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给我一次信任，给你永远的信心。”“
胎换骨的改变，让你的人生从此精彩起来。”“你的高大形象将成为历史的巨人，引领这个时代的前卫时尚。”肖仞师傅躺在一张
上，他的脑子里闪现的还是这些广告词。这些广告词从那天傍晚从楼下的电线杆上进入在他视线以后，就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叫喊，几个月了吧，这个声音现在都成了嘶哑的了。这张
脏兮兮的，单就是一张丰富多彩的地图，不知道用多少什么样的颜料涂上去的，反正已经分辨不出它的底
。当然还有灯光，但昏黄的灯光一照，使这间低矮的房子里更加昏暗。面前的人穿着白大褂，脸胖乎乎的，但眼太小了，小成了一条
，看上去就像没有睁开。他一再安慰肖仞师傅还要害怕，说一时就好了，说就像睡上一觉，醒来后一切都翻了个。肖仞师傅当然还是害怕。胎换骨啊，那不疼死了。医生的嘴巴也和眼睛一样，像是粘合上了。但肖仞师傅却像是听到一个声音，像咒语一样念叨“高大、高大、高大…”伴随着这个声音，医生肥嘟嘟的手掌揸开了，在肖仞师傅有眼前晃动，再晃动，肖仞师傅真的就睡着了。天亮了。肖仞师傅第一次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塌实的觉。他睡得太沉了，以至于一个梦也没有做。他一醒来就看到外面的光线强烈，像是那些领矿上发节日食品一样挤在食堂仓库的门口，恨不得一下子都冲进来。肖仞师傅心情特别好，他翻身而起，觉得体身特别的轻松。他又伸伸胳膊踢踢腿，突然发现袖子和
腿都短了肥了很多。他再拍拍脑袋，想起了是怎么回事，急忙冲着一扇门就过去了。“梆”的一声，他的头碰在了上面的门框上。他不相信，进来的时候他注意看过，他感觉自己的头离门框还有一段委遥远的距离呢，怎么，难道…他使劲地弯身下子，总算钻过了对他来说像
一样的门。外面的果然很亮，医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像是正在等待他的出来。神奇吧，你现在就是世界最高大的巨人了！医生说完哈哈大笑，并手摊开向他伸过来。他赶紧掏出口袋里准备好的一大把钱放在上面，这时候他感觉到
口突然生出一阵疼痛，并向周身散发。他的头也有点晕，只好扶住了墙。医生仍然笑眯眯的，说你的骨头改变了形状，你会时不时地疼一下的；你的营养和血
被高大的体身占去了大部分，你的头也会时不时地晕一下。这都不是大问题，只要你注意一下，相信你会巧妙地回避掉的。说着，医生又把呈窝状伸了过来，说握一下吧，庆祝我们合作成功。二
自从上班以来，肖仞师傅从来没有休过节假
，也没有请过带工资的年休假。今年是第一次，他把五一假期和年休假放在一起，向单位请求休息。说起来肖仞师傅在矿区也算是一个名人。他写的诗经常在矿工报上发表，有一年他花去两千多元参加省里一个杂志办的笔会，听编辑云里雾里地讲了两天课，丢下两首诗就回来了。你别说，这个杂志还真守信用，像他们的启事中说的一样，优秀作品推荐在杂志上发表，肖仞师傅对照会上发了通讯录一看，参加会议的人每人都发了一到两首。肖仞也发了一首。这是省级刊物上发表作品啊，一时间他又成为本市的著名诗人了。肖仞师傅大大地扬眉吐气一番。作为一个采煤工人，一个天天在井下蹶着
股扒煤的人，居然有如此的成就，当然应该很了不起，应该春风得意，进而飞黄腾达。然而遗憾的是，他没有。他没有得到一点成就感。他缺一个班他们的那个王队长照样扣他二十分他到月底开工资时就要少去近百元钱。没有把当一回事，为什么呢？因为他的个子太矮了，一个大男人，只有一米五高。他千挑万选的，才在他们王队长的帮助下，找到了他的在一个附近村子里的亲戚，而且还有一点残疾的张丽丽，愿嫁给他。虽然腿上有点毛病，但人家站直了还是比他高上半个头。曾经有个文学女青年小B，看了他发表的在报纸上的作品，再看看他的名字，很有气势，一仞就是八尺啊，八尺就快接近三米了。还有就是仞一般和万字放在一起，伟岸啊。她从编辑部打听到了肖仞师傅的单位，不顾一切地跑来了，说是要找肖老师，要向肖老师学习写诗。见到面了，一看只到自己
脯的小男人，她轻易鼓起的能气一下子就
了，称呼也改成了“肖仞师傅”了，仿佛这样就从伟大的诗人把还原成平常的工人了。那是肖仞师傅唯一一次可以发生
遇在形式上真正体验一下传说中诗人放
不羁生活的机会，当然那也是肖仞师傅人生中受到的一次最严重的打击。他那几个月几乎一个班没有休，天天下井，一到井下就拚命地干活，以至于他们的那个王队长差点长成善心把本来打算留自己的劳模指标让给肖仞师傅，材料都
好了，上级都来考察了，他们的那个王队长才听说，当上了劳模还要涨工资，以后退休都还保留高一级的待遇，赶忙找了领导把指标又要了回去。从那个文学女青年小B开始，肖仞师傅成了他固定的称呼，他的名气似乎又大了许多。人们一说到诗人就会想到肖仞师傅，人们想到肖仞师傅就会想起他的矮个子他的谁也搞不懂诗他的一次失之
臂的遇。三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深夜，老婆张丽丽已经进入了梦乡。肖仞师傅能够看出老婆正在做一个好梦，她的嘴咧得很大，开心先开口，就是这个道理吧。也许她可梦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她献殷勤了，她的美妙爱情终于到来了。肖仞笑了笑，想到自己终于高大了，可以让她的梦想轻松成为现实。他这时候觉得老婆张丽丽是可爱的，跟了他这么多年，因为他的矮小而受尽了委曲，即使干采煤不缺钱花，也没能过上体面而幸福的生活。有一次，矿上新调来的工会主席听说肖仞师傅的诗写的很好，主席自己也在报纸发表过文章，惺惺相惜啊。他专门下了一趟井，专门到了肖仞师傅正在工作的采煤工作面，很有访贤问能的意思。那天正好肖仞上夜班，主席到工作面的时候快九点了，肖仞师傅刚刚出了控制台，沿着大皮带飞快地往外跑。工会主席不死心，也有抱有很大的热情，当晚又下来了，他要增强现场效果吧，把肖仞师傅堵在了干活的地方。听说肖仞师傅正在前面干活，主席很有一些遗憾，应该是第三次见到才好，像刘备三顾茅庐，像朱元璋找到那个向他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朱升，都是在三次以上，他居然第二次就找到了肖仞师傅。他正在愁眉苦脸之中，带着他的王队长一声大喝，肖仞，我们的主席都来看你了。肖仞抬头，直起
，一脸乌黑，浑身是灰，眼睛里也没有一点神采。主席当时就摇了头，说不是，不是，是我错了，把头摇得飞转，人也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逃走了。肖仞后来也意识到了，是自己的形象，不就是矮一点吗？人家列宁、邓小平不照样是世界伟人吗？男人嘛，伟大的应该是思想，像我的诗歌。他很不服气，回家把事情和想法跟老婆张丽丽一说，然后很有气势地表示，他矮小的是体身，可他的精神是顶天立地的。老婆张丽丽马上摆出一脸的不屑，说你拉倒吧，你们王队长把脸一拉长，咳嗽半声，你就恨不得把头缩回到肚子里去，像乌
一样装成了乖孙子了。说到底，你不就怕他扣你工分少你两个钱吗，你就这样还能顶天立地啊！想着想着，他的心就柔软了，感到十分愧疚。他伏在老婆张丽丽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一边唱着《老婆老婆我爱你》，一边放了太阳能水洗了一个澡，飞快地钻进被窝，抱住老婆张丽丽，让她的梦做得更圆
。正当他轻车
路地摆着时，老婆张丽丽突然醒了，醒了之后的张丽丽“啊”地一声大叫，肖仞师傅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嘴，说别喊，别怕，是我，是我肖仞。还好，他的声音没有变，老婆张丽丽推开了他的手，一骨碌爬起来，坐在他的旁边，眼睛睁得圆圆的，大声地说，怪物，怪物，你怎么变成了一个怪物了？说着说着，一把推开了爬在她身上的肖仞师傅。也很奇怪，原来个子那么矮小的肖仞师傅以前从来不能撼动丝毫，今天却像突然有了神力，随手一搡，竟然把肖仞师傅搡得老高，并从上飞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仿佛他根本就是一张纸糊的似的。肖仞摔了一跤，却不感到疼痛。他爬起来，再次向老婆张丽丽贴了过去，说你不是老是嫌我矮说人家都连你也看不起吗？你看我现在高大了，你应该高兴啊！老婆张丽丽说，不行，我感到怕，我不适应，我觉得不是你了，你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你远一点，让我想想。肖仞师傅只好退出身子，坐在下。即使这样坐在地上，他仍然是高高的，比老婆张丽丽高出了许多，张丽丽看头还是要把头抬起来。她看了很长时间，看看的头，看看他的身子，又把自己的头往前伸，看看他下的部分。看得差不多了，她瘸着起了身子，两只手一起上，摸摸这，捅捅那，一脸的严肃，像是庄稼人在买一个大牲口一样，也像是电影电视上那些毒品易时贩子在品尝真假。她一次又一次地摇着头。肖仞师傅都害怕她会把头给摇下来。肖仞忍不住又站了起来，这下他感觉到了，整个房间里一黑，老婆张丽丽在他的阴影里像是消失了一样。他再一次感到心疼起来，一下子弯身下体，几乎是伏到老婆张丽丽身，带着哭音说，不管我肖仞以后会怎么样，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老婆张丽丽还是抬着脸，泪水从眼里渗了出来，屋子的一切都模糊了，像是假的。肖仞师傅勾着头，嘴巴啜着老婆张丽丽脸上的泪水，两只长手环抱住她，把她推倒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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