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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2)
 周末,人豪找到妙云“走,咱们去谭主任家!”

 “谭主任?”妙云惊讶哪里有个谭主任?

 人豪道:“就是去年咱们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我打听了,他果然是音乐系的,而且是前年才退休的老系主任。他不是说让我们去做客吗?我打电话了,那老两口痛快地答应了。”

 妙云知道人豪是“自来”跟谁见上没几分钟,就可以有“十几年的情”了;但是她没那个本领,她不喜欢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打搅人家“你去他家做什么?”妙云问。

 “还不是为了排戏,想听听专家的建议,另外,也想从他那里借盘《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人豪早就把目的想好了。

 妙云道:“那就一个人去!”她还是不想去。

 人豪着急地道:“你必须去!”

 被他“软硬兼施”、“威”妙云无可奈何地去了。

 老夫住在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里,院墙上爬紫藤,如果紫藤花开,一定犹如一块锦缎一般。妙云望着那院落,忽然想,有一天,我也可以拥有这么一个小院,一个家庭,有丈夫、孩子,头发花白了,老夫两个一起种花养草,那有多好!

 “人豪,你老了,想做什么?”妙云问。

 人豪的心思没在这上面,他摇摇头“那么远的事,谁去想?”

 “你现在想啊!”妙云热切地希望他和她的想法一样。

 人豪敷衍地说:“老了!我就环游地球!”

 “如果走不动了呢?”

 “走不动?我不会那么惨吧!”他快乐而年轻的大脑里,从未装进这些东西。

 妙云一阵黯然。为什么他没想到她,想到他老了,有她在身边。

 老夫热情地了他们。第一次踏进教授的家,妙云感到拘谨,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布置高雅、简洁,漂亮的笔字条幅,绿色的大型盆栽,处处显示出主人的高尚品味,没有沾染一点世俗的平庸。

 这才叫生活!绰绰有余、从容不迫。

 人豪和谭教授热烈地讨论起《梁祝》,从最初的传说,见诸于史料,到戏曲、协奏曲等等。他们看来聊得很投机。妙云在一旁认真地倾听,极少说话。

 谭教授夫人林教授向妙云招招手,妙云起身随她去了院子。院的菊花,一片金黄,灿烂耀眼,妙云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此时再仔细观察,主人还非常认真地为每一盆花,取了名字,做成一个牌子,贴在盆上。花盆都干干净净的,显然经过细心的保护。

 “这都是我那个儿子种的,每年都种菊花!”林教授笑嘻嘻地说“他的性格一点不像男生,喜欢花,心细。”言词间,她非常以儿子为自豪。

 离开谭家,妙云长叹一口气,人豪不解,问:“你为什么叹气?”

 妙云无意地说:“何时我们可以过上这种从容的生活,每天种花、弹琴!”

 人豪笑道:“这有什么难处?你跟着我,就肯定能过上!”

 妙云取笑他“这么自信?”

 人豪答道:“当然!”

 那时学生手里有单放机的还是少数,沈茜就是少数中的一个。她的单放机据她自己说,是她爸爸去日本带回来的。于是在她的绰号里,又多了一个“假洋鬼子”她向妙云借那盒人豪送的蔡琴的歌带。妙云有些不舍得,这毕竟是他们的“定情物”呀!能随便借来借去吗?可是她也不能拒绝沈茜的请求。她只好故作大方地借给了沈茜。

 沈茜戴着耳机,抱着单放机,躺在上,跷着二郎腿,一副无比舒服、自在的模样。一边听,还一边哼哼地跟着唱。其他几个同学正在看书,被她的哼声搅得烦,都拿眼珠子剜她。可是她半眯着眼,毫无察觉。受气的同学在心底暗暗地诅咒她的机子。

 天遂人愿,就听沈茜“啊呀”地叫了一声,坐直‮体身‬,将单放机摔摔,左看右看,眼珠子瞪得溜直“完蛋了,带子被卡住了!”她哭丧着喊。

 妙云的心脏停了半拍。那几个女生面,注视着脸痛苦的沈茜。

 沈茜哭着对妙云说:“天哪!这下子,孟人豪得杀了我!我坏了他送你的带子!我怎么老和他犯冲!”

 “别急!”妙云忙安慰她,虽然她也心疼带子,可是沈茜这么一哭,她就心软“我们一起来修,如果实在不好,不就是盒带子吗?可以再买。”

 采灵嘴道:“再买怎么一样,这可是孟人豪送你的第一样东西,又是你们两个都喜欢的蔡琴的歌带。”

 “十几块钱的东西呀!蔡琴的带子又不好买!”另一个女生说。

 “不是钱的问题,是带子的意义。这要是古代就是定情的信物!”

 “是啊!坏了,多不吉利!”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故意整沈茜。谁叫她刚才那么“消遥”!

 沈茜凄哀哀地瞅着妙云,眼泪又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这个单放机!”

 “我就说过,鬼子的东西不是好东西!”一个女生说。

 其他几个立刻展开“批判崇洋媚外”的话题。

 采灵和妙云看不下去,一起安慰沈茜。妙云再三说:没事,没事。沈茜才稍稍宽心。

 于是沈茜、妙云、采灵三个就凑在一处,使尽办法要把卡住的带子出来,又必须小心不至于损坏带子。

 “出来啦!”沈茜惊呼。妙云忙按住她的嘴巴,沈茜转头一看,天哪!宿舍那四个都睡得沉沉的,再看表,凌晨三点。

 “我们不睡了吧!”沈茜低声说,她现在精神振奋“我们到顶楼!”

 “好!”采灵和妙云赞同。

 这是一个六层高的楼,六楼开一个天窗通向顶楼,许多女生都在上面晒被褥,也有的跑上来,读英语。

 她们三个坐在黑漆漆的顶楼,夜风吹送。互相闲聊着梦想和生活。

 “顾妙云,你以后想做什么?”采灵问她。

 妙云回答:“我想做老师,我妈妈就是老师!”也许因为是夜晚、也许因为精神亢奋,她轻易地说出了“妈妈”这个许多年她都未曾使用的“名词”说出口,她就默然了。

 “原来你妈妈是老师,她是教什么的?”沈茜追问。

 “英语!”妙云回答“我很小,她就教我用英语说早晨好、中午好。”忽然,她感觉谈论“妈妈”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时间真的是治疗一切伤口的良药。多少的伤痛,因为时间太久,而逐渐地失去了当初的痛楚,可以云淡风轻。

 五月的校园文化节终于开幕了。人豪和采灵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大获成功。接连演出五场,还到校外演出,成为整个B市大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们也成为B市大学生的著名人物。

 孟人豪被评为那一年的“十佳团员”、“十佳学生干部”系里接受了他的入申请,他开始听课。下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他重新生龙活虎、成为生活里的胜利者。同时,他成为绝对的“女生最多暗恋者”他走到哪里,无不有人,真正男痴女

 妙云真诚地为他高兴。他的成功、他的快乐就是她的成功、她的快乐。她这个“校花”已经是昨黄花。她毫不在乎自己的一切荣耀,只在乎他!

 然而看到台上,人豪和另外一个女子互诉衷情。尽管明白是在演戏,她仍旧极度不舒服。她忍耐着看完,接着被沈茜拉到后台。

 人豪还穿着戏服,飘逸的魏晋服装,长长的假发,灯光下的男人,如此炫目、如此出色、如此遥远。他是我的吗?他将永远属于我吗?我是属于他的,我只知道我是属于他的。

 人豪拉起妙云的手,一口气跑到操场,站在空的操场里,无星无月的夜晚,夏夜的晚风吹送,隐隐有木香的浓郁芬芳。

 人豪让妙云站好,拾起一枯树枝当作麦克风,他轻轻唱起来:“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抬头看着你,而你并不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友情天地。”

 妙云轻轻为他打着拍子。

 唱完歌,他握住她的手“告诉你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一对男女走到奈河桥畔,他们不想忘记这一世,但是他们必须喝孟婆汤,必须忘记这一生。于是他们掏出彼此的一颗心,将自己的心放在对方的膛里。这样到了来世,仅仅凭借自己的心跳,他就可以找到她,不会迷路、不会走错方向!妙云,你就是我的前世今生!”

 似乎还沉浸在《梁祝》的悲剧里,他显得那样的伤感、悲哀,仿佛在与她诀别。妙云感觉浑身的凉意。她扑进他的怀里“人豪,我爱你!”

 人豪紧紧地搂住她“记住我的话,顾妙云。一对蝴蝶不可以飞进坟墓,他们要活在人间!”他也感觉出了凉意,不只是梁山泊与祝英台的,也有孟人豪与顾妙云的。

 妙云点头,是的,他们不可以飞进坟墓。他们要拥抱生活、拥抱阳光、拥抱未来。

 遥远处,传来《梁祝》的低缓曲子: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却不能拥有今生。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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