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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京內城,怀化大将军府。

 安可洛在三堂后面的厢房內看书,屋內略显空,只有些简单家具,又都是黑⾊的,显得生硬不已。

 才翻了几页,屋外院中就有响动,一听那脚步,她便起⾝,下意识地推了推发侧饰物,眼睛瞥向门口,目光刚停了一瞬,那门就开了。

 安可洛忙上去,看着尉迟决満头的汗,赶紧从⾐侧菗出帕子,替他将脑门上的汗都点⼲。

 尉迟决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飞快地吻了一下,开始扯⾝上的铠甲。

 安可洛收了帕子,也跟着替他卸甲,纤纤素手贴上他的⾝子,一边动作一边道:“虽是⼊了秋,可谁知今⽇能这么热。我之前在屋里的时候就听人说了,谢将军的拱圣军晚了两个时辰才到西郊,犒军大典也跟着往后拖,那帮文臣还好,可苦了你们这些着甲的将军们了,等得极热罢?”

 尉迟决大掌将脫下来的甲片随意往地上一甩,走到铜洗旁,用手掬了⽔,狠狠往脸上抹了两把,这才吐了一口气,看着安可洛道:“热是极热,并非不能忍之事。只是今⽇燕王着实过分了,皇上⾝子不适,要他率文武‮员官‬拱圣军,可他竟从头至尾也不给谢知远个好脸⾊看,简直是…”

 安可洛眉头动动“燕王殿下见了谢将军,心里面不好受也是能想到的。廖公子他…”

 尉迟决黑眸一闪,噤了安可洛下面要说的话。

 安可洛不再开口,径直去收他的甲片。却被他拦住。

 尉迟决将她往怀里带,口中埋怨道:“收那做什么?自有下人来收拾。我要你来,岂是让你做些丫鬟们做地事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这房间,又道:“天音楼的东西还没搬过来?这屋里现在的模样,太不衬你,早些收拾好了安心住下来。”

 安可洛贴着他被汗⽔浸透了的中⾐,嗫喏道:“衾衾才出了天音楼,楚娘正伤心呢,我这时候大张旗鼓地搬东西出来,哪里说得过去…”

 尉迟决低头。亲她额头,又亲她鼻尖,贴着她边道:“你说什么都随你。只要你肯住下来,东西过后再搬来也行…只是苦了你了,我这府上平⽇本就没什么女人之物,就是因为你才去购了些简单的。你若不在意,便无妨。”

 外面丫鬟进来,抬了热⽔放在屋內。

 尉迟决松开她。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脫⾐服。“一⾝的臭汗竟然忘了,就去抱你,结果把你也给连累臭了吧…”说着话,伸手又去拉她“要不要也洗洗?”

 安可洛嗔他。“将军什么时候能正经些!每次一回府便这样…”

 尉迟决深黑的眸子静了静,厚实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指尖“你终于⼊了将军府。我⾼兴得过了头。”

 安可洛看着他刚毅地侧脸,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伸手替他解上的带子,口中轻轻道:“再不洗,⽔要凉了。”

 **

 半个月前,尉迟决上奏皇上,禀明范衾衾与廖珉之事,又道范衾衾已有⾝孕,怀的是廖珉地骨⾁;皇上及太后均是大惊,本以为廖家就此绝后,谁知还能有这么一出!权衡之后,皇上下旨,除范衾衾籍,赐帝京城外五丈河边宅子一座,让她搬去那里,又派人去好生照顾,千万要保全廖家之子。

 范衾衾那⽇出了天音楼,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到了五丈河边,见到那座皇上赐给她的宅子,眼里的泪落个不停。

 恍若隔世,恍若那一⽇定情之时…

 他拉着她的手,站在河边,轻轻对她说,我小时候便住在那里。

 那座宅子,如今她也进得,肚子里面的他的骨⾁,有时轻轻踢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个张扬纷笑地面孔。

 好像他并无远去,并无出征,并无…阵亡。

 只是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含笑望着她,口中无声地唤她。

 。

 连夜来梦不曾断过,每一次都是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同一句话。

 河边草地上,他吻她,他轻声道,衾衾,若果将来真地有一天你见不到我了,你也要知道,我绝不是有意让你伤心的…

 每次梦醒,俱是満面泪痕。

 他是知道的,他一定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对她说这种话。

 最后那一面,天音楼二楼她的房內,他临出征前地那晚,她亲手给了他那个荷包。

 未做完的荷包,从此却再也没机会再做。

 太后遣太医来给她瞧⾝子,每一次都嘱咐她,范姑娘不可过度伤神,否则对胎儿不益。

 搬出了天音楼,一个人住在这座空空的大宅子里,仿佛前尘已尽。

 没有什么可让她欣喜地,也没有什么可让她再悲伤的。

 肚子里的孩子,他的骨⾁。

 那是她唯一拥有的,和他相连的…

 那番英容笑貌,怎可就这样弃她于不顾,怎么忍心?

 离了他,还让她如何能独活下去?

 对着光,却手脚冰冷,她轻轻抚上已经略微鼓起的‮腹小‬,她不要他成忠烈之士,她只想他能在她⾝边…

 **

 有丫鬟来,小声在她背后道:“范姑娘,安姑娘来看你了。”

 范衾衾擦擦眼角,也不转⾝“你先去上茶,我一会儿就过去。”

 待丫鬟退下,她才慢慢转过来,心里又开始一点一点绞起来,痛到无以复加。

 安可洛带了好一堆补⾝子的东西来,范衾衾见了,強作笑“安姐姐这是做什么?我这里,太医开的补品都成山了,你这又是何苦?”

 安可洛将她那模样看在眼里,心里跟着疼起来,拉过她的手,半天才道:“就算是我一点心意。”

 范衾衾眼眶瞬时就红了,却还是努力在笑“安姐姐近⽇来如何?听下人说你搬去将军府了…尉迟将军应是⾼兴极了才对。”

 安可洛垂眼“是搬去了,可那又能如何?我籍未脫,说到底也还是天音楼的人。”

 范衾衾偎着她“脫籍是迟早的事情,都说老子犟不过儿子,尉迟相公总有想明⽩的一天。我今儿一早听人说,皇上要将秦大人从梓州路召回帝京,这事儿可是真的?”

 安可洛点点头,又是一叹“帝京现在真是,一天一个变头,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秦大人…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范衾衾想了想,又道:“说起来他娶的也是尉迟相公的千金,皇上多少亏待不了他的。”

 安可洛不再说话,脑中闪过那人冷洌的神情和那双细眸。

 那一⽇悦仙楼初相见时的布袍举人,现在…早已不一样了罢。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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