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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哥哥,您洗洗睡吧
 败久以前他和戴佳曾经告诉对方自己理想的生活,小白想要许多的钱,和心爱的女孩周游世界,去地球的最南端最北极,最高峰和最低谷。戴佳却说她只要一座桦木的房子,有墙壁,屋顶,地板,门窗,被,枕头,食物,电灯和一破打字机就可以了。然后小白问她为什么要打字机,她说要写一部和辞海一样厚的小说,记录一个女孩在一幢木房子里生活了五十年,出来后一照镜子却成了老太婆的故事。当时小白真的相信了她的话,觉得与自己的理想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然而,现在再来看他们的两则梦想,真是荒诞可笑,小白身边有一个同样希望周游世界的小女友,但是没有人能够不劳而获地拥有金钱;戴佳也有了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她每天被绑在里面,接待着慕名而来的食客,即使她在这里呆五十年,每天的生活都是前一天的周而复始,那部所谓的辞海小说也不过是一张张沾油腻的菜单。

 要不怎么是梦想呢。戴佳着头发,无奈地笑。你真的决定出去了么?

 嗯。

 去哪边?

 南京。

 戴佳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问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她决定将任何不合时宜的内容都埋入心底,没有人会被一句可有可无的话憋死。她知道南京是努努上学的地方,他现在去那个城市,既可以谋生,又可以与女友时常见面,这不再是幼儿园时代,她再也不可以像那时候一样吵着闹着要跟着。

 小学的时候他们一起学过一篇课文,名字是《植物的脚》,戴佳很梦幻地说希望自己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随着风飘飘扬扬地飞走,落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生发芽,开花结果,而小白说自己想成为一颗苍耳,全身都是柔和的刺,粘在一只粗心的动物的皮上,从此天涯。

 现在她也许尘埃落定,而他刚刚准备启程。

 南京与南通之间只相差四小时的车程,荣小白投奔南京的选择算不上背井离乡,他没有必要将气氛渲染得那么悲壮。他权衡再三,准备投奔一个叫蒋汇东的老朋友,是高中时的死,也是曾经的室友。蒋汇东与姚南的情截然不同,他没有太多城府,信仰以德服人,虽然他的德并不是非常多。小白打电话对蒋汇东说自己即将奔赴南京,蒋几乎没有犹豫,说,你过来吧,带点换洗衣服就行了。

 荣小白第一次去高中报名的时候是荣妈妈送去的,她看见蒋汇东一脸凶相,非常担心儿子今后的安危,于是对蒋说,我家小白还小,以后还得麻烦你们照顾照顾。

 蒋立即站了出来,拍着脯说,阿姨你放心,小白和我住一个寝室,谁也不敢欺负他,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一个礼拜以后,小白在学校里惹了麻烦,他在操场踢球的时候一脚大力,将球门柱边正准备向小女生献吻的一位帅哥击倒,帅哥坐在草地上晕眩几秒,感觉颜面大失,张罗着喊人对付小白。小白是一个纯洁的孩子,以为大难临头,躲在教室里不敢出门,傍晚时分帅哥带着一干人等扑了上来,为首的就是蒋汇东。

 就是他!

 蒋汇东盯着小白看了几秒,慢慢地转过身,一巴掌拍在帅哥头上,骂骂咧咧道,谁让你在球门口耍氓的?

 荣小白靠着火车窗户上想着以前的事情,忍不住独自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感觉忧伤,那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仿佛刚刚发生不久,他还能回味起当时的忐忑不安,但事实上,已经相距八年之遥。八年,他从出生至今一共才拥有三个八年。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看着他又是傻笑又是叹气,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即使他硬着头皮与她对视也不收回目光,嘴角带着调皮的笑。小白对这样的遇没有兴趣,他已经不再是那种接收到一点点暧昧就顺势攀谈的年龄,转脸望着窗外的夕阳晚照,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但这个女孩的怪异行为或多或少地使他自信不少,他甚至开始意踏足南京大地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群少女少妇盯着他指指点点,互相讨论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正太啊?

 努努说想来接站,被他拒绝了,因为他到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蒋汇东说要开车来接他,他已经在火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初夏的晚风还是有些凉的,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站在接站口瑟瑟发抖。他一看见荣小白就立即了上去,顺手将小白的行李箱拎了过去。你怎么不加一件外套,只穿这么一点?小白关切地问道。

 蒋汇东扯了扯身上的衬衫,说,外套没有这件衬衫帅。

 小白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囧字,但他俩已经认识八年,蒋汇东的这种歪理论早已见怪不怪。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蒋汇东,终于见到蒋开来的那辆车,它的外形与抢修电路的联动车颇为相似,小白无奈地看着这辆二人座工具车,犹豫自己该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是坐在后面的车斗里。他战战兢兢地上了车,伴随着一声轰鸣和一团黑烟,他们驶上高架桥,小白又一次绝望了,他这才发现这车的外形虽然像汽车,但是整体能与拖拉机可以媲美。

 这是我们公司的车,出去搞装潢时开的,今天我特意开回宿舍,就是为了来接你,怎么样,够兄弟吧?

 小白哭笑不得,说,你怎么把车开回来的时候没有把安全帽也带回来?

 安全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恶的?

 小白后悔了,他早就应该知道与蒋汇东扯淡无异于自投罗网,蒋汇东是随时准备扯淡,大扯特扯,再庄严的话题都能够被他扯得非常淡。不过他的扯淡并不是一无是处,从逻辑上看,他的扯淡能够衍生出一个个严谨的冷笑话。

 今天晚饭怎么处理?蒋汇东身为东道主,主动提出这个话题,让小白感受到南京的温暖。小白识大体地挥了挥手,说,你看着办。于是蒋汇东停了车,在路边食摊上买了卤牛,云丝之类的东西,一共十七块九。他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张五元钞票和八枚一元硬币,扔给老板,说,不用找了。

 南京这边的物价水平怎么样?小白担忧地问道。

 那得看你去什么地方消费了,省贬城市一般都差不多,你知不知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是什么意思?

 小白把这个问题当做是蒋的虚心求教,怀自信地解释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是说,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才算是一半,比喻事情越接近成功越困难,勉励人们要善始善终。

 蒋汇东拍着方向盘淡淡地笑,说,在我这里,行百里者半九十的意思是,一个月才过了半个月,百分之九十的月收入就被花掉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说得也对,越到月底就越难熬。

 小白把他的话吃到肚子里消化了半天才领悟过来,在心里暗暗骂道,我真他妈的,又陪他扯淡。

 蒋汇东藏身的地方是一所平房,面积不大,原先可能是某单位的小仓库,墙上还用油漆涂抹着“杜绝明火”的字样。他已经给小白准备好铺,名义上是,其实只是铺在地上的一张陈旧的席梦思。不过小白已经相当足,他起码不需要与蒋汇东同共枕了。两年前小白去他的学校玩,与他挤一张,半夜蒋汇东裹着被子躺在下面,而小白夜里依稀感觉一丝凉意,却又摸不到被子,于是将凉席卷在身上睡到天亮。

 他们就着买回来的那些食,喝了几两白酒,趁着酒兴玩了一场实况足球。小白不太擅长玩实况足球,蒋汇东非常绅士地让他选择巴西队,而他自己选择中国国家队,上半场惫没有结束,比分已经是华丽的零比三。中国队零,巴西队三。

 你看,我这是在向你展示一个道理,再强的技术摊上一个弱队也是无济于事的,下半场我们换过来玩吧,我要从反面角度诠释这个真理。蒋汇东信誓旦旦地解释道。小白觉得他说得蛮有道理,于是下半场小白玩中国队,蒋汇东玩巴西队,比分改写为六比三。中国队六,巴西队三。蒋汇东面子上挂不住,又解释道,你看,我从这个角度向你展示另一个道理,我们要对中国足球有信心,只要运气够好,还是有机会打败巴西队的。

 他们冲了一下冷水澡,裹着被单抽烟聊天,蒋汇东还想玩一会儿游戏,荣小白撑不住困倦,先跑去睡觉。午夜的时候小白听见口袋里传来震振声,摸黑掏出手机接听,是戴佳打了电话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声音,小白的委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像碱水一样腐蚀着他的内心。

 惫顺利的吧?

 嗯。

 戴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了没有?

 没有,明天打。

 店里一直很忙,所以现在才有空打电话。

 我知道。

 南京那边不好混的话还回来。

 嗯。

 戴佳挂了电话之后小白仍然把电话搁在耳边,里面传出对方已挂机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忙音和嘈杂的电声。小白有些沮丧,把头埋在被子里努力地呼吸,眼睛一不小心居然润了。他有些惊诧,擦掉泪水,安慰自己这不算哭。他不知道自己该保持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如今的落魄,罪责属于这个时代,还是这次经济危机,还是自己不够努力,或者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时期,只是他过分夸大自己的痛苦。这些问题争先恐后地跳入他的意识,踊跃得像那些成群结对跳海自杀的老鼠,他带着这份挣扎渐渐坠入梦境之中,是真真切切的坠入,没有尽头地下坠。

 不知道睡着多久,他忽然被蒋汇东推醒,意识一下子从下坠状态回到地面,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他着眼睛望了望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再看一看手机,才两点,疑惑地问道,大半夜的,干嘛?

 如果让中国国家队的人和巴西国家队的人来对决一场实况足球游戏,你觉得中国国家队有几成把握能赢?

 小白愣了好一会儿,颤抖着声音说,哥哥,洗洗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呢。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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