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病了吗?朱潋彤!难道你真打算饿死?”
潋彤冷哼。"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想要我屈服?奉劝你,想都别想!"
"你!"孟靳气闷地瞪著她。"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逞强!"
"关你什么事!"饿的人又不是他,他生的是哪门子的气?无聊!
是啊!关他什么事!
孟靳被问住了。
是她自己找死,会怎样都是她的事,他何须理会?
可是…他叹了口气,看向方才端来的饭菜。
要真能不理会,他又何必来这一趟?
“你就不能偶尔放下你那该死的高傲,理性的思考事情吗?”他挫败地叹息。
这算什么?怕她死在这里吗?
朱潋彤嘲讽地勾起
角。“好个猫哭耗子。要不要我提醒你,是谁存心想饿死我的?”
“我…”孟靳一时无言以对。
他该如何解释,他根本没有要饿死她的意思,或者,更正确的说,是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倔强到如斯地步,宁可拿命来与她的大小姐脾气陪葬。
带著深深的懊恼,孟靳将饭菜端了过来。"起来吧!"
潋彤看了一眼,冷哼道:"怎么,改变主意了,觉得我这种死法太不干脆,想毒死我一劳永逸?"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他神情是不变的冷漠。
一把无名火冒了上来,潋彤恼了!
说那些话,本是存心想
怒他,她并不以为他会真的毒死她,可他那不为所动的神态,著实令她恼火。
这算什么呢?先是将她饿得半死,然后再摆出仁慈的嘴脸,他在耍著她玩吗?
“你是同情,还是怜悯我?”
“随你怎么说。”
他这态度,就好似她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小表,没必要理会…
可恶!这该千刀万别的男人!
她难忍悲辱,强撑起身子,激动地掀翻了眼前的饭菜,要不是孟靳身手俐落,铁定被波得一身狼狈。
“滚开,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本就体弱气虚的她,这一折腾,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丁点儿的力气,此刻朱潋彤更是头昏眼花。
孟靳脸色一沉。“朱潋彤,你别不知好歹!”
“就算会死,我也不让你们看笑话。”
瞪著那张明明虚弱无比,却又写
不驯的执拙脸庞,他一时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骄傲尊严真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枉送年轻的生命?”懊恼地间出口。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情愿痛快的求个了断,也不接受你的羞辱。”
“你的尊严不受折辱,那别人的尊严你就能任意糟蹋吗?你是否曾想过,你曾多少次凭自个一时之快,将自身的好恶,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别拿那些低下的人和我相比。”她和他们是不同的,打一出生,她便是天之骄女,一身荣华无可比拟,那些下等人凭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到现在你坯不觉悟?”孟靳再一次被
出怒气。“别人低下,你就多高贵了?扣除掉上苍偏宠所赐与的天生优势,你还剩些什么?我告诉你,你什么也不是!别人也是有血有
、有尊严的,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也有人疼、有人爱,受了伤,他们的亲人也会心痛!而你,朱潋彤,你凭么仗著先天的优势,就凌辱人家的尊严与骄傲?他们是人,不是畜生啊,你听懂了没有!”
厉声础拙的指控,一句比一句更为尖锐,
得潋彤哑口无言。
“你只是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当然不会明白平民百姓的辛酸。就这么轻易的手腕一翻,你毁的只是一顿饭菜,然而你想过没有,你这一顿饭菜,是多少人的辛劳所换来的?你从不知珍借,也不认为有珍惜的理由,因为你不会明白,外头有多少人三餐不济,想求一顿温
都成奢侈!”
"你…你凶什么凶,我是没体会过三餐不济的滋味,我是天生幸运,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朱潋彤嚷了回去,气势却已没方才那般高张。
"对,就因为你幸运,所以你能为所
为,把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完全不理会他人的死活,就像小婵,是吗?"
"她…事情都发生了,你还要我怎样嘛!"她又不是故意的,他凶她又能改变什么?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啊,事情都发生了,你。还能怎样?朱潋彤,你说得轻松,可小婵呢?她必须为你一句话,承受多大的代价,你晓得吗?”他真的是被她惹火了,也不管她身子有多虚弱,一把扣住她强行拉出房外。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朱潋彤心慌地问。
孟靳抿
不答,一路将她带到某间房中。
“看清楚!
上那名女孩,她才十五岁!原本有著最灿烂的笑颜、最蓬
的生命力,可现在呢?再也不能笑、不能尽情地在阳光下跑跑跳跳。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今巳要被剥夺欢笑的权利?谁又能告诉她,为何她得承受这样的待遇?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是谁造成的?是谁让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连基本的生存权利,都要向上苍强力抗争?”
说到最后,孟靳戚然的眸底,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
他将视线移向
上的小婵,低声说道:“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大师兄好了不起哦,我最喜欢他了…’每当想起她那纯真稚气的话语,我就好心酸,这一辈子也许我再也听不到这句话了。朱潋彤呀,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少人的痛苦吗?问问你的良心,如果小婵再也醒不来,你真能心安理得?”
"我…"潋彤揪紧了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移动僵硬的步伐,缓缓靠近
畔,眼前所见,教她掩住了
,几乎失态地喊叫出声。
这真的是当
那个青春明媚的女孩吗?那个喊过她大姊姊、给过她真诚笑靥的女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秀的小脸上,布
了青青紫紫的淤肿伤痕,所有看得到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寸是完好的,她甚至不敢去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更甚于此的创伤…
她无法想象,如此娇弱的身躯,是如何承受这般剧创?那一定好痛、好痛…
此刻,朱潋彤终于明白,为何所有的人都那么地恨她了。
"对…对不起…"潋彤紧咬著后,泪水夺眶而出。她好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知小婵听不到,她就是停不下来,一声又一声的道著歉。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早知如此,当初她会很大方地回她一记微笑,然后告诉所有人,小婵是个好可爱的女孩,她好高兴认识了这个妹妹…
孟靳看了她一眼,沉默著。
"让我照顾她好不好?我要一直照顾她,直到她好起来为止,求求你…"
"有用吗?当初这么做时,你为什么没想过,可能毁了一个正值芳华的女孩?”
潋彤摇著头,颤抖的小手抚向那张几乎
失了生命力的小脸,沉重的歉疚几乎
得她
不过气来。
能解释什么妮?小婵确实是因她而受伤,尽管不是她所授意,她亦难辞其咎,如果…如果这条原本可以很美好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她手中,她一辈子都会恨死自己的!
"终于晓得愧疚了?不再觉得那是卑
的工作了?"队她刻划著懊悔的脸庞,孟靳淡然地问道。
面对他的嘲
,潋彤本能地武装起自己,不
在他面前示弱。"我还是觉得那是卑
的工作。"
孟祈死瞪著她。都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开窍吗?"你真是没葯救了!"
若她当真如此冥顽不灵,好,他放弃,就当是他错看她了!
转身
走之际,他丢下一句。“你不思做那些卑
的工作,可是你想过没有?有多少人为你做著你口中那些卑
的工作?如果你不是正好有著位高权重的父母。兄长,谁又会当你是一回事?”
潋彤盯著在他身后合上的门,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那记眼神…好冷漠。
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好懊恼。
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呢?她明明没那个意思呵!
那一句"无葯可救"回
在心灵深处,令她情绪莫名地低落…
他是不是…对她很失望了?
突然之间,她竟宁可听他怒气冲冲地训诫她的模样,也不要他灰心挫败的背身而去,从此对她不闻不问…
敝了,那个大坏蛋只会欺凌她,她干么要在乎他的感受?
回想着他的每一言、每一语,她在心底默默自问:过往的观念,真的错了吗?
"大少爷…"
"恩?孟靳将目光由窗外某个定点收回,看向身后的管事。
他知道她是要向他报告潋彤近
的情况,于是主动启口。“她这阵子没再耍骄矜的大小姐脾气了吧?
周嫂旋即回应。"是收敛多了。"
一开始,对于分派给她的工作,她还
腹不情愿,尤其在遭到挫折时,更是脾气恁大。到底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这也难怪。
一直到最近,也许是多吃了些苦,磨去了锐芒,她温驯多了。
孟靳点了下头。"也好。若不让她吃点苦,她又怎会知道别人的辛酸,永远也学不会体恤他人。"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大少爷。"
不知不觉,他目光又投向窗外那道纤影。
潋彤正提著水桶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工作对她而言,似乎吃重了些。
正凝思著,她像是踩到碎石子还是什么的,身子往前仆跌,一大桶的水淋了她一身。
孟靳无意识地蹙了下眉。
本以为她会大发脾气,岂料,她仅是抿了下
,深
了口气,再度站起身,提起水桶往回走。
这丫头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坚强。
孟靳
畔勾起一抹淡笑。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屈服了,事实上,由她宁可饿死也不低头的行径看来,那高傲的丫头从不晓得什么叫屈服。
他想,她会让步,是为赎罪吧!
也或者,是他那番话起了作用。
她总算还有得救。
"少爷…"
"在许可的范围内,多少关照她一下。"
“什么?"周嫂一时错愕,以为她听错了。
"我相信你听得很清楚。还有,这工作对她来说太吃力了,换个她能应付的。"
不会吧?原本…不是要磨折她的吗?怎么…
“那小婵的事…"
"照我的话去做!
触及他的神情,周嫂闷闷地闭上嘴,心知少爷决定的事,从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唉,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的大少爷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潋彤已累得浑身虚软,然而她所做的,却不是回房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而是悄悄来到小婵房中。
虽然她在这儿的身份是"阶下囚",但孟靳并没用任何具体的举动来
止她的行为,在这里她仍能保有少许的自由。
有时她都很怀疑,他难道不怕她乘机逃跑?
是他自信她绝逃不出他的掌控,还是他根本就看穿了她的矛盾,想走又走不开?;
是的,她很矛盾。
一开始,她无时无刻想逃离,可是后来,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走,偏偏又无法一走了之。
是为了小婵吧?她对小婢有一分亏欠,没看到她好起来,她就算走了,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除此之外…
脑海不期然浮起一张俊伟不凡的面容。
那时,她想的是,如果走了,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敝了,她居然会舍不得他?
一向
子刚烈、爱恨分明的她,不曾对他有过任何想报复的念头就己经很怪异了,更别提那股突来的难舍情绪…
她真的是疯得很彻底,是不?
“你那个大师兄真的好奇怪…“近似自言般的音
,不自觉逸出朱潋彤
畔。
"那家伙只会凶我,我才巴不得他死到天边去,我好眼不见为净。"她再补上这一句,像是要说服自己,让那股怪异的情结合理化。
"这些日子以来,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事。孟靳虽冠上老馆主的姓,但并非孟家的亲生子,他是弃婴,不知来自何处,才会让老馆主收为义子。
这事儿早已是众所皆知。
也因此,他与老馆主惟一的掌上明珠孟瑛,打小便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孟瑛有多痴心地爱慕著她的大师兄。所有人对他们这一对金童玉女,可都是乐观其成。
也难怪孟瑛会不避嫌地成
著孟靳跟前跟后,那昭然若揭的款款情意,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不知怎地,想到这儿,她心买竟觉闷闷的好不舒服。
哼,谁管他们是这么郎情妹意,最好让孟读
死他,好让他没时间管到她这儿来,她最讨厌他在她耳边讲一长串烦人的大道理了。
可是想归想…为什么心还是好酸?
“小婵,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你听到了吗?"她委屈地低语,除了一室衿寂!外,无人应她。
再待下去,她一定会变得更奇怪。
在这里没有人疼她,也没有人理她,每个人都只各会欺负她。
打小到大,她都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宝贝,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真的不知道,被人轻视的滋味会这么难受。
也许是早听闻她的诸多恶行了吧?所有人的排挤是那么的明显,大家都气她伤害了小婵,他们都讨厌她…
甭立无援的她,连想我个人倾诉心事都不成。
"为什么没有人肯听我说说话?我真有这么惹人嫌恶吗?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小婵,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他们想的这么坏…"
了口气,她握起小婢微凉的小手。“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知道就算你醒了,也不会想理我,都是我害得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小婵,你知道吗?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孤独。尊贵的身份让我引以为傲,但也因尊贵的身份,让所有人不敢靠近我。以前我从不去在意,可现在,处在这种被孤立的环境中,我突然有好强烈的寂寞感受,好想有人陪我…”
"我没忘记,你是第一个不因我的身份而却步,勇敢靠近我的人,以你清亮纯稚的嗓音,一声声地对我喊著‘大姊姊’…从没有人这么喊过我,你醒来好不好?我好想再听一次,你要是不醒来,就表示不肯原谅我,那我也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小婵依然静静地睡著,也静静地听著。
此刻,朱潋彤真的相信,小婵听得到,只不过还不想醒来而已。
摸了摸她宁静的睡容,潋彤小小声地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想理我为止。你好好的睡,明天我再来看你。"
强自绽出一朵微笑,她掩去落寞,无声地离去。
她以为,这是属于她与小婵的秘密,却没发现,在暗处有一道黑影,从头至尾一直与小婵一道陪伴著她,目送著她远去的身影…
说实在的,她搞不懂那男人在想什么。
原先,管家交给她的工作,全是些
重的活儿,劈柴、挑水,反五只要是她做不来的,全会落到她身上。
既已认清他们存心磨折她,她也就认了,呼悲喊苦只会更让人瞧不起。
可不知怎地,沉重的工作量突然减轻了。
望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待洗衣物,她
心困惑。
算了,不想了,先把衣服洗好要紧。
武馆后头,有条清澈的小溪,走到这里,已算是
离孟靳的势力范围。
一开始,她曾经怀疑他是否有派人暗中监视她,但是渐渐的她不这么认为了,这个男人的傲气与她一般,做事正大光明,不可能背地里搞小把戏对付她。
也或者,他早已
悉她的思绪,知晓她是心甘情愿留下,所以他也乐得省了麻烦。
不论如何,在这一点上,她是真心的感激他,心高气傲的她,是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像个罪犯一般,时时受人监控。
一靠近溪边,所有人一见是她,全都纷纷挪开,不约而同地草草结束手边的工作,起身离去,脸上毫不掩饰嫌恶之意。
潋彤强自忍下那份难堪,故作镇定地弯身下子,动手清洗衣服。
转眼间,溪旁三三两两的人都已收拾妥当回武馆去了,四周静得只剩她和一名动作较慢的小丫环。
朱潋彤感觉得出来,那名小丫环正怯怯地打量著她,那不像是厌恶,而是害怕。
那也难怪,谁教她恶名昭彰呢?
她自嘲地想着。
"啊…”一声惨叫传了过来,是不远处那名小丫环!
潋彤直觉地奔了过去,见她正跌坐在地面。一条黑蛇由她脚边爬远…
想都没想,她蹲身下去,拉开女孩紧紧按在左腿上的手,俯低了头,就著她腿上的伤口,一口又一口地
出毒血。
直到吐出的血不再暗黑,朱潋彤才停下动作,招了点溪水漱口。
"你最好快点回去,找人给你请个大夫看看。"她想,剩下的孟靳会处理,没她的事了。
小丫环简直傻了眼。
"你…你不是郡主吗?这样…不是会辱没了你的身份?"她指的是亲口
出毒血的事。
潋彤一愕。
是啊,她是尊贵的郡主。但是那一刻,她想到的不是身份问题,而是没有什么会比人命更重要!
她抿
不答,转身想走。
反证在众人眼中,她就是心如毒蝎,救人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不是吗?
她对着自己苦笑,早就知道自己做人有多失败了。
"你…等等!"
"还有事吗?"她没回头,不想去看那张错愕而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搞不好,他们还会以为她又在玩什么诡计,那太伤人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做个朋友?"
"朋友?她挑起眉,像是一下子无法理解这个词汇的涵义。
"扼…是不是我不够资格?我也知道我的身份…那…那不然…"小丫环一急,反倒语无伦次。
一片孤立当中,总算有人愿意对她伸出友谊的手!
小丫环的友谊在此刻就如一道滑过朱潋彤
口,暖在心底。
身份、地位又怎样?那都只是一种外在的形式呀!她是真的想要这生平的第一个朋友。
"你对我示好,不怕其他人不谅解?"
"不怕。"女孩羞怯地摇了下头。"我觉得你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坏。"
"那我就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潋彤真心地笑了。
"真的吗?"女孩欣喜地
出笑容。"我叫小玫。"
"嗯。"多
来,潋彤首度展现真心的微笑。
原来,她也是可以有朋友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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