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萍踪侠影录 下章
第二十三回 十载重来芳心伤往事 两
  这支珊瑚正是周健送与云蕾,而云蕾又拿来送给石翠凤作聘礼的信物,后来云蕾又将它留与周山民,托他去向石英说明真相,以便退亲的。周山民掏出珊瑚,石翠凤想起曾为这支珊瑚怄过许多闲气,不觉面红过耳。周山民掏出珊瑚,正想递上马背,云蕾哈哈一笑,道:“这珊瑚本是你家的东西,把来与我作甚?”轻轻一拍,骏马嘶风,与张丹枫并辔奔驰,片刻之间,已没入黄沙漠漠之中,剩下周山民呆呆地站在山下,不知所措。

 两人马行迅速,第二一早已过了雁门关,关外是汉胡接壤之地,蒙古人以游牧为主,女子骑马,极是平常。因此云蕾也就不必再改男装。张丹枫对着玉人,在草原之上奔驰,心更觉舒畅,笑道:“若得与你迹风尘,就是一生都这样奔波我也心甘情愿。”云蕾轻掠云鬓,回眸一笑,道:“傻哥哥又说傻话啦!”张丹枫益觉心旗摇摇,不可抑止。飞马走过雁门关,雁门关的明朝统兵尚未回来,战火之后,只见一片颓垣,几名戍卒。张丹枫正自感慨,忽听得云蕾叹了口气,丹枫道:“小兄弟,你怎么啦?”云蕾道:“我想起了小时候随爷爷回来时的情景,哎,不知不觉已是十年了!就在这儿,我还记得那是十月十五的晚上,我爷爷就在这儿将血书付与我。”提起血书,心中不觉一阵难过,相对黯然。

 张丹枫道:“人生几何?何必尽记起那些不快意之事。”两人策马缓行。云蕾道:“人生真是奇怪?”张丹枫道:“怎么奇怪?”云蕾含情脉脉,看他一眼说又止。张丹枫:“世事变幻,每每出人意外,比如我吧,我本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出雁门关的了,哪知而今又到此地。所以你以为奇怪的事情也未必奇怪。有些看来绝不可能之事,说不定忽然之间就顺理成章地解决了。”话中含有深意,这刹那间,云蕾的心头掠过了爷爷血书的阴影,掠过了哥哥严厉的面容,一抬头却又见着张丹枫那像冬日阳光一样的温暖的笑容,顿觉霾,都被扫除干净。

 张丹枫策马傍着云蕾,正想再温言开解,他跨下的照夜狮子马忽然一声长嘶,向前疾奔,这匹马竟然不听主人的控制,真是从来未有之事。张丹枫一提绳,忽又想道:“这匹马如此飞奔,必有缘故,我且看它将我载到哪儿。”放松绳,那匹马竟然不依着正路而行,循着山边的小道,上高窜低,一路嘶鸣不已,云蕾放马追赶,总落后半里之遥。跑了一阵,忽听得前面也有马声嘶鸣,好像互为呼应。张丹枫向前一望,只见山坡之下,有两个人正在杀,一匹白马,和自己的照夜狮子马一模一样,奔了出来。

 张丹枫看清楚时,不大吃一惊。原来这一对杀的汉子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二师伯音和尚,对手是一个四十多岁,略显发胖,但身手却非常矫捷的中年人。音和尚使一如碗口的禅杖,横扫直劈,舞得呼呼风响,正是佛门最厉害的伏魔杖法。那汉子忽掌忽指,或劈或戳,招数迅捷之极,而且手法怪异,音和尚的伏魔杖法何等凶猛,却每每被他轻飘飘的一掌后开,就在掌风杖影之中,欺身疾进,出指点音和尚的道,每次出指,音和尚虽能避开,也不免机伶伶地打个冷战。张丹枫心中一怔:这汉子的掌法指法和前所见的那个蒙面人竟是一模一样,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铁琵琶掌和一指禅的功夫!

 山坡下还有一个女子微笑观战,这女子年约三十多岁,面如满月,姿容端正,似是一个大家少妇,其实却是个未曾出嫁的老姑娘。她一面看一面发笑。音和尚身躯魁梧,手挥禅杖竟被那个汉子一双掌迫得手忙脚音和尚似是甚为恼怒猛的一招“独劈华山”举禅仗当头劈下,那汉子一闪闪开,音和尚去势太猛,收势不及,一杖打下,砸到地上,打得沙石纷飞。那汉子哈哈一笑,出指如电,向音胁下一戳,音和尚武功也算高强,在此绝险之际,竟然以禅杖支地,一个筋斗倒翻起来,虽然避开了敌人的一记杀手,但亦已显得狼狈异常!那中年女子忽地哈哈一笑,道:“玄机逸士门下,亦不过如此而已,哈哈,真是得虚名。”

 张丹枫眉头一皱,便上前,忽地想道:“这汉子分明就是那蒙面人,他和也先的武士同行到沙涛山寨,后来却又引了周山民前来相救,真令人猜不透他的来历。不知他何以却要与我的二师伯为难?”回头一看,云蕾的快马已如飞而来,尚差半里未到。自己的那匹照夜狮子马则和音和尚的那匹白马在一处磨挨擦,互相嬉戏。原来音和尚这匹白马乃是张宗周的坐骑,音和尚上次到瓦刺夜探张府之时,谢天华暗助他险,偷送与他的。这匹马和张丹枫的照夜狮子马乃是母子,故此张丹枫的马远远听见它的嘶声,就不听主人的控制,奔来相见。

 片刻之间,云蕾已经来到,向战场一望,失声叫道:“那不是音师伯吗?音师伯!”音和尚斗得正紧,被那汉子迫得透不过气来,竟不能分心回顾,听了云蕾的叫声,也不能回答。那汉子却冲着张、云二人龇牙咧嘴地笑了一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逢君,又见着你们了,这个糟和尚竟是你们的师伯吗?”音大怒,挥禅杖泼风疾扫,无奈敌手太强,音和尚力不从心,反而给他在肩头一捺,脚步踉跄,摇摇倒!

 玄机逸士门下的四大弟子,以谢天华武功最强,云蕾的师父飞天龙女叶盈盈在面壁十二年之后,武功大进,也不在谢天华之下,大弟子金刚手董岳武学的造诣不及谢天华和叶盈盈,但外家功夫登峰造极,金刚手天下无双,内家的功夫亦有相当造诣,所以只论功力,则还要数他。至于音和尚,则因他子暴躁,练不了最上乘的武功,只得了师父的一套伏魔仗法和外家硬功。虽然只此一套杖法,已是受用不尽,在江湖上罕逢对手,但一旦遇到了像这汉子那样顶儿尖儿的人物,可就不免相形见绌,处处受制于人,这时给他一捺,竟是摇摇倒。

 张丹枫叫道:“二师伯,你且歇一会儿。有事小辈服其劳我替你接几招吧!”拔剑出鞘,向着那汉子道:“前辈请指教我们是玄机逸士门下第三代弟子,小辈请前辈赐招,不敢单独平斗,请恕我们无礼,一齐上了。”长剑一挥,道:“小兄弟你也来向前辈讨教两招吧!”云蕾应声出剑,双剑一合,顿时飞起两道银虹,叉一剪,那汉子向张丹枫拍一掌,向云蕾戳一指,分用铁琵琶与一指禅的功夫对付两人。双剑合璧,何等厉害,有如长江涌,大海生,一招紧过一招,更加上张丹枫的武功,在毕家相斗之时,已能和音和尚打个平手,得了《玄功要诀》之后,武功进,更在音和尚之上。所以双剑合璧,十招一过,立刻把那人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那人道:“双剑合璧,威力果是不凡,师妹,你也来见识见识。”那中年女子应了一声,也不见她怎样作势,晃眼之间就到了面前,只见她嗖嗖两声,拔出两般兵器,左手是一柄金钩,右手是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长剑一指,金钩一拉,张丹枫与云蕾二人都不由得退了三步,张丹枫剑势左展,云蕾剑势右展,合成了一道圆弧,将这对男女也迫出了剑光圈外。

 那女子好不厉害,左钩右剑,竟然一退即进,两手不同的兵器在一瞬之间都连进三招。那汉子忽而用琵琶掌,忽而用一指禅,攻势也骤然转盛,张丹枫挡了两招,一招“飞龙在天”配合着云蕾的“潜龙入地”双剑一上一下,挡住了敌人的钩、剑、掌、指四种不同的攻势。那女子也不由得轻启朱,赞了一个“好”字。张丹枫忽道:“请问两位和澹台灭明是怎么个称呼?”

 原来不但那汉子的铁琵琶掌法和澹台灭明相同,即这女子的金钩路数,也和澹台灭明的吴钩剑法一模一样。只是澹台灭明使的兵器是双钩,而这女子则除了金钩之外还多一柄长剑,所以招数更见怪异。

 那女子怔了一怔,忽而笑道:“我们只想见识玄机逸士独创的武功,谁耐烦听你寻究底?”左手一起,金光一闪,又是一钩钩来。张丹枫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也自有点生气,暗道:“好,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师祖的独创武功!”剑势越发催紧,双剑忽分忽合,有如双龙戏水,剑势如虹,变化奇幻,顿时将那对男女裹在剑光之中。

 但这对敌人的武功委实太强,表面看来,虽似被双剑所困无能为力,其实却是暗施妙手,着着反击。片刻之间,又斗了五七十招,张丹枫也还罢了,云蕾根基稍差,内功较弱,被他们的潜力反击,口如受重,竟呼吸紧张,渐感不支。张丹枫不由得倒了一口凉气,心道:“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道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哪知还是给这对男女,占了上风。”其实不是双剑的威力不强,而是云蕾的功力与敌人相去甚远,所以尚不能将双剑之威,发挥得淋漓尽致。

 音和尚歇息了一会,见张丹枫与云蕾战敌人不下,一挥禅杖,又加入战团,音和尚的功力在张丹枫之下,却在云蕾之上,张、云二人双剑合璧,与敌人本是相差无几,音和尚一加入来,以三敌二,渐渐拉成平手。

 又斗了三五十招,仍是不分高下,忽听得马蹄得得,远远传来,片刻之后,只见一人策马而来,悬长剑意态潇洒,瞥了一眼,忽地笑道:“你们连我的徒弟都战不下,还替上官老怪撑什么门面?”张丹枫大喜叫道:“师父!”原来来的人正是谢天华!

 谢天华道:“音师兄,你且歇一会儿,待我见识见识上官老怪门下的武功。金钩仙子,我先向你请教,乌老二,你再与我的徒儿多打一会吧。”原来这对男女,男的叫做乌蒙夫,本是上官天野的二弟子,上官天野昔日曾与玄机逸士争雄,剧斗三三夜不分胜负。他有几种极厉害的功夫,一指禅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他的功夫甚怪,其中的一指禅与另一种功夫必须童男童女才能修练,而且即算在炼成之后,若一结婚,功力就要大减。所以上官天野在收徒之后,必先问明徒弟此生结不结婚,若甘愿不结婚的才传以一指禅功,大弟子澹台灭明因自己这一支人远走异国,不愿绝后,所以没有答应,因而也就只得了吴钩剑法和其他的内外功夫,一指禅功却没有学到。二弟子乌蒙夫贪得上乘功夫,一入门就答应此生誓不结婚。那女子叫做林仙韵,外号金钩仙子,是上官天野的三弟子,也是一入门就答应不结婚。林仙韵十余年前,美非常,乌蒙夫与她同门习技,久生情愫,林仙韵是个女子,较为沉静,没有表出来,乌蒙夫却是大胆追求,有许多痕迹落在上官天野的眼里。

 上官天野本意要调教出几个出色的弟子,再与玄机逸士一决雌雄,他又最不欢喜别人言而无信,一发现了二弟子乌蒙夫对林仙韵怀有异心,不然大怒,一气之下,竟将他赶出门墙,所以澹台灭明对别人说起,就只是说自己只有一个师妹,而没有提及乌蒙夫了。

 乌蒙夫被逐出师门之后,一方面是对师门仍甚依恋,一方面也是悲愤莫名,心中自思:天下难道就没有一种更上乘的武功,可以夫妇双修的么?师父的一指禅功,结婚之后就会功力减弱,据师父说那是因为了真元之气,坏了“童子功”的缘故,但假若有一种上乘的内功,可以保住真元之气的,那么结婚又有何妨?乌蒙夫因为有此一念,所以云游天下,一心一意想寻觅一种正宗的更上乘的内功,十余年来,却没有寻到。他少年之时曾听澹台灭明谈起张士诚和彭和尚的旧事,听说彭和尚有一本遗书叫《玄功要诀》,虽然不知内容,但以彭和尚那么高的本领而书名又叫做《玄功要诀》,想必内中大有道理。是以他也想寻觅这本书。一月之前,他回到蒙古,碰到了也先手下的武士额吉多,说是已探出张士诚的宝藏和那本遗书都埋在苏州,关键则是在石英家中的一幅画图。额吉多知他曾是澹台灭明的师弟,便邀他相助,他无可无不可,便随了额吉多到沙涛的山寨,恰好遇到张丹枫,这才知道《玄功要诀》已给张丹枫取去。他是长辈,又自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自然不便向小辈要书,故此悄然而退。他对异族亦无好感,但他因专心一意要学上乘内功,对瓦刺与明朝的两国相争之事,亦不甚关心,但他也不愿张丹枫毁在额吉多与沙涛的手里,致使奇书落入蒙古武士的手中,故此他退出了沙涛的山寨之后,却又暗地里去向金刀寨主报信。

 至于金钩仙子林仙韵,虽然表面没显,心中对乌蒙夫也是念念不忘。她在师门十年之后,武功已有成就,上官天野遣她下山,自立门户,她就在雁门关外的一座山中,潜心苦练,也不收徒弟。乌蒙夫几天之前找到了她,两人提起别后之情,各自凄怆。但于师门的约束,仍不敢谈婚论嫁。后来乌蒙夫说起,说是探得玄机逸士有两个弟子,即将出关,林仙韵道:“师父十年来心愿,就是要胜过那玄机逸士,只不知这几十年来,玄机逸士又创了什么奇特的武功。他也想门下的弟子胜过玄机逸士的弟子,好替他争光。你我不如到雁门关外,邀斗玄机逸士的那两名弟子,胜了固好,就是不能胜,也总可以探出一些虚实,为师门立一大功。也许师父就因此会让你重列门墙了。”乌蒙夫给她说动,便同到雁门关外一个险要之地拦截,乌蒙夫本探听出玄机逸士那两名弟子,是一男一女,但截到之时,却只见音和尚一人。这就是乌蒙夫与音和尚相斗的前因后果。

 无巧不巧,双方正在战之时,谢天华策马来到,叫道:“音师兄,你且歇一会儿。”青钢剑一亮,便向金钩仙子林仙韵挑战。音和尚向谢天华瞥了一眼,意颇不忿,但也不言语。

 林仙韵道:“你是谢天华吗?”谢天华道:“不错,谢天华正是区区。”林仙韵道:“我素闻玄机逸士门下,以谢天华的武功最强,今你来得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武功。”左手一起,霍地便是一钩,谢天华反手一剑,身随剑势,一牵一引,林仙韵被他带动两步,金钩几乎手,不大吃一惊。须知钩夺之类的兵器,本来是用以克制刀剑的,而今林仙韵的金钩反被谢天华的青钢剑所克,事属反常,哪得不惊!谢天华剑随身转,滴溜溜地转了半个圆圈,剑把一翻,剑身贴着金钩剑尖便刺敌腕,这一招正是百变玄机剑法中的一个最妙的招数。林仙韵右手剑招已发,一招“玉女穿针”疾刺谢天华口的“玄现”这是“围魏救赵”之策,要迫谢天华撤剑回救。谢天华心中暗笑:“我焉能给你刺着?”身形略略一偏,剑身仍然黏着金钩,剑尖往上一挑。哪知就在这刹那间,林仙韵趁着谢天华稍失平衡,金钩一拉,霍地便了出来,剑光一晃,改刺为抹,一招“平沙落雁”横削过去,这两下手法,利落干净,拿捏时候,不差毫发,将下风之势立刻扭转过来。谢天华也不失声赞好,道:“金钩仙子,果然名不虚传!”横剑一封,将金钩银剑一齐开,青钢剑左起右落,一口气连削八剑,都用同一手法,看来毫不出奇,但八剑一气呵成,竟把林仙韵迫得只能招架,心中也自暗暗佩服:这谢天华的武功果然比他的师兄要高明许多。

 谢天华动手之时,张丹枫也与乌蒙夫再度手,这回是张丹枫单独接战,有意相让,不用双剑之力迫他。本来张丹枫不是乌蒙夫的对手,但乌蒙夫先战音和尚,后战张丹枫与云蕾气力消耗不少,三十招之内,竟然占不了张丹枫的便宜。

 谢天华斜眼一瞥,见爱徒武功进,好得出奇甚是惊异,哈哈笑道:“乌蒙夫,你连我的徒弟也战不下吗?”乌蒙夫大愤,呼呼呼连扫三掌,在掌风剑影之中,欺身直进,运一指禅的功夫,刺探张丹枫的道,着着抢攻。张丹枫机灵之极,急忙缩小圈子,仗宝剑之力,护着全身,乌蒙夫攻势虽然强劲,迫切之间,也破不了张丹枫的守势。

 过了一会,双方已斗了七八十招,谢天华剑势纵横,将林仙韵迫得连连后退,显然占了很大的优势,乌蒙夫也已抢得上风,但张丹枫却还能自保。谢天华哈哈大笑,道:“乌老二,快一百招啦,你还胜不了我的徒弟吗?”

 乌蒙夫战一个小辈不下,自觉甚难为情,又见林仙韵处在下风,不再恋战,强笑解嘲道:“谢天华,你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我看你也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我对有本事的后辈素来爱惜,就让他一口气吧,今不必再斗了,改天我再向你领教。”与林仙韵先后跳出圈子,向西北奔走。谢天华听他们自去,笑对张丹枫道:“你哪儿学来的这身武功,再过两年,我真不敢再做你的师父啦!”又对音和尚道:“今咱们虽然稍占上风,但这两人的功夫,确是武林罕见,徒弟尚且如此,那上官老怪的武功,实属深不可测,咱们的师父不想与他亲自动手,我只怕我与四妹二人,联剑斗他,也难保不落败呢。”

 张丹枫正想向师父说明得到彭和尚遗书之事,忽见音和尚面色铁青,道:“哼,你还记得师父么?”谢天华道:“师兄你说什么?”音和尚道:“我还以为你今不来了呢?”谢天华道:“师兄,你是怪我来迟了么?”音和尚道:“云蕾,你来得正好,你知道今是什么日子吗?”云蕾怔了怔,旅途中忘记时,但前昨两晚,都见月圆,想必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张丹枫道:“今是正统十三年十月十六。”云蕾猛然省起,今正是她爷爷死难的第十周年。当情景又一幕一幕地从脑中闪过,本已模糊了的情景,突然间又清晰起来,珠泪不簌簌而下。

 音和尚道:“谢天华,咱们十年之前在这里说了什么话来?”谢天华道:“咱们当在这里击掌为盟,一个抚孤,一个报仇。你要将云靖的孙女带回去交给四妹,抚养成人,我要到瓦刺去杀张宗周。”音和尚昂头冷笑,道:“原来你也还记得如此清楚。云蕾你过来。”云蕾挪前两步。音道:“你瞧,这当的女娃儿如今已成了一名出色的女剑客啦,我该做的已经做了。你呢?你将张宗周的首级带来没有?”谢天华答道:“没有!”音和尚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贪图富贵腆颜事敌啦!”呼的一杖,就向谢天华当头扫下。谢天华一闪闪开,道:“且慢,四妹呢?她来了没有?”音和尚然大怒,喝道:“你敢自恃武功,欺师兄吗?我不要四妹帮手,先就要将你打三百禅杖,你有胆欺师灭长就亮剑将我杀了!”谢天华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料想四妹该与你一齐来到为何却不见她?”音和尚本来是约了师妹叶盈盈一同出雁门关,找谢天华算帐,音和尚马快,所以先到。但想起耽搁了这么些时候叶盈盈也该来了,不觉也是一怔。谢天华道:“等到四妹来了,咱们再把话说清楚。”音和尚火气又起喝道:“哈,原来你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师兄了吗?”大喝一声,当头又是一杖!

 音和尚子暴躁之极,动手不能自休,不由分说,呼呼呼,一连扫了七八杖,把谢天华得啼笑皆非,迫得施展最上乘的内家功夫,袍袖一挥将音和尚的禅杖裹住,笑道:“丹枫,你也来得正好,你向二师伯说去。”音和尚道:“张丹枫的事情我也知道大半,他倒不愧是个好男儿。但父还父,子还子,龙生九种,父子兄弟,各各不同。张宗周终归是瓦刺的丞相,是通番卖国的贼。此事与张丹枫无关,我只问你背盟之罪。”音和尚连珠炮般的发话,简直不容旁人置喙,话尚未完,禅杖一,又向谢天华劈头打去。伏魔杖法展开,有如一个头接着一个头,连续不断,看来似乎非把他的禅杖夺出手去,难以自休。

 谢天华连连苦笑,左闪右躲,张丹枫咳了一声,想起此事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正待委婉陈辞,忽听得一声怪响,掠过空际,其声呜呜类似胡人的号角,但却尖锐的多。云蕾面色一变叫道:“大哥你随我来!”张丹枫道:“什么事情?”话犹未了,谢天华袍袖一挥,将音和尚的禅杖开,身形一起有如鹰隼穿林,只一掠就掠到了音和尚的那匹白马身边。那白马似是吃了一惊,昂首人立,前蹄疾踢,谢天华跃上马背一按白马颈项,轻轻一拍,那马四蹄疾奔,嘶鸣不已,似是不服,但却无可奈何。音和尚大怒,喝道:“你敢偷我的宝马逃跑?”其实这白马本来是谢天华偷与他的,他急不择言,张丹枫听了也不觉好笑。

 但见云蕾早也飞身上马,向前疾奔,在马上回头,不住地向张丹枫招手。音和尚叫道:“丹枫,让你的白马给我。”张丹枫笑道:“二师伯,你今耗尽精神,歇一歇吧,回头我再向你请安。”飞身上马,不理音,一股劲地向前追赶,音气得暴跳如雷,只得要了谢天华的坐骑。但前面这三匹马,都是世所稀有的宝马,谢天华乘来的黄骠马,虽然也是蒙古良驹,却是望尘莫及。

 张丹枫的照夜狮子马最快,不一刻就赶过了师父,谢天华虽已制服那匹白马,但还未,一路走一路挣扎,反而落在云蕾的马后。张丹枫道:“师父,什么事情?”谢天华挥手道:“你跟云姑娘先去,不必问。”张丹枫拍马疾追,不一刻又赶上云蕾,只听得空际怪声摇曳,一长一短,越听越清楚了。张丹枫与云蕾并辔飞驰,过了一会,那怪声急促地响了几下,以后便不再闻。云蕾花容变,侧耳倾听“咦”了一声,道:“大哥,这声音怎么就没有了?”张丹枫忍耐不住,又问道:“小兄弟,这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神色慌张,所为何来?”

 云蕾道:“我的师傅遇险!”张丹枫吃了一惊,道:“你的师傅?”云蕾道:“不错,这声音是我师傅发出的告急声音只有我和三师伯听得懂。”张丹枫道:“你师傅的武功,当今之世,能及得上她的,也不过有限几人,怎么她会遇险?”云蕾道:“这确是她发出的告急声。”小寒山上有一种修竹,成吹管,发声尖锐,十里之内,都可听见,加上飞天龙女深湛的内功,一吹起来,在僻静之地,二十里外,也可传到。飞天龙女在还未受罚面壁之前,曾将它为玩具,戏对谢天华说过以后如遇有什么急事,就用这竹管发声招唤。到了云蕾上山之后,两师徒在空山中同度十年,无话不谈,所以云蕾也知道这吹管的功能。其他同门,则是无一知晓。

 吹管之声忽止,那当然是给敌人毁了,甚或遇了险也说不定。张丹枫不觉心中一怔:上官天野远在蒙藏界的深山,除了是他,当今之世,能制服飞天龙女的,恐怕就只有她的师父玄机逸士,其他的人连澹台灭明、谢天华等都算上,最多也不过打个平手。那么难道是上官天野来了么?以他的辈分地位,若说要为了为难一个后辈,万里迢迢地赶来那实是难以置信。但除了是他,却又是谁?谁能有那么高的本领?云蕾也是如此想法神情越见惶恐。那吹管之声止了,两人不知向何方追寻,云蕾道:“大哥,这怎么办?”刚才的声音自群山之中发出,经过回旋震,不比空旷之地,容易辨别方向,张丹枫也不知该怎么办。

 忽见前面两骑奔驰,原来张、云二人马快,竟赶上早就走了的乌蒙夫与林仙韵。乌蒙夫回首笑道:“张丹枫,你们还要杀吗?”张丹枫道:“不敢,请问这里可是住有一位世外高人?”乌蒙夫笑道:“世外高人,岂是你们所能见的?”张丹枫道:“不管他见是不见,但求前辈指引。”乌蒙夫道:“你倒很有礼貌,三妹你问一问。”金钩仙子林仙韵发声长啸,过了一阵,只听得另外一种啸声从天而降,入耳撼心,就如有人在耳边发啸一般,功力之深,实是不可思议。林仙韵摇了摇头道:“这位高人,今什么人也不见。”

 但距离已近,不比方才,张丹枫已听出是从附近一个山头发出来的,的拱手道:“多谢指引!”与云蕾策马疾奔。林仙韵道:“你们不得允可,私闯上去,想找死么?呀,你们年纪青青,死了岂不可惜?”张、云二人哪肯听她唠叨,策马如飞不一刻就到了山脚,将乌蒙夫与林仙韵远远抛在后面。两人将马放了,施展轻功提纵之术,疾行上山,上到半山,山风吹来便闻得一楼异香,沁人心脾。云蕾道:“这是我师傅日常用的自制的‘百花香’!”张丹枫听了,心里一宽,飞天龙女果然是在此地了。两人更加快脚步,不一刻就到了峰巅。正是:

 惊听异声天外唤,山中又再遇奇人。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M.SsvVxS.cOM
上章 萍踪侠影录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