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轻微的上吐下泻加上食
不佳,让莫松雅一下子就掉了两公斤。
宋靖云帮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自己也尽量在家里陪她,强迫她吃一点汤汤水水,免得她身上的斤两减损得更厉害。
所幸休养了几天后,她的肠胃终于不再作怪,整个人也慢慢舒坦了起来。
宋靖云看她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放心留她一人在家,回公司处理事情。
好饿!
莫松雅一痊愈,马上就感到饥肠辘辘。
这也不能怪她,前两天她不舒服得完全没胃口,后来她想吃东西了,但靖云哥怕她受创的肠胃接受不了太刺
的食物,所以净是帮她准备一些稀稀糊糊的东西,她看了就不想吃。可是在“牢头”的监视下,她只得把那些像极了婴儿食品的东西给
进肚子里,吃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参加一个体身净化的食疗课程。
无论如何,现在总算修业期
啦,她必须去吃一些正常的食物来慰劳一下辛苦了好几天的肠胃,不过,她会记得避开生冷食物,免得再次遭殃。
她首先拨了通电话向她的牢头报备她要外食的事,经她再三保证她会慎选食物之后,牢头才不甘不愿地放行。
好险!莫松雅吐了吐舌头。
幸好她及时拨了这通电话阻止了靖云哥去帮她准备吃食的脚步,否则她八成又逃不过吃“婴儿食品”的命运。
锁好门,她决定到下一个街口去吃蒸饺,她认为蒸饺应该不算刺
食物,当然,那是指她没有点酸辣汤配的话。
经过社区公园时,她远远地瞥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那人好像有点眼
…
不过莫松雅没有细想,就直接穿过马路去填
她的肚子。
吃
喝足后,她在回程时看见公园外那排大树,又想起刚刚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她好奇心起,转了脚步绕进公园,想看看那人还在不在,再从另一头构回绿水街。
穿过公园内的健康步道,找到了方才从外头瞥见的长椅,她走近,认出那人的身份时她微微一怔。
那是她的爷爷,莫绍礼。
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是该视若无睹地从他面前经过,还是
上前去为祖孙相认作第二次的努力。
“爷…”她本想叫他一声,但及时收口,因为她忆起他曾怒斥不许她叫他爷爷。
莫绍礼见她忽然出现在面前也是一阵错愕,但随即恢复表定。
“你没有回日本?”其实他一直很后悔那天把气氛
得那么僵,本以为无法挽回了,没想到她还留在台湾。
“嗯。”莫松雅轻轻应了一声“您…怎么会在这里?”看他今天还算和颜悦
,所以她试着和他交谈几句,心想大不了等他翻脸再走人就是了。
“我…”莫老先生轻咳了一声,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她说话。“我怀念起过去时就会回来坐坐,偶尔碰上老朋友,就一起下盘棋聊聊天。”今天碰到她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莫松雅点点头,又想了一个问题问他:“您现在在等人吗?”
“没有。”
“喔。”生疏横亘在两人中间,让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对他说些什么。
而老人家也别扭得很,不肯先放下架子向孙女示好,于是两人默默相对,尴尬的气氛蔓延在这对祖孙之间。
“那…我先回去了。”这气氛让莫松雅窒息,所以她决定逃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绍礼很想唤回她,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停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地放下,他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公园。
算了,反正她还在台湾,以后多的是机会。
“靖云哥。”
“嗯?”
“你猜我今天在公园碰到谁?”
“谁?”宋靖云翻着晚报,不怎么有兴趣陪她玩猜猜看的游戏。
“你猜一下嘛。”莫松雅软着语气撒娇,希望能提高他的参与感。
“隔壁的吴妈妈?”宋靖云只得放下报纸,胡乱猜了一个人名。
“不是。”如果是吴妈妈,她干吗要叫他猜?
“那到底是谁?”
莫松雅这才公布答案:“我碰到我爷爷。”
“你爷爷?”宋靖云听到答案也是一愣,因为上回的不
而散他还记忆犹新。
“你们…没起争执吧?”他问得小心翼翼,担心她爷爷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她伤心。
“没有,而且我们还交谈了几句。”虽然只是几句无意义的对话,但她依然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
“你们谈了些什么?”宋靖云想了解一下他们…呃…“互动”的程度。
莫松雅一五一十地转述:“一开始他是讶异我怎么没有回日本,然后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就说他怀念过去时会回来坐坐,和老朋友下棋聊天。”
“然后呢?”
莫松雅摊了摊手:“没有然后。”
“就这样?”宋靖云一时反应不过来,是他漏听了什么重点吗?还是他们的谈话真的如他所听到的没有重点?
莫松雅点点头。“嗯,就这样。那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开口,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就只能和他大眼剩小眼。后来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就先走了。”其实她回家后也很懊恼自己干吗走得那么急,她实在应该和他多说几句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他轻抚着她的颊,把她的懊恼看在眼里。
莫松雅诚实地点了点头。
宋靖云拉近她,在她额上轻轻印了一记鼓励的吻。“那你下回碰见他,记得和他多聊一会儿,也许慢慢的你们的关系就会改善了。”
“若是碰不着了呢?”
宋靖云微微一笑“会有机会的。你想想,他见了你没有拂袖而去,还愿意和你交谈,可见他也很想修补上次的裂
,既然如此,你还怕没机会再次和他不期而遇吗?”那位莫老先生若想和孙女修好,一定会常常到附近走动的。
“你还更乐观。”
“不信啊?等着瞧吧。”宋靖云信心
地对她眨了眨眼。
那天之后,只要是不用去杂志社的日子,莫松雅都会到公园晃晃,以期能制造靖云哥所谓的“不期而遇”而,她并没有扑空太多次,一个礼拜之后,她又在上回那张长椅上见到了她的爷爷。
她鼓起勇气上前,占据了他那张长椅的另一半。
“呃…嗨,又见面了。您今天又来怀念过去了吗?”她还是不敢开口叫他爷爷。
莫绍礼见到她,眼光中带着一丝欣喜。
“嗯…我以前常常和你
在这公园乘凉。”他暂时还不愿意承认他这几天来这里是为了碰见她。
?
他这话的意思是承认她这个孙女了吗?莫松雅心中一喜,脸上挂着微笑。
“那天见到您之后,我几乎天天都来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您,没想到今天真让我碰着了。”她大方地释出善意,主动地想克服两人的生疏。
她的坦白让莫绍礼开心,也不自
地松了口:
“我前几天也有来,可能是错过了。”
“真的?”莫松雅不敢相信他也想见她。
“嗯。”莫绍礼不自在地点头,为白自己前后不一的态度发窘。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没有回日本?”
莫松雅耸耸肩:“本来是要回去的,可是后来一想,我回去做什么呢?反正在日本已经没有亲人了。而且靖云哥…就是宋先生,他对我很好,希望我留下来,所以…我就留下来啦。”
“你们在交往?”看她提到那位宋先生时眼睛都会发光,他不难猜出他们两人的关系。
莫松雅微微一笑算是默认,淡淡的红彩浮在脸上,看上去可爱极了。
看她一副恋爱中小女人的幸福模样,莫绍礼只低低地咕哝了一句:“那位宋先生和你的年纪好像有点差距。”
“是啊,他大我十岁。”她坦然地和他讨论这个话题。“我很爱他,所以不介意。”
“他也不介意吗?”他蹙着眉问。
莫松雅淘气地笑了。“他本来是很介意的,可是经过我长时间的努力之后,他也慢慢的不介意了。”
“喔。”他虽然想表示一点意见,可是又觉得他和她还没有
到足以过问她感情的地步,于是作罢。
“您觉得年龄差距是很大的问题吗?”她看出他的
言又止,就直接问了出来。
“年龄相近些总是比较好沟通。”他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这个原因就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在交往之前已经共同生活了整整一年,要是有代沟,我们就不会谈恋爱了。”仔细想想,他们的生活型态其实很像在试婚,只差没有同
共枕而已。
“唔,那就好。”小孩子的感情世界他不想干涉太多,因为昭亮的事已经让他得到教训了。
他没有异议,让莫松雅觉得很开心,毕竟两人的亲情还处在摸索阶段,她不希望因为她的感情问题又和他闹得不愉快。
莫松雅随意地找了些话题发问,她爷爷也有问必答,两人不知不觉聊了整个下午,融洽的气氛和上回重逢的静默尴尬有如天壤之别。
也许帮爸爸圆梦的心愿可以败部复活哦。
莫松雅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鸡蛋糕?”
莫绍礼接过孙女提着的鸡蛋糕,欢喜问道。
“以前听爸爸说的。”她在他身边坐下,看他吃得开心,她也伸手掏了块蛋糕往嘴里
。
连
来祖孙俩见面的次数变得频繁,他们会事先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以免对方扑空。他们有时候聊她的事,有时候聊他的,不过大部分的时间,他们聊的是他们共同的亲人——莫昭亮。
“昭亮小时候也很爱吃这个。”以前昭亮一放学,他都会带他去买一包热腾腾的鸡蛋糕,父子俩都爱极了鸡蛋糕刚烤好时的香软可口,但也因此常被
子责怪他在晚餐前让儿子吃零食,害他吃不下正餐。
老人家回忆着往事,想到儿子小时候可爱的模样他淡淡一笑。
“何只是小时候,爸爸一直都很喜欢吃鸡蛋糕。”
“哦?”莫绍礼感兴趣了。”这个在日本也有得买吗?”
“很少,所以爸爸会自己烤来吃。”莫松雅微笑道。
“他会烤蛋糕?”他的儿子,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自己烤蛋糕?
“当然!我不是说过我们家在中禅寺湖附近经营民宿吗?我们没有另外请人,所以一家三口都有一手好厨艺。”说着她笑了笑。“不过听妈妈说爸爸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是经过她的调教后才慢慢上得了台面的。”
“哼。”要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他的儿子怎么会离家吃苦受罪?
“怎么了?”
每次提到她妈妈,他的态度就明显地冷了下来,知道了他的
忌后,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回,可是总不能永远都闪躲这个话题呀,所以这次她决定问个清楚。
“您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生气?”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对她的深恶痛绝。“我到死都不会原谅她!”果然一提到她,老人家就变了脸。
“为什么?”他接纳了她,为什么不能接纳她妈妈?莫松雅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他的态度已经在改变了。
“为什么?”莫绍礼浓眉倒竖地瞪着她。“要不是因为她,我的儿子不会和我生离死别!你居然还敢问我为什么!”
他的恶声恶气让莫松雅恼怒了。“要不是因为你固执得不肯接受妈妈,他们又怎么会避居日本?你知不知道你的态度让爸爸很难过?”
“我为什么要接受她?”莫绍礼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接受那个背景复杂又不三不四的女人作我的媳妇?”
“我妈妈哪里不三不四了?”莫松雅简直气疯了。“背景复杂又不是她愿意的,养父母苛待她所以她离家自力更生这也有错吗?”
“就算不谈她的背景,正经的女孩子也不会和男人在酒店厮混!”莫绍礼觉得荒谬极了,没想到二十年前他和儿子争执过的问题,多年后又在他和孙女之间重演。
“妈妈只是在那里帮人记账,又没有出卖
相!”
“这是你们说的,谁知道是不是事实?你们都被那女人洗脑了,才会看不清楚真相!”
“什么这女人那女人的,她是我妈妈!”莫松雅气红了眼。“难道我们这些天来的相处是假的吗?你都愿意接受我了,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妈妈?”
莫绍礼被她
问得
心狼狈,可是他掩饰得很好。“你是昭亮的女儿,莫家的孩子,我狠不下心辜负他临终的托付。”
莫松雅听了觉得可笑,她又不只是爸爸一个人的女儿!
“我也是妈妈的女儿,你再怎么讨厌她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莫绍礼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一定要这样件逆我吗?”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女人来破坏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感?
“那你一定要这样冥顽不灵吗?”莫松雅哀伤地望着他。“爸爸妈妈已经过世了,你为什么不放开心
,让他们在天之灵能够安心?”
她哀伤的眼眸和儿子当年一模一样哪…莫绍礼心头闪过迟疑,但最后还是选择用一贯的冷漠决绝来面对。
“她不配,她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莫松雅失望透顶,没想到为父亲圆梦的希望会再次败北。
她迅速武装起自己的情绪,冷言冷语:“你不承认妈妈,那我也不稀罕你承认我!你听清楚了,我不稀罕!”
老人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一时无语。
莫松雅看了有些后悔,但她选择漠视,随即转身逃开。
莫绍礼呆立在原地。
儿子是这样,孙女也是这样。
为什么他们都选择从他身边逃开?
为什么…
松雅没有再来公园找他。
一天过去,三天过去,五天过去…
她没有再来。
莫绍礼叹了口气,心里明白除非是自己先低头,否则就会像当年失去儿子一样的失去孙女儿了…
莫松雅在家里也是哀声叹气。
她一面后悔那天把话说重了惹爷爷伤心,一面又不愿意当作没这回事去和爷爷重修旧好。
她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跑去公园看看爷爷有没有来等她,可是都硬生生在门口煞住脚步。
为什么要去?反正她又不可能认同他的看法和他道歉。
唉…
她浮动的情绪引起宋靖云的注意。
“这已经是你这一个小时内第三次叹气了。”依他看他们祖孙倒是十足的相像,一样那么别扭。莫松雅往沙发上一躺。“我心情不好呀。从那天和爷爷吵架之后我心情就没好过。”
宋靖云走近,示意她微微起身,等他坐定后再让她躺在他腿上。“你们现在这样是在冷战吗?”他用手指温柔地梳着她的发。
“大概吧。”
“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去和他把话说开不好吗?”之前看她快乐得像只小鸟似的,他还以为他们祖孙已经尽释前嫌,怎知没过几天两人又闹翻了。
“为什么他不先来和我把话说开,而是要我去找他?”她才不愿意。
“老人家总是比较爱面子,你作晚辈的让让他有什么关系。”宋靖云试着劝她,否则她整天苦着脸,他也跟着心烦意
。
“他那天把妈妈骂得好难听,我怕看到他又会忍不住和他吵起来。”她拢了拢秀眉垂下眼来。“而且就算这次我们和好了,只要他对妈妈的观感没改,下次我们一样会为了这个吵架,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去和他讲和?问题一样是解决不了。”
“可是你很不开心?”他心疼地望着她。
莫松雅将他的手掌贴在颊边蹭了蹭,想借着他的温暖得到力量。
“为什么爷爷过了这么多年还不能原谅妈妈呢?”
宋靖云低头在她光洁的秀额印上一吻。“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改的。”
“你这么有把握?”固执了二十年都没有丝毫动摇了,再给他一些时间又怎么可能改变?
“当然。”宋靖云低低一笑。“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和我一样,舍不得让你成天蹙着眉头。”
莫松雅这才笑了,偏过头在他掌心轻轻一吻。“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把我当宝?”
像是回应她的话似的,门铃响起。
“另一个把你当宝的人来了。”宋靖云起身开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肯定外头等着的一定是那个按捺不住找上门来的老人家。
一开门,果然。
莫松雅见爷爷亲自上门找她,讶异之后,她忽然觉得好抱歉。
没想到她比老人家还别扭,固执得不肯低头。
想到他来这里之前的天人
战,她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因为她知道这有多难,而她竟然可恶得让爷爷承受这些。
“我…”莫绍礼吃力地编着开场白。“你很多天没去公园…我有点担心…所以…”
莫松雅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对不起,我不该和您吵架。”她的眼泪成串滑落,沾了老人家一身。
莫绍礼震动,双手颤抖地回抱她。
“是我对不起…你不要生爷爷的气。”他已经失去儿子,不想再失去惟一的孙女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老人家卑微的求和让她的泪水收不住势,先前她虽然赌气不肯去见他,可是她一直是要这分亲情的,她一直是要的!
莫绍礼也老泪纵横,终于打开纠
多年的心结。
“…其实我不该怪你母亲,因为是我自己的固执
走了儿子,我只是…不愿意承认错误,所以才把错全推在你母亲身上…我不能原谅的…根本是我自己上
宋靖云在一旁听了动容,他知道要老人家打开心结面对自己的错误并不容易。
“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莫松雅紧紧地抱着他。“我终究是找到了您,爷爷。”的确,一直到现在两人相拥而泣,她才算真正“找到”了她爷爷。
这也是两人重逢至今,她第一次把这声“爷爷”唤出口。
虽然有点迟,可是无妨,她找到了他,圆了父亲的梦,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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