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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我材必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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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第五天了,王九在这个晚上如果再等不到司马局长,他这一个礼拜的辛苦努力就算是打了水漂。他的精力和耐心都快要耗完了,都不能支撑他再继续下去,他只好无功而返了。

 天很黑了,但黑暗好象还在从四面八方汇来,在这个地方不断加重,一直向人的意识底处侵蚀。王九的心理负担也在加重,如同这黑暗,不断地向无底深处坠下去。他感觉这时的黑暗是严实的,紧紧地包裹着他,没有一丝隙,使他看不见一点点光,恰似自己久久的守候以及今天晚上的伏击一样,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但他不想放弃,他还没有绝望,他还感受到那些鄙夷眼光和冷嘲热讽话语的存在,正如一钢针扎在他的神经纤维上。他仍然在气愤难平,仍然把希望寄托在这次冒险之上。当然,他也认为他应该得到,所以他的这次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道雪白光柱远远地过来。王九心里腾起一阵狂喜:功夫不负苦心人,天不灭我!王九敛气屏息闪躲到一边。车子是好车,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地驶过身边,到了办公楼正门口。王九赶忙蹑手蹑脚跟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子从车门中挪了出来,皮鞋锵镪有力地敲击水磨石地板,向楼梯口走去,向楼上攀登。王九保持适当的距离但紧紧地尾随着。司马局长没有在意,没有发现,掏钥匙开门进屋。王九紧走几步,几乎与之同时挤进办公室,并反回手把门关实。司马局长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一回头看到几乎已经没有一点人样的王九,很吃了一惊,眼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想干什么?”王九摆摆手,镇定自若,神闲气静,宛若从天而降的钦差大臣,不急不慢地说:“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我叫王九,三厂的,找您汇报事情的。”说着,从夹克袄里兜掏出了一大把证件,往桌子上一堆,说:“司马局长,您上次到我们厂去开会说,要重视人才,要用感情、用事业、用待遇留住人才。你看,我就是人才!但我在厂里得不到重视,甚至连一般职工的待遇都享受不到。我不知道这是三厂领导违,还是你这个局长口是心非?”司马局长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仍然愣在那儿。王九又走上一步,拿起那些证书一本一本往司马局长手里递:“你看,这是我的大学本科毕业证,这是四级英语证,这是我参加市大学生社会实践证明,这是…”司马局长终于缓过神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情也就放松下来。他把神情调整到非常威严的状态,走向办公桌,坐进了自己宽大的软椅之中,头靠在高高的背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一只手掌,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抵着掌心,叫王九停下,问:“你需要我为你解决什么问题?”“房子。”说得王九理直气壮,但有点像是在背台词,字词一个一个蹦出得飞快“我要房子,我是技术骨干,我为三厂的经济建设做出过重大贡献。可是他们却把分房打分标准订得不合理,没有任何向技术人员倾斜的指标,致使我分不到。厂里的技术人员都认为,这是三厂领导不重视人才、没有贯彻局长的精神明显表现,在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那儿的很多大学生都想跳槽不干了。”司马局长脸上布了蒙娜丽莎一样安祥的微笑,很随意地摆着王九的几本证书和要房申请,不发一言。王九的话急匆匆地讲完了,事前设计剧情没有安排下一步,因此不知该怎么继续,反过来站在那里看着司马局长发愣。时钟“滴滴答答”有条不紊地走着,王九却觉得过得飞快,好象已经过了几个世纪,‮大巨‬的时空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迫着他。终于,司马局长张开金口:“这个申请我可以给你批,但我会想办法证实你反映的情况的。如果你不是什么人才,我就让你怎么搬进去再怎么搬出来。”说完,从办公盒笔筒里出一支笔“刷刷”签上大名,把申请及证书一骨脑儿扔给王九,也不看王九一眼,挥挥手,指指门,示意王九出去。王九预定的情节也接上了,他在脸上堆起笑容,再一次提高声音,感情地说:“司马局长,您真英明真伟大,我就佩服您这样的领导,果断、干练、有主见,作风实在,关心百姓。谢谢您!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为您和我们局做出更大贡献!”

 看着王九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后退、关门、消失,司马局长不由得又是伸了个懒,长叹一口气,轻轻一笑,立即想到了中学语文课本上那个魏忠贤与张好古的故事。他下意识地摇摇头:哼,自己是不会导演那样的笑剧的。

 他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茶杯,从饮水机里接开水,又坐回到椅子中,很深地喝上一大口,心情仍然不错地微笑着。不过三厂也是的,一个大学生都分不到房子,的确有点不太象话,这与自己的一贯思路不太吻合。

 想到此,他欠起身拿起电话,又缩回身子仍然坐在椅子里,用话筒点了话机子上的几个键,里边很快响起了官腔十足的声音:“喂,哪里?”“我是司马,老谭。”在那边的的谭厂长立即加重了语气,送过来一连串的客套恭维之词。司马局长没有让他继续解释,很不高兴地打断说:“你们厂在做分房子等福利工作时,对专业技术人员要尽量优先考虑,尤其是新分大中专生,更要关照、爱护,防止失。刚才你那个王九来找我说房子的事,我给他签了字。你们基层的要想办法多给他们解决困难,让他们安心工作,这样也避免矛盾集中到上面来。”谭厂长说了一大堆的“好,局长您放心。”从语气里,司马局长感觉到那头的弯曲到了极限,又有点不忍心,就转了话题,问了一下厂里的情况。谭厂长被问到了点子上,滔滔不绝地汇报了半天。司马局长不由得再生厌烦,说:“你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错,局内企业都不太景气,你们形势好的时候要多分担一点,要抓住时机再进一步。”

 谭厂长一听,琢磨来琢磨去,不知道局长的“抓住时机再进一步”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问,只有在局长看不见的地方拼命地点头称是。然而司马局长却不肯作更深的明示,很快把电话挂了,使自己握着的话筒,象一个空的悬念“嘀嘀”地在半空中吊着,甚至从空中走到心里,挂在一块上,去不掉。

 2 

 没有等到谭厂长破解出悬念,王九就找上门来了。这时候的王九不象一进局长办公室那样气势汹汹、成竹在,而是唯唯喏喏、神色忐忑。王九把司马局长签上大名的申请捧了上去,从堆笑容的脸上紧巴巴地推出一句话:“司马局长让我来找您。”谭厂长接过来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实在无法从这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薄纸上挖掘出多少隐含的任何东西。王九一见这个架势,心里也翻腾不已,调动所有经验和知识估猜厂长的心理活动,表面上还是哈着站着,脸上不断变换表情,并努力出点细微的声音,以打破这似乎干涸了气氛,提醒谭厂长该给事办了。谭厂长把目光从纸上收起来,又看了王九一眼,也不敢过多询问,没有任何意向地点点头说:“嗯,好吧。申请放这儿吧,我安排他们去办,结果出来后会有人通知你的。”王九躬了一下,反复说着“谢谢”退出了厂长办公室。

 当委琐的王九最后一点影子从视线中隐去,谭厂长立即拿起电话,叫来了王九所在科室的科长老苟。老苟佝偻着,一边扬着眉毛不停地往上推着眼镜,一边快着步子在厂长室里来回走着。其总是焦燥不安、沉不住气的样子与其年龄、阅历很不相符。谭厂长就其近来工作一一询问待,之后漫不经心地问起王九。

 一听到王九的名字,老苟象是被注了‮奋兴‬剂一样立马来了精神,更加快速地挪动脚步,说这小子太无知太浅薄太狂妄太可笑了。谭厂长问是怎么回事。老苟说:“王九进单位没有几天,就和一个年龄大资格老的高工上了劲,在一次口角中甚至要动武,还口无遮拦非常恶毒地骂人家:你算老几,马上就要走入历史了,历史还不一定记住你;这里早晚是我们年轻人的,是我们的天下。你看这样荒诞不经的狂语他也能说出。”说完,老苟不看谭厂长什么反应,自己“嘎嘎”地笑着。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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