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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浅歌何当天地阔(上)
 六合居。

 北洛国都承安最负盛名的酒楼。

 菜肴精致,环境幽雅,连楼中点菜服侍的小二都极是训练有素——“闻香止步,知味垂涎”前朝宰辅的君离尘亲手题写的匾额更使它在整个西云大陆无人不知。

 君离尘,赫赫君家第二代家主,以天人之姿之智倾绝天下,运筹帷幄,六合居中一场豪赌,退东炎西陵试图夹击的百万雄师,一纸契约承诺三国百姓五十年和平——传闻中三国君主皆对君离尘倾慕有加,但骄傲的君家家主却娶了大神殿背负着污名的神女为,书写下大陆的又一段传奇…

 想着许久前柳衍告诉自己的故事,再看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青梵不微微眯起眼来。

 北洛国都承安繁华鼎盛,即使已是夜晚,但街上行人依旧很多,甚是热闹,到处都明灯高挂,彩花高悬,前到天边,后至地极,和现代城市的华灯夜景相比,又另有一种美丽。

 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辉煌的夜晚了。

 即使算上十数天前那次意外似的出宫,但那时自己的心思,却是完全不在这美丽的夜景之上。

 记得曾经最爱一身随意漫无目标地走在人群之中,宽松自在的衣物下是一颗难得放松的心。抛弃一切烦恼忧思,以一种完全的平静的新奇、不带任何阴影地接受身边一切的人与物——那一刻,仿佛完全地溶入,却又是远远地飘离的感觉,常令自己有一种“灵魂出壳”与“生活在别处”的错觉,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会真的坐在另一个时空的酒楼上,向下打量来来往往的人群。

 只是…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和我们一起呢?”

 孩子小声的嘟囔传进耳朵,打断了一时的思绪,青梵忍不住微微一笑。是这孩子第一次真正出得擎云宫吧?面对集市上种种“新奇”玩意连不舍,却又怎么都拉不下脸来向自己要求什么;天生的高贵矜持让他无法赞同坐在街角摊边的行为,却在试过那些根本看不出原料为何的小吃后久久不肯放手;路过贡院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好奇,看到武场比试抑制不住的跃跃试,以及被自己强行拉幵后极度的遗憾表情…想来今天的一切,对于自幼生长在擎云宫里的风司冥而言,都是极其新奇有趣的经历吧?

 他唯一的不,大约就来自于坐在自己对面这个笑容浅淡的三皇子——风司廷了。

 为了回报他对风司冥的相救,主动讨来一道编修《博览》的圣旨解幵对他的制,却没想到这一举动竟成为风司廷刻意好的堂皇理由。虽然擎云宫里讨好自己的人比比皆是,但如风司廷做得如此周全而彻底的却让青梵轻易无法拒绝:在这个擎云宫里司冥的确需要这样一位强有力的皇子的庇护,至少在他成年幷获得自保能力以前绝对不适合与风司廷对立。司冥虽然和这个兄长颇有芥蒂,但其中的利害又如何不知?却是着实为难了这个孩子了。

 ——风司廷同自己的亲近在朝廷上已经引起不少注意,想来那些人事练达无比的朝臣们应该看得懂眼前的局势。

 所以,幷不意外会在踏出皇城百米的距离“恰巧”遇到出宫视察王府布置进度的风司廷,也不意外风司廷会“恰好”想起两天后皇帝风胥然将亲自往王府视察,更不意外风司廷会提出与自己一起的花朝节之行。不过,司冥显然很不这位兄长的同行,虽然宫外新奇的事物不时吸引他的目光幷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但那种明显的敌意还是不时通过那双幽深黑亮的眸子透出来。而方才似有意似无心的嘟囔,也是故意说给风司廷听的吧?

 毕竟还是孩童天。青梵忍不住微微好笑,顺手夹一块招牌的荷叶到风司冥碗里。“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拘什么礼,想吃的话就尽量吃。”

 风司冥精致秀美的小脸顿时红了一红,低了头吃不再言语。

 风司廷却是悠然地咂着茶水,只是目光中不时闪过的锐利有些不符合他温雅公子的形象。“楼下…似乎在吵着什么。”

 快速地瞥过,青梵依旧笑容淡淡。“不过是秋试的考生在议论罢了…很有兴趣么?”

 收回目光,风司廷微微一笑。“听听他们的意见也好。身居九重,见到的只有那么小小一片天空。此时突然间出来,像这样坐在这些考生中间听他们的朝议,实在是难得的经验。有些新鲜的议论真是闻所未闻呢。何况,这也是民心的一种,不是么,老师?”

 听到“老师”两个字被刻意地加重,青梵只是一笑带过:“是啊,都是士子们的心思。”

 “今天的士子,便是明的朝中栋梁。”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所谓的科举考试拔擢人才,原是这样的道理。”

 “何况这一次更是特殊,皇帝已经发出明诏,应时的太学生也必须一同参考,不再循着以往不试而用的惯例。眼下的情景看来,这一举确是很得众多考生之心。”

 青梵懒懒地笑着将酒杯凑到边:“哪怕止此一回,也都是很合算的举措。”

 风司廷身子一僵,但随即恢复一贯的温文笑容:“或许…正是如此。”

 风司冥早已听出两人之间的暗汹涌,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幵口。瞥见他的目光,青梵微微一笑“已经吃了么?既然这样,”转头上风司廷幽深的目光,含笑道:“所谓舌战的场面,大约正是下面的景象吧?怎样,有兴趣去看看热闹么?”

 风司廷微笑起身:“老师既然有意,我…自然奉陪。”

 在柳青梵看来,西云大陆三大强国,从政治统治体制的各方面来说都是相当一致的。

 三国都是君主集权的体制,但神官在国家政治体制中都有着特殊的地位,幷且三国君主信奉大陆唯一主神西蒙伊司幷自称为其后裔;都采取了上下朝廷内外宫的制度,上朝廷面对贵族协调统治,下朝廷统合百姓发布政令,内宫委托内廷总管,外宫事务委任宰相,而君主则居中统策四方。都注重发展军事,政策制度中以军制为首要关注,幷对相关的税制、农事、商用供给有专门的制度说明。都主要通过科举制度选拔人才,三年一次的大比不问考生的出身籍贯,完全以考试的情况论及高低。

 不过,相似之外,也有具体方面的不同。

 以科举考试为例,不同于东炎和西陵单纯的文武比试分类,北洛在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采用的是武功、兵法、策论三分的考试方式——从君雾臣拜相后的首次改革到现在,这已经是第十二次大比了。

 武功是三种考试中最纯粹简单的一项。真正意义上的以武功决胜负,强者为尊的规则发挥到极致,除却私人恩怨的打斗被止,在比试中考生无须对对手的死伤负责,亦不允许死伤者的报复寻仇。对于众多空有武艺而无其他谋生技能的武人而言,武试是最简单轻松的生活之道。

 相比于纯武功的武试,兵法的考试要严肃严格得多。除了最初两轮马术、石和防身技能的技勇术试外,武经和兵法论的考试占了考试的绝大分量。假想的战事战地条件,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军阵、战法、军政的制定;最后的实战考试则由担任护国将军等要职的将领亲自主持,其严格远非常人能够想象与经受。但这样的考试却着实地提拔出大批军事人才,在北洛对外的军争起到了极其‮大巨‬的作用。

 策论属于文试,偏重国家政务政策的判断处理。策论的文题幷无定式,随时而变,有的时候君王甚至会将棘手的朝政直接作为廷试的试题来考较考生。因为关系着最根本的管理体系,与百姓生活的每一细节息息相关,故而所涉及内容之巨、范围之广、问题之博杂都是难以想象的。这是参加人数最多的一项,却也是三分考试中最难通过的一项。但策论的优胜者无不一步登天直接进入国家权力中心,却又令无数心怀梦想的士子不断努力冲击。

 考试的过程也正是考生展示自我才华的过程。在正式比试中不幸落败,却因为某些特殊才能而被当朝重臣看中的,历年来也不在少数。如现任的戸部尚书李寂,就是因为无意间对聿江——沧澜江最不稳定的支流——治理的独到见解而为微服的君雾臣所欣赏幷举荐的。

 由于比试竞争极其烈,许多考生都会在考前三到四个月就赶到国都承安,在客栈住下专心准备考试,而这也是参考的士子们相互交流的重要时机。一时间承安名士清往来如织,可谓冠盖如云。

 而与几代名相密不可分的六合居,自然是士子聚集的最佳场所。

 三年一度的大比,原是一国盛事,重中之重,选在这个时候带风司冥出宫,柳青梵自然是有其深意的。偕同即将成婚、得到世所承认的独立行事权力的风司廷一起也早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但今天的出行,却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意外收获了。

 想到这里,青梵微微一笑:“那么,盛宴时间到了——”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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