悠扬悦耳的冬不拉声,以及浓浓的香与酒香风飘扬。

 再顺着潺潺的柳条河沿岸走去,连鸣沙山的影子都还未瞧见,他们果真听闻一阵“奇妙”的声音遥遥传来。

 “呜呜…救命啊…呜呜…救命啊…”沈君陶不由自主地呆了呆“咦?这就是鸣沙山发出的声音吗?”他惊愕地道。“果然奇妙!”

 他才刚说完──

 “救命啊…哥哥…救命啊…”“别再跑了,你敢再跑,待会儿抓到你之后就先打断你的腿喔!”

 沈君陶更是错愕无比,竟然口道:“哎呀呀!居然还有对白耶!真是太神奇了。”

 他是白痴吗?

 墨劲竹啼笑皆非地瞪他一眼,随即双足轻点,飞身掠去,犹在赞叹鸣沙山真是神奇无比的沈君陶连忙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在一座雪白的沙山前,两人赫然瞧见一个瓦剌装束的大汉正探手往一个跪伏在草地上哭嚎尖叫的少女抓去。

 不假思索地,墨劲竹马上一掌挥去,那个猥亵的汉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地不起了,继而又旋身飞点数指,其他几个瓦剌人也跟着横躺了下去。然后,墨劲竹小心翼翼地来到依然嚎啕大哭不已的少女身边弯‮身下‬。

 “姑娘,你没事吧?”

 注1:维吾尔族原信仰萨教,自漠北西迁后,同时崇奉拜火教;公元五世纪时,又有不少人信仰道教;公元八世纪时,摩尼教成为回鹘的国教;宋朝时,景教(基督教)亦由亡的基督教徒传入西域,再传入内地;伊斯兰教(即回教)在唐代传入西域,最终在十五世纪时取代其他教派成为全族信仰的宗教,所以,维吾尔族的生活习俗里同时也融合了其他教派的某些教义(如注 2)。

 注2:这两块饼虽然咸得发苦,但两人一定要吃下去,象征夫妇终生同甘共苦的决心。维吾尔族视盐为圣物,这是依据最古老的自然崇拜,即原始宗教的习俗。

 注3:按照传统习俗,亲队伍经过时,乡亲们可以“拦驾”不让亲队伍通过,这时,亲队伍必须向拦路者赠送礼物,新郎要把右手放在前向众人频频施礼,给孩子们散发喜糖之后,方可继续前进,这主要是为了使婚礼的喜庆气氛更加热烈。

 注4:维吾尔族男女一般内着贯头衬衣,外空宽袖对襟、无头无釦的各式外衣长袍(长过膝),统称为“袷袢。”根据季节“袷袢”又分为棉、夹,单三种。男人比较简单,主要有各种皮帽(保、防暑)、亚克太克(长外衣)、托尼(长袍)、排西麦特(短袄)、尼木恰(上衣)、库依乃克(衬衣)、巾等。

 巾长短不等,长的可达2米多,也有方形巾,系时在出一个角。随身携带的小刀拴在带上,细小物品揣在前或裹在带里,随用随取。鞋类主要有“玉吐克”(皮靴)“去如克”(皮窝子)“买赛”(软靴)“开西”(皮鞋,类似套鞋,多在夏季穿)“喀拉西”(套鞋),冬天则穿毡筒(毡靴)。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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