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年后…
回
堂内,人声吵杂。
只因这两天,这偏僻小镇来了个医术卓绝的大夫,借用回
堂义诊,分文不取,医好了不少长年受沈病之苦的病患,镇民们感激之馀,一个个简直将他视为活菩萨。
争相走告下,一些痛疾
身的人,全部闻风而来,使得平
门堪罗雀的回
堂,一下子挤
了人
。
等待的当口,一些人闲著也是闲著,也就嗑起牙来。
“叹,听说前两
,又有人死在那个红衣魔女手上了,而且是一剑挖出那个男人的心呢,手段真忍残。”
“哪个红衣魔女?”
“天若有心天应怜,君若无情莫问愁。你说还有谁?”
正在诊脉的指尖一头“莫问愁”三字,令他的神思短瞬间一阵恍惚。
“公子…”一旁的辛夷,忧心地唤了声。
君楚泱牵强一笑,摇了摇头。“没事。”
一旁的几个人,仍滔滔不绝地讨论著…
“那,她又为什么要挖出人家的心?”手段听来有点态变呢!
“谁知道呀!不过听说,那个男人才刚负了心,害人家痴情女为他上吊,还是一尸两命呢!这下,倒正好送他上黄泉路去向
儿忏悔。”
“咦,说到这个,你们有没有发现,死在红衣女子手中的,好像全都是些负情男子呢,会不会她以前就是被男人伤得太深,才会这么痛恨男人?”
“可能吗?据说这女子冷冰冰的,一颗心比石头还硬,能让她恋上的男人,可真不简单。”
“当然有可能。不然她为什么要说『君若无情莫问愁』?说得好像男人全是虚情假意似的。”
小镇里的居民,过的是朴实单纯的生活,难免对江湖之事有太多的好奇,闲来无事就爱大肆讨论一番,过个乾瘾。
辛夷实在听不下去了,深怕公子会受不住,赶紧喊道:“喂,该你们了,你到底是来看病,还是来三姑大婆的?”
“辛夷,不许无礼。”他明白辛夷的好意,只是…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好不容易,强打起精神诊治完所有的病患,起身之际,脑海短暂一阵晕眩,
口一阵透不过气的沈闷。
扶著窗框,神情难得
出几许疲惫清寂…
“君大夫,你没事吧?”一名男子关怀地上前问了句。
他是这个小镇唯一一家客栈的掌柜,前几
受惠于君楚泱
湛的医术,治好了心疾之苦,对他甚是感激。
“无妨的。”他治得好别人的心疾之苦,却治不好自己的,那缺了空的心啊…“君大夫,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你收下。”
君楚泱摇头推却。“救人乃医者天职,我不能收。”
“可是…”掌柜还想再说什么,君楚泱已婉转辞别。
随后追上的辛夷,见掌柜还在傻傻望着公子的背影,匆匆丢下几句:“你要是真心感激我家公子,几
后,会有个红衣女子来这里,你便好生照料,这就是对我们公子最好的报答了。”
“好,一定、一定!”掌柜的用力点头应允。
身后,传来几声私语…
“那位红衣女子跟君大夫是什么关系啊?”
“八成是情人吧!听辛夷的口气,君大夫很关心这名红衣女子。”
“又是红衣,敢情这年头姑娘们都爱穿红衣吗?”
“我倒是比较好奇,如果是情人,怎么会分开呢?还有,既知她会来,又为什么要避开,不与她见面?”
“君大夫的心肠那么好、那么善良,像菩萨一样慈悲为怀,真希望他能好人有好报…”
未走远的君楚泱,将一切听了个分明。
善良?慈悲?这四字,该如何定义?
谁会知道,他待天下人慈悲,却狠狠伤害了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
他慈悲吗?不,一点也不,他曾经做过这世上最残酷无情的事!
“公子、公子…”
“走吧,什么都别说了。”
“噢。”辛夷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上。
他真
不懂公子在想什么,明明深刻地惦念著问愁姑娘,关心著她的每一件事,清楚她每一个行踪,可是却又不与她见面,只在背后默默为她打点一切。
自从伤愈离开柳家庄后,公子变得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以前沈默寡言,是因为天
如此,他还可以设法找话题解闷。可是如今的静默中,
入了愁郁的气息,他知道公子不快乐。
三年前,重伤的他醒来后,也向公子解释过了,柳家上下,全是柳姑娘杀的。她真是疯狂,为了得到公子,不惜杀尽自家仆人嫁祸给问愁姑娘;因为这样一来,仁慈的公子绝不会谅解问愁,不但可让问愁姑娘百口莫辩,成功地拆散他们,还能令公子对他们内疚,留下来帮他们整顿家园,她也就有机会亲近公子,得到公子的心,一举两得。
多
毒的心思啊,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是她,不是问愁姑娘!
其实问愁姑娘为了守住对公子的承诺,一直忍让著不出手伤人,但是柳姑娘愈来愈过分,手段凶残,存心致人于死,他为了不负公子
托,想保护问愁姑娘,才会遭人所伤。
那一剑劈到他身上后,问愁姑娘便再也不忍让了。
醒来后,他才知道,公子和问愁姑娘为了这件事,
得血刃相见。
他以为,得知真相以后,公子会去寻回问愁姑娘,但是…没有,他什么也没做。公子伤愈之后,只是变得益发幽寂沈默,四处行医济世;平
也关切问愁姑娘的动向,在她遇险时,悄悄助她一把,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他真的不明白,公子那么在乎问愁姑娘,只要把误会解释清楚,问愁姑娘这般深爱公子,肯定会回到他身边的,可是,他却什么也不做。
不明白啊,怎么想都不明白…
天若有心天应怜,君若无情莫问愁更深夜静,君楚泱独倚窗边,夜风吹起白衣飘袂,他没移动,只是静伫著,幽晦深瞳泛起一缕戚愁。
“君若无情莫问愁…”他无声低喃。
这是近三年来,江湖中最为盛传的一句话,是她杀人的唯一理由。
是他,一手造就出如今的她。
辛夷总问,为何不去寻她,却不知,是问愁不要他去寻啊!
她都说了,君若无情,莫问愁!
他曾有过遗弃她的念头,她恨他的无情,再有多深的愁,她都不要他来问哪!
不会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的伤,有多深。
每当思起她写
伤痛的眼,以及声嘶力竭的悲狂呐喊,像是受缚的困兽,哀鸣著几
崩溃…他的心就无法平静,揪扯痛楚得无法成眠。
他离开她,却也应了当
誓言,从此心似刀剜,难以平静。
掌心贴上左
,感觉问愁当
亲手烙下的伤,彷佛又热辣地疼了起来。
伤,早已痊愈,本可不留痕迹,他却刻意的留下那道伤痕,想让自己记住她当时绝望哀怆的表情…
他在惩罚自己,以
蚀心的磨折,一点一滴地偿还问愁为他受过的苦。
这是他欠她的,他甘心领受。
直到还清所欠,直到她伤痛平息,他会再一次将她
回怀中,一生守护。
只有他才知道,这三年来四处行医为善,所贯彻的,早已不是慈悲为怀的初衷,而是代问愁偿债。他阻止不了她造杀孽业障,那么,便尽其所能的为她积德吧。她是他的
,她所欠下的血债,就由他与她一同承担。
只但愿…那不散的亡魂,能够放过她,还她一夜好梦。
问愁从来就不认为,这冷酷的世间,会有多少温情的存在。
但是三年下来,不论走到何地,处处受到旁人的殷切关怀,让她不得不怀疑起事情的不对劲。
她自认并没有什么善良老百姓的脸孔,冷若冰霜的模样,只会让人远远避开,不敢招惹,纵是她貌美无双也是一样。
但是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怕她。
三天两头有人来敲她的门,一下送吃的、一下送用的,若是客栈里的伙计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多半是居民。
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却回答她:“外来是客嘛,出外人多有不便,我们帮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就是这样才怪异。不管这儿的人再怎么淳朴热情,也不可能对一名外来的陌生女子礼遇关照到这种地步。
离去前,她去结帐,掌柜的居然分文不取。
如果他对每个外来客都如此,那这家客栈不早关门大吉了。
这下要说没什么,她是打死不信了。
堆积了三年的疑问,她要一次
个明白!
“说,到底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掌柜笑得和气亲切,完全不把她的冷脸当一回事。
“你似乎并不怕我?”
“没什么好怕的呀,君大夫这么好的人,他心爱的人当然也不会…”
“君大夫?”她眯起眼。“谁?”
“呃?”说溜嘴了。
他思考著,讲出来…应该没关系吧?他们大夥儿都很希望君大夫能和这绝
佳人和好如初呢。
“好吧,告诉你。我们只知道他姓君,名字就真的不晓得了。”
“姓君!”寒瞳一沈。姓君的,她就只认识一个!“什么模样?”
“他生得很俊哦,不论何时见到他,总是一身的白衣,就像他的气质一样,很乾净、很飘逸,我们私底下,还偷偷地在猜测,他会不会就是江湖传说中医术卓绝的『白衣圣手』。”
“君、楚、泱!”果然是他!
“原来他叫君楚泱啊?好风雅的名字,真衬他的气质。我们这儿的人,大半都受过他的恩惠,却不要我们报答,他的侍僮说,要报答,代他好好照顾你就行了,他真的很关心你哦。”
好一个关心!
当初她为他受伤时,他也是衣不解带,守候终宵,可是当她成了他眼中危害世人的祸胎时,他还不是眼也不眨的“替天除害”!
既然当初可以狠心致她于死,如今又何必再矫情关怀?
她一点都不稀罕他虚假的温柔!
一把无名火窜烧上来,压抑了三年的怨恨全涌上心头。“他现在人在哪里!”
“走了好几天哦,依脚程估算,现在应该在下一个城镇…”话还没说完,火红丽影已如疾风般飞掠而出。
又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君楚泱躺在
上,辗转难以成眠。
今夜,心绪特别浮躁,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他的直觉一向极准,未曾有过失误。
难道…是问愁!
心下一震,惊觉空气中隐隐浮动的暗香,正
掀开
帐起身时,纤白素手探入,俐落地点了他的
。
帐缓缓
开,
出一张娇妍绝俗的容颜。
“问愁!”是她!乍见那张
夜牵挂,惦念萦怀的娇颜,他几乎无法置信。
她终于肯主动来见他了。
“心虚吗?”媚容俯近,带著妖
魅惑的风情,在他耳边轻吐气息。
“问愁…”他耳
微微泛红。“不要这样,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最擅长的解释吗?”
“不是。”他无意解释什么,想诉说的,只是他的思念。
“哦?”尖细优美的下颚抵靠在他
前,黑瀑一般的长发散落枕畔,与他的发亲密融合,不分彼此,形成一股属于男人与女人的暧昧信息。
她整个上半身,几乎是全然的贴靠在他
膛,他能清楚感受到属于女子的水媚身段,
动的空气,逐渐火热起来。
“问愁,你…”他看出她神情不大对劲,她笑得太过娇媚,太过…妖
。
“别怕,我不是鬼。”水般柔腻的娇躯
偎若他,纤素长指挑抚他清雅俊秀的面容。“还是…我没死,让你太失望?”
他叹息,受不了她鲜明尖锐的讽刺。“我知道你不会死。”
“也对,总得给你一点机会补偿。”她娇笑,仰首
他的
。“毁约背信的薄情郎,居然也会
代别人关照我,怎么?良心不安,觉得有愧于我吗?”
君楚泱轻
了口气。“问愁,你别…”
放肆的小手,竟探入了他的中衣底下抚
!
“别?你以为你还能命令我吗?”不了,再也不了!曾经,她什么都听他的,只要他一句话,她从不违逆,可她换来的是什么!是他无情的诛杀!她再也不要这么委屈自己了,她要做她想做的事,就算他会恨她,那也无所谓了。
“你这个人,太过光风霁月,道貌岸然,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吗?”彷佛更衬出她的浊秽,让她看清她有多配不上他…
然而,可笑的是,当初,她便是恋上了他的清逸圣洁。
她的神情太过狂
,君楚泱忧虑地看着她。
“为了天下人,你可以牺牲自己,也可以牺牲我,而且连犹豫都不曾。于你,我始终被摆在天下苍生的后头,你待天下人悲悯仁慈,却独独待我忍残无情,君楚泱,你这到底算是慈悲还是忍残?是多情还是无情!”
君楚泱哑然无言。她没说错,他确实曾经想要牺牲他与她的幸福,去换取武林的宁静祥和,不曾犹豫过。
他的沈默,
起了她一腔狂怒。
“所以我恨!既然你是为了天下人而不要我,那我就杀尽天下人;你不要我,我就偏不如你愿,我要你记我一辈子,就算是恨之入骨都好!”说完,她一把扯开他的前襟。
“问…”他哑然失声。衣裳一件件地褪去,清雅的白与火
的红一一飘落;在地面纠
叠合,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宽衣,却是第一次,将她全无遮掩的娇躯尽纳眼底。
细致无瑕的娇
,欺霜赛雪,在微弱月光下,泛著温润
人的光泽,她一跃身,跨坐在他腹间抚蹭,燃起的火热,无法抑止。
君楚泱这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慌忙道:“问愁,你别胡来.”
“胡来?是啊,你高风亮节,这对你来说,叫做『胡来』,我就偏要毁掉你的自命不凡!”
毫无预警下,属于男
的火热,贯穿了她的纯洁。
他微一启
,愕然失声。
痛,是她唯一的感觉。
但她并没有退缩,坚定地
向他,重复著原始的情
,擦摩出的狂
烈焰,决意焚烧他。
“别…”男
的本能,令他不由自主地轻
出声。“问愁,停下来!”
“我偏不!”每一次移动,都是撕扯身心的痛,但她不在乎!“知道了吗?君楚泱.这辈子,我们都扯不清了,呵、呵呵…”她在笑,眼底的泪光却背叛了她,闪动著悲切。
“你不要这样,问愁!”他看在眼底,心是说不出的疼,可身心俱创的她,早已感受不到,他迟来的怜惜,再也入不了她的心。
“清华自守如你,无法忍受沾染我的气息,是吗?你也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怨恨与痛苦了吗?我要你也尝尝,当时我所受的!”
君楚泱闭上眼,不忍
视她狂
受伤的眼神。
他已经连看她一眼都不愿了吗?
体亲密有什么用?灵魂无法契合,她终究,还是被排拒在他的心门之外…
像要发
什么,她藉由狂
的,去宣
再也承载不了的凄伤,直到散尽最后一丝力气,麻痹了痛楚,她瘫倒在他身上。
他的
怀,仍是这么的温暖…
为什么三年了,她还是割舍不了对这股独特气息的眷恋?
不允许自己再沈溺其中,她强迫著自己
离,旋身穿回衣物。
“问愁,解
。”在她离开前,他开口喊住她。
解就解!她不信他还能对她怎样,再毒死她一次吗?
受封的
位一解,他披衣下
,来到她面前,取下了挂在颈间的饰物,放入她手中。“这,给你。”
那是一块深墨
的上好古玉,上头浮现浑然天成的八卦图,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问愁怔愣地看着掌中之物。
这算什么?恩客对青楼伶
的打赏吗?
他在报复,告诉她,她不过是让自己当了一夜的
女!
他终于有了情绪,明白什么叫愤怒,不再慈悲为怀,秉持宽恕包容的高尚情
了!
这原是她的目的,她该感到快意的,可为什么…心却是那么的痛…
“君楚泱,你够狠!”他总是最懂得如何伤她,才能教她千疮百孔,生不如死!
一旋身,她悲愤而去,而他,挽留的手僵在空中,她却没瞧见。
幽戚的长叹逸出
畔,君楚泱对著空气轻喃:“问愁,你又想偏了…”
离去后的问愁,没方向的拔足狂奔,直到
口窒痛得再也
不过气,才停下来。
“啊…”她狂
地仰天嘶吼,宛如负伤的野兽,直
吼尽肺腔里的空气,也吼出鲜血淋漓的怆痛。
他恨她!她羞辱了他的男
尊严,也撕毁了他温柔的
情,成功地让他恨她了…
为什么这样的认知,会让她痛不堪言,无法承受?她不该在乎的啊,她恨他,早在三年前开始,不是吗?
可是…她又为什么会恨他呢?
是因为付出太多,爱他太深,所以才恨他的绝情。
如果不爱,又怎会恨?如果不是爱得太深,又怎会恨得椎心?
直到今
,依然恨得深沈,背后所代表的涵义,是至今依然爱得惨烈,无法忘情哪!
“楚泱…”颗颗晶莹泪雨,滑落玉颊。
其实,这三年之中,她对他的爱,从未少过分毫,随著岁月的流逝,更为深刻的思念缕入骨血,她只是用著太多的恨,去压抑。
直到由第三个人口中,再一次听到这个在心中埋得太深的名字,便再也抑止不住狂涌而出的相思情
。
于是,她前来寻他。
为的,从来就不是怨恨,她只是想他,好想好想见他…
失去了他柔暖的怀抱护怜,这三年来,她没有一夜睡得好,每每由梦中惊醒,总是瞪大著眼,无眠至天明,于是,她学会了让自己累到不容易醒来,如此才不会在夜里惊醒时,凄茫得不知何去何从。
她,还是习惯他、眷恋他。
所以,她亲近他、与他
绵,霸道地掠取她想要的温存、她熟悉的气息,补足三年当中的空虚,并非真的存心要羞辱他。
没有一个女人,会拿体身去报复,她只是太倔太傲,不肯向自己承认罢了。
没有他的日子,她熬得好苦、好累,盼了三年,飘泊沧桑的心,等的只是他的收容啊!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伤她,而她也同样的伤了他,就像他当初所言,他们若聚首,将只有数不尽的重重灾劫与伤害…
坚持了三年的恨,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如果没有他,她活著还有什么用?她这一生所求,也只是他能爱她而已啊…如果可以重来,她好想回到他身边,就算…就算他还是要她死,她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够死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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