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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强仇大敌
  暴雨就像是个深夜闯入豪门香闺中的子。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可是他来过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已被他滋润,被他改变。

 林中的木叶,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尸体上的鲜血也已被冲洗干净。几乎找不到致命的伤口。

 但这十几个人,却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

 他们看到这些尸体时,司空摘星已不见了。

 上官丹凤恨恨道:“他将这些死人留给我们,难道要我们来收尸?”

 陆小凤道:“这些人绝不是他杀的,他一向很少杀人。”

 上官丹凤道:“不是他是准?”

 陆小凤道:“是那个叫他们来放火的人。”

 上官丹凤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人怕我们查出他的来历,所以就将这些人全都杀了灭口?”

 陆小凤点点头,脸色很严肃。他最痛恨的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杀人。

 上官丹凤道:“可是他本来可以将这些人放走的,为什么定要杀他们灭口?”

 陆小凤道:“因为十几个右手被砍断的人,是很容易被找到的。”

 上官丹凤叹了门气,道:“其实他杀了这些人也没有用,找们还是一样知道他们的来历。”

 陆小凤道:“你知道?”

 上官丹凤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是青衣楼的?”

 陆小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看出一件事。”

 上官丹凤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看得出你一定会赶到珠光宝气阎去,叫人带棺材来收尸。”

 上官丹凤瞪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咬着嘴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陆小凤道:“然后你当然就会叫那里的人替你准备好水先洗个澡,再选个最舒服的后户,好好的睡一觉。”

 他笑了笑,接着道:“莫忘记那地方现在已完全是你的了。”

 陆小凤躺在,大盆热水里,闭上了眼睛,全身都被淋得透了之后,能找到地方个热水澡,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觉得自己运气总算还不错。旁边炉子上的大铜壶里水也沸了,屋子充了水的热气,令人觉得安全而舒服。

 花楼已洗过澡,现在想必已睡着,上官丹凤想必已到了珠光宝气阁。

 她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却还是乖乖的走了,居然好像很听陆小凤的话。

 这也令他觉得很满意,他喜欢听话的女孩子。

 只不过他总觉得这件事做得并不满意,其中好像总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却又偏偏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阎铁珊临死前已承认了昔年的过错,霍天青已答应结清这笔旧账。

 大金鹏王托他做的事,他总算已完成了三分之一。而且进行得很顺利。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雨早已停了屋檐下偶尔响起滴水的声音,晚风新鲜而干净。

 陆小凤叹了口气,决定不再胡思想,尽力做一个知足的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但他却不知道自已是不是看错了,他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竟是四个女人。

 四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不但人美风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

 陆小凤最喜欢细长腿的女人,她们的恰巧都很细腿都很长。

 她们微笑着,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屋子里有个赤的男人在澡盆里。

 可是她们四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却又偏偏都盯在陆小凤的脸上。

 陆小凤并不是个害羞的人,但现在却觉得脸上在发烧用不着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已红了。

 忽然有人笑道:“听说陆小凤有四条眉毛,我怎么只看见两条?”

 另外一个人笑道:“你还看得见两条,我却连一条都看不到。”

 第一个说话的人,身材最高,细细长长的一双凤眼,虽然在笑的时候,仿佛也带着种人的杀气,无论谁都看得出她绝不是那种替男人倒洗澡水的女人。

 但她却走过去提起了炉子上的水壶,微笑着道:“水好像已凉了。”

 陆小凤看着水壶里的热气,虽然有点吃惊,但若叫他赤的在四个女人的面前站起来,他还真没有这种勇气。

 不过这一大壶烧得滚烫的热水,若是倒在身上那滋味当然更不受。

 陆小凤正不知是该站起来的好,还是坐着不动的好,忽然发现自己就算想动,也没法子动了。

 一个始终不说话,看来最文静的女孩子,已忽然从袖中出一柄尺多长,光四的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森寒的剑气,使得他从耳后到肩头都起了,粒粒皮疙瘩。

 那长身凤眼的少女已慢慢的将壶中开水倒在他洗澡的木盆里,淡淡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安分些,我四妹看来虽温柔文静,可是杀人从来个眨眼的,这壶水刚烧沸,若是烫在身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一面说,面往盆里倒水。

 盆里的水中来就很热,现在简直已烫得叫人受不了。

 陆小凤头上已冒出冷汗,铜壶里的热水却只不过倒出了四分之一。

 这已壶水若是全倒完,坐在盆里的人恐怕至少也得掉层皮。

 陆小凤忽然笑了,他居然笑了。

 倒水的少女用一双媚而有威风的眼瞪着他,冷冷道:“你好像还很开心。”

 陆小凤看来的确很开心,微笑着道:“我只不过觉得很好笑。”

 “好笑?有什么好笑的?”这少女水倒得更快了。

 陆小凤却还是微笑道,道:“以后我若告诉别人,我洗澡的时候,峨媚四秀在旁边替我添水,若有一个人相信,那才是怪事。”

 原来他已猜出了她们的来历。

 长身凤目的少女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点眼力,不错,我就是马秀真。”

 陆小凤道:“杀人不眨眼的这位,莫非就是石秀云?”

 石秀云笑得更温柔,柔声道:“可是我杀你的时候,一定会眨眨眼的。”

 马秀真道:“所以我们并不想杀你,只不过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若是答得快,我这壶水就不会再往盆里倒,否则若是等到这壶水全都倒光…”

 石秀云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时你这个人只怕要变成的。”

 孙秀青叹道:“猪煮了还可以卖烧猪,人煮了恐怕就只有送去喂狗。”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好像已经快了,你们为什么还个快问?”

 马秀真道:“好,我问你,我师兄苏少英是不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上的?”

 陆小凤苦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

 马秀真道:“西门吹雪的人呢?”

 陆小凤道:“我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骗女人,现在我还很清醒。”

 马秀真咬了咬牙,忽然又将壶里的开水倒下去不少,冷冷道:“你在我面前说话,最好老实些。”

 陆小凤苦笑道:“现在我怎么能不老实?”

 马秀真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真是金鹏王朝的公主。”

 陆小凤道:“的确不假。”

 马秀真道:“大金鹏王还活着?”

 陆小凤道:“还活着。”

 马秀真道:“是他要你来找阎铁珊的?”

 陆小凤道:“是。”

 马秀真道:“他还要你找什么人?”

 陆小凤道:“还要我找上官木和平独鹤。”

 马秀真皱眉道:“这两人是谁?我怎么连他们的名字都没听见过?”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没有听见过的名字,只怕最少也有几千万个。”

 马秀真瞪着他。

 陆小凤又叹道:“我没穿衣服,你这么样瞪着我,我会脸红的。”

 他的脸没有红,马秀真的脸倒已红了。

 她忽然转过身,将手里的铜壶放到炉子上整了整衣衫,向陆小凤行礼。石秀云的剑也放了下去。

 四个衣裳整齐的年轻美女,忽然间同时向一个坐在澡盆赤男人躬身行礼。你若没见过这种事,一定连做梦都想不道那是什么样子。

 陆小凤似已怔住,他也想不到这四个强横霸道的女孩子,怎么忽然变得前倔后恭了。

 马秀真躬身道:“峨媚弟子马秀真,叶秀珠,孙秀青,石秀云,奉家师之命,特来请陆公子明午间便餐相聚。不知陆公子是否赏光?”

 陆小凤怔了半天,才苦笑道:“我倒是想赏光的,只可惜我就算长着翅膀,明天中午也飞不到峨嵋山的玄真观去。”

 马秀真抿嘴一笑.道:“家师也不在峨嵋,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在珠光宝气阁恭候陆公子的大驾。”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他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马秀真道:“今天刚到。”

 石秀云嫣然道:“我们若是没有到过珠光宝气阁,又怎会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陆小凤有笑了,当然还是苦笑。

 马秀真微笑着摇了摇头,态度温柔而有礼,好像已竟全忘记了刚才还要把人煮的事。

 叶秀珠倒是个老实人,忍不住笑道:“我们久闻陆公子的大名,所以只有乘你洗澡的时候,才敢来找你。”

 陆小凤苦笑道:“其实你们随便什么时候来,随便问我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石秀云眨着眼睛道:“陆公子真的不生气?”

 陆小凤道:“我怎么会生气?我简直开心得要命。”

 石秀云也怔了怔,道:“我们这样子对你,你还开心?”

 陆小凤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笑,微笑着道:“非但开心,而且还要感激你们给了我个好机会。”

 石秀云忍不住问道:“什么机会?”

 陆小凤悠然道:“我洗澡的时候,你们能闯进来,你们洗澡的时候,我若闯进去了,你们当然也不会生气,这种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我怎么能不高兴?”

 峨媚四秀的脸全都红了,突然一起转身,抢着冲了出去。

 陆小凤这才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下次洗澡的时候,最少也得穿条子。”

 陆小凤洗澡的地方,本是个厨房,外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白果树。

 夜清幽,上弦月正桂在树梢,木叶的浓荫挡住了月,树下的阴影中,竟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背后却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峨媚四秀一冲出来,就看见了这个人,看见这个人就不由自主觉得有阵寒气从心里,直冷到指尖。

 马秀真失声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们,慢慢的点了点头。

 马秀真怒道:“你杀了苏少英?”

 西门吹雪道:“你们想复仇?”

 马秀真冷笑道:“我们正要找你,想不到你竟敢到这里来。”

 西门吹雪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得可怕,冷冷道:“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都不该练剑的,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石秀云厉声道:“用不着一起过去,我一个人就足够杀了你。”

 她看来最温柔文静,其实火气比谁都大,脾气比谁都倔强。

 她用的是一双短剑,还是唐时的名剑客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厉喝声中,她的剑已在手,剑光闪动,如神龙在天,闪电下击,连人带剑一起向西门吹雪扑了过去。

 突听一人轻喝“等一等”二个字刚说完,人已突然出现。

 石秀云双剑刚刺出,就发现两柄剑都已不能动了,两柄剑的剑锋,竟然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因两乎指捏住。

 她竟未看出这人是怎么出手的。她用力拔剑,剑锋却似已在这人手上生了

 但这个人神情还是很从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石秀云脸却已红了,冷笑道:“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还有帮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以为他是我的帮手?”

 石秀云道:“难道他不是?”

 西门欧雪冷冷已笑,突然出手,只见剑光已,如惊虹理电,突然又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已转过身,剑以在鞘,冷冷道:“他若不出手你此刻已如此树。”

 石秀云正想问他。这株树又怎样了,她还没开口,忽然发现树已凭空倒了下来。

 刚才那剑光一闪,竟已将这株一人合抱的大树已剑削成了两段。

 树倒下来时,西门吹雪的人已不见。

 石秀云的脸色也变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剑法?这样的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看着这株树已将倒在对面的人身上,这人忽然回身伸出双手轻轻一托一推,这株树就慢慢的倒在地上,这人的神情却还是很平静,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柔平和的微笑。缓缓道:“我不是他的帮手,我从不帮任何人杀人的。”

 石秀云苍白的脸又红了她现在当然也已懂得这个人的意思,也已知道西门吹雪说的话并不假。她脾气虽然坏,却绝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终于垂下了头,鼓足勇气,道:“谢谢你,你贵姓?”

 这人道:“我姓花。”他当然就是花楼。

 石秀云道:我…我叫石秀云,最高的那个人是我大师姐马秀真。”

 花楼道:“是不是刚才说话的那位?”

 石秀云道:“是的。”

 花楼笑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容易分辨我下次定还能认得出她。”

 石秀云有点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你一定要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才能认得出她?”

 花楼点点头。

 石秀云道:“为什么?”

 花楼道:“因为我是个瞎子。”

 石秀云怔住。

 这个伸出两手指一夹,就能将她剑锋夹住的人,竟是个瞎子。她实在不能相信。

 月光正照在花楼脸上,他笑容看来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平静,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是个对生命充了热爱的人。绝没有因为自己是个瞎子而怨天尤人,更不会嫉护别人比他。”

 因为他对他自己所有的已经足,因为他已直都在享爱着这美好的人生。

 石秀云痴痴的看着他,心理忽然涌起了已种无法描叙的感情,她自已也不知道是同情?是怜悯?还是爱慕崇敬?

 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情。

 花楼微笑着,道:“你的师姐们都在等你,你是不是已该走?”

 石秀云垂着头,忽然道:“我们以后再见面时,你还认不认得我?”

 花楼道:“我当然能听得出你的声音。”

 石秀云:“可是…假如我那时变成了哑巴呢?”

 花楼也怔住了。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问他这句话。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问答,忽然发觉她已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摸摸我的脸,以后我就算不能说话了你只要摸摸我的脸,也会认出我来的,是不是?”

 花楼无言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触及了她光滑如丝缎的面颊。

 他心里忽然也涌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

 马秀真远远看着他们,仿佛想走过来拉她的师妹走。可是忽然又忍住。

 她回过头,孙秀青,叶秀英也在看他们,眼睛里带着种奇特的笑意,似已看得痴了。

 石秀云这么样做,她们并不奇怪,因为她们,向知道她们这小师妹,是个敢爱,也敢做的女孩子。她们心里是不是也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有勇气?

 要爱,也得要有勇气。

 陆小凤倚在门口,看着花楼,嘴角也带着微笑。

 石秀云已走了。她们全都走了,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一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走的时候也像是一阵风。谁也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来,更没法子捉摸她们什么时候会走。

 花楼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也有些痴了。

 风在轻轻的吹,月光淡谈的照下来,他的微笑看来平静而幸福。

 陆小凤忽然笑道:“我敢打赌。”

 花楼道:“赌什么?”

 陆小凤道:“我赌你最少三天不想洗手。”

 花楼叹了口气,道:“我不懂你这人为什么总是要把别人想得跟你自己一样。”

 陆小凤道:“我怎么样?”

 花楼板着脸道:“你不是个君子,完全不是!”

 陆小凤笑了,道:“我这人可爱的地方,就因为我从来不想板起脸来,装成君子的模样。”

 花楼忍不住笑了。

 陆小凤忽然又道:“最近你好像了桃花运,男人若是了桃花运,麻烦就跟着来了。”

 花楼又叹了口气,道:“还有件事我也不懂。”

 陆小凤道:“哦!

 花楼道:“你为什么总是能看见别人的麻烦,却看不见自己的呢?”

 陆小凤道:“因为我是个混蛋。”

 花楼笑道:“一个人若能知道自己是个混蛋,总算还有点希望。”

 陆小凤沉默半晌,忽然道:“依你看,是谁要司空摘星来偷上官丹凤的?”

 花楼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霍休。”

 陆小凤道:“不错,定是他。”

 花楼道:“能花得起二十万的银了来请司空摘星的人并不多。”

 陆小凤的道:“由此可见,大金鹏王没说谎,霍休一定就是上官木。”

 花楼同意。

 陆小凤道:“独孤一鹤当然也就是严独鹤,所以他才会到珠光宝气阁去,才会要他的弟子来找我。”

 花楼补充着道:“他来的时候,想必还不知道阎铁珊这里已出了事。

 陆小凤道:“他是不是早已跟阎铁珊约好了要见面商量件事。”

 花楼道:“很可能。”

 陆小凤道:“他叫峨媚四秀来找我,问了我那些话,已无异承认他跟大金鹏王朝有关。”

 花楼道:“所以你认为他本不该这么样做的。”

 陆小凤道:“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严独鹤。他本不必承认的,除非——”

 花楼道:“除非他已有法子能让你不要管这件闲事。”

 陆小凤慢慢的点了点头,道:“除非他已想出了个很好的法子。”

 花楼道:“最好的法子只有一种。”

 陆小凤道:“不错,只有一种,一个人若死了,就再也没法子管别人的闲事了。”

 花楼道:“你认为他已在那里布好了陷阱,等着你跳?”

 陆小凤苦笑道:“他用不着再布置什么陷阱,他那‘刀剑双杀,七七四是九式’很可能就己足够让我没法子再管闲事了。”

 花楼道:“据说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中,就数他的武功最可怕。因为他除了将峨嵋剑法练得炉火纯青之外,他自己本身还有几种很门、很霸道的功夫。至今还没有人看见他施展过。”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花楼道:“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当然珠光宝气阁。”

 花楼道:“约会在明天中午我们何必现在就去?”

 陆小凤道:“早点去总比去迟了好。”

 花楼道:“你担心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以独孤一鹤的身分,想必还个会对一个女孩子怎么样。”

 花楼道:“那你是在担心谁?”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楼动容道:“不错.他既然知道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现在想必已到了那里。”

 陆小凤道:“我只担心他对付不了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

 他接着又道:“以他剑法,本不必要别人担心的。可是他太自负,自负就难免大意,大意就可能犯出致命的错误。”

 花楼叹道:“我并不喜欢这个人,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值得自负的地方。”

 陆小凤道:“他只看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就已能击破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却未想到苏少英并不是独孤鹤。”

 花楼道:“独孤一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沉着,缓缓道:“有种人我虽然不愿跟他朋友,却更不愿跟他结下冤仇。”

 花楼道:“独孤一鹤就是这种人?”

 陆小凤点了点头,叹息着道:“无论谁若知道有他这么样一个敌人,晚上都睡不着觉的所以我们不如现在就走。”

 花楼忽然笑了笑,道“我想他现在也一定没有睡着。”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楼道:“无论谁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敌人,晚上也一样睡不着的。”

 独孤一鹤没有睡着。夜已很深,四月的春风竟仿佛带着晚秋的寒意,收起了灵堂里的白幔。

 棺木是紫楠木的,很坚固,很贵重。

 可是人既已死了,无论躺在什么棺材里,岂非都已全无分别。

 烛光在风中摇晃,灵堂里充了种说不出的森凄凉之意。

 独孤一鹤静静的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行动过。

 他是个高大严肃的人,杆依旧直钢针般的须发也海是漆黑的,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很多很深。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才会觉得他已是老人。

 现在他严肃沉毅的脸上,也带着种凄凉而悲伤的表情。

 这是不是也正因他已是个死人,已能了解死亡是件多么悲哀可怕的事。

 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可是他的手却已握住了剑柄。

 他的剑,剑身也特别长,特别宽。

 黄铜的剑锷,擦得很亮,剑鞘却已很陈旧,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八卦,正是峨嵋掌门人佩剑的标志。一个人慢慢的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他虽然没有转头去、已知道这人是霍天青。

 霍天青的神情也很悲伤,很沉重,黑色的紧身衣外,还穿着件黄麻孝服,显示出他和死者的关系不比寻常。

 独孤一鹤以前并没有见过这强傲的年轻人,以前他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

 霍天青站在他身旁,已沉默了很久。忽然道:“道长还没有睡?”

 独孤一鹤没有回答。因为这本是句不必要回答的话,他既然站在这里,当然还没有睡。

 他的身分和地位,已使他可以不用回答这种不必要的问题。

 霍天青却又问道:“道长以前是不是从未到这里来过?”

 独孤一鹤道:“是。”

 霍大青道:“所以连我都不知道,阎大老板和道长竟是这么好的朋友。”

 独孤一鹤沉着脸,冷冷道:“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霍天青淡淡道:“道长武林前辈,知道的事当然比我多。”

 独孤一鹤道:“哼!”

 霍天青忽然扭过头,目光刀锋般盯着他的脸、缓缓道:“那么道长想必一定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

 独孤一鹤脸色似已有些变了,忽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霍天青却已轻叱道:“站住!”

 独孤一鹤,脚刚踩下地上的方砖立刻碎裂,手掌上青筋凸起,只见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过了很久才慢慢转回身,眼睛里光暴,瞪着天青,一字字道:“你叫我站住?”

 霍天青也已沉下了脸,冷冷道:“不错,我叫你站住!”

 独孤一鹤厉声道:“你还不配!”

 霍天青冷笑道:“我不配?若论年纪,我虽不如你,若论身分,霍天青并不在独孤一鹤之下。”

 独孤一鹤怒道:“你有什么身分?”

 霍天青道:“我也知道你不认得我,但是这一招,你总该认得的。”

 他本来和独孤一鹤面对面的站着,此刻突然向右一拧,双臂微张“凤凰展翅”左手两指虚捏成凤啄,急点独孤“天突”

 独孤一鹤右掌斜起,划向他腕脉。

 谁知他脚步轻轻一滑,忽然滑出了四尺,人已到了独孤右肩后。招式虽然还是同样一着“凤凰展翅”但出手的打向部位却已忽然完全改变,竟以右手的凤啄,点向独孤右颈后的血管。

 这一着变化看来虽简单,其中的巧妙,却己非言语所能形容。

 独孤一鹤失声道:“凤双飞!”

 喝声中,他突然向左拧身,回首望月式,以左掌霍天青的啄。

 霍天青吐气开声,掌心以“小天星”的力量,向外一翻。

 只听“噗”的一声,两双手掌已接在一起。两个人突然全都不动了。

 霍天青本已吐气开声,此刻缓缀道:“不错,这一着正是凤双飞,昔施出了这一着风双飞,你当然想必也在旁看着。”

 独孤一鹤道:“不错。”他只说了两个字,脸色似已有些白。

 高手过招,到了内力相拼时,本就不能开口说话的。

 但天禽老人绝世惊才,却偏偏练成了一种可以开口说话的内功,说话时非但于内力无损,反而将丹田中一口浊气乘机排出。

 霍天青的内功正是天禽老人的真传,此刻正想用这一点来击倒独孤一鹤。

 他接着又道:“一般武功高手,接这一招时,大多向右拧身,以右掌接招,但胡道人究竟不愧为一代大师,竟反其道而行,以左掌接招。你可知道其中的分别何在?”

 独孤一鹤道:“以右掌接招,虽然较快。但自身的变化已穷,以左掌接招,掌势方出,余力求尽,仍可随意变化…。”

 他本不愿开口的,却又不能示弱。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呼吸急促,竟已说不下去。

 霍天青道:“不错,正因如此,所以天禽老人也就是只能用这种硬拼内力的招式,将他的后着变化住…”

 独孤一鹤仿拂不愿他再说下众突然喝道:“这件事你怎会知道的?”

 霍天青道:“天禽老人正是先父。”

 独孤一鹤的脸色变了。

 霍天青淡淡道:“胡道人与先父平辈论。你想必也该知道的。”

 独孤一鹤脸上阵青阵白,非但不能说话,实在也无话可说。

 天禽老人辈分之尊一时无人可及,他和胡道人平辈论,实在已给了胡道人很大的面子。

 独孤一鹤虽然高傲刚烈,却也不能武林的辈份。

 霍天青淡淡道:“我的身分现在你想必已知道,但我却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独孤一鹤咬着牙点点头,额上已有汗珠现出。

 霍天青道:“你为什么要苏少卿改换姓名,冒充学究?你和阎大老板本无来往,为什么要在他死后突然闯来?”

 独孤一鹤道:“这些事与你无关。”

 霍天青道:“我难道问不得?”

 独孤一鹤道:“问不得。”

 霍大青冷冷道:“莫忘记我还是这里的总管,这里的事我若问不得,还有谁能问得?”独孤鹤头大汗涔涔而落,脚下的方转一块块碎裂。右腿突然踢起,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但就在这一瞬间,霍天青掌上的力量突然消失,竟借着他的掌轻飘飘飞了出去。

 独孤一鹤骤然失去了重心,似将跌倒。突见剑光一闪,接着“叮”的一声,火星四溅,他手里一柄长剑已盯入地下。

 再看霍天青的人竟已不见了。

 风吹白幔,灵桌上的烛光闪动。突然熄灭。

 独孤一鹤手扶着剑柄,面对一片黑暗,忽然觉得很疲倦。他毕竟已是个老人。

 拔起剑,一剑入鞘,他慢慢的走出去.黑暗中竟似有双发亮的眼睛在冷冷的看着他。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院中里的白杨树下,一身白衣如雪。

 独孤一鹤的手又捏上剑柄,厉声道:“什么人?”

 这人不回答,却反问道:“严独鹤?”

 独孤一鹤的脸突然紧。

 白衣人已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月光下雪白的衣衫上,一尘不染,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背后斜背着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独孤一鹤动容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是的。”

 独孤一鹤厉声道:“你杀了苏少英?”

 西门吹雪道:“我杀了他,但他却不该死的,该死的是严独鹤。”

 独孤一鹤的瞳孔已收缩。

 西门吹雪冷冷道:“所以你若是严独鹤,我就要杀你。”

 独孤一鹤突然狂笑,道:“严独鹤不可杀,可杀的是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道:“哦?”

 独孤一鹤道:“你若杀了独孤一鹤,必将天下扬名。”

 西门吹雪冷笑道:“很好。”

 独孤一鹤道:“很好?”

 西门吹雪道:“无论你是独鹤也好,是一鹤也好,我都要杀你。”

 独孤一鹤突也冷笑,道:“很好。”

 西门吹雪道:“很好?”

 独孤一鹤道:“无论你是杀的独鹤也好是一鹤也好,都已不妨拔剑。”

 西门吹雪道:“好极了。”

 独孤一鹤手握着剑柄,只觉得自己的手比剑柄还冷,不但手冷,他的心也是冷的。

 显赫的声名,崇高的地位,现在他就算肯牺牲一切,也挽不回他刚才失去的力量了。

 他看着西门吹雪时,心里却在想着霍天青。他忽然觉得很后悔。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真正后悔,可能也正是最后一次。

 他忽然很想见到陆小凤,可是他也知道陆小凤现在是绝不会来的。

 他只有拔剑。

 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突然间,黑暗中又有剑气冲霄。

 风更冷,西门吹雪自己的血出来时,也同样会被吹干。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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