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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玄玉再度转醒是因为一阵阵的颠簸牵扯出伤口难忍的剧痛,她疲倦地张开眼睛,发觉周遭俱是蓝色布幔,还没来得及认出自己身在何方,一阵晕眩袭来,她又昏了过去。

 就这么睡睡醒醒好几回,忽然一个剧烈的震动,一切恼人的摇晃全部停止。玄玉想睁开眼,却是无比地疲惫,睫软弱地扇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喂!还不下车!装死啊!”鲁无礼的声音闯进玄玉的意识里,她几时曾被人如此吼过,不恼得想出声喝斥,终究是提不起力气来,只能咕哝了一声。

 突然,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响在耳畔“玉儿,你醒醒。”

 玉儿?是在叫她吗?谁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唤她?玄玉往那团温暖偎了过去,却仍没有睁眼的打算。

 狄霄用脸颊触了下她的额头,不为她的高热蹙紧了眉头,他里好她身上的毯,将她抱出马车“了智大师,麻烦你去请个大夫好吗?”

 “这妖女死了倒还干净,请啥大夫?!”了智冷哼道,仍记得玄玉曾害得他差点命丧黄泉。

 “了智,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可说出这等浑话?”空慧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是。”了智不敢再说,转身便走。

 空慧步向狄霄“烧还没退下来?”

 他点点头“她伤得很重。”而且不适合行远路。

 跟了医术超群的元傲风这么多年,他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晓得,但是他却不得不带着她千里奔波。一来是京里追捕她的官兵搜查得紧,二来是空慧怕他因情误事,竟函告天下,他,冷面仁侠狄霄,将在年后一举歼灭五毒教,请道上兄弟齐至东北助阵。

 他是顾不得她的身子,但这也怨不得他,谁教她是五毒教徒,是世人口中的妖

 走进一栋无人住的木屋,狄霄将她放在上,半个时辰后,了智领着大夫前来。

 大夫诊过脉后,摇头叹息“姑娘躁怒积郁,伤口受创又深,若不立时休养调理,怕这病会愈来愈沉。”

 “没有别的法子吗?咱们还得赶路呢。”了智问道。

 大夫皱了下眉“老夫是可以开几帖药方,不过效用不大,还是让她休养些日子,才是良方。”

 “狄大侠?”空慧转头询问狄霄的意见,

 他们才出京城未久,官兵仍在后头追赶,玄玉是练武之人,体魄强健,应是无妨。

 狄霄沉了一会儿,还是痛下决心“开药吧。”

 但是玄玉服了药以后,并没有好转,反而一昏沉过一,原本偶尔还可以张开眼睛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到后来根本已经是茶药不进了。

 然而顾不得玄玉的伤势,一行人仍不停赶路。

 这天,他们落脚在借住的民宅中,狄霄仍尽心的照顾玄玉,当他看着黑褐色的浓稠药汁再次从她的嘴角下,终于忍不住抱起她,飞奔出房。

 空慧等人见状,急忙也跟了出去。

 他们明为结伴,实是监视狄霄。

 打从出京起,防的就是这一天。

 只是他们已到东北,再一路程,便是传说中五毒教总坛所在的地热谷,他们渐渐放下戒心,没想到狄霄竟在这时有了动作。

 “狄大侠,你要上哪去?”

 “青云山庄。”

 空慧等人愕然地换一眼,青云山庄是狄霄的师父青云老者孟宗翰所居,就如庄名一般,没在青云深处,无人领路是寻不到的。

 但是既然狄霄知道青云山庄便在附近,为何今夜他们错过宿头时不提,反要借宿民宅。

 狄霄步伐不停,飞林掠树而去,最后停在一栋平凡的宅院前,他用力叩着红漆木门,三长两短,候了一会儿,门内才传来苍老的探问声“谁啊?”

 “狄霄。”

 “狄少爷?”木门很快地拉了开来,出现一张皱纹布的老脸“你怎么回来了?”

 “禄伯,师父在吗?”

 “三更半夜的,是谁啊?”孟宗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师父!”狄霄抱着玄玉急忙闯了进去。

 孟宗翰披着外袍,捻着长长白须“原来是你。这娃儿可是傲风信上所说的玉儿?”目光才落到玄玉身上,他炯然的眼睛冒出一团火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让你成这样?”

 狄霄不敢辩解,乖乖地抱看玄玉跟着孟宗翰进内室,将她放在上后吊着一颗心,垂手立在一旁看师父为她诊治。

 十岁时,他跟着少爷一同拜入孟宗翰门下。他心急报仇,是以专学武艺,以剑术扬名江湖,少爷倾心医术,在江湖行医赢得美誉而被称为“赛华佗”两人各有擅长,而师父却是一人兼有两技,医术武艺俱是名家,只是行踪飘忽难寻,今是玉儿命大,师父正巧在家,否则…

 狄霄心头一紧,不敢再想下去。

 “真是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禄伯老眼昏花看错了呢!”

 孟怀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狄霄身旁,骇了众人一跳,他倒是习以为常“师姐。”

 “哼!还是这么冷淡。你的玉儿呢?我瞧瞧。”她着大肚子,亭亭地移步向畔,一看之下,不由得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吐出一口长气“狄霄,你上哪找来这样一个人间绝?可真是漂亮!只可惜福薄命短,一生颠沛。”

 孟怀璃嫁了个擅观面相的丈夫,是以也学了几手。狄霄听得她说,心头更加揪紧难受。

 “去去去!有我孟宗翰在这儿,她能短命到哪去?”孟宗翰斥了一声,转头瞪着狄霄骂道:“幸好傲风曾替她里了伤,否则从京城熬到这儿,我看你送具死尸来还快些!”

 师父会骂人,料是玉儿无妨了。狄霄心下略安,低垂着头,没有作声。

 了智听了却是不服,但碍着孟宗翰的名头,只敢小声咕哝“反正活着也是个祸害。”

 没料到孟宗翰却听到了,他大眼一瞪“谁许你们进来的?”

 空慧急忙了上来“贫僧少林寺空慧见过孟先生。”

 狄霄深知师父不喜与生人打交道的个性,加上自己也不愿再与空慧等人多有牵扯,于是听命向前,歉然地将他们请出了山庄。

 “咱们还要不要去五毒教的总坛地热谷?”了智嚷道。

 狄霄迟疑了一下“你们先至前头镇上等我。”

 空慧看出他的犹豫,唱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狄大侠大仁大义,世所称扬,切莫为一女子堕入魔道。”

 狄霄闻言,冷汗不由得冒上额头,父母惨死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滚。“狄霄谨记在心。”

 送走他们,他转身回到山庄,孟宗翰已候在厅中“京里有首歌谣是形容玄玉的,你听过没有?”

 “听过。”狄霄颔首。

 “唱来听听。”

 “妖灵皇子,辣手弑亲,一登基,亡国民。”

 “你可曾想过玉儿就算能扮男装,瞒得过世人,也不可能以女儿身假作皇子,欺瞒圣上?”

 “想过。”狄霄点头“但是——”

 “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五毒教徒!”孟宗翰瞪着他,话锋一转“听说你和傲风决裂?”

 “嗯。”狄霄没多做解释,知道元傲风在信上已经将来龙去脉说得分明。他也是为此缘故,才会经过青云山庄,却不打算登门拜见师父、师姐。

 “那他月底成亲,你去是不去?”

 他和草儿要成亲了?!总算是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狄霄沉默了半晌“不去。”

 “也不打算放过玉儿?”孟宗翰突然又把话题绕回玄玉身上。

 狄霄抬眼看他,默然不语。

 孟宗翰知道狄霄心中惦念的就是灭了五毒教替爹娘报仇,这决心是立了十几年,任谁也劝不得的。

 他叹了口气,实在拿这固执的徒弟没办法。“你的事我不想管,不过你可得记得,我不许任何人死在我青云山庄里!你既将人送了进来,就只能等她伤愈自个儿走出山庄再做了断。”

 “徒儿明白。”

 “去休息吧。”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身吩咐“没我的允许、不准去打扰病人。”

 等玄玉恢复意识时,冬风已经吹起,当她能下时,纷飞的大雪已将大地染成一片雪白。

 她披起外衣,推开窗户,凝望着纷落的雪片,任由凛冽的冷风抚平她心头的烦躁。

 狄霄会将伤重的她送至青云老者处医治,是表示他对她还存有一丝怜惜,还是他怕她若是一命呜呼,便无人能领他至五毒教总坛?

 “怎么开着窗子?当心着凉!”孟怀璃伸手关起窗户,玄玉被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步伐这么轻的孕妇。

 “你走路还真像只猫儿。”她轻声道。

 “还是只怀孕的母猫。”她将裘披到玄玉身上“穿上吧。”

 玄玉穿好裘“你也快生了吧?”

 “是啊,希望孩子的爹赶得及回来。”孟怀璃温柔一笑,拉着玄玉赞道:“没想到那愣小子会买东西的,你穿了还真是好看!”

 “真是他买的?”玄玉‮摸抚‬着柔软的皮裘,心中过一般暖意。

 “你身上用的、穿的,哪样不是他买的?他就怕我会饿着、冻着你,反倒是自己衣服破了,都不懂要补。”

 说起那个傻狄霄啊,她简直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师弟。明明就是在意得要命,偏又碍着她父亲的一句命令,不敢过来探玉儿一眼。要是她父亲真严格把关的话也就罢了,偏偏她爹向来不安于室,一待玉儿的伤势稳定了,想着山庄里有狄霄打理照顾,股一拍又四处云游去了,就不记得他曾下了什么令。就只有那个傻小子死心眼,至今仍不敢越雷池一步。

 玄玉看着孟怀璃一针一线着衣裳,不有些羡慕“你在给他做衣裳?”

 “是啊,以前他和傲风的衣服都是我做的,那时候老嫌他们好动,衣服破得快,现在想想还令人怀念的。”

 玄玉闻言,心情不由得一沉。

 孟怀璃会怀念那段岁月,狄霄想必也会想念元傲风,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揭穿了霍草儿的身世,他与元傲风也不至于…

 “你要不要试试?”孟怀璃打断她的冥想。

 “啊?不要。”玄玉急忙摇头。

 “你没做过是吧?没关系,很简单的。”孟怀璃不理会她的拒绝,从篮子中挑出一块青色碎布“绣个荷包给他做生日礼物吧。”

 “生日?”

 “十二月初八,快到了。”孟怀璃将针线交给她。

 玄玉迟疑着,不敢接过。

 她从小被当作男孩子教养,从来就没碰过女红,再说,就算她做好了,狄霄会接受吗?她还记得他曾将她送他的木佛抛到地上。

 孟怀璃硬是将针线进她的手中“你就算是陪我做吧。顺道陪我说说话,不然可是会闷坏我这个孕妇的,至于要送不迭,到时你再自个儿决定。”

 孟怀璃抓准了玄玉吃软不吃硬的弱点,玄玉只得穿针引线,跟着孟怀璃有些笨拙的着。

 两个女人手上忙着,嘴巴也没闲着,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挨。

 至少对玄玉而言,便少了很多时间去想狄霄。

 但是对守在屋外的狄霄而言,这样的日子是种‮磨折‬。

 师父治病时规矩颇多,他不敢挑战他的令,怕他一怒之下会撒手不理玉儿。直到玉儿伤势好转,师父出门云游,他更加不敢去见玉儿,他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他只能远远看她的巧笑倩兮,看她的娇嗔颦怒,让口从不离身的木佛将他的心烙出一个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待续到孟怀璃的丈夫“神相”铁天弋回山庄,带来五毒教主古鹰病逝,教内无主,教徒四散作恶,为祸百姓的消息。

 “这消息打哪听来的?”狄霄蹙眉问道。

 “我回来的路上,亲眼所见。”五毒教自从朴月死后,便虚悬圣女之位,现在教主一死,执掌教规戒律的总执法又告失踪,剩下的左右护法忙着争夺教主之位,无心打理教务,教徒群龙无首,成一片。江湖上不少人都在奇怪,你既说要一举歼灭五毒教,现在正是大好良机,何以未见动静?”

 狄霄没有回答,心里明白这也是他再见仍候在滨河亭的空慧等人时,会面临的问题。

 “这大风大雪的,当然是待在家中好,谁喜欢出去打打杀杀?”孟怀璃的声音从内屋飘了出来“你回来也不来探探我,净跟着狄霄嚼舌!”

 铁天弋回了孟怀璃什么,孟怀璃又说了些什么,甚至铁天弋是如何扶着大腹便便的子坐下,狄霄全没看见。

 他的一双眼里只有玄玉的身影。

 她跟在孟怀璃身后,红色衫裙外披着他买给她的白色皮裘,映衬得她妍丽的容颜更加飘逸出尘。

 他怔愣地痴望着,却不敢向前一步,怕自己筑起的堤防会在瞬间溃决,让情感淹没了理智,做出对不起惨死的家人的事。

 玄玉见他迟疑,知道他还是在意着她五毒教徒的身分,心难受地揪痛看,却也不敢主动和他说话,怕无端讨了个硬钉子碰。

 她收起情绪,走向铁天弋,福了一福、“铁兄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是?”铁天弋先是为她的美貌吃了一惊,然后本能的替她观起面相来。

 “她是玉儿,也就是你说的失踪已久的五毒教总执法玄玉。”孟怀璃介绍道。

 “这便没错了。”

 铁天弋立起身子,向玄玉行礼拜下,玄玉赶忙扶起他“你拜我作啥?”

 “草民不知公主殿下驾临——”

 “公主?”狄霄和孟怀璃俱感惊愕。

 孟怀漓更是怀疑自个儿的相公是不是在外头撞坏了脑子“喂,我说她是五毒教总执法,可不是说她是公主耶!”

 “玄玉的出身你听过没有?”

 孟怀璃点头“妖灵皇子——”她蓦然住了嘴。

 啊?可能吗?

 铁天弋微微一笑,搂着子,唤住正被狄霄拉扯出门的玄玉“公主殿下,草民劝你一句,情不断,命难久长。”

 情不断,命难久长?!

 玄玉一愕,不由得抬眼望向狄霄,只见狄霄脸色一黑,一把将她紧搂入怀,恶狠狠地瞪向铁天弋“妖言惑众!”随即转身,奔出了大厅。

 “他骂你妖言惑众那!狄霄耶!”孟怀璃惊愕地目送他俩离去,嘴里轻嚷道。

 “你看来好像高兴的样子。”铁天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难得嘛!你难得被骂,而狄霄也难得骂人嘛!”孟怀璃娇柔地倚进丈夫怀里“玉儿真的得断情才能活命?”

 “若有贵人相助,那倒也未必。不过此次情关确实是她的一个大劫,度不度得过去,全凭她自个儿的造化。”他在子的脸上偷得一吻,轻问:“有没有想我?”

 “别这样,大白天的…”她不断拨开丈夫不规矩的手。

 “咱们回房把门窗关起,谁会晓得…”

 狄霄搂着玄玉施展绝妙轻功,疾往后山而去。

 有人要抱着她跑,玄玉也乐得轻松,安稳地赖在狄霄怀中,一双美目半眯着他,见他刚毅俊美的脸宠冒出细细的汗珠子,才有些不舍地道:“放我下来,我自个会走。”

 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暖炉,但也不能就让他这么抱着她一直跑下去吧。

 狄霄低头看了怀中人儿一眼,见她鼻头冻得通红,本该嫣红的瓣却无半丝血,他忍不住拉紧皮裘,将她里得更为严实,又再奔跑了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你怕不怕高?”

 “什么?”

 玄玉挥开遮住视线的雪花,昂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两株合抱的巨树,枝叶盘错,树皮是皱折刻纹,最神奇的是树干只有一半是暴出来,另一半则完全没入山壁里,包括全部的部。换言之,它是从山壁里续出长成的。

 “好奇特的大树!是一株还是两株?”

 “两株,是夫树。”他将她的双手揽到自己的颈子上,再度拉好皮裘,尽量不让冷风吹拂到她“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么?”玄玉惑地眨了眨眼睛“你要攀上去?”

 话声才落,他的身子已窜飞上去。狄霄一手搂着她的肢,一手握住结冰的树枝,一路往上攀升,雪花不断地飘落,落在他的脸上融成雪水,落在他的发上结成银霜。

 他看来有些狼狈,有些憔悴,有些…令她心悸。

 “抱紧,我要放开你了。”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啊?”上的铁臂松开,玄玉本能地揽紧他的颈项,低头一看,发觉两人已离地丈许有余。

 如果摔下去,怕是神仙也难活命吧!

 她回眸,才发觉狄霄一手攀着树枝,一手敲着树干上的积雪,自己则被紧紧地在他的身子与巨树之间,玄玉看着他冷肃的俊脸,柔柔地泛开一抹笑“如果我就这么松开手,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不许松手!”他立即将她的身子得更紧一些,怕她真的松开手去,右手扳紧枝扭,低头看她。

 覆在她身上的皮裘略微松开,雪花染白了她的发丝,她绝美的笑靥就像一株雪地中盛开的雪莲。

 狄霄的心头狠狠一震,他喑哑着声音说:“你若松手,我会一辈子恨着你的愚蠢。”玄玉一笑“那也算是记得了——”

 “闭嘴!”左手恰好传来不一样的闷叩声,狄霄掌力一吐,打落积雪,接着飞快地将其余雪块除去,先将玄玉中,自己才钻进去。

 “原来这儿有个树啊!”玄玉轻呼。树的宽度仅容一人,狄霄紧贴在玄玉身后。大掌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她的小手“往前走。”

 不过四、五步距离,玄玉便感觉口突然扩大,狄霄也站到身侧,喀喳几声点亮了打大石。

 “都没变。”

 “啊?”玄玉打量了下四周,惊讶的发现树竟是通往一个石里置着一张小上整整齐齐地折叠着一条棉被和几件男孩的衣裳,地上则散落着几本书册。

 狄霄在角落的木材堆里出几木头,轻易地点燃了火炉。

 “你以前常和元傲风来这儿?”玄玉问道,从这里的摆设看来,不难清出这是他们儿时的玩耍之地。

 “嗯。”狄霄转为她掸落身上的雪片。

 玄玉微微一笑,也踮起脚尖顽皮地拍去他发丝上的积雪“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带她来。

 狄霄忽然想起那年他们无意中发现这个窟的情形…

 “狄霄,”小元傲风‮奋兴‬地在中转了一圈。“以后这就是咱们的秘密圣殿,只有咱们能进来,除非那人是比师父、师姐还重要的人,才能进来。”

 她不是比师父、师姐还重要的人!她只是——

 只是这个地方十分隐密,不用担心任何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瞪着火炉,努力地说服自己。

 玄玉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你是想告诉我,我有多该死,竟说破霍草儿的身边,害你和元傲风决裂?”

 不!他没怪过她。

 他抬眼,只见玄玉将小手偎近火炉取暖,娇美无瑕的脸庞透着一丝感伤“朴月是五毒教的叛徒,和她的丈夫先后死于五毒数的格杀令。严格说起来霍草儿和五毒教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和你算是一路的。这么想,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狄霄凝望着那双注视着他的水亮眸子,其实他比较在乎的是她和他之间。

 “你呢?”

 “我是五毒教的总执法,等我回到总坛,便会是五毒教的新任教主。即使我离了五毒教。”她的瞬光黯淡“你说过,我也还是个妖。”

 “你真是皇室公主?”

 玄玉冷笑“不过是个皇室弃婴。”

 狄霄拧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说了,有人会没命的。”

 “我保证绝不漏。”他看得出来她亟保护某人,否则以公主之尊,何苦假扮男装,迹天涯。狄霄不自觉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告诉我你所有的事。”

 如果此刻他眼中闪动的柔情是出自于真心,那么教她立时死去,她也甘心。

 玄玉垂下眼眸,情愿当他是真心真意地怜惜着她,想了解她的过往。

 她微启芳,幽幽说起后官嫔妃为了争宠是如何的勾心斗角,皇室成员为了帝位是如何的心狠手辣,杨婉李代桃僵,五毒教主瞒天过海,让她以一介女,假扮男子,坐上五毒教总护法的位子。

 听完后,狄霄心慌意地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别说了!”本该是帝王捧在手心的娇娇女,甫出生却被亲娘丢进腥风血雨的武林里,易钗而并混在一堆嗜血为恶的魔歪道中。对外要谨言慎行,以防朝廷追杀灭口,对内要要强斗狠,免得有人欺她孤苦,这一切的一切,她是如何撑过来的!

 “其实没你想像的那么糟,还有个柳叔护着我。”玄玉顿了一下,略过七岁时那可怕的一幕。“柳叔死后,江寒也常来探我。”

 “江寒?”狄霄想起在湖州见过的那张慵懒笑脸“他是谁?”

 “柳叔的徒儿。”道鸿向来不愿让人知晓他的真实身分,她避重就轻地略去不提,反正她也从没当他是皇室中人。

 狄霄点了点头“你不想恢复身分吗?”

 玄玉在他的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子“我这趟回京见过她。”

 她没明指“她”是谁,但狄霄晓得她说的是皇后。

 “她后悔了?”他的身子微僵,既希望她离苦难,又怕她恢复了公主身分,以他一介平民,如何匹配得起。”

 她苦涩地笑了,将脸蛋埋进他的膛“她希望我回总坛接教主之位,好控制道源。”

 到头来,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是不折不扣的五毒教徒,是他的仇人。

 “你要我回去,她也要我回去,我猜大半的五毒教徒也希望我回去,我想等我伤好就回去。”

 狄霄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师父不许青云山庄溅血,只要你不出山庄,我们的冤仇就得搁下。”

 他是要她割断过往,永远留在青云山庄。

 玄玉抬眼,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介意她是五毒教总执法,也不表示他不再将她当作仇人看待。”

 她幽然叹息,试探地问:“逝者已矣,难道你就不能——”

 “不能!”狄霄猛然推开她,愤怒地道:“五毒教徒皆该死!”

 玄玉口一窒“可是朴月已死,你拿听命行事甚至未曾参与的教徒们出气,根本就不公平。”

 “当年,你们杀我家人可曾想过公不公平?我娘甚至不会武功!”狄霄深口气“不提我狄家庄,五毒教中哪个人不为恶作?哪个人不滥杀无辜?哪个人手上不沾血腥?他们个个死有余辜!”

 她低头瞧看自己的手,恍然又看见浓稠腥臭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她也伤过不少生命,原来她也该死。

 “你还是认为我是妖是不是?”

 他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玄玉低垂着头,喃喃自语地说:“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我早就该死了…”

 “我没有这样说。”

 “你是这样想的!”她烦地拉扯着发丝“我是个妖,我只会污了你的名声,根本就配不上你。”

 狄霄既是心疼又是愤怒地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凌自己的发丝“是谁教你这样想的?”

 “我不笨,我明白你的意思。”玄玉悲伤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将我藏在青云山庄,不是不把我当仇人了,只是你还不晓得该如何处置我,不晓得怎么去向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解释,你怎么会爱上我这样一个妖!”

 狄霄站起身来,他没有否认。

 师父的令其实是留给他一个息的余地,他真正过不去的是自己这一关,他不知道该如何将玄玉当成一个子般地带到武林同道面前,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向惨死的爹娘代,他们的儿媳是五毒教的总执法…

 狄霄握紧拳头,又舒张开来,然后再度握紧“我没有爱上你,我不会爱上——”他倏然背转过身子,深了好几口气“就算我爱上你,也不会因此不报父母血仇!”

 他不爱她,可是她好爱好爱他,爱到心都拧了。

 玄玉闭起眼睛,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心头斟酌颇久的计划就此决定。他要报仇,她就替他报仇!只要狄霄能得偿所愿,哪怕她得弑师灭祖,哪怕她得背上万千杀业.她都不在乎。

 反正她这一身早已被血腥污得不能再污,反正在狄霄眼个她早就是作风的五毒教大魔头,永远也割不断抹不去妖形象。

 她走到狄霄身后,伸臂环住了他。

 背脊明显一僵,她暗叹口气道:“你能不能暂且把我当作玉儿?那个在莲湖之上,与你无冤无仇的玉儿?”

 湖州相依的旎时光一幕幕在狄霄的脑海中翻掀而过,他回身,情不自地搂住了她。

 玄玉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疲惫地闭上双眸“我好累。”

 “睡一下。”

 狄霄将她抱上,正想要离开,她却拉住他“你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我晓得出京的一路上,你都这样抱着我坐马车的。”

 他拉过上的棉被,盖在两人身上,既是歉然又是心疼地亲吻她苍白的面容“你怨我伤你这么重吗?”

 虽然他出剑时并不知道她就是玉儿,但这一路上,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仍忍不住自责。他总想,换作他是玉儿,他不只会怨,他还会恨。

 玄玉摇了摇头,仍然紧闭着双眸,嘴角却扯开浅浅的笑意“霍草儿老爱说她死了不打紧,只希望老天怜她,来生能让她与元傲风相守。我不信天,也不信来生,我只知道能死在你的怀中,便已了无遗憾。”

 狄霄心头撼动,久久不能自己。

 再次回神时,她已沉沉睡去。

 情不断,命难久长!

 铁天弋的警言忽然闯进脑海,他有些心慌地执起她的脉门,见她脉象平和,才松了口气。

 石外风雪纷飞,石内狄霄高燃炉火,怀抱佳人,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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