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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顾府惊变(下)
 丁执事随着顾老爷手指的方向望去,光线不明的屋子角落里倦着一团暗影,体从那里缓缓流出凝结成了一块黑⾊。

 丁执事眼瞳不由地缩了缩。

 树香,竟然是树香!

 他的⾝体非常反常地扭曲着,曾经红扑扑的脸蛋呈死灰状,他不用上前试探鼻息,就知道这个人没气了。

 那么温顺的一个人,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的树香。

 他強打起精神笑道:“老爷…”

 “什么都别说了!”顾老爷又指了指树香的尸体:“桂官和百年都不见了!”

 桂官,那个脸上永远慡朗的笑容,每天非常认真地描红,望着天空的眼眸充満了憧憬的少年…是逃跑了吗?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逃跑了吗?和百年一起吗?那个比女孩子还有漂亮精细的家伙?胆可真大啊!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被顾老爷‮教调‬多了,互相有了私情啊…丁执事脑袋里转,嘴上却问道:“家里可丢了什么东西?”

 顾老爷疑惑地皱了皱眉:“仔细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丢?”

 “什么东西都没丢?”丁执事傻了眼。

 那凭什么跑出去。一没钱,二没户籍。丁执事这句嘴临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庒了回去。

 顾老爷着脸:“家里一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声不响的…,给我好好查查!”

 丁执事脸⾊疑重地回答:“是,请老爷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抓回来给。”说着,他上前几步走到顾老爷跟前,指着树香的尸体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老爷,你看这…”顾老爷脸⾊晴不定地望了树香的尸体一眼,狠狠地道:“给我丢出去喂狗!”

 丁执事应了一声,转⾝又唤了贴⾝的喜田嘱咐了几句,喜田转⾝拿了一条凉席进来,丁执事和喜田把树香的尸体搬到了凉席上。

 树香的⾝子都软成了几段,喜田不忍地别过了脸去。

 他们把树香的尸体抬到院子‮央中‬,旁边马上有个小童上前帮忙。

 丁执事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那小童,低声地说:“买口薄棺材…”

 小童含眼感地望着丁执事点了点头。

 丁执事和喜田又找了一些香灰洒在了有⾎渍的地方,光洁的青石地砖上留下了薄薄的灰。

 做完了这些事,丁执事背上已起了薄汗,他挥手让喜田出去,然后给顾老爷续了一杯茶,低声地说:“老爷,你且宽宽心,还好没丢什么东西。这事还是悄悄的好,传出去了,总是不体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砚香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是內院当差的赵嬷嬷,说有急事禀告。”

 顾老爷眯起眼睛看了丁执事一眼。

 丁执事上前虚开了半扇门,隔着门问道:“什么事?”

 赵嬷嬷満头大汗,神⾊慌张地道:“二姑娘,二姑娘不见了!”

 “叭”地一声,丁执事⾝后传来瓷器坠地的声音。

 丁执事在心底呻昑道:完了,完了,四百两,就这么没了…

 丁执事有些疲惫地跨出顾府⾼⾼的门槛,⾝后的贴⾝小厮喜田就悄声地说:“丁执事,这,这到哪里去找啊?”

 丁执事双手负背仰天笑了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哪里找,慢慢的找呗?”

 喜田一怔。

 丁执事笑眯眯地道:“这个桂官,还真看不出来,关键的时候竟然演了这么一出,拐了二姑娘跑了…啧啧啧,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也不知道这二姑娘知不知道桂官到底是⼲什么的…”

 喜田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丁执事口里透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怎么说的,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丁执事继续赞叹道“调了二姑娘⾝边的嬷嬷、丫头陪着夫人去了栖霞观,假传老爷的意思从马房里牵了两匹脚力最好的马,然后又请管角门的王婆子喝酒,趁着老爷不在家的时候拐了二姑娘跑了…啧啧啧,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喜田听了摸了摸脑袋,憨憨地说:“执事怎么说是桂官拐了二姑娘跑了呢?百年也不见了啊!说不定桂官是和百年跑了呢?”

 “桂官如果不是为了拐二姑娘,怎么会去请王婆子喝酒呢?”丁执事沉思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跑了。可这样也说不过去啊,桂官和二姑娘屋里的东西都收捡得⼲⼲净净,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而百年的屋子却糟糟的,连铺盖都没有收捡好…”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出了府门。

 一个女孩子正蹲在顾府的东角门上。

 都开舂了,那姑娘还穿着一件天青⾊夹袄,不过脚上一双黑⾊的千层底布鞋到是⼲⼲净净的。喜田最不喜邋遢的女孩子,一看那鞋马上心生好感,上前问道:“你找谁?”

 那女孩子低着头,声若蚊蝇:“我,我找,找秦大姑,说是在这里…”声音甜甜糯糯的,带着‮媚妩‬的尾音。

 丁执事心中一动,走了上去,问:“你说你找谁?”

 那女孩子继续低着头,小声地说:“找,找秦大姑!”

 丁执事看不到小姑娘的面容,又心有所疑,弯下去看那女孩子的脸,谁知那女孩子正好偷偷抬头望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小姑娘象受惊的小鹿似地低下了怆惶的眼睛。

 丁执事却心中一叹。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惜脸⾊因营养不良腊⻩腊⻩的,鬓角到鼻梁处又长着一大块紫红⾊的胎记,难怪她总是低着头,还用半边青丝把脸给遮了起来…

 喜田也看见了小姑娘故意用头发掩饰的半边脸,心生怜悯,好心地指着东边斜巷的道:“你从这里进去,那里有个红漆小门,那才是秦大姑住的地方。”

 小姑娘又声若蚊蝇地道了谢,一溜烟地跑了。

 两个人被这一打搅,反而停在了巷子里。

 丁执事望着小姑娘略有些臃肿的⾝子,问喜田:“你要是桂官,会到什么地方去?”

 喜田想了想:“当然是回家去!”

 丁执事一挥手:“走,去买桂官回来的娼馆问问,看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喜田道:“执事,你不是说,慢慢找吗?”

 丁执事一挥手,这次是拍在了喜田的脑门上:“多看多听少说话,特别是别传话,不然,树香就是你的下场。”

 喜田笑嘻嘻地摸脑袋:“执事,我又没他们漂亮。今天晚上要不要买几柱香去上上…”

 两人边说边走,声音渐渐淡去。

 顾府的小巷子里,穿着天青⾊夹袄的小姑娘正在叩门。

 “来了,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应门“您找谁?”

 小姑娘抬起头来,乌黑的青丝掩住半边的脸庞:“我找秦大姑。”

 应门的姑娘吓了一跳,那么清丽瑰秀的五官,却…她尽量维持着正常的神⾊:“姑娘是哪一位?”

 小姑娘眼神轻柔和熙:“我叫秦⽟,是秦大姑的侄女,⿇烦姐姐帮忙禀告一声。”

 应门的姑娘望着小姑娘⼲净的布鞋,知道来人出⾝不差,客气地侧⾝让她进了门,说:“请姑娘稍等。”

 不一会儿,秦大姑就亲自了出来,看见小姑娘,只觉得面,但又的确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小姑娘委屈地说:“姑姑,姑姑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秦⽟啊!”秦大姑自幼就被卖到了戏班子里,还是十年前回去过一次,家里有些什么人,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听这小姑娘说得哀怨,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把小姑娘带到了堂屋,让人上了茶,亲切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姑娘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大姑小小年纪就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的,看她这个样子,笑道:“是不是来借钱的?”

 小姑娘红着脸摇了‮头摇‬:“不,不是。”

 “那是?”秦大姑不解地问。

 小姑娘抬起头来,好象鼓⾜了勇气似地说:“我来投靠姑姑的。”

 秦大姑想到自己在戏班子里唱戏被族里除了名,又望望小姑娘脸上那块紫红⾊的胎记,说:“我这里是戏班子…”

 小姑娘好象怕秦大姑不答应似地,忙不迭地说:“我知道。我给姑姑洗⾐做饭,只求三餐温…”

 秦大姑望着小姑娘如麋鹿般怆惶的眼神,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那边顾府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老爷的心情不好,把树香给弄死了。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谁愿意出这头,走路都尽量蹑手蹑脚的。

 顾老爷盘腿坐在八步上,温暖的⻩梨木小几上放着一盏瓜型玻璃台灯,灯內蜡泪虬结成块,桔⾊的火焰在灯罩內雀跃跳动着,明时暗地印在顾老爷清丽雅秀的面容上,形成一道道光和影。

 他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从上跳了起来,疾步奔到边一张大画案前,搬了把椅子就一脚踏了上去,神⾊焦虑地仰望着画案前的多宝格柜顶。

 多宝格柜顶邋邋遢遢地散放着一些画轴,好象很多年都没有碰过了似的,沾満了灰尘,结出了几张蛛网。

 顾老爷哆哆嗦嗦地推开那些画轴,看到了最里面的那个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了出来。

 紫檩香小匣子颜⾊黯淡,⼊手颇沉。

 顾老爷双手捧匣,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案上打开。

 银红⾊的金丝绒內裹里空空如也。

 顾老爷低低地闷吭一声捂住了口,斜斜地倒在了画案上。

 小几上的蜡火正燃得快,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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