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中午与容海正在餐厅吃饭,她一边匆匆忙忙的咽着饭,一边一目十行的看一份报表。容海正就说:“别看了,吃饭吧。”
她头也没抬:“我在吃呢。”过了半晌,又问:“我不明白,公司运营情况良好,为什么对行银的负债率这样高?”
“又不是很高的利息。”容海正说:“正好让人看不出我们的虚实。”
洛美说不言语,又过了半晌,才抬头说:“言少棣那个人很厉害,你将股权抵押,小心他玩花招。”
容海正就问:“以你之见,言氏家族有哪几个人需要好好防范?”
洛美放下报表,说:“旁支派系不足虑,他们掌握不了大权,在董事会说不起话。要担心的就是言少棣、言少梓、言正鸣、言正英,还有一个是王静茹,她虽然是个女人,但言正杰当年非常信任她,她手中抓了不少实权。”
容海正说:“言正鸣不足为惧,他畏
如虎,主要也正是因为他的太太是夏国江的独生女儿,所以才显得财大气
。只要他和夏家大小姐离了婚,就成了一只病猫了。言正英是只老狐狸,最信奉明哲保身,以他的个性而言,只要我们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他就会不战而逃。硬骨头就只剩了言少棣、言少梓和王静茹。言少棣是嫡出长子,家族目前的掌门人,是心腹大患;言少梓是言正杰最喜欢的一个儿子,给他的实权最多,也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王静茹那个女人最工于心计,要对付她着实不易。”他踌躇的望向洛美:“你有什么好办法?”
洛美说:“一时之间,哪有什么好办法。”
容海正笑了一笑:“先吃饭吧。”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容海正却想起一事来:“哦,对了,晚上部长请客,你记得早点下班回家换衣服。”
洛美点了点头,吃完后两人上楼回各自的办公室。洛美因为刚刚接手,格外的忙,到了五点钟,才匆匆忙忙的回家去换夜礼服,陪了容海正往部长家里去赴宴。
部长显然与容海正有很深的
情,而且与洛美也算是
识,过去
际场中常常见的,所以开玩笑问:“海正,你怎么挖常欣的墙角?”
容海正只是笑,正好舞曲开始了,部长于是邀请洛美。两人且舞且说笑,部长又是极爱开玩笑的人,十分的恭维洛美,又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是一定要去和海正竞争一下的。容太太,其实现在你如果不嫌我老,我也愿意去竞争的。”
洛美是惯于这种场面的,答的也十分俏皮,两人说笑起来,引得舞池里人人都瞩目他们。
与部长跳完了舞,容海正终于接过她,恰巧是一支慢舞,洛美说:“正好,刚刚的探戈转得我头晕。”
容海正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跳舞呢。”
洛美无声的笑了,因为头确实有些晕,就靠在了他的肩上,两人慢慢的跳完了这一曲。容海正见她的脸色不是很好,问:“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洛美也觉得是饿了,就点了点头,容海正于是去餐桌那边,洛美却叫住他,问:“你知道我要吃什么?”
容海正笑笑,举起盘子:“水果沙拉,双份的朗姆黑提冰
淋,对不对?”
洛美不由得一笑,容海正取了食物回来给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又替她去拿了一杯果酒,洛美说:“谢谢。”容海正就用手指着她,她一下子想起在法国时的话来,忍不住“扑哧”一笑,别的人或在跳舞,或在谈话,纵有人看见了两人的情形,也觉得新婚夫妇,该当如此亲昵,并不多理会。
洛美吃完了东西,容海正与
人聊天去了,她便自己去放下盘子,因为刚喝了杯果酒,胃有些不太舒服,所以顺步往
泉那边走去。
泉池后有极大几株扶桑,将一架白色的秋千掩在其内,外面的光都被扶桑花挡住了,一丝也不能漏入,只有一地的月
如银,洛美觉得格外的有趣,就坐到了秋千上,冷不妨刚坐稳,后面就有人推了一把,秋千立刻高高的向前
去,她吓了一跳,只笑:“你不要闹了。”
以为是容海正,谁知秋千往后一回,让她看见了架边站的人,正是言少梓。
她脸上的笑顿时都僵住了。自从医院那天后,她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现在看他站在那里,月光朦朦胧胧的,令他的整个人都裹在一层灰暗的不透明中。秋千的惯性仍在
向前、退向后,他就在她的视线里斜过来、晃过去。她的脑海里,也只剩了一片灰朦朦的影子,在那里随着秋千一起一落。
“容太太,”他开口,语气平和的听不出什么:“好久不见。”
洛美只觉得手心里
着冰冷的
意,像是有条小虫子在那里钻着,也许是出了汗,也许是抓着秋千索太紧,只听他说:“你与容先生的婚礼,并没有通知旧朋友一声,所以没能去向你道贺,真是失礼了。
洛美听他说的客客气气,于是也十分客气:“哪里。”
言少梓终于从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眉目并不十分清楚,但目光仍旧锐利如斯,他说道:“刚刚一见,差点认不出来。容光焕发,到底是新人。”
洛美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秋千索,淡淡的说:“那当然。女人一生,就是要嫁个好丈夫,不然,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他点头道:“很好,终于说到正题了。你认为洛衣的死是有人做了手脚?”
洛美将脸一扬:“我不敢胡思
想,但她抓到旁人不可见人的把柄,所以才会被杀灭口。言先生,不论怎么说,她是你的
子,我没有想到,人
会卑劣到如此地步。”
言少梓上前一步,抓住了秋千索:“洛美,说话要有证据!”
洛美说:“是,凡事都要有证据,所以刚刚我也讲了,我并不敢
说。”
言少梓的脾气本就不好,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将她从秋千上拖了下来:“官洛美!我告诉你,我言少梓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去谋杀
子和岳父!”
洛美既不挣扎,也不吵闹,只静静的说:“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就算你并不知情,但你的家族呢?为了那份总录,他们绝对会不择手段,身为这个家族的一份子,你真的一无所知?”
言少梓咬着牙说:“好,你今天是非要定我的罪了?!”洛美望向他,月亮正穿梭云中,所以月
忽明忽暗,映在他脸上也是忽明忽暗的,他眼中有什么她看不清,她忽而一笑:“言先生,我能定你什么罪?我不是法官,更不是上帝,至于你有没有罪——天网昭昭,疏而不漏,到时候自有报应不
。现在你最好马上放开我,不然让我先生看见了,只怕他会误会。”
“你先生?”言少梓冷笑着,语气中都是讥讽与嘲笑:“你真是找到了一个良人托付终身,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洛美淡淡的答:“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言正杰与容雪心的儿子。”
言少梓冷笑:“他告诉过你了?但你对他还知道多少?不错,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可是家族上下,绝不会放过这个混蛋!他很有钱对不对?你知不知道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他的每一分钱都是用最最见不得人的手段
榨来的。而父亲是被他活活
死的!他以恶意收购来威胁父亲,气得父亲脑溢血倒在会议室里,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了这种毒手,你还指望他待你有几分情义?”
洛美也冷冷一笑:“见不得人?常欣做的事就见得了人吗?行贿受贿,营私舞弊。大营山隧道塌方,工人死了七个人,受伤的有四十六人,为什么?因为常欣关系企业中赫赫有名的宽功工程公司贪图蝇利,擅自改变支架设计结构。事后你们买通调查组,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你们双手都是鲜血,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言少梓道:“人在商场,身不由己,过去你也是公司的一份子,你难道就清白了?”
洛美道:“我确实也不清白,所以我才有今
的报应。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在这世上没谁比谁干净,你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我的丈夫。”
言少梓气得狠了,脸上的肌
微微扭曲,几乎是一字一顿:“好!好!我等着,等着看你的好丈夫会给你什么好下场!” 他用力摔开她,转身大步而去,旋即没入了黑暗中。
洛美被他推了一个踉跄,扶着秋千架才站稳。月
还和刚才一样好,在扶桑的花上、枝上、叶上都镀上了一层银霜;花园里音乐声、说笑声一阵一阵的传过来,洛美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孤伶伶的在这里,外头的人闹也好,笑也好,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刚刚的对话,她与言少梓是彻底的决裂了,从今后再见面,只怕连今天的虚假的客气都会没有了,而他说的那些话,更令她觉得难受。是的,她根本不知道容海正是什么人,可是他救了她,他在绝境里替她指出一条路,他让她重新活过来,只为了复仇活过来——她心里的苦意涌得更厉害了,仿佛刚刚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一样,一直苦到五脏六腑里去,苦得她眼里一阵阵的发热,她倒盼望这里真的是荒无人烟的野地,那样放声痛哭一场,心里也是痛快的,可是偏偏隔着花墙外头就是人,她只好极力的忍着,好在是忍耐惯了的,再难再苦她也可以忍下去。过了一会,觉得好过了一些,就慢慢走出去。
容海正在和部长聊着什么,见到了她,于是问:“你到哪里去了,这半天没有看到你?”
洛美笑道:“刚刚到花障那边去了,谁知
了路,又黑,什么都看不见,顺着小路越走越远,最后才转回来。”
高部长笑道:“我刚才还在和海正开玩笑,说有你这样漂亮能干的太太,他却不看紧些,要当心被别人拐走呢。”
说笑了一回,洛美又和部长跳了两支舞,才和容海正跳舞。他问:“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想不是真的
了路吧。”
洛美就笑笑:“你难道真的怕有人会拐走我?”
容海正也笑了笑。
洛美低声道:“我刚才遇见言少梓了。”
容海正哦了一声,问:“他说了什么?”
洛美说:“也没有什么,还不是意料中的那几句话。”
容海正停了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子,才问:“那你跟我结婚,他说了些什么?”
洛美抬眼看他,见他漫不经心,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于是说:“他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整个言氏家族都不乐意见到我们结婚,我想他也是。”
容海正就不问了,后来舞会结束,两人回到新海家里,洛美只觉得累,泡了个澡,然后早早就睡了。一觉醒来,
室星辉,玻璃屋顶上一穹的星斗,挨挨挤挤璀璨似海,几乎如
珠般莹然
堕,而身边的
却是空的。她心里奇怪,起
来随手拿了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一直走到
台前,隔着玻璃门看见容海正一个人坐在
台上吸烟,她知道他的失眠症素来十分严重,于是也不惊动他,自己回去继续睡觉。刚躺下不久就听到
台的门很轻的一响,她闭上眼睛装睡,只听他放轻步子一直走到
前来,忽然伸手过来替她拉上了没盖好的被子,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竟然十分怅然。洛美本来装睡是想要吓他一吓的,突然听到他这样叹息,心里倒是一怔。正迟疑还要不要和他开这个玩笑,却听他轻声唤她:“洛美”,她没有应,他轻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仿佛俯身下来,离她的脸不过咫尺,她心里怦怦跳着,他最后却只在她嘴角轻轻的印下一吻,然后拉过被子,在她身侧睡下了。
洛美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更不知该怎样才好。在巴黎的一幕幕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他却是花了极大的心思在哄她高兴,试图让她快乐。
原本以为这场婚姻真的只是一种互惠的利益
换,现在却让她发现了他藏在利益后的另一重动机,如果真的牵涉到感情,那么这场
易只怕就要复杂得多了。他果真会信守当初的诺言与她离婚吗?他是最精明的商人,分分计较,没有收益绝无付出,换过来说,如果付出后没有他理想的收益,他只怕是绝对不肯收手的。那么到时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摆
这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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