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尔克的玫瑰
里尔克是世界上少数几位用自撰的墓志铭陪伴自己的诗人之一。在他那里被古代的西方世界看作是喜悦陶醉和冥思凝神的一块基石的玫瑰成了象征世界真谛的奇葩。
玫瑰,呵,纯粹的矛盾,愿意在这么多眼睑下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睡梦。
里尔克的传记作者霍尔特胡森在名为《里尔克》的传记著作中解释说:铭文用玫瑰比喻“纯粹的”即和解了的、作为世界法则被纳入本身意志的矛盾。
而我看到的只是诗人的语言与玫瑰一样的睡梦。
这在诗人最后的脑海涌现与收容的诗句,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对语言近乎登峰造极的运用以及对语言内蕴诸多可能
的更深发掘。这是作为诗人的里尔克最为伟大的地方。但最具魔力的地方却是像后来很多里尔克诗谜们所效仿的那样让死成为一首诗或一团散发芳香的谜。
谜,或玫瑰般的睡梦。一切都是睡梦。这虚拟、这象征本身就是一场完美的睡梦。
体化作尘土消失了,只是那睡梦还在,精神的芳香还在。
就像很多诗人所读过的顾城的那句诗:在生命停止的地方,灵魂前进了;在语言停止的地方,诗前进了;在玫瑰停止的地方,芬芳前进了。
玫瑰在一代又一代诗人的眼里、心里芳香弥漫。可没有谁像里尔克这样让玫瑰和她的芳香成为永远存在与永不醒来的睡梦。
无数的玫瑰在开放,无数的诗人在成长。可没有一种玫瑰能模仿这一种玫瑰,没有一位诗人像里尔克这样在死时歌唱玫瑰并让玫瑰陪伴自己。
里尔克在《马尔特·劳里兹·布里格随笔》中这样写道:“我的旧家具在仓库里都腐烂了,而我自己,啊,我的上帝,我的头上没有屋顶,雨落在我的眼里。”
而这里境遇又多么像玫瑰:我的头上没有屋顶,雨落在我的眼里;雨落在我的眼里,就是落在我的蕊里;雨落在我的蕊里,就是落在我的心里。
这种无归感与无助感,既是自下而上的,与生俱来的,又是从天而降的。既是脆弱的,又是坚强的。玫瑰这种里尔克用来象征世界真谛的奇葩,早在他的墓志铭之前就被他在《献给奥尔甫斯的十四行诗》中歌颂过:
玫瑰,你高居首位,在古代/曾是单一圆周中的花萼。但对于我们你是丰足的花朵,一个难以计数的无穷尽的事物。
无穷无尽的事物,无穷无尽的玫瑰,在里尔克的诗中与身后被我们读到看到。是的,所有具体的事物终会一一消失,但真谛却留下来了,灵魂也留下来了。这便是一切。
里尔克这位终身在孤独感与神秘感中忠实体现罗丹“永远工作”的号召的诗人,在临终前把躯体与灵魂都
付给了那花瓣速朽却芬芳不止的玫瑰上,给他的终止挂上了一个意味无穷的象征与一串串无穷无尽的省略号。
玫瑰,呵,纯粹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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