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魔眼
门大开,门外却只是一片昏暗。
没有人,人影也没有。
风从门外吹入。
深夜的秋风清冷如冰。
剑风却森冷如冰。
剑风已迫近眉睫。
武三爷偏头一瞥门外同时,毒针般的两支软剑已回刺,刺向他的眉心,刺向他的咽喉。
他侧身一闪,突然破声狂叫。
惊心动魄的吼声,霹雳似震撼厅堂。
这正是佛门“狮子吼”神功,他在少林寺那一段日子倒不是白过的,虽然练的还未够火候,却已够吓人。
两个中年妇人给他这一吼,手脚不由一软,那只怪鸟亦惊的从李大娘的肩头飞起。
武三爷双拳乘机出击。
钵头大的拳头,几百斤的气力,挨上这样的一拳,绝不比挨上一剑好受。
左面的一个中年妇人当场飞起,往陷阱飞坠,一声也没有。
武三爷的右拳已打断了她的喉骨。
她即使没有坠下陷阱,这一拳已足以将她那条命打掉。
武三爷的左拳却落空。
右面那个中年妇人惊吓下竟仍能闪开武三爷的左拳,她的剑旋即反刺。
武三爷闷哼退避,他的面色已发白,方才那一吼,似乎已吼掉他不少的气力。
那个中年妇人乘势追击,毒针般的软剑像锋翅似的震动,一支剑刹那仿如变成了几十支。
剑震动寒芒飞闪,直似洒下漫天剑雨。
叮一声,漫天剑雨突散。
那个中年妇人第一次变了面色。
她的剑仍在手,但已不能开展。
那瞬间,武三爷的右手已多了一把尺。漆黑的尺,毫不起眼,却仿佛隐藏着某种魔力。
黑尺一穿入剑雨,漫天剑雨便消失,蜂般的三尺软剑竟变了昏血的青蝇,飞投在尺上,剑锋竟似被那黑尺
住了。
那个中年妇人铁青着脸,目光从黑尺转到武三爷的面上,忽问道:“你是少林弟子?”
武三爷笑笑,反问道:“你也认得这种量天尺?”
那个中年妇人道:“那不过是块磁铁。”
武三爷亦自冷笑,道:“在你虽然已不是秘密,但出其不意,你还是不免上当。”
“当”字还在他
边,那个中年妇人的左半身便一转,左掌顺势拍向武三爷的
膛。
这一着都是在武三爷的意料之内。
那个中年妇人左掌就拍在武三爷的左手中。
武三爷五指一收,握住了那只左掌。
中年妇人的右手几乎同时松开了剑柄,食中指勾起,抢向武三爷的眼珠。
再来这一着未必亦在武三爷的意料之内,但他的左手却已挥出。
中年妇人的手指还未抢上眼珠,人已被武三爷掷了出去。
武三爷右手同时挥出,量天尺一震,嗡一声,
在尺上的软剑震
,追在那妇人后面。
中年妇人半空中
身转折,正待再飞回,剑已然飞至,飞入了她的
背。
一声哀呼,飞蜂般的身子凌空飞坠,坠下了陷阱。
武三爷仿佛知道这结果,他没有再望那边,目光就落在李大娘的面上。
李大娘也是在望着他,竟是一脸的笑容。
美丽如
花,温柔如春风,像
水的动。
这又是多么
人的笑容。
她的眼晶莹闪亮,仿佛快要滴水。
两人的目光相触,武三爷突然感到一阵
惘。
他锐利的眼神逐渐变的轻柔,一脸的杀气也自逐渐消失,本来紧握双手竟亦逐渐松开。
叮当一声,量天尺坠地。
武三爷应声如遭电击,整个身子猛一震。
这一震,他轻柔的眼神又变的锐利,脸上亦有了杀气。
他的头立时偏侧。
嗤一声一支锋利的长剑立时头旁刺过,刺断了他束发的头巾。
剑上的寒气仿佛已割入了他颈旁的肌
。
这一剑简直间不容发。
剑在李大娘的右手中。
两尺长的剑,剑锋只两指,如一泓秋水。
剑锋未入
,剑气已迫人。
这当然是柄好剑。
李大娘眼瞳已如
冰般冷酷。
她已从椅上起立。
何时从椅起立?何时拔剑在手?
武三爷不知。
他又盯着李大娘,眼神异常的古怪,倏的笑起来,笑着道:“有人说你是一个女魔,男人见了你,没有一个能够不着魔,我本不信,现在却非信不可。”
李大娘只是笑,冷笑。
武三爷又道:“连我这种少林寺出身的高手,一个不提防都几乎被你
住,差一点的人如何能抗拒得了?”他轻吁口气,又道:“你这双魔眼练了多少时
?”
李大娘举起左手,伸出了一指头,道:“不多不少,十年!”
她举起的左手霍地拍在剑柄之上。
剑并未撤回,这一拍,剑锋便切向武三爷的脖子。
武三爷立即倒下。
没有血,剑还未砍上他的脖子,他是自己倒下去。
李大娘看得出自己这一剑偷袭已经落空,手一翻,手中剑追着武三爷的身影削下。
叮一声,剑突然停在半空。
落在地上的量天尺又回到武三爷手中,封住了李大娘的那削下的一剑。
整把剑再也没有变化。
剑已
附在尺上。
武三爷偏下的身子缓缓直起,双眼直勾勾盯着李大娘。
目光火焰般炽烈。
李大娘
冰似冰冷的眼瞳火焰中熔化,又变回
水似的
动。
武三爷忽然道:“你是不是仍想再试试那双魔眼能否再将我
惑?”
李大娘没有作声。
武三爷也没有再说什么,左手暴长,疾向李大娘抓去。
李大娘弃剑急退。
她的身材窍窕,即使手忙脚
,姿势仍然
人。
连她的眼睛都已
不住武三爷,这姿势更起不了作用。
武三爷随即饿虎般扑前去。
李大娘一退再退,身后已碰上了她那张坐椅。
她坐到椅上。
武三爷大笑,又再饿虎般扑出。
呼一声急劲已极的破空声惊裂厅堂的空气,直迫武三爷脑后。
武三爷身形方展,劲风已
起了他脑后的白发。
他一声暴喝,扑前的身形硬硬扭转,左拳击向李大娘,右掌量天尺连同
附尺上的两尺剑疾扫身后。
他早已小心提防。
因为他早已看出那些手下是被人掷入来。
掷人的那个人却仍未见现身。
他绝不相信那个人早就离开。
那个人出手对付他的手下,如果不是李大娘的人,就可能与他同一目的而来。
无论是什么身份,那个人都不会让李大娘落在他的手上,他所以迟迟不肯现身,也许是别有用意,但到现在这个地步,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下去。
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人虽仍未见,暗器已来了。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暗器,只是老大的一个大铁锤。
铁锤急劲而准确,一飞三丈,疾击武三爷后脑。
武三爷亦已想到对方可能用暗器阻止他的行动,但来的竟是这种暗器,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到他发觉了不对路之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他只有硬接。
当一声铁锤飞开,
附在量天尺之上的那支剑亦震飞,飞入了半空,钉在一条横梁上。
武三爷的一条右臂却几乎完全麻木。
李大娘也并不好到哪里去。
武三爷那一拳虽然没有打在她身上,
烈的拳风已撞上她的
腹,封住了她的
道。
她立时昏倒椅上。
武三爷那一拳的目的也只是这样,他完全不想要李大娘的命,却也不想有后顾之忧。
因为李大娘亦有好几下子。
铁锤的主人无疑就是一个高手,即使比不上他,他若是还要兼顾一个李大娘,也是必吃力得很。
何况李大娘除了一双魔眼,一支魔剑之外,可能还有其他魔法。
他的右臂完全稳定,他的上半身便又探前,左手化拳为爪,再抓向李大娘。
李大娘在手,对于那个铁锤的主人也是一种威胁。
只可惜他的手尚未抓上李大娘,铁锤的主人已经来了。
那个人天马行空一样由外飞入,竟似比方才那个铁锤的势子还要迅速。
他人在半空,手一抄,量天尺击飞的那个大铁锤便回到他手中,人还未落下,铁锤已击向武三爷抓住李大娘的左手。
武三爷急缩左手,右手量天尺反戳那个人的咽喉。
又是叮一声,量天尺敲在铁锤之上。
那么重的大铁锤在那个人的手中竟用的如此灵活,就像是支剑,势子之凌厉,却又非剑所能相比。
武三爷暗吃一惊,下意识一步退后。
他这才看清楚那个人。
“甘老头!”他失声惊呼。
那个人正是这个地方惟一的铁匠甘老头。
暗淡的灯光之下,甘老头干尸般的脸庞全无血
。
他冷笑作应。
武三爷看着他,轻呼道:“想不到你也是身怀绝技!”
甘老头冷冷一笑,说道:“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武三爷又问道:“李大娘与你,是什么关系?”
甘老头冷冷接道:“与你有关系的只是一件事。”
武三爷
口问道:“什么事?”
甘老头道:“你在外面的手下已一个不剩,不必再大声呼叫。”
武三爷道:“门外的几个呢?”
甘老头道:“门外的也是。”
武三爷道:“都是你杀的?”
甘老头道:“对付他们就我一个人已经足够。”
武三爷不
心头一凛。
他留在外面有十几个手下,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亲自训练,分量怎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凭你一个人就能够将他们杀光?”他仍在怀疑。
甘老头冷笑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不在乎。”
武三爷道:“哦?”
甘老头冷声道:“我跟你说话,其实也是多余。”
武三爷听不懂。
甘老头冷笑接道:“要说话我应该找一个活人。”
武三爷道:“我还是一个活人。”
甘老头道:“在我的眼中,你已是一个死人。”
武三爷冷哼一声,应道:“在我的眼中你也是的。”
甘老头道:“你也有杀我的把握?”
武三爷道:“十二分把握。”
甘老头道:“这非要见识一下不可。”
武三爷笑道:“无论如何你都是非见识一下不可的了。”
甘老头没有说话,手臂的青筋已又突起。
武三爷忽然道:“两虎相斗,势不俱生,死的无须说,活的也不会太好受,这种事能够避免最好。”
甘老头冷笑。
武三爷接又道:“血鹦鹉的宝藏我只要一半已够
足。”
甘老头道:“你的意思是与我合作?”
武三爷道:“凭你我的武功,李大娘方面即使还有高手,应该亦可以应付得来,何况她本人现在已落在我们手中。”
甘老头又是冷笑。
武三爷鼓其如簧之舌,道:“你虽然已是老大的一把年纪,但身子这么强壮,势必还有相当的日子好活。”
甘老头只是冷笑。
武三爷又道:“一个人只要有钱,就算年纪大一点,也不要紧,一样可以好好的享受享受。”他笑笑又道:“你这一生大概还没有认真享受一下。”
甘老头这才开口,道:“的确还没有。”
武三爷笑道:“那你就更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了。”
甘老头道:“哦?”
武三爷摸摸胡子,道:“即使你完全没有经验也不要紧,这方面我可以说经验丰富,大可以替你好好安排一下,保管你满意。”
甘老头倏的笑道:“一个人有钱,难道不懂得怎样去享受。”
武三爷笑道:“这句话有道理。”
甘老头接着说道:“钱据讲是没有人嫌多的。”
武三爷道:“据我所知嫌钱多的人一个也都没有。”
甘老头眯着眼道:“那我为什么要分一份给你?”
武三爷怔在那里,好一会才道:“想不到你的胃口比我还大。”
甘老头道:“我早说过,很多事你都想不到。”
武三爷苦笑。
甘老头的脸却板起来,道:“我本来是什么身份你就已经想不到的了。”
武三爷不由的接口问道:“你本来是什么身份?”
甘老头道:“奴才!”
武三爷又是一怔,说道:“奴才?谁是奴才?”
甘老头面容忽变的诡异起来,一字一顿道:“血鹦鹉!”
武三爷更加意外,
口说道:“你也是血奴?”
甘老头道:“正是血奴!”
武三爷道:“血奴据讲是种鸟。”
“是鸟也是人!”甘老头的语声亦变得诡异起来:“十三只魔鸟,十三个魔人。”
他的手忽然抬起。
奇怪的铃声又再响起,惊飞半空的那只怪鸟羽翼一敛,飞入他手中。
武三爷眼都花了,瞪着甘老头,追问道:“是哪十三个?”
甘老头的面上掠过一丝难言的伤感,道:“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倒不轻。”
武三爷道:“本来就不轻。”
甘老头轻喟道:“只可惜,你问的并不是时候。”
武三爷“哦”的一声。
甘老头接道:“我现在已不想说话。”
武三爷道:“那你想怎样?”
甘老头冷冷道:“想见识你那必杀我的本领。”
武三爷还不肯罢休,道:“对于我方才的提议,你真的完全不加考虑?”
甘老头铁青着脸,道:“对于觊觎那些珠宝的人,我向来只知道一件事。”
武三爷道:“非杀不可。”
不字出口,武三爷就出手,说到可字,武三爷的量天尺已向甘老头
头击下。
他虽是名门正派出身,偷袭方面也一样很有研究。
他更懂得怎样去把握时机,叮一声,量天尺竟是敲在铁锤之上。
武三爷又吃一惊。
甘老头冷冷的说道:“你就只懂得这些伎俩?”
话说到一半,武三爷量天尺已翻飞,等到甘老头将话说完他最少已敲了甘老头二十下。
“叮叮叮叮”的一连串金属
击声响,二十尺都敲上铁锤。
那个大铁锤在甘老头的手中果真是轻盈如剑。
甘老头的铁锤虽然灵活,武三爷的目光也够锐利,铁锤
向铁尺的刹那,他已经觉察,凭他的身手,应该来得及变换招式,可是那刹那,那把量天尺竟自动投向铁锤,完全不受他控制。
那把量天尺本来就是一块磁铁,甘老头的大铁锤正是它
附的对象。
铁锤重逾百斤,甘老头更天生神力。
要不是天生神力,他也使不动那大铁锤。
好像那样的一个大铁锤。才只十来斤重的一把量天尺如何能将它
过来?
不能
过来就只有附上去。
两下一接近,自然
附在一起,那种
附力根本就不是由人发出,由人控制。
附在一起容易,分开可就不大容易了。
武三爷量天尺敲下去之时有如行云
水,收回去之时却是吃力得很。
他敲了甘老头二十尺,用的气力比平时四十尺还要多。
量天尺无疑是非常特别的外门兵器,尤其是那一种
力,往往使对手不知所措,就算他的气力与对手相等,一尺在手,他还是稳占上风。
李大娘与那个中年妇人的气力当然没有他的大,所以他对付她们之时,那把量天尺施展开来,自然就得心应手。
对着甘老头却是相反。
甘老头非独气力比他大,所用的兵器更是重的惊人。
第二十一尺他再也出不了手。
他不出手,甘老头出手,铁锤飞舞击下。
武三爷连忙招架。
不招架还好,一招架他整个身形都被甘老头的大铁锤牵制。
量天尺上的
力绝不会因为他的不出手而消失。
这种兵器对甘老头显然是再用不下去了,而武三爷却毫不在乎,拿着它继续招架下去。
甘老头一口气还了二十锤。
二十锤接下,武三爷累得就像爬过两座大山,竟
息起来。
甘老头相反神采飞扬。
量天尺的
力对于他也不是并无影响,不过看着武三爷快要倒下,不奋兴才怪。
他倏的大笑道:“倒要看你还接得下我多少锤!”
笑声未绝,又一铁锤打下。
武三爷量天尺硬接。
当一声,量天尺给铁锤打弯,武三爷手都似乎软了。
他没有将尺
回,仿佛已没有那个气力。
量天尺
附在铁锤上,铁锤一收,量天尺随着飞向甘老头那边。
那若是还在武三爷的手中,武三爷的人只怕亦连人带尺飞过去。
甘老头左手握拳,已等着他的人飞过来。
这刹那,武三爷却已松手。
他虽然松手,人还是飞了过去,飞向甘老头。
方才他那副样子,就像是浑身的气力都已给打散,可是这一飞,简直就像鹰隼般轻捷,虎豹般凶猛。
他方才那副样子,莫非只是做给甘老头看的?
松手的时候,他的手已往量天尺上一接,尺
附在铁锤上,这一按就等如按在铁锤上。
甘老头那把铁锤本来很有分寸,但多了武三爷一冲之力,分寸就
了,收回的铁锤变了向旁
开,空门大
。
武三爷双拳抢入空门。
老蛔虫那种高手都给他一拳打的重伤,甘老头纵使比老蛔虫更强,挨上他两拳,只怕也得倒下去。
甘老头并没有倒下去。
砰砰的两声,他的
膛几乎都已给打塌,人只是一晃,蓄势待发的左拳在这之前已劈下,劈在武三爷的右臂之上。
咣的一声,武三爷的右臂当场被打断。
甘老头拳势未绝。
这一拳还未打上武三爷的左臂,武三爷的人已飞退。
甘老头拳势立收,右手铁锤亦落下,他手支铁锤,身子仍
般
直,活尸一样的那张脸庞却已真的一丝血
都没有。
武三爷飞退半丈,一张脸痛的扭曲,但仍有笑容。
甘老头的脸却冰石一样。
武三爷瞪着他,笑道:“一只手换一条命,这种生意不怕做。”
甘老头哼一声,鼻孔中应声涌出了鲜血。
他的人突然飞起,铁锤亦飞起。
武三爷赶紧
身暴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那两拳是否足以要命,他自己也并无多大的信心,所以早就已在防范甘老头随时反击。
这一退又是半丈,他的后背已挨上那张桌子。
甘老头步步紧迫,一锤击下。
武三爷一缩身,坐上桌子,那一锤间不容发击空。
第二锤相继击出。
武三爷看似已很难躲开,可是铁锤击到的刹那,他却已贴着桌面滚到对面。
那刹那之间,铁锤亦击下。
硬坚的桌面砰的给打上。
一张桌子立时变了两张,每一张当然就只得一半,放都已放不稳。
武三爷的心亦几乎给打上了。
甘老头重伤之下,应该没有可能再这么厉害的攻势,看来他那两拳对于甘老头并无多大影响,更不至要命。
他吃惊都还来不及,那分开两边的桌子已向他撞来。
甘老头铁锤一落,双脚就飞起,踢在那分开两边的桌子之上。
这两脚每一脚之上的力道都已过百斤。
双脚踢出,人就凌空,飒一声向后倒飞,飞落在一张椅子之上。
他还未坐稳,右手已挥出,手中大铁锤
手,呼的亦飞击前去。
几乎同一时,武三爷的左拳已击出。
裂开的那两边桌子来的实在太快,十二个人用的桌子一分为二,攻击的范围更大,他根本已没有闪避的余地。
在他的身后不远就是陷阱,连退后都已不能。
他只有挥拳。
拳头当然没有铁锤的硬坚,左来的那半边桌子并没有再给打裂,但总算给他打飞。
右来的那半边桌子却从他身旁飞过,飞入了陷阱。
桌子
起的劲风
人衣袂,武三爷的眼睛也给那一股劲风刮的发酸。
他的左手也酸了。
这种感觉还未来,怪异的铃声已又响起。
铃声箭一样尖锐,
向武三爷的眼睛,就像支响箭。
这当然并不是支响箭。
铃声来自那只血奴爪上的小铃,飞
向武三爷的眼睛的也正是那只血奴。
血刚从甘老头鼻孔涌出,那只血奴就蓄势待发。
甘老头的攻势一展开,血奴的攻势也已准备展开。
人与鸟之间,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联系,人未必是个魔人,鸟只怕真的是只魔鸟。
他的攻势现在终于展开了。
武三爷的左手正发酸。
怪异的铃声直似要摄人魂魄。
铃声入耳,武三爷便瞥见鸟影,血红的鸟影。
他的左眼立时亦只见一片血红。
尽管他的反应已够敏锐,及时将头偏开,左眼的眼盖,还是给血奴的利爪撕破。
鲜血横飞,也涌入了他的眼眶。
他的左眼虽已模糊,右眼仍看的很清楚,右手虽已折,左手仍够快。
那只血奴方待飞高,武三爷已将他握在手中。
凄厉已极的一声尖叫响彻厅堂。
那简直已不像是鸟叫。
第二声更不像鸟叫。
那根本就是武三爷在叫,惨叫。
他的手刚握住那只血奴,甘老头
手飞出的那个大铁锤已击在他的
膛之上。
几百斤重的大铁锤凌空飞击,那种威力又是何等惊人。
砰地
骨碎裂,他的
膛当场下陷,那柄大铁锤,竟就嵌在他的
膛之上。
他整个身子却给打的飞起来。
惨呼未绝,他的身子已在丈外,陷阱中坠落。
他浑身的气力刹那亦已给那一锤打散,方待握紧的左手不由松开。
那只血奴勉强展翼,但到武三爷飞坠陷阱,仍未能飞离。
铃声在陷阱中不住响动,血奴仿佛在挣扎。
凌乱的铃声,听来更觉得怪异。
铃声中还有呻
声。是鸟在呻
还是人在呻
?
人是否也在挣扎。
甘老头瞪着那边的陷阱,面上却木无表情,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整个大厅堂,就只有陷阱下的呻
声、铃声。
风吹窗纱,灯光摇曳。
灯光已暗淡,血腥味却更浓了。
呻
声很快消失,铃声却上了陷阱边缘。
那只血奴并不是飞上来,是跳上来。
他的羽
已松散,眼瞳也仿佛已没有了神采,却更觉妖异。
他继续跳前,跳向甘老头。
跃动的铃声,短促而单调,听来更令人心悸。
甘老头瞪着那只血奴,落寞的眼瞳更加落寞。
铃声忽变的急促,一而再,忽的又停下。
那只血奴一跃上了椅子,再跃上了甘老头的肩头。
它突然张嘴。
血从它嘴中滴下,滴红了甘老头的左
。
甘老头并不在乎,他的目光已落在李大娘的面上。
李大娘也正望着他。
不知何时她已然醒转过来。
她的面上带着笑,笑得异常的妩媚,忽然开口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会为我拼命。”
甘老头鼻哼一声,血又从鼻孔涌出。
李大娘摇头轻叹,道:“看来你伤的并不轻。”
甘老头仍是鼻应。
李大娘接道:“你既然预备为我拼命,为什么只是等在门外,一直等到我的人伤亡殆尽才肯现身?”
甘老头终于开口。
张嘴就一口鲜血,这一口鲜血
出,他才道:“这样你才能明白一件事情。”
他的语声仍响亮。
李大娘奇怪道:“什么事情?”
甘老头道:“你的人除了那条老蛔虫之外,其他的根本不堪一击。”
李大娘苦笑,道:“要我明白这件事情并不是只有这种办法。”
甘老头道:“这种办法却是最好的一种办法。”
李大娘道:“因为这一来你就可以省回一番气力?”
甘老头摇头,道:“我根本没有打算将气力用在你的人身上。”
李大娘道:“哦?”
甘老头道:“姓武的不杀他们,我也不会杀他们。”
甘老头道:“你还不敢开罪我?”
李大娘道:“还不敢。”
李大娘道:“如果敢,相信你早已杀掉他们。”
甘老头嗯的漫应一声。
李大娘道:“所以别人杀他们,你当然不会阻止。”
甘老头道:“当然。”
李大娘道:“我的人死光了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甘老头道:“或者那我就可以不再做铁匠了。”
李大娘说道:“不做铁匠,你打算去做什么?”
甘老头道:“做你的手下。”
李大娘一愕。
甘老头接道:“你那些手下既然死光,当然需要招聘一批新的手下来保护你的安全。”
李大娘颔首道:“的确有这种需要。”
甘老头道:“你的人死光,武三爷的人也是伤亡殆尽,这附近可以用的人早已被你们网罗,也即是都已尽死在这一役之中,纵使你重金招聘,亦招聘不到的了。”他一顿又道:“走远些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目前,你却必需有个人保护左右。”
李大娘没有作声。
甘老头道:“以你的聪明,自必已看出,这地方已不能再逗留下去,尽管你的身份在目前仍是秘密,在常笑的追查下迟早不免被揭发,常笑未死,必会卷土重来,凭他的权势,必能尽量动用官府的力量。”他笑笑又道:“即使这一战没有发生,你的人都在,官府的力量还不是你所能抵抗。”
李大娘点头,道:“我走来这里,本来就是因为逃避官府的追缉。”
甘老头道:“除了官府,现在你还要应付另外一种人。”
李大娘道:“哪种人?”
甘老头道:“盗贼。”
李大娘诧声道:“什么盗贼?”
甘老头道:“谭门三霸天之类。”
李大娘道:“他们只是碰巧路过。”
甘老头道:“我看就不是了。”
李大娘道:“哦?”
甘老头道:“谭老大的身上有一颗明珠,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
李大娘道:“明珠已在我手中。”
甘老头面容平淡,似乎一点都不觉奇怪。
王风却奇怪极了。
他当然还记得那一颗明珠。那一颗明珠比龙眼还要大,本来放在一个小小的锦囊之中,藏在谭老大谭天龙的贴身衣袋之内。虽没有辟毒珠、夜明珠那么名贵,那一颗明珠无疑是价值连城。
谭天龙临死之前,却送了给他。
那之后,谭天龙手指窗外屋檐下挂着的一个鸟笼。只可惜他还未将心中的秘密说出,便已断了气。
那正是一只血鹦鹉的笼子。
王风虽然想到那一颗明珠可能是太平王失窃的珠宝之一,谭天龙要告诉他的也可能就是鹦鹉的秘密,却没有办法使死人复生。
那一颗明珠他也并没有留给自己。入了鹦鹉楼,他就将那一颗明珠送给了血奴。
因为没有钱,根本就不能住进鹦鹉楼,他身上惟一值钱的东西,就只有那一颗明珠。
除了那一颗明珠之外,他还给了血奴一块红色的石头。那正是天外飞来,击碎谭天门三霸天的膝盖的东西,血奴却说那就是魔血滴成的魔石。
下了魔血,就可以看见魔王。
血奴将魔血
下。魔王并没有出现,她自己却着了魔,将那一颗明珠
入了两腿之间。
入去之时是一颗明珠,滚出来之时竟变成她
下的那块魔石。
明珠呢?
明珠现在竟是在李大娘的手中。这件事是不是很奇怪?
王风伏身承尘上偷窥偷听,到这时半边身子都已麻木,他正想转过半身,李大娘的那句话就来了。
他哪里还顾得转身,凝神倾听下去。
李大娘缓缓摊开左掌。
不知何时她已将一颗明珠握在左掌之中。
晶莹圆润的明珠,正是谭天龙送给王风的那一颗。
甘老头一瞟那颗明珠,道:“既然是这样,你还说谭门三霸天只是碰巧路过。”
李大娘笑道:“就这颗明珠,亦不能证明他们的目的地是这里。”
甘老头道:“武三爷凭那个送子观音的玉像找到这里,他们为什么不能凭那颗明珠找到这里?”
李大娘将明珠收回,没有作声。
甘老头接道:“送子观音与明珠都不会说话,你可知他们其实是凭什么找到来?”
李大娘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是凭什么?”
甘老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能够找到来,其他人也能够找到,外
的珠宝,并非只是一个送子观音,一颗明珠,那些珠宝可能落在比武三爷、谭门三霸天更厉害,更精明的人手上。”
李大娘不由点头。
甘老头接道:“所以你必须及早离开这个地方。”
李大娘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甘老头道:“说不定他们之中已有人找到你,只不过慑于你与武三爷的势力,潜伏在附近,等机会采取行动。”
李大娘道:“这是说,我一定要在高手的保护之下,才能够离开这里?”
甘老头道:“我正是理想的人选。”
李大娘笑笑,忽的道:“有一件事相信你还没有忘记。”
甘老头望着李大娘。
李大娘道:“我并不是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高手,那最少已是七八年之前的事情。”
甘老头点头。
李大娘接道:“当时我就已重金礼聘你做保镖,而且并不止一次。”
甘老头没有否认。
李大娘又道:“可是每一次你都拒绝,七八年之后的今夜,你竟然自动提出要做我的手下,我实在奇怪。”
甘老头道:“一点都不奇怪。”
李大娘只是“哦”的一声。
甘老头道:“这之前除了老蛔虫,你手下最少还有十三把刀,四柄剑,在你的眼中,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价值,现在可就不同了,你已经完全孤立,而我的价值自然相应增大。”
李大娘道:“那又怎样?”
甘老头道:“我就可以跟你谈谈条件。”
李大娘道:“你要我给你多少钱?”
甘老头道:“一分钱我都不要,我准备向你提出的条件与钱根本就没有关系。”
李大娘道:“那是什么条件?”
甘老头一字字道:“只要你放走一个人,毁掉一张纸,我这条命完全交给你。”
一个人,一张纸。
到底什么人?什么纸?
他虽没有说清楚,李大娘已明白,她笑望着甘老头,忽问道:“你认为自己那条命那么有价值?”
甘老头道:“以前没有,现在有。”
李大娘道:“因为现在我已经完全孤立,一定要你保护才能逃出这里?”
甘老头道:“难道这不是事实。”
李大娘笑道:“你显然忘记了一个人。”
甘老头道:“谁?”
“韦七娘!”李大娘格格笑道:“我并未完全孤立,还有一个韦七娘可用。”
甘老头也笑,笑得很古怪。
李大娘仿佛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凭她的神针绝技,保护我离开这地方相信还不成问题。”
甘老头只是笑。
李大娘终于留意甘老头的表情,诧异地道:“你在笑什么?莫非你认为韦七娘也是不堪一击?”
甘老头摇摇头,道:“她不是。”
李大娘道:“如果是,她根本也没有资格做血奴。”
神针韦七娘竟也是个血奴。
血奴既是鸟,也是人。
十三只魔鸟,十三个魔人。
除了甘老头,韦七娘之外,还有十一个血奴。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又是什么人?
韦七娘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鹦鹉楼中的血奴是不是也是十三个血奴其中的一个?她现在的处境又如何?
王风不由想到了血奴的生命安全。
虽不过短短三
,对于这个既可爱,又可怕的女孩子,已有了一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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