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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妙手复娇容
  欧喜忽听门里的王怜花发出了惊呼之声,不由的说道:“王兄素来镇静,此刻居然惊呼出声,莫非…”

 熊猫儿截口笑道:“莫非怎地?王怜花正在出手解救那两个姑娘,沈兄还会对他怎地不成,何况他两人初次相识,非但素无他隙,而且还显有惺惺相惜之意…嘿嘿,只怕你是一心想要进去瞧瞧,才故意找个藉口吧。”

 欧喜失笑道:“好贫嘴的猫儿,你难道不觉得那惊呼奇怪么?”熊猫儿笑道:“那只怕是他两人被那两位姑娘的美丽所惊,忍不住叫了出来,尤其王怜花这魔,此刻只怕连骨头都酥了。”

 欧喜摇头笑道:“这福也只他俩人分享了,你干急又有什么用呢?”

 门关得很紧,除了较大的响动,失声的惊呼外,沈与王怜花说话的声音,门外并无所闻。

 欧喜探首窗外,已渐渐升高,他又忍不住要着急了,不住搔耳顿足,自言自语,喃喃道:“他两人怎地还不出来,莫非…莫非出了事么…”

 沈方自解开白飞飞第一粒衣钮,白飞飞已将眼睛紧闭了起来,手脚也起了的一阵阵轻微的颤抖。

 他面容虽已被得丑怪异常,但在眼睑合起前,眼皮中所的那种娇羞之,却委实令人动心。

 这种柔弱少女的娇羞,正是朱七七所没有的。

 此刻她虽已合起眼睑,沈似乎还是不敢接触到她的眼睛,轻巧地去了的衣衫,连指头都未接触到她身子。

 白飞飞长衫下竟无内衣。

 忽然之间,白飞飞那莹白如玉,柔软如天鹅,玲珑如鸽子的娇躯,已展在沈的眼前。

 她的体并无那种引人疯狂的热力,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的娇弱,那是一种纯情少女所独有的风韵,动人情处,难描难叙。

 沈要不瞧已来不及了,这一眼瞧下,便再也忍不住有些痴,一时之间,目光竟忘了移开。他虽是英雄,但毕竟也是个男人。

 朱七七听得沈下白飞飞的衣衫,眼睛便狠狠地盯着他,此刻瞧见他如此神情,目光中便也忍不住出嫉恨之

 她含恨自语:“沈呀沈,原来你也是个好之徒,我如此对你,将别的男人全不瞧在眼里,但你见到别的女子,却是如此模样,我…我又何苦如此对你…”

 转眼一望,王怜花竟也站在角落里,背向着沈与白飞飞,居然连眼角也未偷偷来瞧一眼。

 此刻他干咳一声,道:“衣衫已下了么?好,如此便请沈兄将她抱入那盆里,用小弟方才新裁的纱布,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洗涤两遍…先用左边盆中之水,洗完了,再换右面的一盆,千万错不得。”

 沈回过头来,着急道:“但…但兄台你为何不动手?”

 王怜花也不回头,只是微微笑道:“姑娘们的处子之身,是何等尊贵,此番虽因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但能少一人冒读于她,还是少一人好,沈兄以为是么…她既已是沈兄的人了,便只得请沈兄一人偏劳到底了。”

 沈着急道:“她…她既是小弟的人了…此话怎讲?”

 王怜花哈哈一笑避不作答,却道:“水中药力已将消散,沈兄还不动手?”

 沈怔了半晌,只得长叹一声,抱起白飞飞的身子放人水中,又自盆边取起了那一叠新裁白纱。

 王怜花背着双手,缓缓地又道:“这两位姑娘,想必俱是天香国,沈兄今,当真可谓福不浅。”

 沈面上忍不住微现怒容,沉声道:“兄台如此说话,却将小弟当成了何等人物?”

 王怜花道:“小弟只是随意说笑,兄台切莫动怒,但…”

 沈道:“但什么?”

 王怜花缓缓道:“这两位姑娘既是兄台带来的,此刻她们的清白之躯,又已都落在兄台的眼中,也已都落在兄台的手中,兄台此后对她两人,总不能薄情大甚,置之不顾,兄台若是稍有侠义之心,便该将她两人的终生视为自己的责任,万万不能再对第三个女子动情了。”

 沈听得又惊又怒,但王怜花却又偏偏说得义正词严,沈一时之间,竞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其中只有朱七七知道王怜花如此做是何用意,只因此刻除了她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她就是朱七七。

 王怜花此刻说来说去,只是要以言词套住沈,等到这两个女子对沈时好教沈无法身,他自有法子令这两个女子对沈的,何况那时的少女若被男子瞧着了自己的清白之躯,本就只有以身相委,更何况沈本就是最易令少女欢喜的那种类型人物。

 沈被她们纠住了,自然无法再对别的女子动情,王怜花所说的那“第三个女子”自然也就是指的朱七七。

 王怜花这一着棋下得端的不差,怎奈智者千虑总有一失,他算来算去,却再也算不出这两个女子中竟有一人是朱七七,他费尽心思想出了这“移花接木”的巧计,怎奈却反而巧成拙。

 沈不再说话,嘴角居然又泛起了微笑。

 王怜花道:“沈兄可是洗好了吗?…好,再请沈兄抹干她的身子…好,此刻便请沈兄以和之掌力,将她‘少’四侧四十六处道一一捏打,但沈兄若是怕羞,不妨先为这位姑娘穿起衣服来。”

 他话未说完,已有衣悉卒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阵手掌轻拍声,沈呼吸渐渐重,白飞飞也发出了轻微的息,‮魂销‬的呻

 那“少”四侧,正是女子身上最感之地,若经男子的手掌捏打,那滋味可想而知。

 朱七七狠狠瞧着沈移动在白飞飞身上的手掌,心里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在地窖中被王怜花手掌拿捏的滋味。

 刹那之间,她只觉一阵奇异的暖遍了全身,心头仿佛也有股火焰燃烧起来,也不知是羞?是恼?还是恨?

 白飞飞眼睑闭得更紧,身子颤抖更剧。

 王怜花缓缓转过身,将刀剪在沸醋中煮了煮,面带微笑,静静地瞧着她与沈,口中道“”沈兄手掌切切不可停顿…无论见着什么,都不可停顿,否则若是功亏一篑,那责任小弟可不能担当。“沈微微笑道:“兄台只管放心,小弟这一生之中,还未做过一份令别人失望的事。”言语之间竞似有些双关之意。

 他又何尝未觉出白飞飞在他手掌下的微妙反应,他自己又何尝未因这种奇异的反应而微微动心。

 但他面上绝不神色,竟似有成竹在,将任何一件可能将要发生的事,都打定了应付的主意。

 只见王怜花走到白飞飞面前,道:“此刻这位姑娘面上的易容药物,已在外面的酒醋蒸气与她内发的汗热之力攻下,变得软了。”

 他口中说话,双手已在白飞飞面上捏了起来,白飞飞面上那一层看来浑如天生的“肌肤”已在他手掌下起了一层层扭曲。使她模样看来更是奇异可怖,王怜花取了粒药,投入白飞飞口中,又道:“此刻她体中气血已通如常,口中也已可说话,只是…”

 忽然一笑,方自接着说道:“只是她此刻在沈兄这双手掌捏拿之下,已是骨软神酥,虽能说话,也不愿说出口来。”

 若是别人听到此话,这双手哪里还能再动下去,但沈却只作未曾听到,一双手更是绝不停顿。

 王怜花一笑道:“好…”突然用两手指将白飞飞眼皮捏了起来,右手早已拿起剪刀,一刀剪了下去。

 只听“喀嚓”一响,白飞飞一块眼皮竟被他生生剪了下来,白飞飞虽不觉痛苦,沈与朱七七却不免吃了一惊。

 王怜花将剪下之物,随手抛入盐桶之中,立即拿起小刀,一刀刺入了方才被他剪开的眼皮里。

 沈更是吃惊,但白飞飞仍然全不觉痛苦。只见王怜花手掌不停,小刀划动,白飞飞面上那一层肌肤,随着刀锋,片片裂开,一张脸立时有如被划破的果皮一般,支离破碎,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沈虽明知这层“肌肤”乃易容药物凝成,仍不瞧得惊心动魄。

 突然间,寒光一闪,王怜花掌中的小刀,竟笔直向沈面上划了过来,白刃破风,急如闪电。

 朱七七瞧得清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沈正自全神贯注,眼见这一刀他是避不过的了。

 哪知沈一声惊呼,一声轻叱,腹突然后缩,双足未动,上半身竟平空向后移开了三寸,刀锋堪堪擦着他面颊掠过,却未伤及他丝毫皮

 朱七七不知不觉间,已为沈出了冷汗,但沈双手却仍未停顿,犹在推拿,只是目中已现出怒,沈道:“你这算什么?”

 王怜花居然行所无事,微微一笑,道:“小弟只是想试试沈兄的定力,是否真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双手都不会停顿。沈竟也微微一一笑道:“哦!真的么?”

 居然也是行所无事,对于方才之事再也不提一字。

 王怜花凝目瞧了他半晌,目中又不出钦佩与妒嫉之意,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兄台一生之中,难道从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么?”

 沈笑道:“自然有的,只是别人瞧不出而已。”

 这话说的仍然温柔平静,但王怜花听在耳里,不知怎地,心头竟泛起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有如此人物活在世上,我王怜花活着还有何乐趣…”

 心意转动间,手掌轻拂,一阵柔风吹过,白飞飞面上那片片碎裂的肌肤,立时随风飘起,自己仿佛长着眼睛似的一片片俱都落人了那盐缸之中。

 沈笑道:“好掌力,好…”

 目光瞥见白飞飞的真正面容,语声突顿,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双颊玫瑰般娇红,仍泌着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长长的睫,覆盖在眼帘上,琼鼻樱中,却是娇吁吁…

 沈方才已见过她的身子,已接触过她凝脂般的香肌玉肤,却还不觉怎样,但此刻瞧见她这脉脉含羞的娇靥,楚楚动人的风情,心头却不生出一种异常的感觉,一双手掌再也不敢接触她的身子,莫忘了他终究还是个男子,这种心情正是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难避免的。

 王怜花也瞧得痴了,怔了半晌,长长叹息道:“果然是天香国,果然是国无双…”

 朱七七见到这两个男人瞧着白飞飞的神情,银牙又不觉轻轻咬起,在心头暗暗骂道:“男人,男人,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她心虽然豁达,但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深深爱着她的,一个是她深深爱着的,她见到他们为别人着,心里仍不觉生出嫉恨之意——莫忘了她终究是个女子,这心情正是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难避免的。

 朱七七目光无意间瞧向王怜花,王怜花目光恰巧正向沈望了过去,目中似有杀机,朱七七暗惊忖道:“不好…”

 心念闪动,王怜花双掌已向沈连环拍出,掌势之迅急竟似比朱七七心念的转动还快几分。

 他此番出手又是突如其来,迅疾无伦。

 哪知沈眼睛虽似未瞧着他,其实却将他每个动作都瞧得清清楚,他手掌方自拍出,沈双掌也已了上去。

 四掌相击,只听一连串掌声响动,密如连珠,十余掌击过,沈纹风未动,王怜花却已惊呼一声,退出数步。

 沈道:“兄台这又算什么?”

 王怜花退到墙角,方自站稳,拍了拍那身新裁的雪白麻布衣衫,居然仍是行所无事,笑道:“小弟这不过只是想试试兄台,经过方才那一番推拿之后,人力是否已有了伤损。”

 居然也还是若无其事,对方才之事再也不提一字。

 朱七七眼睛瞪着他,咬牙暗道:“沈呀沈,你这呆子,他要你做他助手,就是要乘机害你的,你还不知道么?你这呆子,你这没有良心的,有时我真恨不得让你被人害死才好。”

 白飞飞也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线,偷偷地瞧着沈,她面上红晕犹未褪去,那一丝如梦如幻的星眸中,出的也不知是羞涩?

 还是爱慕,她——除了瞧着沈外,眼波再也未向别人去瞧一下。

 王怜花又将醋酒的蒸气,到朱七七脸上。

 朱七七眼泪鼻涕,一齐了出来,这种滋味她虽忍受不了,但想到自己立时便将离苦海,一颗心便不由得“怦怦”跳了起来,体上再大苦痛,却已不算做什么,她已都可忍受了。

 然后王怜花又在新盆中注了酒、醋、药物与清水,这次他下的药物更重,转首向沈笑道:“要治疗这姑娘,可比方才那位要麻烦多了,沈兄少不得也要多花些气力。”

 话未说完,又退到墙角之中,面壁而立。沈苦笑道:“还是和方才一样么?”他似乎对别人的要求,从来不知拒绝,对任何事,都能逆来顺受。

 王怜花笑道:“不错,还是和方才一样,要有劳沈兄将这位姑娘在两盆水里浸上一浸…”

 朱七七眼瞧着沈手掌触及自己的衣钮,芳心不由得小鹿般撞起来,几乎要跳入嗓子眼里。

 她也不由得紧紧闭起眼睛,只觉自己身子一凉,接着便被浸入温热的水里,她身子蜷曲着,耳中听得一阵阵动情的息与呻一一她方才也曾暗暗骂过白飞飞,然而此刻这息与呻却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她痴痴,晕晕,如在梦中,如在云中,如在云端,也个知过了多久,仿佛漫长无极,又仿佛短如刹那。

 终于,她身子又被抱了起来,擦干了,穿上衣服,这时她身上那种僵硬与麻木已渐消失,她已渐渐有了感觉。

 于是,她便感觉到一双炙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推拿起来,她息不觉更是重,呻之声更响…

 她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发出了声音,这本是值得狂喜之事,她曾经发誓只要自己一能发出声音,便要揭破上怜花的好谋,她也曾发誓要狠狠痛骂沈一顿,然而她此刻已是心醉神,竟未觉自己能出声,竟忘了说话。

 白飞飞蜷曲在榻角,息仍未平复,仍不时偷偷去瞧沈一眼,王怜花面壁而立,似在沉思。

 这是幅多么奇异的画面,多么奇异的情况,越是仔细去想,便越不能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妙的遇合。

 这四人相互之间,关系本已是如此微妙,造物主却偏偏还要他们在如此微妙的情况下遇在一起。

 王怜花默然凝思了半晌,终于缓缓回过身来,拿起了一副新的刀剪,捏起了的朱七七的眼皮。

 他左手虽然已将朱七七眼皮捏起,右手的剪刀也已触及她的眼皮,但这一刀却迟迟不肯剪将下去,只是凝目瞧着沈,似已瞧得出神。

 沈忍不住问道:“兄台为何还不下手?”

 王怜花说道:“小弟此刻心思极为纷,精神不能集中,若是胡乱下手,只怕伤了这位姑娘的容颜。”

 沈奇道:“兄台心思为何突然纷起来?”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小弟正在思索,待小弟将这两位姑娘玉体复原之后,不知兄台会如何对待小弟?”

 沈笑道:“自是以朋友相待,兄台为何多疑。”

 王怜花道:“小弟方才两番出手相试,兄台难道并未放在心上,兄台难道并卡认为小弟有故意出手伤害兄台之心。”

 沈含笑道:“我与你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出手害我?”

 王怜花展颜而笑,道:“既是如此,小弟便放心了,但望兄台永远莫忘记此刻所说的话,永远以朋友相待于我。”

 沈道:“兄台若不相弃,小弟自不敢忘。”

 王怜花笑道:“好…”忽然放下刀剪,走了开去。

 沈忍不住再次问道:“兄台此刻为何还不下手?”

 王怜花笑道:“兄台既肯折节与小弟订,小弟自该先敬兄台三杯。”寻了两个茶盏,自坛中倒了两盏白酒。

 沈道:“但…但这位姑娘…”

 王怜花道:“兄台只管放心,这位姑娘的容颜,自有小弟负责为她恢复,兄台此刻先暂且住手,亦自无妨。”

 他已将两杯酒送了过来,沈自然只得顿住手势,接过酒怀。

 王怜花举杯笑道:“这一杯酒谨祝兄台多福多寿,更愿兄台从今而后,能将小弟引为心腹之,患难与共。”

 沈亦自举杯笑道:“多谢…”

 这时朱七七神智方自渐渐清醒,无意间转目一望,只见沈将王怜花送来的酒送到边。

 她方才虽然对沈有些不,她虽也明知自己此刻只要一出声说话,王怜花便未必肯再出手,自己或许永远都要如此丑八怪的模样,但她见到沈要喝王怜花倒的酒,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情急之下突然放声大喝道:“放下…”

 她也许久未曾说话,此刻骤然出声,语声不免有些模糊不清,王怜花与沈齐地一惊,沈回首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朱七七本来想说的是:“放下酒杯,酒中有毒。”

 但她实也未曾想到自己这一出口竟能说得出声音来。

 在做了许多日子的哑巴之后,语声骤然恢复,她心情的激动与惊喜,自非他人所能想象。

 她说出“放下”两个字后,自己竞被自己惊得怔住了,许久许久,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王怜花目光闪动,突然一步掠去,拍了她颏下哑,她再想说话,却已说不出了,空自急出了一身冷汗。

 沈皱眉道:“王兄为何不让这位姑娘说话?”

 王怜花笑道:“这位姑娘实己受惊过巨,神智犹未平静,此刻语声一经恢复,身子一能动弹,便说不定会做出些疯狂之事,小弟方才几乎忘记此点,此刻既已想起,还是让她多歇歇的好。”

 语声微顿,再次举杯,道:“请。”

 沈微一迟凝,但见王怜花已自一干而尽,他自然也只有仰首喝了下去——朱七七在一旁已瞧得急出眼泪。

 玉怜花又自倒一杯,笑道:“这一杯谨祝兄台…”

 他善颂善祷,口吉言,沈不知不觉间,已将三杯酒俱都喝了下去。

 朱七七全身都已凉了,那在地牢之中,这王怜花含恨的语声,此刻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

 “沈…沈…好啊,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我偏偏要叫他死在我的面前。”

 她似乎已可瞧见沈七孔血,翻身跌倒的模样,她唯愿方才那三杯毒酒,是自己喝下去的。

 月渐渐升高,连熊猫儿都等得有些奇怪了。

 欧喜更是不住顿足,道:“怎地还不出来?”

 此刻室中已久久再无异常的响动,但这出奇的静默,反而更易动人疑心,熊猫儿叹了口气,道:“看来这真比生孩子还要困难。”

 厅前已开上酒饭,但三人谁也无心享用。

 欧喜喃喃道:“出了事了,必定是出了事了…”

 斜眼瞧了瞧熊猫儿:“怎样?还要呆等下去。”

 熊猫儿沉道:“再等片刻…再等片刻。”

 金无望突然冷冷道:“再等片刻若是出了事,这责任可是你来承担。”

 熊猫儿道:“我来承担?…为何要我来承担。,,金无望冷笑道:“你既不敢承担,我此刻便要闯进去。”

 他突然站起身子,但熊猫儿却又挡住了门户。

 金无望怒道:“你还要怎样?”

 熊猫儿道:“纵然要进去,也得先打个招呼。”

 欧喜立即敲门道:“咱们可以进去了么。”

 只听得王怜花的声音在门里应声道:“你着急什么?再等片刻,便完毕了。”

 熊猫儿笑道:“如何?只要再等片刻又有何妨。”

 朱七七听得外面敲门声响,心头不一喜,只望熊猫儿,金无望等人快些冲将进来,无论如何,总可解救沈的危机。

 但王怜花答了一句话后,外面立时默然。

 朱七七既是失望,又是着急,更是伤心,伤心地瞧了沈一眼——这一眼她本不敢瞧的,却又忍不住瞧了。

 但见沈好生生的站在那里,嘴角仍然带着一丝他那独有的潇洒而懒散的微笑,哪有丝毫中毒的模样。

 朱七七又怔住了,也不知是该惊奇,还是该欢喜酒中居然无毒,这真是她做梦也未想到的事。

 只听王怜花道:“这最后一点工作,小弟已无需相助,沈兄方才那般出手,此刻必定已有些劳累,何妨坐下歇歇。沈笑道:“如此就偏劳兄台了。”他果然似已十分劳累,方自坐下,眼帘便自合起,身子竟也摇晃起来。

 然后,他嘴角笑容亦自消失不见,摇晃的身子终于倒在椅背上,亦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晕死过去。

 朱七七一颗心方自放下,此刻见到沈如此模样,又不急出了眼泪,只恨不能放声痛哭出来。

 沈终于还是中了王怜花的诡计,她方才终究还未曾猜错,那三杯酒中毕竟还是有毒的。

 王怜花冷眼瞧着沈,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笑得甚是诡秘,然后他便带着这笑容走到朱七七面前,俯首望着她。

 朱七七眼中似乎已将出火来——她恨不得目中真能出火来,好教这恶毒的人活活烧死。

 但上怜花望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柔而亲切的,他左手拍开了朱七七的道,但有手却又抵在她哑上。

 这样朱七七虽然可以出声,但呼吸仍是不能畅通,说话的声音也不能响亮,朱七七索咬住牙不说话。

 哪知王怜花却微微笑道:“朱姑娘,你有话要说,为何还不说出口来?”

 白飞飞眼睛突然睁大了,似要爬起,但王怜花长袖一展,便己拂了她的睡

 朱七七又是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你…你怎知我是未…朱”王怜花截口笑道:“我方才听得你那呻之声,便已有些猜出你是谁了,只因那呻声我听来仿佛甚是耳,那时我就开始后悔,为何到这时才想到是你,为何要将你送到沈手上,我自己做的圈套,却反令自己上当了。”

 朱七七又羞义恨一一她知道这恶魔确是听过自己那种呻声的,在地牢中被恶魔轻薄时的光景,她死也不会忘记。

 王怜花接着笑道:“只可惜你的那位沈相公却未听过你那种可爱的声,是以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你…”

 朱七七嘶声道:“你这恶魔…你…”

 王怜花也不理她,自管接道:“就因他梦想不到是你,所以方才纵然大声喊叫,他也未听出是你的声言,而区区在下却听出了。”

 朱七七咬牙道:“你…你这畜牲。”

 王怜花笑的更是得意,道:“不错,我是畜牲,但我这畜牲,却比你心目中那位大英雄还要强些,这话我早已对你说过,你那时虽然不信,但此刻你只要瞧瞧他的模样,便该知道一千个沈,也比不上一个王怜花的。”

 朱七七恨声道:“诡计伤人,还有脸在我面前夸口,天下男人的脸,都已被你丢光了…你若是凭真本事杀了他,我服你。如今你这样的做法,我…我做鬼也不会饶你。”

 王怜花笑道:“只可惜你还是活活的,还做不了鬼。”

 朱七七嘶声道:“他既已死了,我立刻就陪着他死。”

 王怜花道:“他死了?谁说他死了?”

 朱七七怔了一怔,颤声道:“你…你未曾害死他?”

 王怜花笑道:“我若杀了他,你岂非要恨我一辈子,你是我此生中唯一真正喜欢的女子,我怎能让你恨我?”

 朱七七又惊又喜,道:“但他…他此刻…”

 王怜花道:“他此刻只是被我药物所,睡了过去,你只管放心,这药力甚是奇异,全无丝毫不良反应,甚至连他自己醒来时,都万万不会知道自己会被倒过,只像是打了个盹儿而已。”

 朱七七道:“你…你为何要如此…”

 王怜花道:“我如此做法,只是要你知道,我终究是比他强的,他若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怎会着了我的道儿?”

 朱七七道:“他是君子,自不会提防你的诡计。”

 王怜花失声笑道:“不错,他是君子,我是小人,但你也是小人,小人与小人,正好成双作对,你总有一会知道只有我才是真正与你相配的,你总有一会回到我身边,这也许因为你根本配不上他,你为何定要等到那一,我瞧你还是此刻就跟着我吧,也免得到那伤心落泪。”

 朱七七怒骂道:“放!放!…我宁肯嫁给猪狗,也不会嫁给你这比猪狗还不如的畜牲,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王怜花笑道:“你此刻恨我也好,骂我也好,但你却千万莫要忘记,今此刻,我曾经对你说过些什么话。”

 朱七七恨声道:“我自然不会忘记,我死也不会忘记,但我若是你,此刻还将我与沈都杀死的好。”

 王怜花道:“我为何要杀你?怎舍得杀你。”

 朱七七冷笑道:“你若不杀我,但等沈醒来,我便要揭破你的谋,揭破你的秘密,我便要沈杀了你。”

 王怜花大笑道:“我不正是要你如此做法,否则我又何若还要放你?否则我此刻又何苦还要对你说这些话。”

 朱七七见他笑得如此得意,也不觉有些惊异,道:“你不害怕?”

 王怜花笑道:“你说出来便知道我怕不怕了…”

 突听沈那边,已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王怜花语声立顿,放松了抵住朱七七道的手掌,又自捏起了她的眼皮,右手抄起剪刀,一刀剪了下去。

 他手法之熟练与迅快,当真非言语所能描述。

 朱七七此刻虽然已可放声嘶呼,但爱美毕竟是女子之天,她毕竟还怕自己的呼声会将王怜花手里的刀锋震得偏了,更怕偏了的刀锋,会损害她的容颜——她只有咬牙忍住,闭口不语。

 但闻沈长长透了口气,似已长身站起,又似乎怔了半晌,方自失声一笑,叹着气道:“兄台还未完工么?可笑小弟竟睡着了。,,王怜花双手不停,口中道:“沈兄只不过打了个盹儿而已…小弟这就要完事了,兄台不妨过来瞧瞧。”

 沈笑道:“小弟正是想瞧瞧这位姑娘是谁?”

 王怜花道:“那位姑娘既是天香国,这位姑娘想必亦非凡品…好,沈兄你且睁大眼睛,等着瞧吧。”

 他口中说话,掌中剪刀将朱七七外面那层“脸皮”剪得四分五裂,右手随手一拂,朱七七的真面目便出现在沈眼前。

 沈纵然镇静,此刻也不为之放声惊呼出来。

 这一声惊呼传到门外,金无望再也忍不住了,身形一闪,掠过门前,一掌震开了门户,飞身而入。

 熊猫儿要想拦阻,亦已不及,当下随着窜了进去,窜到榻前,一瞧见了朱七七,他也不惊呼出来。

 沈呐呐道:“朱七七…怎会是你…”

 熊猫儿亦是呆若本,亦自呐呐道:“是你…原来是你…”

 这两人委实谁也未曾想到,自己踏破铁鞋无处寻觅的朱七七,竟早已就在自己身旁了。

 就在这时,朱七七突然翻身掠起,双掌齐出,出手如风,分向王怜花右肩“肩井”左“玄机”两处大点了过去。

 王怜花自然早已算定了她必将有此一着,怎会被击中,身形一转,便轻轻的避了开去。

 熊猫儿与沈都不免吃了一惊,双双出手——这两人出手是何等迅急,刹那间便已将朱七七两只手腕分别抓住。

 沈紧捉住她右腕,沉声道:“七七,你疯了么?怎可向王公子出手?”

 朱七七双腕有如被铁钳套紧了一般,哪里还挣的,空自急得面通红,双足踢,嘶声道:“放手!你们这两只笨猪,抓住我做什么?还不快快放手,让我去剥下这恶贼的皮来。”

 王怜花微笑道:“各位请看,在下辛辛苦苦解救了这位姑娘的苦难,这姑娘却要剥在下的皮…这算什么?”

 沈赔笑道:“这只怕是因她神智还未清醒,是以…”

 朱七七顿足大骂道:“放,你懂个,我神智从未比此刻更清醒了,你…你…你才是神智不清的笨猪。”

 王怜花道:“姑娘若是神智清醒,为何思将仇报?”

 朱七七怒道:“你还装的什么蒜?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今这般地步?我…我…我好歹也要与拼你了。王怜花苦笑道:“这位姑娘在说什么,在下委实听不懂,沈兄,欧兄,猫兄,你们三位可听得懂么?”

 熊猫儿道:“我实在也不懂,朱姑娘,你…”

 朱七七怒喝道:“住口…”

 沈叹道:“要住口的本该是你。”

 朱七七顿足道:“死人,你这死人,你难道还不知道,这王怜花便是将铁化鹤、展英松他们绑去的恶魔。”

 沈吃了一惊,皱眉望向王怜花。

 王怜花却笑了,道:“朱姑娘,你可愿再吃些药么?在下与姑娘你素昧平生,姑娘又何苦如此含血人?”

 朱七七道:“素昧平生?含血入?你,你,你这恶贼,畜牲,你做了的事,为何不敢承认?”

 王怜花茫然道:“在下做了什么?在下只不过救了你而已,这难道还救错了么?沈兄,你且评评这个理。”

 沈叹道:“王兄自然未错,她只怕是…”

 朱七七已急得快要疯了,双足踢,将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却踢得出衣襟,她也不管。

 沈只得将她‮身下‬道制住,叹道:“你安静些好么?”他制住了她的道,又觉有些过意不去,叹道:“你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朱七七嘶声道:“你这死人,方才王怜花为何未将你一刀杀死,也好教你知道究竟谁错了,谁是疯子。”

 沈苦笑道:“王兄怎会杀死我,你…,,朱七七道:“你还说…死人,笨猪,我咬死你…咬死你…”她张口去咬沈,却又咬不着。

 欧喜实在看不过了,忍不住道:“姑娘纵然有事要说,也该好生说话才是…”

 朱七七呼道:“我不要好生说话,我…我要发疯,要发疯…你们索杀了我吧,我不要活了…”

 她说的话全是真的,别人却将她当作疯子,她是着急,又是委屈,哪里忍得住,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俱都作声不得。

 白飞飞忍不住走过来,柔声道:“姑娘…小姐,莫要哭了,求求你好生说话好么?你这样的脾气,吃亏的是自己…”

 朱七七怒道:“我不要你管,我吃亏是我自己的事,你…给我滚开,滚得远远的,我不要看见你。”

 白飞飞垂下了头,委屈地走开了,目中也涌出了泪珠。

 沈叹道:“她说的话本是好意,你何若如此?”

 朱七七痛哭着道:“我偏要如此,你又怎样?她是好人,我…我是疯子,你去照顾她吧,莫要管我。”

 白飞飞终也忍不住扑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王怜花已取出粒药丸,长叹道:“瞧这姑娘模样,神智只怕已有些错了,在下这粒丸药,倒可令她镇定,便请沈兄喂她服下。,,沈瞧了瞧朱七七,只见她目光赤红,头发披散,的确是有些疯了的模样,只得接过九药,道:“多谢兄台…”

 他话才出口,朱七七已放声呼道:“我不要吃…不要吃…他这九药里必定有药,我吃了这药就是想死也死不了…,,沈也不理她,自管将丸药送到她嘴边,道:“听话…好生吃下去…”

 朱七七拼命扭住头,嘶声道:“我不吃,死也不吃,求求你…求求你莫要我,我若是吃了这药,便永远也不能说出他的秘密了。”

 沈微一迟疑,叹道:“你若是安静下来,好生说话,我就不要你吃。否则…”

 朱七七颤声道:“好。我安静下来,好生说话,只要你不强迫我吃这药,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委实心胆已寒,只有痛苦地屈服了。

 王怜花道:“这丸药有毒么?”

 冷笑一声,取回丸药,送入嘴里,一张口了下去,仰首望天冷冷笑道:“药里有毒,就毒死我吧。”

 沈长叹一声,摇头道:“朱七七,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七七泪面,道:“求求你,莫要相信他,他一举一动,都藏着好计,他…他实是世上最恶毒的人。”

 王怜花冷笑道:“朱姑娘,我究竟与你有何怨恨,你要如此害我?”

 朱七七颤声道:“沈,你听我说,那我与你分开之后,恰巧瞧见了展英松等人,神智都已痴痴…,,她泣位,将自己如何遇见赶人的白云牧女,如何躲在车下,如何到了神秘的庭院,如何遇见了王怜花,如何被那绝美的神秘夫人所擒,如何被送入地窖等种种事情,俱都说了出来。她说的俱属真实,沈纵待不信,又委实不得不信。王怜花冷笑道:“好动人的故事,沈兄可是相信了?”

 沈虽未答话,瞧着他的双目中却已有怀疑之

 王怜花道:“沈兄难道未曾想想,她所说若是真的,如此机密之事,在下又怎会纵虎归山,平白放了她?”

 欧喜忍不住接道:“是呀,在那般情况下,王兄自然怕朱姑娘将机密漏,自然是万万不肯平白将她放了。”

 沈仍未说话,怀疑的目光,却已移向朱七七。

 朱七七垂首道:“这其中自有缘故,只因…只因…,,她虽然生烈,但叫她说出地窖中发生的那些事,叫她说出那些情爱的纠,她委实还是说不出口。沈却已连声催促,道:“只因什么,说呀。”

 朱七七咬了咬牙,霍然抬头,大声道:“好,我说,只因这姓王的喜欢我,我却喜欢姓沈的,他被我不过,便要我将沈带去,所以只得将我放了。”

 欧喜等人听得一个少女口中,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都不呆住了,熊猫儿目中已有些痛苦之

 王怜花却纵声大笑起来,道:“朱姑娘的话,委实越说越妙了…朱姑娘纵是天仙化人,在下也未必爱你爱得那般发狂。”

 朱七七嘶声道:“你还不承认?你三番两次要害沈,岂非便是为了这缘故,方才你还对我说过,我是你平生唯一真正喜欢的女子。”

 王怜花大笑截口道:“方才我还说过?沈兄,你可听到了么?”

 沈苦叹一声,道“未曾听得。”

 朱七七着急道“他明明说了的,只是…只是你那时已被他药物所,睡着了,他乘机向我说的。”

 王怜花摇头叹道:“姑娘你方才还说我三番两次加害沈兄,此刻却又说他被我药物所…沈兄,在下既要害你,为何不乘你被倒时杀了你…各位都请来听听,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么?”

 众人俱都默然无语。

 朱七七大声道:“你倒他,只是向我说话,只因那时你已认出了我,你怕我终生恨你,所以不敢杀他。”

 王怜花道:“那时连沈兄都未认出你,我怎会认出你,何况,纵然退一步说,我已真的认出你,但我明知你要说出我的秘密,我为何还要救你,让你说话,难道我发疯了?难道我自己要害自己?”

 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一人相信朱七七说的故事。

 朱七七瞧见众人脸色,又要急疯了,嘶声道:“你这恶魔,你究竟在使何诡计,我怎会知道?”

 王怜花笑道:“你自不知道,只因这一切都不过是你在做梦而已,一场荒唐已极,但也十分有趣的大梦。”

 朱七七所说的虽是句句实言,怎奈却无一人相信于她,这种被人冤枉的委屈滋味,当真比什么都要难受。

 她嘶声大呼道“我说的话,难道你们都不相信?”

 没有人答话,…只因众人面上的神情,已是最好的回答,朱七七目光四转,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来。

 她哭得虽然伤心,也无法安慰于她。

 熊猫儿忽然道:“若要知道朱姑娘所说真是假,倒有个法子。”

 欧喜道:“你这猫儿又有什么怪主意了?”

 熊猫儿道:“朱姑娘所说若是真的,想必可带我们到她所说的那些地方…”

 朱七七哭声未住,已大喜呼道:“不错,就是这样,我早说了,我带你们去,姓王的也莫要走,到了那里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叹道:“此事本已无需证明,但为了要她死心,唉,也只有此如了,却不知上兄可愿相随一行。”

 王怜花微笑道:“沈兄不说,在下也是要去的,只因在下也要瞧瞧,朱姑娘若是无法证明时,她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正午已过,朱七七等这一行人来到街上,也自然是扎眼的很。

 但“中原孟尝”欧喜在这洛城中,当真可说是跺跺脚四城颤的人物,有欧喜在,行人哪里还敢多瞧他们一眼。

 朱七七泪痕才干,眼睛还是红红的,当先带路而行,她路途自然不,走了许久还未认出路径。

 沈与熊猫儿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她,白飞飞也忍不住跟出来了,垂头跟在后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兜了半天圈子,欧喜不皱眉道:“朱姑娘若是路途不,只要说出那地方何在,在下倒可做识途老马,为朱姑娘领路前行。”

 朱七七寒着脸道:“不用你带路,也不用说话。”

 又兜了半天圈子,突然转入一条长街,街道两旁,有三五家小吃店,一阵阵食物香气,自店里传了出来。

 朱七七这时肚子早已饿了,闻得香气,心头一动,突然想起那她自棺材店里逃出时,亦是饥寒迫,也曾闻到过这样的香。

 再看两旁市招店铺,入眼都十分熟悉,朱七七大喜之下,放足前奔,猛抬头,已可瞧见“王森记”三字。

 那黑底金字的招牌,是万万不会错了,何况招牌两旁还有副对联,对联上的字句她更已背得滚瓜烂,写的正是:唯恐生意太好;但愿主顾莫来。

 再瞧进去,门里一座高台,柜上有天平,两个伙计,一个缺嘴,一个麻子,正在量着银两。

 这一切情况,俱是她那逃出时一模一样。

 朱七七忍不住大喜口道:“就是这里。沈皱眉:“这棺材铺。朱七七道:“这棺材铺万万不会错的。王怜花笑道”这棺材铺确是在下的买卖,朱姑娘家里若是有什么人死了,要用棺材,在下不妨奉送几口。“那两个伙计本待拦阻,但瞧见王怜花,便一齐躬身笑道:“少爷你来了,可是难得,小的们这就去沏茶。”

 王怜花挥了挥手,揖客而入,其实他从不揖客,沈与熊猫儿也早已随着朱七七闯了进去。

 门面后,是间敞棚屋子,四面都堆着已做好的或未做好的棺村,一些赤着上身的大汉,午饭方过,正坐在棺材板上喝茶,聊天,着旱烟,瞧见王怜花等人来了,自然齐地长身而起,含笑招呼。

 刨木花,洋铁钉,虽然散落一地,但朱七七凝目瞧了几眼,便已发觉左面一一块石板有松动的痕迹。

 她忖量地势,这块石板正是她那逃出之处…这种事她自然清清楚楚的记得,再也不会忘记。

 她面上不泛起笑容…这是她多来初次微笑,她生怕王怜花要加拦阻,装做若尤其事的模样,走了过去,走了几步,她再也忍不住纵身一跃,跃在那方石板上,回首望向王怜花,大声道:“好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怜花似乎莫名其妙,皱眉道:“怎样?”

 朱七七道:“你还装什么糊涂?你明知这方石块下,便是那地窖秘道的入口,我那便是自这里逃出来的。”

 到了这时,连金无望都不为之耸然动容,狠狠盯住王怜花,哪知王怜花却又大笑起来,道:“妙极,妙极。,,朱七七怒道”王怜花,你笑什么?亏你还笑得出。“王怜花微笑道:“石板下既有秘道,姑娘何不欣开来瞧瞧?,,朱七七道:“自然要掀开来瞧瞧。”

 熊猫儿赶上一步,道:“我来。”

 朱七七瞪眼道:“这一切都是我发现的,我不许别人动手。,,地上自有铁锤,铁锹,她取了柄铁锹,自石间挖了下去,将石板一寸寸撬起。众人的目光,自然俱都眨也不眨,盯着那一寸寸抬起的石板,只听朱七七一声轻叱,石板豁然而开。石板不开,犹自罢了,石板这一开,众人面上都不变了颜色,朱七七惊呼一声,踉跄而退——石板下一片泥土,哪有什么秘道。王怜花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委实说不出的得意。沈皱眉瞧着朱七七,熊猫儿,欧喜只是摇头叹气,金无望木然无言,白飞飞眼中却又不下同情的眼泪。朱七七怔了半晌,突然发疯似的,将那四边的石板,俱都挖了起来,众人冷冷的瞧着她,也不拦阻。她几乎将所有的石板全都掀开,但石板下仍都是一片完好的土地,瞧不出丝毫被人挖掘过的迹象。王怜花大笑道:“朱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七七脸是汗,一身泥土,嘶声道:“你这恶贼,你…你必定早已算定我们要来到这店铺,你便偷偷的将这屋里的秘道封死了。”

 沈苦笑道:“瞧这片店铺的地不像有人动过,就是死人也该瞧得出已有数十年未曾被人动过了,下面必定便是造屋的地基…朱七七,朱姑娘,求求你莫要再危言耸听,害得咱们也跟着你一齐丢人好么。”

 朱七七捶顿足,流泪嘶呼道:“沈,真的,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求求你,相信我,我一生中从未有一次骗过你…”

 沈叹道:“但这次呢?这次…”

 王怜花突然截口笑道:“朱姑娘若是还不死心,在下也不妨再将这块地整个掀起来,也好让她瞧个清楚明白。”

 沈道:“王兄何必如此…”

 王怜花笑道:“无妨,事情若不完全水落石出,在下也难以做人。”

 他向大汉们挥了挥手,又道:“大伙儿还不快些动手。”

 黄昏之前,地面便已整个翻起,地下果然是多年的地基,这真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来的。

 沈与熊猫儿等人,只有摇头叹气。

 王怜花笑道:“朱姑娘,怎样?”

 朱七七“噗”地跌坐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痴痴,只是瞪着王怜花冷笑道:“好你个好贼。”

 王怜花笑道:“这洛城里的棺材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各位若是不信,不妨去别处打听打听。”

 此时此刻,还有谁能不信他的话?他纵然说这些棺材都是圆的,只怕也无人敢说不相信了。

 沈叹道:“在下除了道歉之外,实不知还有什么话能对兄台说,但望王兄念她妇道人家,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王怜花笑道:“有沈兄这样一句话,小弟便是将房子拆了,又有何妨?沈兄若不嫌弃,便请到寒舍用些酒饭。”

 沈道:“怎敢惊扰,还是…”

 朱七七突然翻身掠起,大声道:“你不去,我去。”

 沈苦笑道:“你还要去哪里?”

 朱七七眼睛,道:“他家。”

 沈道:“王公子几时邀请了你?”

 朱七七道:“他请了你,我便要跟去,我…我定要瞧个明白。”

 王怜花笑道:“对了,朱姑娘纵不肯去,在下也是必定要请朱姑娘去的,在下好歹也要朱姑娘索瞧个明白。,,王怜花富甲洛,巨室宅院,气派自是不同凡响。一进大门,朱七七眼睛就不停东张西望。王怜花笑道:“寒舍虽狭窄,但后院中倒也颇有些园林之胜,只是小弟才疏学浅,空将园林整治得一团俗气,想沈兄中丘壑必定个凡,沈兄若肯至后院一行,加以指点,园林山石,必定受益良多,小弟也可跟着沾光了。”

 沈还未说话,朱七七已冷笑道:“咱们正是想去后院瞧瞧。”

 沈苫笑道:“王兄那番话,也正是要你去瞧个明白,瞧个死心。”

 朱七七冷笑截口道:“只有诈狡猾的人,才会说拐弯抹角的话,这种话,我听得懂也要装不懂的。”说罢,当先大步行去。,,她横冲直闯,有路就走,半点也不客气,似乎竟将这别人的私宅,当做自己家里,沈相随而行,唯有苦笑摇头。

 但见松木清秀,楼台玲珑,一亭一阁,无不布置得别具匠心,再加上松巅亭角的雪,更令人浑然忘俗。

 但庭院寂寂,既无人声,亦无鸟语,唯有松涛竹韵,点缀着这偌大园林的空寂与幽趣。

 朱七七心头又不免亦开始急躁,暗道:“那些彪形大汉与白云牧女们,都到哪里去了?”

 她纵然再狠,也不能说要搜查别人的屋子。

 走到尽头,也有数间曲廊明轩,三五亭台小楼,旁边也有。一排马厩,马嘶之声,自寒风中不时传来。

 但这一切,俱都绝非朱七七那见到的光景。

 朱七七终于停下脚步,大声道:“你的家不是这里。”

 王怜花笑道:“在下难道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而朱姑娘反而知道么?如此说来,在下岂非变成了呆子。”

 朱七七顿足道:“明明不是这里,你还要骗我。”

 欧喜忍不住接口道:“王公子居住此地,已有多年,那是万万不会错的,朱姑娘若再不信,在下便可以身家保证。”

 朱七七道:“那…那他必定还有一个家。”

 王怜花笑道:“在下还未成亲,更不必另营藏娇之金屋。”

 朱七七突然大喝一声,道:“气死我了。”

 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跃丈余,自亭角抓了团冰雪,在嘴里,咬得“吱吱喳喳”作响,别人在一旁瞧着,都不要打寒嚓,她的脸却仍红红的烧得发烫,她又急又怒,整个人都似要烧了起来,真恨不得倒在雪地里打几个滚才对心思。

 沈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朱七七大喝道:“不要你管我,你走开…”

 她突又窜到上怜花面前:“我问你,你是否还有个母亲?”

 王怜花笑道:“在下若是没有母亲,难道是自石头里跳出来的不成?…姑娘你问这话,难道你没有母亲么?”

 朱七七只作没有听到他后面一句后,又自喝道:“你母亲可是住在这里?”

 工怜花道:“姑娘可是要见见家母。”

 朱七七道:“正是,快带我去。”

 王怜花笑道:“在下正也要为沈兄引见引见家母…。”

 沈道:“王兄休要听她胡闹,我等怎敢惊扰令堂大人。”

 王怜花道“无妨,家母年纪虽已老了,但却最喜见着少年英俊之士,沈兄若是不信…喏喏,欧兄是见过家母的。”

 欧喜笑道:“小弟非但见过,而且还有幸尝过王老伯母亲调的羹汤,她老人家可真是位慈祥的老夫人。”

 王老夫人午睡方起,头如银自发,便已梳得一丝不,端坐在堂前,含笑接见爱子的贵客。

 只见她面皱纹,面笑容,一面谈笑风生,一面还不住殷殷叮咛自己爱子,快些备酒,莫要慢待了贵客。

 众人对望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暗道:果然是位端庄慈祥的老妇人。

 但朱七七见了这慈祥的老妇人,却更急得要疯了。

 她本要放声大喝:“这不是你的母亲。”

 但她还未真个急疯,这句话她无论如何,还是说不出口来,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只有咬牙忍住,什么话都不能说了。

 她脑海突然变得晕晕沉沉,别人在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别人在做什么,她也瞧不清。

 好容易挨到时刻——酒饭用过,王老夫人也安歇了,王怜花再三挽留后,沈终于告辞而出。

 王怜花忽然含笑唤道:“朱姑娘…”

 朱七七霍然回头,道:“鬼叫什么?”

 王怜花笑道:“寒舍的大门,永远为朱七七开着的,朱七七心里若是还有怀疑之处,不妨随时前来查看。”

 朱七七狠狠瞪了他两眼,居然未曾反相讥。

 王怜花接口笑道:“朱姑娘怎地不说话了?”

 朱七七狠狠地跺了跺脚,抢先夺门而出。

 沈苦笑道:“王兄如此对她,她还有什么话说。”

 风雪寒夜,沈也未再坚持离城,于是一行人便在欧喜宅中歇下,一直到宵夜酒食上来,朱七七还是未曾说话。

 她始终皱着眉,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无论谁向她说话,她也都不理不睬,仿佛没有听到。

 欧喜忍不住叹道:“那王怜花虽非君子,但也绝非朱姑娘所说的那般人物,这其中想必有些误会,沈兄你…”

 沈含笑截口道:“这个兄台不说,在下也知道的。”

 欧喜道:“何况他虽然文武双全,却从来未曾在人前炫,除了我辈三两人外,洛城中只知他是个风自赏的富家公子,准也不知他身怀绝技,至于江湖中人,他更是从来也不加过问的了。”

 沈笑道:“这个在下也知道的…”

 朱七七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你知道个。”

 沈皱眉道:“到了此刻,你还要胡闹,你那般冤枉人家,若非王公子生善良,脾气温柔,他怎会放过你。”

 朱七七恨声道:“他不放过我?…哼,我才不会放过他哩。”

 沈道:“你还要怎样?”

 朱七七膛起伏,过了半晌,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要睡觉了。沈展颜一笑,道:“你早该睡了…”

 一直垂首坐在朱七七身旁的白飞飞,此刻方自盈盈站起,道:“我去服恃姑娘安歇。”

 她垂首跟在朱七七身后,走了两步,朱七七突然回身,大喝道:“谁要你服侍,你走远些吧。”

 白飞飞颤声道:“但…但…姑娘大恩…”

 朱七七冷笑一声道:“对你有恩的,是姓沈的,可不是我,你还是去服侍他睡觉吧。”反手一推,头也不回去了。

 白飞飞怎起她这一推,娇弱的身子,早已跌倒,目中的眼泪,也早已忍不住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

 沈自然伸手扶起了她,叹道:“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莫要放在心上,其实…其实…唉!她面上凶恶,心里却非如此的。”

 白飞飞含泪点头,颤声道:“朱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今生已永远都是她的人了,她…她无论怎样对我,都是应当的。”

 沈凝目瞧了她半晌,平和安详的面容上,竞也突然现出了一丝激动之,过了半晌,方自长叹道:“只是…只是这太委屈你了。”

 白飞飞凄然一笑,道:“我生来便是个薄命人,无论吃什么样的苦,我都已惯了,何况…何况公子们都对我这么好,这…这已是我…我…我一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她不停的悄悄抹眼泪,但眼泪还是不停的了出来。

 她忍也忍不住,擦也擦不干。

 沈又自默然半晌,终于叹道:“你也去睡吧。”

 白飞飞道:“多谢公子。”

 她再次盈盈站起,万福转身,却始终不敢抬头——她仿佛不敢接触到沈的目光,她不敢抬头去瞧沈一眼。

 她起先走得很慢,但越走越快,方自走出帘外,她那幽怨的哭声己传了进来,帘外的哭声,更令人闻之心碎。

 欧喜长叹道:“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女子,谁若能娶这样的女子为,那当真是天大的福气。”

 熊猫儿道:“你如此说话,那朱姑娘便不是真正的女子了?”

 欧喜道:“朱姑娘么…咳咳…咳咳…”

 熊猫儿道:“老狐狸,你不说就不说,咳嗽什么?其实白姑娘虽然温柔如水,美丽如花,但朱姑娘也未见就比不上她。”

 欧喜道:“朱姑娘自也是绝世美人,只是她的脾气…”

 熊猫儿大笑道:“你知道什么?她那样的脾气,只因她心中实是热情如火,谁若被这样的女子爱上才是真正的福气哩。”

 欧喜笑道:“这是否福气,便该问沈兄了。”

 沈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时窗外风雪加,室内却是温暖如,沈凝目窗外,突然喃喃道:“如此寒夜,难道还有人会冒雪出去不成?”

 欧喜未曾听清,忍不住问道:“沈兄在说什么?”

 沈笑道:“没有什么…来,熊兄,且待小弟敬你一杯。”

 又自几杯落肚,熊猫儿突然推杯而起,大笑道:“小弟已自不胜酒力,要去睡了…千金不易醉后觉,一觉醒来再说吧。”

 说罢,便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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