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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势如垒卵
 丹巴乌尔济骑着他引以为傲的黑头大马,头一个冲出大非川的军营。仿佛慢了一步,兰州的金珠美女就要旁落他人之手。

 紧随其后,十万骑兵其中有三万昆仑铁骑,如同乌云盖天呼啸而出,每名骑士都扬着手里的吐蕃弯刀嗷嗷的大叫。那情形,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成亲。

 中原,在他们看来就是梦里天堂,那里黄金遍地美女如云!

 噶尔钦陵负手立于大毳车,目视丹巴乌尔济率军袭卷而去,鼻子里悠长的吐出一股气息,暗道:丹巴乌尔济虽是鲁莽愚钝了一些,但冲锋陷阵摧城拔寨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我是该早些出兵袭取鄯州了。就算拿不下州县城池,也可以围城打援——我的两个弟弟,还在玉二关苦苦鏖战。只要鄯州这里战事一起,玉二关粮道断绝完全孤立,破关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此一来,兰州防线必定一崩而溃!

 “马踏河陇剑指中原,指可待!”噶尔钦陵一掌拍在围栏,双目之中光迸

 与此同时,假羊倌儿秦慕白扔下了羊群与的黑皮牧马,伏在火云神驹的背,疯狂疾驰!

 “火云!全靠你了!能跑多快,就多快!”秦慕白趴在马背紧紧抱着马脖子,说道“吐蕃大军的推进速度,顶多一两百里。现在已是午时过了,他们半夜还要扎营安歇,差不多刚好是离幻月谷前五六十里停下。我们就不歇了,拼死也要尽快赶到鄯州!”

 火云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浑身肌突突的爆起,扬蹄狂奔宛如疾电!

 北风如刀,割在脸生生的疼!

 秦慕白感觉,自己已经被冻僵了,着风,眼睛都是睁不开,鼻孔里好像都要结了冰。

 火云,也就当真能玩命!载着秦慕白一路狂奔,竟似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

 深夜,鄯州刺史府内。

 秦慕白阵亡的消息,正式散布出去已经有几天了。刺史府里扎起了灵堂,诸军将佐州县下相继前来吊唁。城中百姓无不悲痛,每围在刺史府外哀鸣哭求,争先想要入内进香叩拜…

 与此同时,鄯州城内也是一片风声鹤唳剑拔弩张之相。关西军全体撤回州城后,一并入驻城中,开始布防。李道宗一纸令下,命兰州刺史肖亮将近期新募的三万兰州新军,与其他治下州县所有的留守府兵,共计五万人马,无论良莠全部调充到了鄯州来参加布防。鄯州城中的百姓,也自发组织了一些人手,或捐募钱粮或帮建军舍,还有组成了伐木队出城伐林备作檑木,辅佐军队修筑城防。

 如此一来,兰州大都督府治下的所有兵力,除了远在玉二关布防的以外,全部集于鄯州前哨之城!

 李道宗已经飞奏报朝廷,告之秦慕白的死讯、败走大非川的实情以及请求援军了。

 眼下的情形,可谓万分危机。大非川门户已失,鄯州便成生死之咽喉。若此处被敌军攻拔,兰州便会赤的暴在吐蕃人的铁蹄弯刀之下。

 河陇之地,沃野千里数十州县,势如垒卵!

 李道宗这个代理大都督、临时大元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与危机。早年开国立邦南征北战之时,他也曾挂帅领军,但那时无论成败顶多承担一战之得失。但眼下,兰州这副千斤重的担子任谁也会扛得呲牙咧齿。

 早年,皇帝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西击薛举两番苦战,方才定鼎河陇。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兰州又要沦入敌手么?

 李道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这里,可是大唐的半壁江山啊!

 这一战,当真是谁也不敢输,输不起!

 …

 男人们忙着干些大事,仿佛将几名特殊的女子都给遗忘了。

 原本病入沉苛恍恍惚惚的李雪雁,经过一路颠簸,又亲眼见到了秦慕白的棺裹与灵堂,病情愈重。整高烧昏不醒,偶尔张口吐出几句呓语,也全是“解药”、“慕白”、“等我”这些字眼。

 陈妍和康复过半已经能下的澹台双双,每陪伴着她,担心不已。苏怜清至从看到陈妍这个天生克星的出现,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远远的躲起不再见人。

 经过几的强灌汤药,李雪雁身的高烧总算退下,人也清醒了不少。陈妍与双双好歹暗吁了一口气。

 这一清晨,李雪雁方才睁开眼睛,突然就对陈妍说道“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陈妍被李道宗收为义女,李雪雁面没有姐姐,因此便把陈妍视作亲姐妹,向来感情极好。

 “好,你说。”陈妍答道。

 “你去给我准备一身嫁衣,好吗?”李雪雁说道。

 “嫁衣?”陈妍纳闷的眨了眨眼睛“你要干什么?”

 “我要与慕白,举行冥婚之典。”

 “!”陈妍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李雪雁,一时语失。

 “姐,帮我,好吗?”李雪雁扭转头来,看着陈妍,哀求。

 陈妍轻叹了一声,点头“你等等。”

 “谢谢你,妍姐。”李雪雁苍白的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

 “为什么?”陈妍微笑,伸手‮摸抚‬着李雪雁苍白的脸庞,怜悯的说道。

 “因为此刻,只有你才会懂我的心情。就连父王,他也不懂…”李雪雁轻声道。

 陈妍蓦然心中一痛,轻轻点了点头“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

 一个时辰后,陈妍去而复返,带来了凤冠霞帔,姻脂水粉。

 李雪雁下了来,沐浴更衣,坐到铜镜前,陈妍给她梳妆打扮。

 李雪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直在微笑。

 “妍姐,你与慕白举行过婚仪典礼了么?”

 “没有。”陈妍一边给李雪雁梳理长长的头发,一边答道“我从不在乎这些。”

 “女人啊,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能不在乎?”李雪雁的一双角向起,出一抹甜至凄怆的微笑,说道“从今天起,我也是一名子了,不再是小孩子。”

 陈妍的手蓦然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说道:“你不会是想干些傻事?”

 “放心,我不会。”李雪雁微笑道“慕白虽是去了,可他还有母亲,兄妹,和儿女,还有你和高皇姐、武媚娘她们。有你们相伴,我不孤独。我能活下去。”

 陈妍无言以对,默默的叹息摇头。

 “妍姐,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傻?”

 “没有。”陈妍说道“世间颇多像你这样的痴情女子,但更多郎心如铁。”

 “姐,我不后悔。”李雪雁顿了一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陈妍,认真的,一字一顿道“真的,我不后悔!”

 “我知道了…”陈妍轻轻的点头,拍她的肩膀,说道“以前,我曾见过一个女子为情醉、为爱痴狂,我以为那便是女人的极致。现在我明白了,情爱之深,只有更痴,没有极致。”

 “妍姐所说的那个‘为情醉、为爱痴狂’的女子,是我高皇姐么?”李雪雁说道。

 “没错,是她。”陈妍叹息了一声,说道“她真的很执着,执着到疯狂。”

 “我很羡慕我那皇姐的…”李雪雁轻轻咬了咬嘴,说道“我不是羡慕她最终得到了什么,收获了什么,而是羡慕她的勇气与执着。与她相比,我就是一个可怜的胆小鬼。我活得小心翼翼畏手畏脚,喜欢的不敢要,想要的不敢说。到了我敢说敢要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机会了…为何,高皇姐就能那样率执着,我却如此纠结踯躅?”

 “人各有天,岂能与他人尽同?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善良与真诚,亦是旁人无可比拟的。”陈妍抚着她耳际的发丝,看着铜镜中面微笑的道“雪雁,你今天真的很美。”

 “是么?”陈妍抬起手来,手指冰凉的轻轻抚过陈妍的脸庞,悠然道“妍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睿智,也最坦大气的女子。和你在一起,真的心里一点压抑也没有,更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还有,你很会照顾人。慕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轻松很开心,对么?”

 “…”陈妍无语以对。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以往在襄郊野小楼中的,一幕幕。

 一个时辰后,天已黄昏。刺史府侧宅的灵堂里,人渐渐少了。只有宇文洪泰,仍旧坐在灵堂里,怀里抱着秦慕白用过的那柄虎头錾金,手拿一块绢帛,面色沉冷默默无言的擦拭锋。

 “三哥,改那吐蕃蛮子要是杀了来,俺就提你这把大,去宰人!”宇文洪泰自言自语道“俺要是回不来了,到了黄泉下,就提这竿去见你。到时候俺会告诉你,俺用这宰了多少吐蕃蛮子!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灵堂里剩下几个伺候香案与纸钱的军士,听到他说这些话,纷纷牙关紧咬,把拳头捏得骨骨作响。

 这时,陈妍与澹台双双,扶着身着凤冠霞帔的李雪雁,从侧门走入了灵堂。

 众皆惊疑,宇文洪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道:“嫂嫂,你们来干什么的?”

 “今,文成公主殿下要与少帅,完婚。”陈妍说道。

 “啊?”众皆目瞪口呆。

 “妍姐,不必惊动太多人了。就此举行婚礼!”李雪雁微笑道“在场诸位,便是宾客了。”

 “这、这、这…”宇文洪泰傻了眼,嘴里直哆嗦。

 “呼——”

 一声响,一件大红的新郎袍,披到了秦慕白的棺裹。李雪雁看了看宇文洪泰,说道:“宇文将军,你手中所拿的,可是少帅的家传兵器,虎头錾金?”

 “啊?是…是的。”宇文洪泰愣愣的答道。

 “请你将它拿过来,立于我的身旁。”李雪雁微笑道。

 宇文洪泰狐疑不定的走过去,将虎头錾金,立于李雪雁的身边。

 李雪雁抬起手腕,将新郎新娘牵手入步喜堂昭示携手白头的红丝绦,系了一头在虎头錾金

 “姐姐,请你将红蜡换,我与慕白…要拜堂了!”

 …

 此时,城中军营大帐内。

 李道宗、侯君集、薛万均与诸军将佐,以及鄯州州县大小官吏,尽皆集于一堂,紧张商忖城防御敌一事。

 大军撤出大非川退回鄯州后,接下来的事情就连侯君集也就都不清楚了。此刻,一面听着李道宗吩咐大小事宜,侯君集一面心中暗暗焦虑:秦慕白啊秦慕白,你倒底是假死还是真死了?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也不见下一步动向,你想活活急死人吗?

 会议散罢,众将各领差事忙碌去了。又累又乏的李道宗重吁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帅椅,头昏脑。侯君集留了下来,准备和他说些军务。

 这时,一名小校入内求见,送了一份笺。

 李道宗懒洋洋的拆开信笺看了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信手将它扔到桌案“滚便滚了,随他去!”

 侯君集好奇的拿起笺一看,顿时大笑“哈哈,好个长孙家的二公子啊!眼看大军境,居然临阵逃跑回京城了!”

 李道宗瞟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跟长孙家苦大仇深。但这种事情,你不必管了。”

 “为何不管?”侯君集冷笑一声,说道“我可是行军司马,专管军纪军规。长孙涣称说家中老母生病就不经请命私自回家,便是无视军法临阵逃。这可是犯了十斩令之大戒!”

 “那你想怎么样?”李道宗漫不经心的道“将他抓回来,一刀砍了?”

 “王爷英明,我正打算这么干。”侯君集却是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声,然后大声喝道“来人!下发海捕令,捉拿逃将——长孙涣!”

 “你疯了!”李道宗一拍桌案“大敌当前,你不要横生枝节!”

 “王爷,此等小事,你就不必过问了。”侯君集冷冷的一笑,对李道宗拱手一揖“末将,告退了。”

 李道宗紧绷着脸,目视侯君集退出大帐,心中砰砰的跳。他暗忖道:原本长孙涣是来混些军工,并向秦慕白示好的。没想到来了半年,连秦慕白的面也没见着几次,更别提混军工、巴结讨好了。现在秦慕白已经死了,再加形势危急,他居然就脚底抹油的溜之大吉!…这样的小人,的确该杀!——算了,就由得侯君集去公报私仇!长孙涣他若当真被抓了回来,便是他命该绝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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