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波谲云诡
夜
深沉,水急舟轻。
两船相错,一闪而过,但展梦白却已发现,波上驶来的那一叶轻舟中,赫然坐的竟是一个灰眉灰髯的僧人!
他心头一跳,只觉这舟中的僧人竟和留云亭中已死的和尚有八分相似,但却不能罹定。
就在这刹那间,黄衣人亦自变
而起,掠出船舱,低叱道:“追!”展梦白立即随之而出。
船家茫然回首,问道:“追什么?”
黄衣人指着后面一点船影,道:“那一艘船!”随手自怀中取出一锭白银,抛在船头上。
那船家眼睛一亮,全力掉转船头,由逆风变为顺风,船身骤然一侧,速度也骤然加快了几分。
展梦白沉声问道:“前辈是否也看到那艘船上…”
黄衣人截口道:“此事必定大有蹊跷,你们方才的料想,只怕已大错特错,我但望能追个水落石出,也免得冤枉了别人。”
展梦白凝注着茫茫烟波上的胎影,皱眉道:“那艘船去势太快,我们只怕已追不音了。”
黄衣人沉
道:“不知那艘船是往那里去的?”
船家应声道:“彷佛是往焦山那方向。”
黄衣人目光一闪,突地抄起了一块船板,立掌一劈,劈作三块,随手将其中一块掷出三丈开外。
展梦白骇然道:“风狂水急,前辈小心了?”
语声未了,黄衣人身形已轻烟般飞掠而出。
展梦白只听得烟波上遥遥传来一阵语声,道:“尽速赶来!”最后一字发出之处,彷佛已在十数丈开外。
那船家已看得目定口呆,展梦白急地掠去,一把抢过了船舵,他生长苏杭,水性自是
,操纵船只,比船家犹胜三分。
片刻之间,只见前面的船影已越来越是明显,展梦白知道必定是那黄衣人已制住了前船之人。
他心里不
更是焦急,只望能早一刻飞身到那船上,看一看这灰眉和尚是否就是留云亭中之人?
两船相隔犹有两丈,展梦白便已飞身而起,一掠而过两丈水波,嗖地一声,飞身入舱。
目光转处,只见黄衣人木立在船舱中,他对面木椅上斜坐一人,灰眉灰髯,不是留云亭中那灰眉僧人是谁?
展梦白大喜道:“果然是他!”
黄衣人冷冷道:“不错,是他。”
展梦白一步窜到那灰眉僧人身前,厉声道:“你到底是…”语声突顿,面色也突地为之大变。
只因他突地发现,这灰眉僧人只不过是一见死而已,
前“情人箭”已自不见,只有铜钱般大小两点血迹!
此一变化,当真大大出了他意料之外!
他霍然转身,黄衣人竟已不在他身后。
只听船舱外一阵轻响,一声低叱,展梦白沉声唤道:“前辈…”
唤声方自出口,黄衣人已倒提着一人的背脊大步而入,道:“这变化必定大出你意料之外,你心里必定有许多疑团难以解释,是么?”
展梦白叹了口气,道:“的确不错!”
黄衣人将手中提的短衫汉子,轻轻放在船板上,一掌拍开了他的
道,沉声道:“盘膝坐下来!”
那短衫汉子
面惊惶,果然盘膝坐了下来,但膝盖仍不住发抖,直打得胎板砰砰作响!
黄衣人左手扣住了他脉门,右手抵住了他背脊,自己也在他背后盘膝坐了下来,缓缓道:“问吧!”
展梦白奇道:“问谁?问什么?”
黄衣人道:“此人便是船家,无论你心里有何疑团,都可以提出来问他。”眼一垂,竟彷佛入定起来。
展梦白见了他这番作为,心中不
更是惊奇,转目望去,却见这船家呼吸竟已渐渐正常起来。
他知道这原因必定是黄衣人以内力调匀了船家的呼吸,但一时之间,却猜不到黄衣人这作法有何用意?
过了半晌,他方自沉声问道:“你是驶船的么?”
那船家点了点顶。
突听黄衣人冷冷道:“不许点头,要说出声音来。”
那船家赶紧道:“不错,小的是驶船的。”
展梦白双眉一皱,道:“这死是谁抬上来的?”
那船家望了死一眼,额上的冷汗,一粒粒迸了出来,嘴
却是苍白而枯乾,颤声道:
“没有人抬…”
展梦白怒道:“没有人抬,难道死也会走路不成?”
船家
了
发白的嘴
,道:“这和尚上船的时候还没有死,他还亲手给了小的一锭银子。”
展梦白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船家道:“就是方才的事,他手里提着一只檀木箱子,由金山寺那边下来,雇小的这艘船到焦山。”
展梦白目光一扫,道:“那有什么箱子?”
船家道:“上船不久,小的就听得水声一响,彷佛是这位和尚将箱子抛入水中的声音。”
展梦白冷“哼”了一声,道:“他既是活着上船来的,此刻却已死了,想必是你杀死他的?”
船家颤声道:“小的不敢,小的安安份份…”
展梦白怒道:“既是安安份份,怎可
口胡言!”
船家道:“小的…小的不敢说谎。”
展梦白厉声道:“这和尚明明在黄昏以前,就已死了,怎会自己走上船来,你不是说谎是什么?”
船家吓得牙齿打颤,颤声道:“他…他黄昏…”
黄衣人突地放松了双掌,道:“去吧!”
展梦白道:“未曾问清之前,前辈怎可将他放走?”
黄衣人叹道:“他们知道的,就只这么多了,再问也无用处。”
那船家早已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展梦白皱眉道:“他说的可是真话?”
黄衣人道:“句句都是实言!”
展梦白道:“前辈怎能确定?”
黄衣人道:“凡人若是说谎,他的心脏跳动,脉息搏动,以及气血的循环,必定与平时不同。”
展梦白颔首道:“常言道“作贼心虚”亦是此理。”
黄衣人道:“我方才已返虚入定,以我的内力修为,只要他的心脉气血稍有变化,我都能觉察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种方法武林中似乎还无人练过,是以我便将他称为“测谎证真术”以之测人言语之真伪,百无一失,我少年时有此种构想,直到近年阅人多矣,内力又有进境,才总算将它练成。”
展梦白听得目定口呆,愣了半晌,方自长叹一声,道:“他说的话若是真的,那么此事又该如何解释?”
他语声微顿,摇头又道:“若说死也能下山雇船,上船后抛下一只箱子后,才真的死了,我真的无法相信。”
黄衣人叹道:“此事其中必定另有虚玄,令人难测,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展梦白道:“如何解释?”
黄衣人道:“除非是有一个
于易容之人,化装成他的样子,然后将他的身,装在箱子里带下山来,然后再将身自箱子里取出,放到椅上,然后提着空箱,跃下水去,,潜水而逃,是以船中只剩下一具坐在椅上的死!”
展梦白垂首沉
道:“这解释虽然合理,但却极不合情,试问他如此大费周章,为的是什么呢?”
黄衣人叹道:“这个…唉,我也无法解释了。”
他又唤入船家,取出一锭银子,吩咐船家到岸之后,好生埋葬那灰眉和尚的身,便和展梦白回到自己船上。
那船家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和船影远去,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欢喜的是因为今
收入不错,懊恼的却是船上搭了一具死,还要自己埋葬!
船到岸后,他叹着气走入船舱,目光转处,立刻发了狂似的惊呼起来,双腿一软,噗地坐到地上!
原来船上的那见身,又已踪影不见!
船窗旁,船板上,却多了几块还未乾透的水渍!
船靠岸时,夜更深了。
万家灯火的镇江城,灯火已寥如晨星。
黄衣人直到此刻,还未说过片言只字,展梦白亦是心头发闷。
两人无言地离船上岸,极目望去,只见四下一片黑暗!
展梦白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前辈…”
话声未了,黄衣人突地轻叱一声:“
声!”
展梦白变
道:“什么事?”
黄衣人脚步不停,神色从容,口中却沉声道:“不要
出慌张之态,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现似的,照样前行。”
展梦白低应了一声,脚步虽然如常,但目光却忍不住四下搜索起来,但见风吹草动,哪有人影?
微风过处,左面树悄木叶中,突地飘下一张落叶般的纸笺!
黄衣人大喝一声,扬手挥出一股掌风,直将这纸笺震得有如风筝般冲天飞起,久久都不落下。
挥掌之间,他身形已往右面一株树下的草丛中扑了过去,但闻风声一响,两点鸟光,自草丛中破空而出!
这两点暗器并排飞来,一左一右,来势之急,绝无世上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展梦白目光动处,变
叱道:
“情人箭!”
叱声未了,只见黄衣人袍袖一展,已将这两点暗器卷入袖中,左腕震处,一缕锐风,直击左面树悄,右掌已乘势解下了
间丝条“拨草寻蛇”急地卷入了草丛之中,口中叱道:“还不出来?”
刹那之间,只听左面树梢上一声惊呼,一条人影,直坠而下,噗地跌到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右面草丛中,亦有一条人影飞起,身形一转,方待飞奔而去,那知黄衣人掌中丝条一抖,便已卷住他足踝!
这人影武功亦自不弱,临危不
,反手一掌,切向丝条,黄衣人冷笑道:“中之鳖,还想挣命么?”
话声中他手腕一震,丝条一阵波动,那人影只觉全身一障震颤,筋骨
散,立刻惨呼一声,软软地跌了下来。
他举手投足间,便将两人一齐制住,展梦白心中又是惊奇,又是钦佩,方待将树上坠下之人擒住!
且突听黄衣人沉声道:“那已死,不用看了,注意天上落下之物。”双手一绞,已将草丛中人反臂困住!
展梦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什么天上落下之物?”
仰首望去,却果然见到一张纸笺自天上飘飘落了下来,原来正是方才被黄衣人掌风震得冲天飞起之物!
展梦白纵身一跃,伸手接过,凝目一望,心头又是一阵震慑,夜
中但见这纸笺颜色鲜红,上面却昼着一见漆黑的骷髅!
“死神帖!”
这正是杀了他爹爹,杀了他叔父,使得整个江湖动汤不安,使得武林之中人人自危之物!
展梦白一见此物,心头便觉悲愤之气,不可抑止,嗖地窜到那人身前,嘶声道:“原来是你!”
只见此人全身黑色劲装,
面死灰颜色,紧闭双目,一言不发,额上汗珠涔涔、显见在强忍着痛苦!
黄衣人长叹道:“情人箭的主人,绝不是他,他只不过是那人的傀儡,想以“情人箭”来暗算于我!”
展梦白颤声道:“仁义四侠可是你下手暗算的?”
黑衣汉子突地双目大张,厉声狂笑道:“所有死在“情人箭”下之人,全是大爷我下的手!”
展梦白厉声道:“好!”扬手一掌劈下!
他手掌方动,已被黄衣人轻轻托住,沉声道:“你仇家乃是情人箭主人,杀了他又有何用?”
黑衣汉子厉声道:“情人箭主人就是大爷我!”
黄衣人冷冷道:“你也配么?”手掌微紧,那汉子便已忍不住惨呼一声,冷汗滚
面颊!
展梦白缓缓缩回手,长叹道:“我也知道死于“情人箭”之人,绝不可能是他一人所动的手,但…”
黄衣人道:“但你一见使用“情人箭”之人,便觉怒气上涌,自己也无法控制了,是么?”
展梦白颔首道:“但望前辈能从此人身上问出情人箭主人的来历,间出杀死我爹爹的凶手!”
黑衣汉子咬紧牙关,颤声道:“你在做梦!”
黄衣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今
你若不说出谁是指使你的人,我便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黑衣汉子狂笑道:“真的么?”突地牙关一咬,笑声立顿,口鼻七窍之中,鲜血如泉涌出!
黄衣人顿足道:“不好!”急地伸手捏
他的下巴,但他全身一阵痉挛,早已气绝而死!
展梦白心头一寒,道:“好厉害的毒药。”
黄衣人叹道:“我实未想到这竟早已在口中含了毒药…唉,棋差半着,这一局又输了!”
展梦白望着血
面的黑衣汉子,缓缓道:“想不到这居然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子!”
他见了不惧死亡之人,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怜悯同情之心,只因他自己也从未曾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只听黄衣人道:“此人目光闪缩,
厉内荏,绝非不怕死之人,必定是他深知自己若是
机密之后,会受到比死更可怕的痛苦,是以宁死不肯说出!”
展梦白默然半晌,长叹道:“那“情人箭”主人,能使别人觉得他比死还要可怕,却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段?”
黄衣人闭口不言,却在这黑衣汉子的身子搜索了一遍,目中突地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
口道:“在这里了!”
展梦白转目望去,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只长约七寸的黝黑铁筒,立刻凑首过去,道:
“这莫非便是…”
黄衣人道:“这必定就是
出情人箭的机簧弩筒,我倒要看看这名震天下的暗器,突竟有什么巧妙之处?”
他盘膝坐到地上,凝神瞧了半晌,又将这铁筒,仔细拆了开来,里面却仅有两圈钢线,两
纲针!
展梦白瞧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前辈可曾研究出来了么?”
黄衣人失望地摇头叹息一声,自语着道:“巧妙若不在这机簧弩筒之中,难道是在箭上么?”
他展开袍袖,只见一红一黑两枝“情人箭”竟已穿透了他衣袖,他这“
云铁袖”的功夫,已有十成火候,袍袖一展,当真可说得上是坚逾金石,那知此刻竟被小小两枝弩箭穿透,这箭上的力道,当是何等惊人?速度又当是何等迅急,怎会是普通弩筒所能
出?
但他在箭上仔细研究半晌,却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展梦白在一旁沉
道:“这一帖一箭,必有相辅相成之功用。”
黄衣人道:“那“死神帖”只不过是用来扰
对方心神之物而已,巧妙必定还是在这“情人箭”上!”
展梦白皱眉道:“我每一望到“死神帖”上那骷髅双目中的两点碧光时,目光便似不愿移开了。”
黄衣人沉声道:“不错,那两点磷光,的确有慑神之魔力,尤其因为武林中都已将这一帖一箭渲染过份,几乎将之看成神话中的魔术法宝一般的暗算,是以一见“死神帖”到来,当即心神无主,便被“情人箭”乘虚而入,是以我方才不接“死神帖”先破“情人箭”!”
展梦白叹道:“前辈见解,当真
辟已极,但这一帖一箭,必定还另有巧妙,否则怎会有那许多高手被它暗算而死?”
黄衣人冷笑道:“即使有些巧妙魔力,也算不得什么,你我方才还不是一样躲过了它?”
展梦白微喟道:“自从“情人箭”出现江湖以来,前辈只怕是第一个能破去它的人了,但别人…”
他长叹一声,住口不语,黄衣人将那一帖一箭收入怀中,双手一拂灰尘,霍地长身而起!
他伸手一拍展梦白肩头,缓缓道:“小兄弟,不要难受,天下绝没有能永远隐藏的秘密。”
展梦白仰天叹道:“这秘密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呢?”
黄衣人目光闪动,道:“总有一天的…”
展梦白叹道:“只可惜九连环林软红不在这里,否则,他至少也可认出这黑衣汉子的身份来历。”
黄衣人道:“方才他反手要切我掌中丝条时所使的武功,乃是武当真传,想必此人定是武当俗家弟子。”
展梦白一惊道:“武当弟子怎会被“情人箭”奴役?”
黄衣人冷笑道:“依我看来,当今江湖上已被“情人箭”控制之人,已广至各大门户,何止武当一派而已。”
展梦白身子一震,默然半晌,突地大声道:“走!我先陪前辈到少室嵩山一行,然后立刻赶向帝王谷,我纵不能报仇雪恨,至少也要揭破他的密,若是等到武林中人都被他控制之后,便来不及了!”
话声未了,他已放开脚步,如飞奔去,黄衣人摇头叹息道:“好一个热血冲动的孩子…”
身子一闪,随之而去,霎眼间便消失于夜
中!
由金山至嵩山,这一段路途是漫长的。
一路上,展梦白几乎废寝忘食,拚命地
收黄衣人传授于他的武功,他天
喜武,只到此时,才真正有明师指点,自不肯浪费一刻时间,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尽快学成武功,赶到帝王谷去复仇雪恨。
黄衣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意,所传授的,大多俱是能克制帝王谷弟子的武功招式,招式之玄妙,几非展梦白所能梦想,他昔日见到那“粉侯”花飞以及萧家姊妹施展武功时,只道普天之下,再无别种武功能破去他们的招式了,但此刻前后一加参详,才知道他们的招式虽
妙严密,其中却都有破绽,而自己此刻所谓的武功,随意一招,便可击中他们的要害!
有时他忍不住要问那黄衣人,是否与“帝王谷”有所仇恨,否则怎会将“帝王谷”武功中的破绽研究得如此透澈?
黄衣人却只是微笑不语。
这一
到了嵩山境界,两人清晨上山,但见山势雄奇、林木苍郁,虽无华山之奇,却更见名山之气概!
太室少室,峰峦奇秀,两峰对峙,相去莫约三十里,一则雄伟庄严,一则瘦削灵妙。
山
沟
一带,直达龙潭,卢岩两寺,更多奇景,自唐以来,高人隐士,代有幽凄,端的是卧虎藏龙之地!
而少室峰下,万松丛中,便是天下武功主
的发源之地,武林七大门派之首,嵩山少林寺!
松风习习,云影天光,展梦白与黄衣人一入松林,便可依稀见到少林寺的飞檐崇阁,钟声梵唱,也隐约可闻!
展梦白初游名山,情神大振,游目四顾间,突听松林深处,一声佛声朗诵,走出四位少林僧人!
其中一人合掌道:“施主但请鉴谅,敝寺…”目光一抬,但见黄衣人的面容,语声突地一顿。
黄衣人微笑道:“还认得我么?”
那少林僧人沉
道:“贫僧…”
黄衣人大笑道:“十年之前,我与令师对奕十
,你一直在旁侍候茶水,那时你年纪还轻…唉,想不到十年时光,弹指间使过了!”
语声未了,这少林僧人已拜倒在地,恭声道:“弟子净光,一时眼拙,竟未想出前辈是谁!”
另三个僧人虽不认得黄衣人,但也一齐跪倒在地!
黄衣人搀起他们,沉声道:“我面具虽常改变,但这一袭黄衣人,却最好认,但你却未认出,莫非是心中有什么令你慌乱之事么?”
净光呆了一呆,失
道:“前辈果然神目如电。”
黄衣人目光一闪,道:“莫非寺中生出变故不成?”
净光垂首道:“前辈所料不差,此刻寺中…”
黄衣人目光闪动,显见是心中也十分惊奇,不等他话说完,立刻截口道:“既是如此,还不快带我去见令师!”
净光面色沉重,长叹道:“前辈今
,只怕见不着他老人家了!”
黄衣人身子一震,惊道:“此话怎讲?”
净光道:“前辈请随弟子前去,一看便知!”
展梦白心中亦是大为惊异,要知少林寺雄踞武林多年,江湖中虽然屡经动
,但少林寺却一直安然无恙。
而今
少林寺竟然也有变故发生,他实在想不出江湖中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少林寺惊扰?
净光躬身带路而行,片刻间便已走入了寺中。
展梦白转目四望,只见这少林寺千椽万脊,也不知有多少重院落,但四下却绝无嘈
之声!
寺中的弟子,人人面目上,俱是一片沉重肃穆之
,往来行走间,脚下不带半点声息。
在如此庄严的气氛中,展梦白不由自主地也感染到几分沉重之意,心中纵有疑团,也不敢问出口来!
穿过几重院落,便是佛殿后院,方丈室所在之地!
只见几个白眉长髯的僧人,在后院门前,往来行走,人人眉宇间,都呈现着一种不安之意。
展梦白心中更是惊奇,能使这些少林高僧不安之事,其情况之严重,必定是非同小可!
但四下却又听不到杀伐争战之声,少林群僧神色虽沉重,眉宇间却也没有杀气,手中更无兵刃。
心念一转间,只见这些白眉僧人,目光瞥见黄衣人时,面上都忽然
出了喜
,宛如见到救星。
有几人双眉轩动,便待
了上来,但却又突地止住脚步,合十一礼,躬身后退,让开了门户。
黄衣人见到这些大出常理的情况,心下更是惊奇,不等净光领路,身形一闪,当先步入后院。
展梦白微一迟疑,见到少林群僧并无拦阻之意,也随之而入,只见院中庭院深沉,
是古怕苍松,青篁修竹!
回首望去,少林僧人,竟全部留在院外,没有一人踉着进来,刹那之间,展梦白不
觉得这后院中彷佛充
了沉沉杀气!
黄衣人轻车
路,当先而行,转过一座假山,突地十余个身穿蓝色缎长衫的汉子,垂手肃立在方丈室之前!
这些人面色亦是十分凝重,但见到黄衣人时,神情却都为之大变,一齐躬身下去,请安行礼!
展梦白心中动念,方觉这些大汉甚是眼
,生像是在那里见过,黄衣人已
口道:“你们怎地在这里?”
他语声中也充
了惊诧之意。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蓝衫少年,抢步
了过来,躬身道:“在下不知前辈前来,有失远
!”
黄衣人“哼”了一声,冷冷道:“这里又不是你的地方,要你远
什么?当真奇怪的很!”
蓝衫少年陪笑道:“是极是极…”
黄衣人道:“你休要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敷衍于我,还不快些闪开道路,让我过去!”
蓝衫少年依然陪笑道:“家师有令,这三
之内,谁也不能进入方丈室一步,请前辈鉴谅!”
黄衣人目光一凛,道:“你师傅也在这里?”
蓝衫少年道:“若非师傅带领,弟子们怎敢随意在少林寺走动,更不敢在此拦阻前辈了!”
黄衣人沉
自语道:“他来了?他来作什么?”
展梦白心念一闪,
口道:“是蓝大先生来了么?”
蓝衫少年望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少年
面俱是笑容,但眉宇间却隐含锋芒,目中更是
光毕
,挡在黄衣人身前,不让半步!
方丈室中,静寂如死,仅有一缕缕淡烟,自竹中散出,黄衣人皱眉道:“里面还有别的人么?”
蓝衫少年陪笑道:“弟子不太清楚!”
黄衣人袍袖一拂,道:“我进去看看!”
蓝衫少年还是陪着笑道:“家师再三嘱咐,这三
之内,千万不能让人进入方丈室一步,弟子也不知为了什么?”
黄衣人怒道:“便是你师傅也不敢拦阻于我,你…”
蓝衫少年躬身道:“前辈与家师乃是多年好友,前辈若是要硬闯进去,弟子也不敢拦阻,但…”
他一整面容,沉声道:“前辈闯进去后,家师若是因而生出变故,这责任弟子却是万万负担不起的。”
黄衣人呆了一呆,道:“会生出什么变故?”
蓝衫少年道:“小则一时失着,大至生死之危,任何变故,都有发生的可能,是以前辈还请三思而行。”
黄衣人惊道:“他倒底在里面作什么?情况怎会如此严重,难道…他已和少林掌门动上了手?”
蓝衫少年垂首道:“一切情事,两
后前辈便会知道!”
黄衣人沉
半晌,在苍松下的一方青石上坐了下来,抬目望去,方丈室中仍是淡烟缭绕,静寂如死!
清风阵阵,松涛竹韵,四下轻鸣!
然而庭园越是清幽静寂,气氛便越是沉重。
庭园外不时有少林弟子,探首而入,窥探着动静,但却无人入园半步,更无人发出一丝声息。
过了许久,展梦白忍不住凑首过去,
低了声音,轻轻问道:“别辈究竟要作何打算?”
黄衣人端坐石上,动也不动,道:“先静观待变!”
斜西,夕阳映得丛林一片辉煌。
庭园外,隐隐传来了一片梵唱之声,庄严肃穆,澄心静神,衬得辉煌的丛林,宛如西天妙境。
黄衣人坐在石上,彷佛已入定起来,那些蓝衫汉子,神情却更是紧张,眉宇间隐隐
出忧郁之
。
突见四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手里提着四具食盒,自园外飞奔而入,俱是脚步轻灵,行走无声!
其中一人,飞步走到方丈室前,将食盒在门口轻轻放了下来,另三人却将食盒交给了蓝衫少年。
蓝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兄们了!”
四个小沙弥齐地躬身为礼,转身奔出。
蓝衫少年打开食盒,选出几件精致的素点,双手奉给了黄衣人与展梦白,然后更和其余的大汉一齐吃了起来。
展梦白手里拿着点心,目光却紧紧凝注着方丈室的门口,突见垂中伸出一只莹白的纤手,半截鲜红的衣袖!
纤手一闪,便将食盒提了进去!
展梦白心头一跳,附在黄衣人耳畔,低语着道:“前辈你可看到了么?方丈室中竟有女子!”
黄衣人点了点头,嘴皮突然轻轻动了起来,彷佛在和人说话,但展梦白却又听不到一丝声音。
他心念动处,暗忖道:“难道他正在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和方丈室中的人说话?”
一念尚未转完,突见方丈室垂一掀,曼步走出一条人影,头上宫鬓高挽,一身鲜红的衣衫,风姿绝美!
展梦白只觉跟前一花,这红衣女子已来到黄衣人身前,展梦白这才看清,这绝美的红衣女子,面上已多皱纹,年华早已逝去,只是风韵犹存。
蓝衫大汉们见了这红衣美妇,齐地躬身下去。
只见红衣美妇眼波凝注着黄衣人,道:“方才以“传音入密”之术和我说话的,可是你么?”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献丑了!”
红衣美妇含笑道:“你能将“传音入密”之术练得远近由心,控制如意,隔着一重门户,犹能直送我一个人的耳朵里,想必一定是小蓝口里所说的,他生平打得最过瘾的对手了!”
她虽然年华已去,但语声美妙,笑容更是动人!
黄衣人微笑道:“看夫人这身打扮,不问可知,必定就是昔年名闻天下的“烈火夫人”了!”
红衣美妇轻轻笑道:“你猜错了,那是我姐姐,我若是“烈火夫人”还会这么客气地说话么?”
黄衣人笑道:“原来是“朝阳夫人”在下眼拙了!”
展梦白心头暗惊,他再也想不到竟会在这少林寺中,看到四十年前便已名
天下的烈火、朝阳夫人!
她两人在武林中,风
韵事,传
至今,与这两位美人名字牵连到一齐的武林名侠,真是多得不可胜数!
在那些长长的名单上,最最显赫的名字,就是“傲仙宫”的蓝大先生,以及“帝王谷”的主人。
这四人关系错综复杂,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武林中虽也
不清楚,但越是
不清楚,传言也就越多。
此刻只见朝阳夫人窈窕的身子,浸浴在多彩的夕阳里,远远看来,竟仍然有二十许人的青春与风姿。
她嫣然一笑,道:“小蓝在里面与老和尚拚上命了,邀我来作公证人,你看头痛不头痛?”
黄衣人惊道:“他怎会与天凡大师动上手的?”
朝阳夫人笑道:“大半是为了你!”
黄衣人诧声道:“为我?怎会为了我?”
朝阳夫人轻轻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语声方了,那蓝衫少年又已挡住了去路。
朝阳夫人面色一沉,道:“你要作什么?”
蓝衫少年躬身笑道:“家师有令,除了夫人之外,谁也不能进入方丈室,这话夫人你也听到的。”
朝阳夫人道:“我带他进去,我负责任。”
蓝衫少年道:“弟子愚鲁,只知道听从家师一人之令!”
朝阳夫人变
道:“如此说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蓝衫少年
身而立,闭口不答。
展梦白心中暗暗称赞:“这少年倒真是条汉子!”
只见朝阳夫人冰冷的面容上,又缓缓泛起了一丝笑容,道:“好孩子,看起来你倒忠心的很!”
蓝衫少年道:“师令难违,夫人鉴谅!”
朝阳夫人道:“那么,我只有成全你了!”左手一扬,红袖飞起,右手已疾地点中蓝衫少年前
大
!
她出手之快,几乎连展梦白都未看清,只觉跟前红影一闪,那蓝衫少年已“噗”地跌了下去!
朝阳夫人仍然含笑,道:“现在我进去,不关你的事了,好生在这里躺着,一
后
道就会解开了!”
语声中,她伸出两
手指,挟起黄衣人的衣袖,走向方丈室,果然无人再敢拦阻,黄衣人道:“小兄弟,你也来吧!”
展梦白走了几步,忍不住大声道:“这位朋友一心遵从师命,夫人你又何苦下手伤他?”
朝阳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展梦白抗声道:“在下展梦白!”
朝阳夫人停下了脚步,回头凝注着他,展梦白双目炯炯,也笔直瞪着朝阳夫人,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黄衣人静静旁观,目光中却带着笑意。
朝阳夫人瞧了半晌,突地展颜一笑,道:“年青人火气真大,倒真和小蓝少年时一模一样。”
她微笑接口道:“你只觉那少年和你的脾气一样硬,看我制住了他,便觉得生气,是么?”
展梦白道:“以长欺少,以强凌弱之事,在下…”
朝阳夫人笑道:“谁欺负他了,我只不过是警戒警戒他,叫他以后莫要一面孔装出忠心耿耿的样子,肚子里却怀着鬼胎!”
展梦白道:“不违师命,难道也算是鬼胎?”
朝阳夫人笑道:“我平生看过的男人多了,绝不会看错的,他眸子不正,绝不是你所想像那样的人。”
展梦白道:“夫人强词夺理,在下难以心服。”
朝阳夫人笑道:“你不但火气和小蓝一样大,崛强的
子也和他一样,好,你们先进去,我就放了他!”
黄衣人目光中笑意更是明显,几乎要笑出声来。
朝阳夫人眼波一转,道:“你笑什么?”
黄衣人道:“我若说出来,夫人只怕要生气的。”
朝阳夫人眨了眨眼睛,道:“我绝不生气。”
她不但风韵犹存,就连神情动作,也和少女一样。
黄衣人笑道:“江湖传言,夫人对蓝大先生爱得极深,数十年来,有如一
,我本不相信,但今
却信了!”
朝阳夫人道:“此话怎讲?”
黄衣人道:“常言道:“爱屋及乌”是以夫人看到与蓝大先生脾气相同的人,也有了好感,否则…”
他微笑接道:“否则以夫人脾气,怎会对我这小兄弟如此客气?”
朝阳夫人呆了半晌,忽然幽幽一叹;道:“不错,我是很喜欢他…”
语声突顿,挥手道:“你们先进去吧!”
黄衣人目光一闪,那闪动的光芒中,似乎隐藏着一些秘密,是什么秘密?除了他自己,有谁知道?
他轻轻掀开竹,身形微闪,轻烟般掠入了方丈室。
只见一缕缕淡烟香气,自一见紫铜香炉中娜四溢,弥漫在这窗明几净,微尘不染的方丈室中!
云
上,正盘膝端坐着,巍奇磊落的蓝大先生,他仍然穿着一袭蓝布道袍,但面色却异常地凝重。
盘膝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当代最负盛名的高僧,江湖中德望最隆的名侠,少林派当今掌门人天凡大师!
他两人各自伸出右掌,掌心相抵,显然正在以数十年性命
修的内力相拚,但在两人之间,却又放着一盘围棋!
残局未竟,天凡大师左手食中二指,捻着一粒白色子,沉
已久,还没有放将下去!
蓝大先生闪电般的眼神,也正在凝注着局,思考着下一步路,他两道浓眉,已自紧紧纠结在一起!
原来这两位一代武林高手,竟一面以内力相拚,一面还在下棋,这当真是自古未有的名家比斗!
要知内力乃是武功之修为,棋道却是智慧之集粹,两件事非但绝不柚关,而且还会互相牵制!
只因这两件事俱是必霈集中心力,方能制胜,微一分心,内力便散,一步失着,也是
盘皆输!
但是他两人此刻竟能心分二用!既不能因下棋分心,而使内力涣散,也不能因内力专注,而下错棋着。
黄衣人一步掠入,不
立刻怔在当地,跟在他身后的展梦白,见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武功、智慧大搏斗,更是目定口呆,动弹不得!
只因他两人得知此番的比斗,不但已是武功、智慧的最最高峰,而且不能有丝毫差错!
只闻一阵幽香飘来,朝阳夫人也闪身而入。
但蓝大先生与天凡大师,都已到了忘情忘我之境,室中多了一人,少了一人,他们竟丝毫没有觉察,可见他们早已使出了自己的每一分精力,每一分智慧,正是孤注一掷,生死俄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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