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几帖葯一落到风无痕手中,夜雪就完全没有打混的机会,每一餐膳后,风无痕一定准时将葯奉上,比夜雪那几个贴身婢女还富责任感,夜雪才会咕哝着说:无痕不但是称职的好护卫,更是称职的好保母,比她从前的
娘更难
!
风无痕摇头苦笑。
堂堂七尺的大男人,居然被比喻成了
娘,真不晓得他的好小姐是在恭维他还是侮辱他。
想归想,端着葯汁的风无痕,脚下仍是没有停留的往夜雪房间走去。
绕过回廊,直穿花园,一道纤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挑了下眉,淡然喊了声:“大小姐。”
“赶着去哪儿呀?”俞朝宁明知故问,娇媚的瞥了一眼他碗中的葯汁。哼,又是那个娇弱无用的病西施!
“大小姐明知道的。”他没心思和她纠
。“属下还赶着给二小姐送汤葯去,恕属下失陪。”
他想由另一侧走,俞朝宁身形一移,又挡了下来。
看来是执意寻衅了。
“晚一点死不了人的,你紧张什么!”
风无痕无奈的暗叹。“二小姐好歹是您的妹子,何必这般口不留情?”几
前的羞辱,他仍记忆犹新,小姐泪儿涟涟的伤心样始终印在他脑海“属下斗胆,请大小姐往后别再说些伤人之语,徒惹二小姐难受。”
“怎么,心疼了?”俞朝宁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风无痕沉下脸。“事关二小姐清誉,大小姐请慎言!”
“我又没说什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盖弥彰?”俞朝宁冷笑着讥刺。
说得倒像是他疑心生暗鬼了。
风无痕抿紧薄
,凝着脸不语。
俞朝宁冷不防地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也没说错嘛,你像条狗一样,忠心耿耿的守在雪儿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是对她心生爱慕?”
眉宇轻轻蹙了起来,深亮的黑眸覆上薄霜。“属下只知守护小姐乃职责所在,无关乎情爱,此心磊落坦
,无愧天地,若他人有了这样的想法,实非无痕所能左右,悠悠众口难杜,毕竟好事之人,不就是唯恐天下不
吗?”
俞朝宁俏容乍变。“风无痕,你拐着弯骂我!”
“不敢。大小姐既非好事之三姑六婆,属下之言与您何碍?”
可恶,她连口头功夫都位居下风!
俞朝宁气极,失控的一掌挥向他。风无痕一秒不差,凌空攫住了飞来玉掌。
“你…你敢反抗?”
“属下深知自己的身份,本就打骂由人,只是,属下此番将前往二小姐房中,为免惹她愁绪,属下只得造次。”
“呵,好一对苦恋鸳鸯,你怜她、她惜你的,让人好生欣羡呀…啊!”未完的话戛然而止,她痛呼出声,风无痕蓦然缩紧的手劲,令她青葱玉腕上赫然多了道红色痕迹。
他凛着脸,寒气
人地道:“属下说过,与二小姐之间只有主从情谊,大小姐莫要信口雌黄,坏小姐声名!若有中伤小姐之流言,属下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
“你…”她气得面红耳赤,语调颤抖。“你这是在威胁我?”
“随大小姐怎么说,属下只知忠心护主,若有得罪之处,实属情非得已。”顿了顿,他直视她,沉沉地道:“无痕
子,大小姐当知一二,无痕本是狂人,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若大小姐执意伤害二小姐,那么莫怪属下没提醒您,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让无痕忍无可忍,您将会见识到何谓不择手段,无痕说到做到!”别以为她是俞府的大小姐,他就不敢拿她如何,他也是懂得报复的,就怕她生受不起!
“你!”她一时气极攻心,另一手向他袭去,风无痕侧身一闪,轻而易举的化了她的招式,俞朝宁不放弃的恶意纠
,一招又一招攻向他门面,虽然她一手让他控制住,但手捧汤葯的风无痕也没占到上风,他根本无法回手,她非
得他抛下葯汁与她对招不可!
以另一个角度来看,舍下葯汁便等于舍下夜雪,虽是在这种情况下,但是能让他因为她而放弃夜雪,也够她心理平衡了,她可以让自己认为夜雪对他并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可偏偏不论她如何使出浑身解数的攻击他,他就是只守不攻,一番
烈对峙下,手中的汤汁也不曾洒出半滴!
俞朝宁是存心找麻烦,这样的对招三天两头就会上演一回,他已经习惯了。
“别再白费力气了,大小姐从以前就不是属下的对手,除非属下自愿,否则大小姐是讨不了什么便宜的。”
当凌厉的一掌不死心的再度挥来,风无痕不耐烦地松了钳制她的右手,改为接住她那只猛惹事端的手,巧妙的一旋手,将她扣在臂弯之中,不让她再有机会撒泼。
“够了没有?”他已经开始受不了她了。
俞朝宁突然静了下来,怔怔愣愣的看着他,脸上悄悄浮起一抹嫣红。
风无痕也留意到两人身子相贴过近的亲密,迅速放开她。
“你…我…”
“真正的不可告人,是如大小姐此刻的模样。若自身行不正、坐不端,试问,尚有何面目咄咄
人地指控他人败坏门风?”他口吻带着冷嘲。
俞朝宁咬牙,乍现的娇媚被怒火取代。“风无痕!你别得寸进尺,你以为…以为我…”
“属下没有以为什么,就事论事罢了。”没再多看她一眼,他
直了身子离去。
“风无痕!”她怨怒
织的扬声大喊,却不曾换来他的回眸。
她难忍屈辱,终于将泪
落,一颗,又一颗…
“可恶…风无痕,你混蛋…”
明知他除了雪儿,对谁都冷酷无情,为何她就是学不会教训?
当风无痕顺利来到夜雪房中,她已久候多时。
“今天比较晚哦!”她还以为他忘了呢!
风无痕运用内力将稍凉的汤葯温热才递给她,夜雪很认命的接过,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好苦。她皱着小脸。
风无痕再自然不过地拈了颗糖送到她嘴上,然后才淡淡的回答:“遇上大小姐,所以耽搁了,请小姐见谅。”
夜雪马上坐直了身子。“姊姊又为难你了是不是?”她上下打量他。“她又没风度的动手了对不对?伤着无痕没有?”
“没这回事,请小姐放心。”
才怪!姊姊的刁蛮她又不是不知道。
“记住我的话,她如果无理取闹,别任她打骂,我知道她不是无痕的对手,有事我替你顶着。”
她真
不懂姊姊为什么老是喜欢找无痕麻烦,而且她愈是护着他,姊姊就闹得愈凶。
“别替属下费心,无痕心里有数的。”
“那就好。”她最担心无痕会逆来顺受,小时候的他就是这样,不在乎被全世界误解,所有加诸于自身的不平待遇,他全咬牙和血
,她看了都好不舍。
许久没办喜事的俞家,这两天闹烘烘的,人来人往,大伙儿忙进又忙出,原来呀,是俞老爷替大女儿选了门好婆家,打算嫁女儿啦!
这算算,朝宁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出阁了,免得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会留成仇。
生平第一次嫁女儿,不办得热热闹闹、人尽皆知怎么行?况且俞家还是长安首富呢!
再来,就快轮到他的宝贝雪儿了,想想,还真是不舍得呀!
爱里人多嘴杂,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传得无人不知,何况是这天大的消息,俞老爷还没宣布,就已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出嫁?”风无痕微愕地重复。
“是啊,这是昨晚在前厅用餐时,爹爹当众宣布的。”
那时风无痕正好没有随伺在侧,以他独善其身的孤傲
子,也不会特别和谁亲近,难怪没听人提起。
夜雪见他幽眸深邃,不由得问:“无痕在想什么?”
他若有所思,低道:“嫁了也好。”
“是啊,这样她就不会三天两头的找无痕麻烦了。”她和姊姊情感向来凉薄,如今出嫁,她也很难有不舍的感觉,而且姊姊嫁的是好归宿,她会幸福的,所以也就不会有特别的感伤。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他要的是小姐宁静的生活,嫁出一个俞朝宁,便不会再兴风作
,他也用不着时时忧心她会伤着善感纤细的小姐。
不过…
他凝思着问:“属下怀疑,大小姐有可能温顺地依从老爷安排吗?”
夜雪微张着嘴,讶异地低叫:“无痕好聪明哦!你怎么猜到的?姊姊真的当场强烈反弹,直嚷着她不要嫁呢!”
“哦?”他撇撇
,不予置评。
“你再猜猜看,她说了什么。”
“属下驽钝,猜不着。”那女人还能说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他猜还真是侮辱他的智慧了。
无痕真的猜不着吗?可是他的表情却让她觉得他早已了然
悉。
但她还是公布了答案。“她说她早就有了心上人,把爹给气坏了,还是我出面安抚才平息了爹的怒气。”她抬起头看他。“无痕,你说有这个可能吗?”
“也许吧!”他神情淡然。
“可是…这不太可能呀!姊姊向来足不出户,哪来什么心上人?除非是府里头的人…”她偏着头,当真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以姊姊的心高气傲,如果不是卓众不凡的人,哪入得了她的眼,可是府里头看来看去,我不觉得谁有那个能耐让姊姊倾心,只除了…”她目光定在风无痕身上。“无痕风釆出尘,器宇非凡,除了无痕,不作第二人想。”
“小姐太抬举属下了。”风无痕波澜不兴的回视她。
“谁说的?纵观整个俞府,有谁比得上无痕?无痕长得俊俏,功夫又好,文韬武略无所不
,哪个女孩不爱?”
“小姐不就是?”他回了句。
“呃?”她颊上浮起红晕。谁…谁说她不喜欢无痕?
“属下失言。”风无痕连忙告罪。
“没关系啦!”她又拉回了原话题。“真的不是无痕吗?”
“两位小姐乃金枝玉叶,无痕何德何能,没这福份,也不敢多想。大小姐不可能会看上无痕。”
“也对。”她皱皱鼻。“姊姊要是喜欢无痕,就不会三番两次找无痕的碴。”
风无痕不想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打转。“夜深了,请小姐早些歇息。”
夜雪顺从他的安排上了
,让他替她盖上被子,她睁着盈盈大眼看他。“无痕真的认为让姊姊看上是很幸运、很有福份的事吗?”
“或许。”他答得模棱雨可,放下
头的纱帐,退了下去。
夜雪睁着眼盯住
顶,久久了无睡意。
踩着一地的月
回房,见着久候门外的人儿,倒令风无痕颇为意外。
他收起讶异,走上前去。“这么晚了,大小姐前来找属下,有事?”
“我想和你谈谈。”俞朝宁直直望住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风无痕敛起眉,无言地点了下头。
俞朝宁欣喜的
出微笑。“后花园?”
她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来的,在这之前,她还好担心他会拒绝呢!
“大小姐作主就好。”他默默跟在她身后。
入了夜的后花园,静谧的只有几声虫鸣,月光柔和,树影摇曳,还真像极了男女幽会的气氛。
“我爹要我嫁人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她低低地打破沉默。雪儿那丫头什么事都会对他说,他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
“是的。”
他知道了?态度却依然平静?“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话问得可好笑了,要他说什么?
“恭喜大小姐。”要他说,他勉强只能挤出这一句。
“你--”她咬着下
,面
哀怨。“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小姐指的是什么?”
真痛恨他那副稳如泰山状!
“我…我对你…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她羞恼地低喊出声。
“属下不敢自以为是。”
“你…”他一定得
她说出口吗?心一急,她什么也顾不得,冲口道:“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你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吗?”
风无痕淡淡抬眼,相较她的激动,他真的是过分冷静了。“大小姐别戏
属下了。”
她挖心掏肺的剖白,他居然丢给她这几个字!
“我有没有戏
你,你心里清楚!你明知道我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的狂妄放肆,口里说尽了威胁话语,却从不在我爹面前说你一句不是,全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相信凭你
烛人心的聪明才智,会完全看不出来!
“从小,我目空一切惯了,过度的优越感,使我不轻易将谁看进眼底,可是你却一再的打掉了我的高傲,一次次说明了我并不是最优秀的…我该恨你才对,可是连我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逐渐受你吸引,不晓得打几时开始,我的心思只随你转,败在你的手下,不再让我觉得难堪气恼,而是化成一股莫名倾心的恋慕…没错,我是败给你了,不仅在武艺上,更是连心都输给了你!”
“偏偏让我不平的是,这么多年来,你的心思从来都只容得下雪儿,一点也没把我看在眼里,我哪一点不如雪儿?为什么每个人全把她当宝,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好似她是个易碎的琉璃娃娃,受不得一丁点损伤。别人这样我可以忍受,但我不能忍受你也这样,你是那么冷傲孤寒的一个人,她凭什么值得你化为绕指柔?我一次次的寻衅,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我会怨恨雪儿,是因为她得到的总是比我多,我嫉妒她夺去了你所有的心思,而那些却是我深深渴望,却又求之不得的!所以我只好处处找她麻烦,掩饰我受了伤的心,可是你呢?从来都只晓得怜她、只会心疼她,一再的代她出头,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受了伤,我也需要你的怜惜,可你给我的是什么?冷酷的威胁?无情的对待?我会如此是谁害的?这全是为了你呀!”
“直到我爹要我嫁人,我知道这些话再不告诉你,这辈子就没机会了,所以我放下对立,放下我的骄傲尊严来找你。”
月光下,那张与夜雪相似的娇容映着月光,凄柔的泪水化去了平
的骄气,看来是那么的惹人心怜。
风无痕不言不语,静静的听着她宣
,不作任何表示。
同样的情形一再发生,他早已练就了一套从容以对的本事,今
的俞朝宁,昔日的姜雅璇,以及过往数不清的女人,在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无痕,你说话呀!”她含泪泣语。
“大小姐以为,无痕还能说什么?”没有意义的事,他是真的无话可说。
“带我走!只要你说句话,我愿意抛弃一切跟你走!”她激动的喊道,同时投向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知道,只要能和深爱的男人在一起,她愿付出任何代价。
此举震出了风无痕少许的讶然。须臾,他便拉开了她。
他的怀抱只容夜雪小姐倚偎,他唯一抱过的女子也只有她。
“请大小姐别如此,属下承受不起。”他退开一步。“大小姐自小养尊处优,怎可跟着属下受苦?请大小姐万万别再有此念头。”
“我不怕!不管是吃苦还是受罪,只要能和你朝朝暮暮,我不在乎是
茶还是淡饭,是餐风还是
宿,我甘之如饴!”
他原意是要她放弃,没料到会
出这番至情至
的言语。
问世间,情之痴者,能有几人?她是情痴,只可惜爱错人了。“就算大小姐不在乎,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无痕也断难为之。”
大逆不道!
她都已经抛下自尊、不顾矜持的求他带她走了,他还推三阻四,教她情何以堪呀!
羞愤之下,她未加思索的
口道:“如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雪儿,你还会这么说吗?”
她又犯了他的忌讳了!
风无痕敛去所有的表情,面色凝寒。“此事与二小姐无关,别扯上她!”
是吗?无关?“那你摸着良心,老实的回答我这一回,雪儿若如我一般要求,你允?还是不允?”
风无痕眸光坦
,清晰道:“不,无痕不会答应。”那太冲动、太不理智了。他一生以保护小姐为责,便不会纵容自己成为一手毁了小姐的人,更不忍小姐承受那样的唾骂之名,何况,小姐对他也没那种感情。
“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走!”
“属下承诺过,绝不弃二小姐于不顾,任何情况皆然。大小姐别令属下成为背信弃义之人。”
“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下雪儿。”她激动了起来,扬高的语调微围控。
“这点,属下从未否认。”他是舍不下小姐,那又如何呢?她以为光凭她,能胜得过雪儿小姐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地位吗?
若她真这么认为,那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除非二小姐不再需要属下,亲口要属下离开,否则,属下哪儿都不会去。”
“二小姐、二小姐!你
心
眼就只有雪儿,除了她,你心里还容得下什么?”她快疯了,这是他
的!
“别无他物。”他轻轻淡淡的道出。
“你--”她咬牙深
了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我?”
“请大小姐见谅。”她再问一百次也是一样,有二小姐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处。
她不顾羞
的前来找他,说尽了一切,换来的竟只是一句“请大小姐见谅!”
她千般难堪,万般悲绝。“你真的要我嫁人?不后悔?”
不曾在乎,何来后悔?
不曾软化的音调,仍是清清冷冷。“请大小姐别再多想,心平气和,静候吉
到来,属下在此预先祝贺大小姐与姑爷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俞朝宁噙着泪,悲恨
织的瞅住他。“风无痕,你够绝情!你要我嫁,好,我就嫁给你看,只是,你也别想太好过,你不会事事都如愿的!”
什么意思?
风无痕心生警戒,俞朝宁却没给他
问的机会,转身奔离。
由爱生恨,是女人最拿手的戏码,看来他得多加防范了,尤其是二小姐那边,大小姐对二小姐的妒恨太深太浓了。
幽幽沉沉的一叹,他转身融入夜幕之中。
是以,他们都没发觉,拱桥
水的大石后头,有道娇小的身形,眼中写
了震惊、错愕、
,最后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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