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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僨

 老天,她还活著吗?

 古泉莲抚不平自己剧烈的心跳与受惊过度的心神。

 终于,他走了,但那一口气却怎么也松懈不下来。她想去上躺著,睡眠有助心神安宁,可是她发抖的双腿始终凝聚不了足够的力气支撑她起身。

 是的,她依然呆呆坐在沙发上,而他早已在十分钟前开门离去。

 如果她不是女人,他早痛揍她一顿了吧?但他那眼光也表达得够彻底了;原来眼神是可以杀人的。

 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所得到的结果比她预料中更惨痛许多。将自己打成了冷血而自私的身份,却不见得可以得到她要的效果,反而扼杀了东方磊对她的任何好感,无妨的,一直以来她早知道他与她注定无缘,再糟也有限了。

 可是,她要的结果是否能所愿得偿?她希望,在那番话之后,东方磊再也不会找她,恨她恨到今生今世永不相见的地步,那么,他们之间至少又可以各自过回自己平静的生活,而不必有集。只要他肯当小丹芙是他不小心遗落的子,没有生命、没有感情,那么,他也不会想当小丹芙的父亲了。

 但…他狂怒烈恨的眼神,在在凌迟著她的良心与感情,不必动刀动,他用他的肢体语言表现得很彻底,那眼神至今仍让她打哆嗦。然后,他的甩门而去,似乎不代表事情的落幕,反而像另一段事件的起头。

 无论如何,事情是到这步田地了,她宁愿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不会再回来找她了。但,心情为何是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杂乱的心绪被电铃声打断,古泉莲跳了起来,心惊得想是不是他又回头准备找她算帐了?

 这么一呆怔一担心,让电话直响到快烧掉的地步。

 “妈妈,有人找。”正要睡著的小丹芙被吵醒了,在二楼扶手处提醒著。

 “娃娃乖,回房去睡。”已经十二点了,不知是谁会来,希望不是他…在心中祷告了十次,才战战兢兢地按了对讲机:“哪位?”

 “被你抛弃在宴会中的可怜女子。”萤幕上显示出一名清秀的东方佳人。

 “咏祯?”莲立即打开门,脸上表情很识时务地表现出愧疚感。

 “哼哼!说吧!说一些让我可以原谅你抛弃一个初来美国,东西南北还分不大清楚的弱女子在那捞什子宴会的理由!如果我不是了解丹芙是真的走丢了,我还当你是故意把我丢给吉特那只苍蝇。”纪咏祯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陈述。美丽的大眼配在圆圆的娃娃脸上,看来像个会动的洋娃娃。

 知台湾与大陆中国人的分别的,一看便知道纪咏祯来自台湾。亮丽、活泼,眼睛大、身材娇小,脸部表情灵活;她是古泉莲的远亲,是外婆的弟弟的孙女。简而言之,她们是远亲表姊妹,才会在咏祯决定来美国自助旅行时,由表舅公托外婆,外婆托母亲,然后远在英国的母亲又将任务托给了她,要她好生招待这个与她同年的表妹。

 一个月来倒也混了。而美丽朗的咏祯很快地有了裙下拜臣,其中之一正是七年前被莲骗来制造麻酔槍又被试打一针的汤森·吉特。

 “咏祯,是汤森送你回来的是吧?”她安排咏祯住壁父母的居处,联络方便又能互相照应,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

 “是的。”她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得代传一个消息,我早回去睡了,明天才会来与你兴师问罪一番,让你良心受责于我这四小时来在会场拼命找你。”

 “对不起,我真的有事才会忘了你们…对了,有什么事要转达我?”莲立即转了话题问她。

 纪咏祯睨著古泉莲不甚有精神的面孔,决定今晚先放过她,让各自睡个好觉,一切待明天再清算了。实在是这个大她两个月的小表姊一脸的受惊吓貌,楚楚可怜得让人不忍进,否则依她的个性早盘问个一乾二净了,哪容她来转移话题!

 “喏,你们学校的校长决定让你与汤森·吉特去日本出公差三个月,将在十天后起程。你明天得去办理出国手续了,至于详细情形,你们校长会告诉你。”

 “去…日本?”古泉莲呆若木地应著。

 “不错啦,回你老爹的祖国看一看也无妨,而且还是公费的,不去白不去。最好是还能争取到五星级饭店的待遇,然后薪水加倍,最后吊一个英俊的‘阿娜答’回来──”

 古泉莲瞄了咏祯一眼,真不愧学商的,什么都往现实的利益面优先考量。

 “回去睡觉吧,纪大小姐!”

 “不必你赶,我也累了,知道大门在哪里!可是──明天我还会过来,煮中国菜给你吃。”眨了眨眼,纪咏祯潇洒地转身出门。

 古泉莲当然不会以为这个向来不爱进厨房的小表妹,几时善心大发要过来当厨娘。纪姑娘“暗示”得很明白,今天没得到的答案,明天她非得到不可。

 唉…今天的日子过得可真艰辛哪!

 他…还会再来吗?

 而她,希望他来抑或不来?

 因为不能预设答案,所以她再度茫然且惊惶,为著心中那片理不清的混乱。

 三年前,接受大的聘书,离开研究所,实因无法忍受同事们“关爱”的问候,干脆重新去适应新的环境。幸好,她在人群中适应良好,与学生相处得不错。

 始作俑者,还是自己。谁教当年她肚子大起来时,对外一致宣称是为了研究。不料恰巧正中他人下怀,当真要记录起胎儿的情况,打算研究天才可否由刻意制造而出;别说小丹芙受不了,她这个当初找这种烂藉口来堵众人嘴的娘都快疯了!

 丹芙是她生来疼的,不是生来当小老鼠给人研究。

 毅然决定放弃高薪与倍受尊荣的地位,她“入世”当起教师来了。重新加入人群,学习相处之道,三年来,从不曾后悔过,也对研究所的频频召唤不予理会。

 出来教书,较没有机会做全神贯注的研究,也要时时去迁就环境与人事物,没得再好吃好睡地以研究为第一要务,其它一律放两边,天塌下来也一样。

 所以,校长决定派她去日本三个月,她就得乖乖地打包行李,飞向日本而去。这种“殊荣”还是有人打点过的,老天,古泉莲真不敢相信这种足以累死她的劳动差事,却有人非常次方的羡慕加嫉妒她哩!如果可以,她愿意奉送。

 依照校长的“官方”说法,当然是捧场地说她与吉特是多么不可多得的优秀教师啦,又以无比年轻的岁数当上名教授,放眼校内无人能出其右等等的鬼话。因此才由校方决定派他们去日本当换教师,并且参加日本科技协会的座谈,做技术交流。

 喝!以她与汤森这种浅薄的资历,根本没有机会被派任放洋。古泉莲至少是懂这些资格问题的。直到冈田樱子昨天从日本打电话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那女人搞的鬼,她动用其父的力量向大要求,非常明白地指定两位老师的名字。一切才有了定案。

 那个冈田樱子呢,正是七年前还在特洛弗研究所混吃度时,替她将受卵植入子的“帮凶”;是个天才少女,如今是个妇科天才,兼任“冈田大学”的系主任,并且也是冈田集团的千金,身份吓人得很,只差没能呼风唤雨了。

 坚持要他们前去的理由很简单,她大小姐说:“我想念那个小受卵,让我看看她的模样吧!记住,你们只是沾了小丹芙的光。”

 这就是冈田樱子,一个口舌伶俐且说话老爱挖苦人的女子,连思念朋友都死不肯承认的人,却又大费周章地动用关系来联系友情;这一次的出公差就是拜她所赐了。

 出远门是很累,但倘若这趟三个月的公差可以还她宁静的生活,那么,倒是值得去一趟了。

 如果东方磊存心要与她“没完没了”美国很大,却不足以躲他们。

 去日本,也好。

 去找回自己的平静,站立于和他不同的土地上,她的心会安定一些;既然注定没有集,就不要再拖延‮磨折‬下去。

 在接下来准备行囊的日子中,她怀著忐忑且悲观的心情去等待日本之行的到来。

 “妈妈,日本是什么模样?”

 小丹芙坐在沿问著。她小手上正拿著一幅日本地图,歪著可爱的脸蛋,正在看着。

 “日本嘛,是个很多岛组成的国家,妈咪也没去过。但,因为是爷爷的故乡,所以小丹芙也会觉得亲切的。”

 “地震很多呢!站在日本土地上,会不会像是坐摇篮?”

 古泉莲笑问:“小丹芙从川崎教授那边学到了多少日本的事呢?”

 由于小丹芙学习能力甚强,原本该列为天才儿童,跳级读书的,但古泉莲大力反对,硬是让女儿与其他学童一般读书与玩乐,而不要因特别的待遇,而扼杀了丹芙的童年。可是学校依然将小丹芙编入特殊班级,除了平常的课程外,另有大学教授来授课,在不给孩子压力的前提下,莲也无法反对些什么,只要丹芙不是过著她当年的生活便行了!学习群我相处、做人处事,比课业重要多了。而川崎教授则负责教资优班自然科学,当然难免会提及他祖国的风土民情。也许小丹芙知道的比她还多呢!

 丹芙扳著手指头:“他们的男人爱喝酒,所以解酒葯是全世界最有效的,而他们的小阿都没有爹地──”

 “咦?”莲惊讶得低呼了一声,手上的衣物停止了整理。

 “不是未婚妈妈,而是他们的父亲都上班,全部的时间全用在那上头了,所以他们都是‘影子爸爸’。好玩是不?妈妈。”

 “是的。”老天,她还不知道有这码子事呢!

 由于古泉莲父亲从幼年就赴美定居,受西化教育,她倒也无从由他身上看出日本大男人的本,加上是中国人,影响父亲甚多,也引发了父亲对中国的狂热更甚日本;从研究院退休后,他便致力于古文化中了,经年周游列国。目前与母亲在英国是为了一探“圆明园”的风貌。当年的八国联军大肆掠夺中国宝物,能盗的,全盗走了;不能盗走的,一律焚毁,最可惜的便是那座慈禧太后倾全部财力建造的圆明园。当时中国珍宝,大多入英国的大英博物馆,其它散落另七国。每每父亲提起来时便痛心疾首,倒也看不出日本人的特为何,看到了开阔的世界,便当世界为“地球村”而不分国界了。对于那封闭且排外的大和民族,是有待她去亲眼探勘的。

 小丹芙又说了:“老师说,日本的妈妈都不能工作,要带小阿。而且每天出门要打扮得很好看。妈妈,我们去日本是不是校长要请你走路的关系?”

 “不是。”她笑着亲女儿一下。

 “那么,你去日本工作不会很奇怪吗?日本男人不爱娶会工作的女人。”

 “如果日本男人真那么糟,你母亲我是没兴趣嫁的。”

 小丹芙大人气地反驳:“那可不行,将来我嫁人了,你怎么办?”

 莲收好最后一个皮箱,捏女儿鼻子:“在外人面前也这么多话就成了,装哑巴。”

 “我不喜欢他们。”

 由于天资聪颖,丹芙小时便被当成特别人物看,每个人都想看看“天才儿童”有多天才,虽是没有恶意地逗她,却对娃娃造成心灵伤害,以致于面对外人时,她乖巧得近似自闭,甚至还让人当哑巴看。私底下,与母亲谈话可就溜了,虽不见顽皮活泼,但思考层次是比其他儿童成有条理的。并且相当贴心。

 “明天就要上飞机了,咱们去找咏祯表姨吃大餐好不好?”

 “她会在吗?”

 “乖,你过去看不就知道了。”莲牵女儿下楼,吩咐丹芙去隔壁找表妹,自己得打几通电话确定学校交接事宜是否已妥当。

 正要坐下来,却听到女儿由玄关处扬声叫她:“妈妈,有叔叔找你。”

 是汤森吗?她戴上眼镜走过去:“请汤森叔叔进来坐。”

 直到她对上一双墨绿且深沉的眸子后,才倒一口气,什么到口的话全梗在喉咙中,丧失功能了。

 老天爷,他还没打算放弃是吗?

 来者何人?自然除了东方磊不做他人想了!比较突兀的一点是,他向来冷硬不见一丝柔气的昂扬气势,卓然且刚强的颀长身躯上,在他手臂中挟著一只模型太空船玩具,一下子将他的雄壮威武破坏个一滴也不剩,显得有丝尴尬。不过,古泉莲可不敢笑,也笑不出来,圆圆的杏眼正呆滞地停在他脸上。

 东方磊也仅仅扫了她一眼,然后柔化了表情,蹲‮身下‬去与小丹芙平视。

 “你好。”东方磊有些笨拙地问候她。

 “您也好,叔叔。”小丹芙漂亮的绿眼盯著太空船的包装直看。不掩好奇地问:“是‘阿波罗十三号’吗?”对于那部刚下档的电影她可是印象深刻极了。

 “是的,送你,好吗?”

 “妈妈?”小丹芙回头徵询著。

 古泉莲可以感受到东方磊灼灼的视线正在威胁著她,害她原本要说“好”时,又被口水呛了一下,落个又咳又气的,连忙点头。

 “谢谢叔叔。”丹芙收了起来,凑上前亲了东方磊一下,然后羞怯地抱著礼物奔回楼上的游戏间了,早忘了要出门找咏祯表姨的事。

 两个身份暧昧的大人正各自陷入沉思中。

 她看着他,惶恐地猜测他不善的来意。他看着已消失在楼上的小天使,为那甜蜜的亲吻失神,从没有一个女人的亲吻,会令他眷恋激动至此。而她,是他的骨…这个时刻,无论古泉莲做了什么,都在这一刻显得伟大无比──孕育了他的骨

 “呃…你…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古泉莲小声地打破窒人的沉默气息。

 东方磊直起颀长的身躯,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彷佛直到此刻才有机会真正好好看她一般。

 “我们必须谈一谈。”

 “哦…请里边坐。”下意识地说完才觉得不对,老天,他不会是上回骂不够,又想来骂个过瘾的吧?否则他没有再次出现的理由呀!她又问:“你…来…是为了什么?”

 “听说你要去日本?”眼见她没有转身邀他入内的打算,他轻易地将身子斜靠在门框内的柱子上。

 “你怎么知道?”她低呼一声,一抹冷意由脚底冷窜到头顶。他怎么可以对她的事知道这么多?此刻,她才能稍稍观察出他不是会轻易放弃或是好打发的人,而她居然天真得以为他不会当小丹芙一回事。

 东方磊子著她的圆眼睛,兴味盎然地品味著。声音有些嘲地回应:“我怎么会知道?你该不是以为我是那种吃亏认衰的人吧?”眼光渐渐转为冷峻:“从没有人,能在占了我便宜后还能逍遥过太平的。没有人例外过,你自然不会首开先例。”

 “你…”古泉吓得结巴起来。

 “不介意我进去坐吧?”他边走边格开“障碍物”──古泉莲,然后,迳自登堂内室去了。

 在没有她反对的余地下,这么“多礼”的问句实在是造作得很。古泉莲垂首丧气且万分戒备地跟了他进去。

 他想要什么呢?由他主导的结局代表什么?他是“死神”不是吗?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来陪她耗?理应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呀!

 “茶。”

 那个大刺刺往沙发上坐下的“老爷”非常闲适地对她开口。彷佛这是他家,而她则是伺候他的女佣。

 “东方先生──”

 “你们家连一杯水也没有?”

 “有的,但──”

 “那就倒一杯来。”

 直到捧上一杯冰水,古泉莲才回过神地明白他在“她的”家支配她。实在是可恶…好吧,这种小事撇开不谈,反正她迟早也会因待客之道而捧一杯水给他的。

 “东方先生,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家人。”

 “呃?”她一时无法意会地直瞪他。

 他慢条斯理道:“而,当今世上,唯一与我有相同血缘,称得上是我的家人的,只有丹芙了。”

 “你怎么可以──从头到尾,你提供的也不过是你的子,而天晓得近二三十年来你用了多少在其他女人身上,可见对你而言只是用完就丢的东西。你凭什么大剌剌地来向我要丹芙?我只不过拿了些你不需要的东西来加以利用而已!我受孕,我吐了十个月,我在产房疼个死去活来,从她一丁点儿大时小心地扶养到七岁。东方先生,你的行径足以媲美强盗了。一点道理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来向我要孩子?”

 “但是你呢?你又如何?一个偷男人子的女人?半斤八两吧,是不是?于法于理,开头都是你的错,任何情形下的对待,你都没有胜算。”

 她怎么忘了他是个律师?古泉莲差点对天空发出哀鸣。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咬手指头。

 东方磊迳自说著:“得知你要去日本,在未明白实情前,我还当你企图躲我。也好,去日本也好。那边方便多了。”

 “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你没去过日本是吗?”他明知故问。

 莲点头,不怎么相信他会不知道。

 “你有亲密的男朋友吗?”

 “没。”他的问题似乎问偏了。

 “能让我知道研究丹芙的结果吗?”他的口气冷了起来。

 这一点是他最无法原谅的。即使后来知道她十分爱小阿,但原先的动机,那种冷血且现实的心态,摧毁了每一次他对她升起的一丝丝好感。

 “结果?”她结巴了起来。天知道她的受孕记录,早在怀胎七个月后就被她彻底放弃,而后来之所以会有那些报告,全是为了掩人耳目,否则她凭什么说动研究院提供她所有昂贵的器材使用?为了那七个月的受胎记录,至今仍深深感觉到对不起小丹芙。面对东方磊X光似的视,她只好抬出当初面对上司质询时一贯的说词:“没有结果,小丹芙与一般儿童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所以我便结束了研究。”

 “那么是说,实验失败了?天才少女生不出另一个天才,而坏的基因必是来自父方了?”东方磊讥嘲地问著。含著一种冷怒的控诉,以及几分幸灾乐祸的笑

 “拜托你,别说了。”

 这话题令她难堪,建立一个谎言,就必须说一百个谎来圆。最糟的是她为那个谎惴惴不安,随时有可能倒了立场,将自己到无立锥之地,到时不必东方磊来打击她,连她自己都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有什么是你愿意谈的?”他不经意地把玩著手上的玻璃杯。

 “我什么都不要谈,你请回吧!我还有行李要整理,东方先生,如果你十分喜欢丹芙的话,待三个月后我回来,不介意你每周陪她一天。”莲起身,有些急切得要往门口走去,表明送客的意图。

 但来不及走动,东方磊动如捷豹似的在瞬间横挡住她的去向,可怕的是他的面孔依然从容、冷淡。

 彷佛他们的谈话未曾中断在‮体身‬语言上过,他道:“从来没有人能在我参与的事件中对我下定论。古泉小姐,你不以为先徵询我的意见才算是民主吗?毕竟这是个号称自由民主的国家。”

 这个时候他又充分具备美国人的特质了!但骨子里仍是大日本男人的独断自负心态。墨绿的眸子狡猾得让人心惊。

 古泉莲低低呻著:“别再演戏了,我不会给你孩子的,你休想从我手边夺走任何东西。你是个热烈护卫正义的人,是怎样的双重标准让你以为从我手边夺走我的孩子合乎你的身份呢?”对他身份的提醒,盼能引发出他一丁点良心…但有用吗?

 这个女人很聪明,东方磊有些赞赏地想着。前次不甚愉快的会面,她只是一个普通而吓坏了的小女人,有胆去偷他的种,没胆承担他的怒气。那时,他对她的观感与认知,仅仅是个平庸且卑鄙的无知天才少女。

 诚然,这个观感正在修正当中。也许在她身上能够挖到不少的惊叹号。那么,他今天前来的目的,一旦达成,也就不会如原先所想的那般乏味了。

 “我不会让小丹芙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他深沉地说著,一双眼闪动著亮晃晃的预谋。但她看不出来。

 莲欣喜得咀嚼他言语中所隐含的退让意味,一下子撤了太多防备,却不明白这样一来给了敌人轻易攻破的契机。

 “你是说不会分开我与孩子了?”

 “我不会让小丹芙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中。”他的语气更奇特。

 “哦,你真是好人,我很你常来看丹芙,我不会阻止的。但,你知道,那必须等到我从日本回来,东方先生,我很高兴你──”

 “我也很高兴咱们对这件事有了共识。”他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她的双上,丝毫不以为这对陌生人而言,是过份亲昵的举止。“身为丹芙的父母,我们应当致力给她最完整的成长环境,你认为如何?”

 “是的,我明白。”莲觉得一阵阵红晕袭来,让她本来清明的大脑渐渐变得混沌。只为了他有力的手指正与她的做亲密的接触。搞不好此时他说月亮是白天出来的,她也会忙不迭地点头。

 东方磊笑了笑,手指轻轻地在她瓣上‮擦摩‬。

 “最好的方法便是成立一个完整的家庭,让她成为婚生儿,而不要在她的人生中留下单亲的缺陷与遗憾。”

 “是的…我一直致力要丹芙过得快乐,在所不惜。”她迷糊糊地应著。

 “那么,在这种考虑下,我希望你是个听话的新娘,我们的婚姻只是为了孩子,希望你没有非分之想。”东方磊收回手,定定看了她许久,笑了一笑:“代我向丹芙说再见。我们明天见。”

 直到东方磊走了莫约半小时之后,古泉莲才终于消化他的语意,尖叫了出来──

 时间还很多,多得够她从容地提著行李驱车前往机场,累了时还可以停车打个盹儿再上路。

 古泉莲几近仓皇地将几大箱行李丢入后行李箱中,神色匆匆地不停看手表,不安地绕车子打转,等著她那必须打扮一辈子才肯出来见人的表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准备参加总统国宴,而她今天的身分也不过是个临时司机而已。

 徼天之幸!终于,在太阳未下山之前,纪大小姐终于款款生姿地出现了,成功地让心仪她的吉特口水地。

 “你逃亡啊,莲?拜访你想像成自己正在渡假,?”纪咏祯亲了丹芙一下,笑她的苍白面孔,不能理解这个天才表姊近些日子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尤以今为最。

 “走吧,早点去机场准备。”莲牵著丹芙上车。

 “从来就只有听说过飞机误点,就没听过会早飞的,小表姊,请放轻松点。”

 汤森笑着附和:“是啊,预算车程两个小时好了,到机场至少还要等个三小时才能登机。”

 “走吧!反正是准备好了,早点出发我比较安心。”莲匆匆抱女儿坐上车。一刻不松地耳听八方、眼观四面,生怕突然跳出个什么来吓死她。

 纪咏祯发动汽车,斜斜从后视镜看着莲:“为什么每次那位‘叔叔’出现过后,你都这么的歇斯底里呢?”

 “什么?你…你说什么?”她差点跳起来iss车顶。心惊胆跳地瞪视咏祯别有用意的问话。她…她知道了些什么?

 小丹芙高举著她心爱的太空梭模型:“绿眼睛叔叔嘛,妈妈,你忘了吗?送我‘阿波罗十三号’的叔叔,眼睛与我相同的那一个啊。”

 哦,是这个小密者。真是百密一疏啊!迸泉莲不愿正视任何一双眼,撇了撇嘴,瞪向窗外。

 纪咏祯自顾自道:“当然,你又准备对我实行‘蒙混计’。在孔明大师的三十六计中,应当归为第二十计的‘混水摸鱼’,还是…”

 “对不起,我对三十六计没有研究。”

 “这会儿我肯定你是在使用‘转移注意力’之计。表姊,把话憋在肚子中久了会不会生出小肮?”

 小丹芙很有概念地代为回答:“阿姨,暴饮暴食才会生出小肮,然后变得很胖;不然就是怀有小娃娃才会。我们老师有教哦。”

 莲低头闷笑。心情因车子已驶动而渐渐平静与放心。他──终究没有出现。

 她是该为此而松一口气,或是叹一口气?

 难道,他的求婚只是一种捉弄吗?可是,他不是那种会无聊到去捉弄的人啊!拔况一直以来他就巴不得掐死她;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她早一命呜呼了。

 “小表姊…”

 “纪小姐,古泉看来累了,何不来聊聊咱们的事呢?”汤森百般殷勤地涎笑问著心目中的东方佳人,努力要争取到佳人的注意力。

 也实在是因为一直往后座说话真的很危险,又在有外人的情形下,不宜问更深入的问题,再一次,纪咏祯又撤退了,放古泉莲自己去做白梦。一个被称为天才的女人却老是神魂恍惚,真不知道所谓天才的评定标准在哪里,看来一个比一个更“口木。”害她来美国之前,对这个天才表姊崇拜又敬畏个半死,唉…

 少了咏祯的问,莲放心地去思考困扰她的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学问当真是世上最难理解的一门课程,它没有绝对遵循的方式,也没有一定的行为指标,尤其像东方磊这样的男人,更是一种异类。在她专研的知识领域中,怎么样也拼凑不出他那种性格来了解,甚至连她与他共有的小丹芙,在性格上都承袭了百分之百的她;他那样的人,全世界大概没有第二个了。或者,那般的人,是专生来活跃于黑社会的舞台,与她没有相同的频率,而各自生活著。

 如果她曾偷偷想过,东方磊会因为丹芙而渐渐对她有所好感,近几次的见面也不过是加速地嘲笑她只是在痴人作痴梦,也让她认知到现实世界绝对不会有那般一帆风顺的事。她怎么能依然若有所盼下去?

 昨,他向她要求结婚──不是“求”婚。因为他不曾追过她,也不会追求她。如果是真心要娶她,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小丹芙完整的家庭,而她就像是小丹芙手上抱著的,已脏破不堪的玩具──想丢,又怕小丹芙会哭泣不依;不丢,看了又碍眼,只好勉为其难地连她一同接受了。绝绝对对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他甚至连子都不需要的;但他的女儿需要母亲。如此而已!

 如果东方磊昨的要求只是玩笑;那,代表往后她将不得安宁了,他将会以他的方式来进行报复,直到他“玩”够了为止。她犯的错误是他心头永远的恶瘤,割不掉,时时提醒他曾有的被设计。他得追讨一些来扯平。

 他…是怎么想的呢?

 东方磊实在是个高明的人哪!每一次的出现都有法子搅得她寝食难安,辗转反侧、一再一再地忧虑不休。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一年后他便可以收养到一个孤儿,小丹芙;而小丹芙的母亲则因惊吓过度而疯狂致死。

 他到底准备怎么做呢?如果对立为敌,无疑是一个巨人对著一个侏儒──他连扳扳小指都不必,搞不好打个哈欠她就消失在宇宙中了。

 而爱情,是很难在现实的土壤中开花结果的。

 此去日本,会是一个句点,或是另一个序幕?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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