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阳光温煦普照的早上,侯荔高高兴兴的挽着耿识涯的手臂,说是要到街上看热闹,一路上
天喜地蹦蹦跳跳的,来到双燕拱桥两旁的市集。卖旧物的小贩倾巢而出,排列成一条长龙市集,沸沸腾腾的叫卖声此起彼落,也不枉“州桥夜市”之称,直至通宵达旦来往的民众仍络绎不绝。
在拱桥上头,还有击丸蹴鞠、踏索上竿、鼓板小唱等杂耍表演可看,而侯荔就是冲着这点才来的。
“你真爱凑热闹!”耿识涯依着她在人群里钻东钻西,看到她粉
的脸蛋儿被太阳晒得快融化了,状似苹果红彤彤的,更是可爱极了!心念一动,伸手忍不住偷捏一把。
侯荔张口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却被他飞快的用另一手握在掌心。
“张牙舞爪的,你舍得这样对待你未来的夫君?”
“谁?在哪里?在哪里?”扭着脖子踮起脚尖,她故作怔诧的极
眺望。“怎么我瞧不见我未来的夫君?”
“真没瞧见?”
“是没瞧见呀。”
他脸上
出难得一见的
气笑容,揽
将她整个抱起,在花瓣纷飞的和风中绕着圈圈衣袂飞扬,热烈的目光中寻到彼此眼中的深情,不
相识而笑。
侯荔被他转得头都快晕了,
不住求饶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瞧见了,快放我下来!”
当他们沉浸于快乐气氛之际,殊不知前方大批皇宫队伍杂沓而来,马蹄奔行间尘土飞扬,周遭人等不
遮鼻掩耳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让开!让开!”
耿识涯察觉在先,连忙小心放下她,环抱彼此身躯跟着后退。
“怎么回事?”他没见过这等阵仗。
“一定又是有什么高官贵人要经过了。”盯着那顶金身大轿,她嗤之以鼻的附在他耳边说道。
“哦?”不妙的是,侯荔的目光余角无意望到一行出殡的牛车,且那披麻带孝的女孩儿竟是雁儿!
“哎呀!又来了。”大惊失
的她,不由分说轻功一跃便冲过去。
“荔○?”耿识涯不明就里,立即追上。
雁儿垂着螓首,嘤嘤哭泣的抹着不成串的泪珠,几名壮丁推着牛车,上头摆着材质简陋的棺材,棺材顶上覆了草席,没人吹笛、没人打鼓,准备朝预定好的安葬地点前去,没料到会遇上皇宫里出巡的队伍。
“雁儿!”侯荔一落地便拉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臂,迭声喊着。“改道、改道,前面有高官要过,你们会讨晦气的。”
雁儿抬起泪眼
蒙的脸,见来人是那个好心帮她的姑娘,激动得双膝一屈,当场就跪下去。
“是恩人小姐!请受雁儿一拜…”
侯荔眼明手快的阻止她,额顶冒冷汗。
“哎呀呀,没时间跪我了啦,快点快点!换个方向走。”对着其他人呼嚷着。
“可是…”
耿识涯追上后立刻明白了情形,不过终究迟了一步。
“什么人大胆挡住皇族大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身着铁袍锦冠的大统领冷面喝着,队伍随之停下。不用说,他已经注意到牛车上的那副棺材。“啐!竟然是出殡的棺材车,这岂不是触霉头来着?”
侯荔还来不及反驳,就看到轿内的人掀起帘幕,一个苍老嶙峋、眼神炯亮的老人
出头脸,接着和另一个看来狡黠聪颖、剃了光头的小沙弥打照面,古灵
怪的模样煞是讨喜。
“凝真,不得无礼!”老人沉哑而威严的声意出,
哄哄的四周霎时鸦雀无声。
年不过十岁上下的小沙弥突地蹦下轿身,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斜着脑袋瓜,一跳一跳来到了雁儿与侯荔的跟前。他倏然愣住,眨眨圆滚滚的眼睛,似有重大发现,认真的把脸凑近侯荔的身上嗅了嗅,抬起头,忽地咧嘴一笑。
“大姐姐,你的身上好香噢!”
小沙弥怪异的行径让侯荔毫无预警的呆伫在原地,蹙在眉间的皱折加深,她瞪着他退了一步。
“小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你身上的味道呀,真的好香噢。”小沙弥
齿灿笑。
此时,老人在轿上听到小沙弥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仿佛听出了其中玄机。
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她如坠五里雾中,实在摸不着头绪。
“大姐姐,你脚上的银链子,为什么不在了呢?”
“银链子?”她震惊的瞠大眼珠子。
这怎么可能?一个住在皇宫内院的小沙弥,为什么会知道她脚上曾系着一条银链子?哥哥们说,他们会捡到她就是看中了这链子,还说这链子说不定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呢,要她小心保管。
因此打自她学练轻功开始,便将它宝贝似的珍藏起来,生怕飞来窜去时一个不小心
丢了。
“是啊,那条银链子价值连城,你不会
丢了吧?”
她像瞪着一个怪物似的瞪着他,却不愿正面回答他。“小师父,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我知道的可多了,包括你颈子下面还有道紫
的疤。”
小沙弥自豪的朗声应答,那笑得无
纯真的表情却吓得侯荔面无血
。
“你…”不对劲!不对劲!真的太太太不对劲了!
无故冒出个小沙弥,说出她的事却正确无误,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却可以将她的一切说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这和她的身世有关?她骇地倒
一口冷气。
“大姐姐,我师父说的很对耶,你今天果然出现在双燕拱桥边,我们没白跑一趟呢!”
“你…你们到底是谁?”她只能抓住耿识涯温暖的手,来控制自己冰冻的手脚不至僵硬。
小沙弥把两手搁在背后,仍旧摇头晃脑的嘻嘻笑笑。
“嘿嘿,让你猜猜呀,你如果真有皇族的血统,应该不是个笨蛋才对。”
“皇…族…的血…统?”喉头干的有如荒砾大漠,她极力挤出微弱的声音,觉得现实离自己愈来愈遥远。
“够了凝真,不能再闹下去了!”不知何时,老人已由侍从搀扶着来到面前。他身着铁灰色朝服,锐利深邃的眸子炯炯发光,脸上神情显示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
“是的,易大人。”小沙弥努努嘴,双手合十退到一边去。
易玄良凝住视线,彻彻底底的打量着侯荔,在小沙弥凝真确认了这位公主身分的同时,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想当年陛下对温柳
何其宠爱,如今却在暗地里废黜温柳
后室之实,任由萧瞿蓉坐大后宫成为新后,这荒谬至极的皇室丑事,他这个相国却
不上手。
为了这受诅咒的五位公主,皇后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不过如果将这五位公主一一寻回的话,或许陛下对于温柳
的关爱会重新复明。
“你叫什么名字?”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发生了,如果她想逃,也逃不掉了。
轻咽口气,她勇敢无惧的抬头
。“我叫侯荔。”
“算算日子,你今年也十八了吧?”易玄良的目光柔得无害。
“嗯。”“那么,你是在哪儿长大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连你们是谁都还不知道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开始高筑防备之墙。
“这和你的身世有关,你想听吗?”
易玄良恭敬谨慎的一句反问,问傻了侯荔身上的每一
神经。
身世?
“我乃大理国的相国易玄良,至于小师父乃是崇智国僧的单脉传人,法号凝真。”
“那又如何?”她其实早已牙关打颤。
“虽然未经实物佐证,但是,你有可能是十八年前皇后娘娘所生下的五公主之一。”
“什、什么?”
“姑娘极有可能就是失散的公主。”他再重复一次。
“公…主?”不行不行!这个刺
太大,侯荔的心脏不够力,承受不了这宛如青天霹雳的事实。
不——会吧?!
她这个自小在“无偷窝”混大的小小偷,竟是尊贵的公主之身?
思及此,她翻个白眼,腿软的就要倒进耿识涯的怀里,哪里知道他比她更为错愕,两手僵在那儿,人没接着,眼睁睁让她摔到石子地上。
“哎哟…”
至于后续的连环反应,除了
飞狗跳,还是
飞狗跳!
十八年前,身为云南大理国王的段政兴,本该
欢喜喜
接
子生下龙子凤女的喜悦,然而他没有。
他可以主宰整座城邦人民的性命,却无法决定自己
女的存活与去留,这讽刺的命运捉弄,全因这残酷恶毒的诅咒。
温柳
生产那
,原本晴朗的天气开始异象不断。
转瞬间,雷声隆隆和闪电不断,预告着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紧接着,铅灰色的乌云层层密布,遮蔽整座山头,气势磅磅备
盖着矗立于山林深处的大理皇城,连依傍边境的陡峭岩壁、黑沉沉的苍洱湖水全隐没在阴影之中,
冷的强风刮过荒凉的高原,促使一群群飞马四下盘旋,惶急不安,仿佛要逃避即将来临的大灾难。
狂风、骤雨、暴雷、冰雹接二连三,人心惶惶,以为天就要崩塌。
根据国僧崇智大师早先观看星象的结果,由于段政兴早年征战讨伐得罪过许多人,招来极度怨恨、意图报复之人士,才会用巫
之术加施在他
子温柳
的身上。她怀有的五个女婴若不在注定时辰剖腹取出,还有血崩的致命危险。
等女婴出世,就得将她们一一送出宫,不得让温柳
见到她们的样子,否则仍将面临意想不到的灭亡惨剧。
等五位公主安然长大,有所归宿,崇智大师就能凭着星象波动将她们一一寻回,重享天伦之乐。而且,除非续妾,否则段政兴休想传有龙子。
孩子出生后,每个婴孩雪白的颈间锁骨上,都神奇的各有一道闪电般的紫
疤痕,像是嵌上去的紫水晶,光滑无痕的皮肤表面微微隆起,晶莹剔透得不可思议,似乎是她们五胞胎独有的胎记。
段政兴也在她们小小的脚踝上各系了一条银链子,做为往后相认的证明。
从此五公主的命运,变成一个个未知数。
绫罗绸缎穿上身,翡翠珍珠围成串,金银玛瑙别
襟,胭脂玉粉抹花脸。
瞪着铜镜里的那个妖怪,侯荔觉得自己成了四不像!
总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身;可看她这模样,说温婉又没几分柔驯,说气质也没培养过,说端庄连脚都并不拢,东瞧西瞧也没个公主的丰采。
真惨!
今个儿皇上也就是她要改
称呼的父王,就会派出盛大的队伍将她
接回宫里,可她心底焦急的是,她和耿识涯的婚事怎么办?
“荔○,你怎么了?”君梦弦将她的发髻扎稳后,在意到她出神的表情里有着深深的忧郁。
“二嫂…”侯荔
鼻子,那浓厚的脂粉味
教人不舒服的。“我觉得好不真实哦!就像做梦一样。”
“那么,一定是个很美好的梦,是不?”她柔美的
角向上一撇,欣羡地抚着侯荔的脸庞。
“我不知道,说不定进了宫,我的苦难才开始。”
“怎会这么想?你是皇上皇后盼了十八年才找到的公主,他们疼你都来不及,怎会舍得给你苦难?”
“因为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啊,又是个小偷,你确定他们不会嫌弃我?”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若没有被你二哥三哥捡去,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问题呢,更何况大哥已经收山不干了,皇上也颁了圣旨,让‘无偷窝’的人一生衣食无缺,又怎会嫌弃你?”
所以现在
城的人都说,这“无偷窝”更是捡对人、押对宝!简直是一人得道、
犬升天呀,
心头的不安稍稍抚平,侯荔还是没说出
在最角落的那个恐惧。
“好了,瞧你这模样真是好看极了。啊,识涯还在外头呢,我叫他进来瞧瞧。”是了,难怪她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侯荔起身离开镜子前,站在古边,仰着脸眺望无穷尽的天际,见那一朵朵风姿万千的浮云悠游自在的漫天翱翔,她忍不住大大的
一口新鲜空气。
此时,有人无声息的步入房内,将门轻掩。
他慢慢的走到她身后,专注的望着她身上崭新的行头,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挣扎与感伤。
“识涯?”听到熟悉的叹息,侯荔立刻掉过头来,展现甜腻的笑脸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为什么不出声?”
耿识涯却笑不出来,黝黯的双眸里尽是无助。
“怎么了?”她收起笑意,不平静的思
又起波澜。“不是说好不难过的吗?等我进宫见着了父王母后,就会禀明我们的事,让你顺顺利利的
娶我。”
“你真确定皇上会准?我只是一介平民。”他苦涩地摇头。
“如果他们不准,我宁可回‘无偷窝’继续当个小老百姓,顺理成章的和你结为连理!”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撂下话,想藉此让他放下心中的结。
“别傻了,你是堂堂大理国的公主,怎能说这种无理取闹的话?”
“管它公主不公主,反正我也不认得他们,就让别人去顶替算了。”将整张脸埋进他温热的
口,毫不在乎脸上的胭脂沾上他的衣服。
“易相国不是说了,当年把你送出宫实不得已,你的母后这些年为你们吃了不少苦,你忍心让她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
他说的对,在听了易相国的话之后,她着实
了好几天的眼泪。那该死的诅咒打散了属于他们的天伦之乐,若她不回宫,母后说不定会亲自出宫来找她,然而她还生着病呢,她这个做女儿的于心何忍?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死
烂打,想尽办法说服他们的。”她目光炯炯又信誓旦旦的。“识涯,你答应我,一定要对我有信心,而且,绝对绝对不能临阵
逃哦!”临阵
逃?亏她想得出这种形容词。他纠结的眉心得到释放,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密。
门外突然传来叫唤声——
“荔!皇宫的人来了,你如果准备好了就到殿上。”话甫落,侯立强突地伤住口。他是不是应该改称她为公主啊?
侯荔无心理会,还是沉溺在爱人温暖的臂膀里不肯离开,心中早已百转千回。
“走吧,别让外头的人等太久。”尽管他也同样不舍,却无法一味逃避,天真的以为现下是永恒。撇下心头的忐忑忧抑,他又再度让侯荔离开了他身边。
拖着千斤重的步履到了三宝殿,只见侯立史颓坐在金
椅上,脸上老泪纵横,早已泣不成声。
“大哥——”
本来还想佯装兴高采烈不让大家伤感的她,这会儿看到大哥这个年近半百的大男人为她掉泪,累积多
的愁绪全一古脑儿涌上,眼眶马上
出闪烁的泪光。她跪在侯立史的跟前。
“荔谢谢您十八年来的照顾与疼爱,如果没有您,荔或许沦落到街上去乞讨,说不定还被坏心人家卖到
院里。”她字字说得哀哀切切,如临生离死别一般,说罢便磕上三个响头。
侯立史的哭相虽难看,却哭拧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情,再也不认为侯荔成为公主是件好事。
“快些起来…我怎舍得你这样跪我?”他抖着手倾身向前,将侯荔搀扶离地,却又哭得更大声了。
“大哥,别哭了,你不是最爱面子的吗?也不怕大家取笑你。”见他鼻涕都快滴下,侯荔掏出袖帕,泪中带笑的替他抹揩着。
“从今以后,你就是大理国的公主了,回宫之后,可务必记得时常回‘无偷窝’来看看大伙儿。”君梦弦依在丈夫身边,眼中同样充泪,知道身旁的人其实也强捺着哭意所以不出声。
“我会的,不管未来如何,我永远都是‘无偷窝’的一员。”水汪汪又无比清亮的眼睛盈泪,她朗声对大家承诺着。
此刻皇宫派来的大批队伍已在殿外恭候多时,马儿不耐地仰头
气,热
袭得每个人口干舌燥。
“该走了,公主!”易玄良恭敬有礼的沉声提醒。
“嗯。”在队伍
接她的同时,也是她
接了未知的命运。
万般留恋的看着耿识涯那凝在眼中的千句不舍,她给了他一个娇俏动人的笑容,仿佛在告诉他:要对我有信心,我会很快很快回到你身边的!
只有他懂得她笑容里的含意,他在心底点头,明白她不会教他失望的。
数不清有多少日子,她未曾再见过皇上一面。
长久的卧病在
,也难怪他烦得不想再来“蕴影宫”因为每回来都得面对她那张病恹恹的脸。身为一国之君
理万机,哪有心思理会她的倾盆悲苦?
然而今个儿不一样,经过这些天的调养进补,再苦的药她都
进肚子里,因此气
好了许多,不但能四处走动,亲自替楼台边的盆栽浇水,还连夜
制了一条凤凰绣帕,当作是给女儿的见面礼。
段政兴一早便来到许给侯荔的“无忧阁”意外见到温柳
那依旧美丽绝尘的面容,不
窒住了呼吸。
“霜儿,我好紧张,易相国去接她回宫,这会儿不晓得到了没有?”温柳
忙着打理阁内的布置,原本苍白的双颊有着劳动后的美丽晕染,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夫君。
“娘娘别紧张,应该快到了,您别一直走动,还是坐下来歇歇吧!”宫女霜儿担忧的说着。
“可是…”
温柳
踌躇着张望,不期然对上段政兴那炽热的目光,震愕地赶忙躬身施礼,霜儿也大惊失
地跪了下去。
“皇、皇上吉祥!”
“都起来吧。”
殷盼了十八年的重逢,也化解了夫
两人隔阂许久的陌生。段政兴的视线始终定在温柳
稍嫌单薄、却婀娜娉婷的身影。他自知冷落她好长一段日子,却没料到她对他仍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若非十八年前发生那等悲剧,使她无心再与他同枕而眠,他根本不会转而续妾。
还没说上话,外头的管事突地急急忙忙跑进来。
“启禀皇上,公主已经安然回宫,现正在来‘无忧阁’路上。”
温柳
一听,抑郁的黯眸立即绽放出欣喜的光彩,薄巧如绸的
瓣扬起弯弯的弧度。这一笑,让段政兴的心为之震颤,犹如大旱后的甘霖,何其珍贵!
须臾,一个玉雪可爱、清新脱俗的女孩儿,踩着别扭的步履跨进大厅,神采灵活的眼睛新奇赞叹的望着周遭一切,直到对上了温柳
那泪光隐现的眼睛,她定住不动。
“女儿…我的女儿…”温柳
再顾不得仪态的扑上去抱住侯荔。“娘亲等得好苦好苦,总算盼到了你…”“你是我的母后?”这一定是废话,要不然她为何也热泪盈眶?为何
口感到疼痛?为何情不自
的紧紧回搂这个漂亮的女人?
温柳
哭得不能自己,段政兴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将手按在她的肩上。
“找回了女儿你也哭,总是这么孩子气。”
听到这个浑厚磁
的嗓音,侯荔
着鼻子抬脸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英气
发、不怒而威的男
脸孔,心底有了个谱。
“那么你就是我的父王了?”她没有一丝畏怯,也忘了相国先前
代过的礼仪和规矩,倨傲地斜看他。
段政兴笑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
“不愧是在‘无偷窝’长大的孩子,很有胆量,居然敢这么问我。”
“既然你也在这里,那我可不可以先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嫁人,而且已经有对象了。”她说的理直气壮,也没有脸红害羞,好像这事再自然不过。
段政兴自然知道这是命中注定,崇智国僧已说过,要破解诅咒,唯有公主们寻到归宿时的星象波动。但他没有马上笞覆,只是将站到一侧的温柳
轻轻拉到身前,深深注视着她眼中的惶恐与疏离。
“你说呢?”
“我?”温柳
有些惊惧,不敢相信皇上还会询问她的意见。“…找回了女儿还能再多个半子,我自然是无异议的。”
“就听你的。择个吉
良辰,让儿风风光光的出嫁。”他转向侯荔。“不过得先说好,你要先回宫里住上一段时间,你和你未来的夫婿再决定要成家立业之事。”段政兴倒也干脆,乐于见到这一家团圆的融洽气氛。
对于这么简单就解决棘手问题,侯荔有些难以置信,眼珠子瞪到快掉出来了,才兴高采烈的又抱住了温柳
。
“哇,太好了!太好了!我好爱你们、好爱你们哦!”她撒娇的迭声喊着。
温柳
感激于心的轻轻瞥了段政兴一眼,知道他同样在乎女儿,所以愿意不
痕迹的做出让步。
已经够了,不是吗?不枉他们夫
一场。温柳
在心中
足的想着。
难受的扭扭因久坐而麻痹的娇
,空空如也的胃早已哭喊多时,侯荔再也按捺不住,偷掀起红巾一角,嘟着嘴环扫这空
的新房,骤觉两盏火红喜烛太过刺眼。
“可恶!不会真要彻夜狂
吧?”听着外头震天价响的庆祝声,她一方面蠢蠢
动,一方面又谨记着母后的谆谆教诲。
但,到底是谁规定新娘子不能一块喝酒狂
的呢?她忿忿不平。想不到当了公主之后反而剥夺了她爱看热闹的兴趣。
一气之下,豁出去的将红巾整个扯下,重重一跺脚从榻上站起,决定把那桌丰盛的食物毫不留情的扫个
光。
左一口烧羊蹄、右一口
汤烹鱼,不慌不
的把芙蓉饼、丰糖糕、永晶龙凤糕、韵果等垂涎已久的点心尽数
进肚里。
大快朵颐过后,桌面杯盘狼藉,硬被
的肚皮,隆成一座小山丘,她甚为满意的打着
隔,颤巍巍的步回喜
,呼出一口气。
“吃得好累…”她咕哝地
逐渐下垂的眼皮,脑袋瓜开始不清醒,觉得手脚绑了大石头,沉甸甸的。
咚地横倒在榻上,凤冠滚落
边,她再顾不得新娘子的形象,捧着凸出的小腹,意识模糊的渐渐睡去。
因此,当耿识涯勉力撑回新房时,眼中所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他不
哑然失笑。也只有她这个草上飞公主才会干出这等好事。
放缓了脚步来到
沿,他伸手轻轻拂去她两眉之间的纠结,继而执起她有些油腻的小手,细心的取了条
巾替她擦干净。
侯荔嘤咛一声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惺忪地眯眼看他。
“好久哦…把人家丢在这里…”侧转身子,她孩子气的喃喃自语,抓住他的手掌
着。
“我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没有醉醺醺的回来算不错了。”他眼中盛载着万缕柔情,脸上似笑非笑。“看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也
自得其乐,东西都被你吃光了。”
“我饿呀,哪像你那么好,可以大吃大喝的。”
“傻瓜,我可是被你哥哥们整惨了,幸好我娘帮着我挡酒,要不也不晓得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噢,原来娘这么厉害呀。”
“她不是真替我喝酒,只是恳求大伙儿饶了我一马。”
这会儿,侯荔突然精神一振,故意摆出一个
人的姿态,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摆出莲花指放在
口,半带娇羞的噘起那张杏红色的小嘴,裙子底下的两条腿还
叉在一块。
“亲爱的夫君,
宵一刻值千金,你还要和我聊到什么时候嘛。”
耿识涯有一刹那的傻眼,被她这样逗趣的表情闹得一笑不可遏抑。哪有这么迫不及待的新娘子呢?但偏偏眼前就有一个,而且——还是属于他的!
“是的,亲爱的娘子,夫君马上为你服务了。”
拉下双喜鸳鸯的火红帘幕,耿识涯的声音里有着促狭。是的,可不能再让老婆大人久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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