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当天晚上恰逢十五,是每个月各房娇姬美妾齐聚,陪同商岐凤“团圆”齐用晚饭的日子。
身着绛红衫子,外罩月牙
绣花比甲背心,谈珠玉并没有因有孕而骄嚣夸耀,依然淡扫娥眉,
点嫣红,长长黑发松松绾就,以一串小小晶莹米珠穿就的蝴蝶花绾住,隐约
出雪白玉颈。
嘴角噙着一丝神秘喜悦的微笑,她缓缓落座,勉强自己克制住渴望投向他的眸光。
他知道了吗?这样天大的喜事,管家岂敢瞒他?
只怕这通府上下、大大小小也知道了。
皱然低垂眼儿,她依然可以感觉到众姬妾充
妒恨愤慨的恶毒眼神。
他呢?他很高兴吗?
再镇定老练,谈珠玉依旧忍不住心下惴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是商岐凤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举箸夹起了一片玉芹入口,缓缓吃将起来。
她握住筷子的手指有些颤抖,不知怎地,鼻头不争气地一阵酸楚。
已有姬妾嗤地笑了一声,伴随而来的是
头接耳的窃笑。
谈珠玉头低低,死死咬住下
,倔强地极力想眨掉眼前突然弥漫上来的泪雾。
桌菜肴丰盛宛若皇膳,她却一丝食
也无。
不,不能认输,情势越是不明朗,越是对她不利,她越要沉得住气,绝对不能上了她们的恶当!
只是初初有孕的谈珠玉闻到一些油腻鱼腥气味,胃陡然翻腾搅
了起来,原想忍到宴席终了,冷静从容离去的她,怎么憋也憋抑不住那突如其来的恶心。
“呕…”她喉头酸水苦涩直溢,小手紧紧捂住。
筷碟
碰的声响瞬间静止,席上气氛登时僵硬沉滞得诡异。
谈珠玉双颊羞窘得红如霞火,
杆却
得越发傲直,眼神森冷强硬。没有任何人可以藉机羞辱她。
“管家说,你有孕了。”商岐凤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浑厚。
她心头紧紧揪着,虽然告诫过自己千千万万次,仍旧情不自
地望向他,眼带盼望。
“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冷冷地道。
谈珠玉
眼的渴盼还未消褪,还未能反应过来,直到四周恶意快活的讪笑声哄堂而起,她终于听懂了他的话,脸上瞬间褪
惨白若死!
来得真不是时候?来得真不是时候?
可那、那是他的孩子…
她不能置信地瞪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她不再记得自己的声音,不再记得自己该呼吸,甚至不再记得自己还有心跳。
然后,商岐凤起身离席了。
然后,周围那些勉强压抑下好半天的恶毒讽刺、取笑诅咒,顿时炸了锅般迫不及待地扑咬过来——
“哈哈!你这
人也有今
?”
“老天有眼,你应有此报,还以为比我们姊妹高明厉害到哪里去?嗤,就算肚里怀的是龙种也当不成太子,爷怎么可能让你这烂污女人怀上商家高贵的血脉?”
“爷都发话了,但凡有点羞
心都应该自行了断,要不要姊姊我介绍你到我娘家药铺提几帖红花,浓浓地熬上一碗灌下去,就算有十个胎也打下来了!嘿嘿嘿…”“你闯下那么大的祸,怎还会以为爷愿意让你养下他的孩子?真不知你是真笨还是假精明?”
谈珠玉一动也不动,脸上毫无血
,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呆若泥塑雕偶。
“爷不会要这个孩子的。”桃花笑得好美好
好
森,狠狠捅上最后一刀“我敢跟你打赌,最迟明
,爷就会让人送打胎药到蔷薇轩去的。”
谈珠玉陡然一震,终于自麻痹的痛楚中渐渐回过神来,涣散的目光再度恢复明亮锐利冰冷如刃。
不知怎地,幸灾乐祸痛加围剿的众姬妾突然个个悄然没了声息,寒
直竖。
唯有桃花,以气焰高张的胜利之姿斜睨着她。
“至少,我怀了。”谈珠玉嘴角扬了起来“而你们呢?恐怕连打胎的机会也未曾有过吧?嗯?”
众姬被戳中死
,登时脸色大变,灰败如土,其中尤以桃花更甚。
但,众人心中对她的恨意也更深了。
谈珠玉何尝不明白?
斗是死,退也是死,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也唯有从血海里,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所以,为了保护她肚里将来的保障,她拚命武装起自己,当夜不寐,竭尽脑力试图想出一条能留住肚里胎儿的计策。
可苦苦思索,她心底的恐慌却越滚越大巨。
说到底,到最后商岐凤若强要命人
她濯下红花,她就算死命挣扎也决计反抗不了。
“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她惶惶自问。
一寸寸夜
光消逝,可恨的黎明再度不请自来,在透室而入的阳光下,她容颜极致黯然憔悴。
但是天亮之后,出现在蔷薇轩的并非一帖坠胎红花,而是一名仙风道骨的银发老者。
“老夫姓纪,忝职宫中太医院副首,奉旨一贯随侍静王府。”纪太医微笑开口“今
特遵凤爷所托,前来为小夫人请诊安胎。”
“安…胎?”她颤抖着嗓音,几以为这是梦。
“是的,安胎。”
谈珠玉高高提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原处,泪,不知怎地落了下来。
他要这个孩子,他是要这个孩子的。
宛如大石重重抛落池塘,这个消息瞬间冲击得商府上下撼动震
难抑,一时之间,下人们纷纷竞相走告,抢着要到蔷薇轩大献殷勤、巴结讨好。
其他各院的姬妾们却惊呆了,花容玉貌俱化成如丧考妣,共中几名平时较为受宠的小妾——如桃花、幽兰和海棠,更是大受打击,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桃花怒气填膺,尖叫了起来。
幽兰脸上盛
悲伤哀怨,恨意难平。“男人自古皆是喜新厌旧,你我容貌虽如故,可在爷的心底,我们却己褪了颜色了。”
“她怎能怀爷的孩子?”海棠气苦极了。“平时是我陪爷侍夜多些,真要怀也该由我,怎么能是她?”
“没有喝上避孕汤是意外,可爷竟然同意留下她的孽种…”桃花染着
红蔻丹的指尖紧紧掐握拳头,咬牙切齿。“万一、万一爷当真对这狐媚子动了心——”
“你是说…爷…爱上了她?”幽兰脸色惨变。
“不会的!”海棠嚷嚷,捂住双耳拒绝相信。“爷绝对不会爱上她的,因为爷从不爱任何人,他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你们都忘了吗?”
“不管爷心里怎么想的,或者是不是真爱上了她,眼前能确定的是,在我们之中,唯有她被爷允许留下孩子。”桃花冷冰冰道破事实。
而将来这个孩子,就会顺理成章成为商府的继承人。
谈珠玉那个
人,自然也就能母凭子贵,欺到她们头上来。
可恶!
尽管府里的小后宫暗
汹涌,可在若儿的全力防堵以及谈珠玉的万般小心戒慎下,日子倒还算平静安然。
光推进,时序轮转,原本微凉乍暖的
末夏初渐渐被暑热的盛夏取代,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她已经怀孕三个半月,小腹虽未明显凸出,可已经开始有更多害喜的症状,嗜酸爱困,常常抱着一坛子
腌的金枣吃着吃着便睡着了。
两个月来,商岐凤并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开始待她万分怜惜疼宠,事实上,他举止并无任何异常与改变,仍旧淡漠沉静,不多言。
他很少到蔷薇轩来,就算来了,也不再留下过夜。
谈珠玉每每想起这个,突然就会变得想哭;情绪
感纤细爱哭也是害喜十恶不赦症状之一,也是她最想戒掉的陌生习惯。
因为她的疏忽失责,令凤徽号损失甚钜,虽然他将所有帐册尽收了回去,也不让她知晓后来事情究竟怎生处置了结,但是她心底总挂记着这桩悔愧的重大错误。
最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出卖了凤徽号?
没能揪出这个内贼,她心底始终隐隐不安。
“主子?”若儿快手快脚地
起小鞋子小袜子,偶一放下针线,恰巧看见她神色郁然。“你要多多好吃好睡,将养身子才是,万万别再
心劳神了。”
“知道了。”谈珠玉回过神来,温婉一笑。
也许是肚里怀着孩子,
发了她细腻柔软的母
,她美丽脸庞上的精明与敏锐,慢慢被温暖柔和的神情取代。
就算面上倔强,可每当她低头轻抚着肚子时,眼底眉梢的怜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哎呀,婢子忘了小厨房里的灶上还炖着参汤呢!”若儿啊地一声,急得跳了起来。“主子,你稍等一下,婢子去去就来。”
“不急,当心脚下。”看着若儿急脚猫似地往外冲去,她忍不住笑了,高声叮咛。
若儿一不在,屋里又静得悄无声息,分外听闻得屋外蝉声唧唧,清风习习而来,好一派盛夏悠悠时光。
她望向窗外,这才瞥见在外头浓绿树荫下,有一个高大身影静静伫立。
谈珠玉心头一热,屏住呼吸,痴痴地望着那熟悉
拔的形影。
他是来看她的吗?可为什么他不进来呢?
难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他生命中不愿面对的一大困扰,所以才致使他连想跨进她房里的
望也没有吗?
她黯然神伤地低下了头。
当晚——
夜里难寐,只要一合上眼,梦境就纷纷扰扰而来。
她梦见了爹娘,梦见了囡囡,还梦见了——他。
朦胧之中,他厌恶的眼神却那般清晰,她情急地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挥开,踉跄跌坐在地。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梦里的她再也抑不住痛楚委屈的泪意,哽咽饮泣。
“来得真不是时候。”他眼底严厉愤怒之
令她战栗。“我最痛恨人利用我,是你利用了我,得到这个孩子!”
“不…不…”
谈珠玉惊醒过来,心跳又急又快,这才发觉自己
颊的冰凉。
她竟该死的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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