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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罗地网
  "嗖"!

 弓弦声响。

 乍听只是一把劲弓弹啸,事实上却是四弓齐发,因其时间拿捏得整齐划一,故听来只有一响。

 从矗立两边桥头对起的四座高楼之颠,四枝劲箭像电光闪般,斜下百余丈的高度,在婠婠的娇喝仍是余音萦耳的当儿,搠刺背而来,对两人招呼周到。

 "当!当!当!当!"

 寇仲和跋锋寒舞刀挥剑,背贴靠背,各自磕飞前后袭来的四箭。

 刀剑箭相触,其鸣之声响彻横跨洛水一百三十余步的天津桥。

 四箭弹飞开,掉往洛河去。

 寇仲只觉虎口酸麻,骇然向后背靠着的跋锋寒道:"什么人的箭法如此厉害?且有四个之多。"

 跋锋寒神色凝重的盯着玉脸含的婠婠,低声答道:"若我没有猜错,该是铁勒王座下有‘铁箭卫‘之称的铁勒高手,想不到竟到了中原来。"

 寇仲心中大懔,他们立足实地已挡得这么辛苦,若在凌空腾跃之际,形势岂非更是险恶。若对方只有一人,还可凭和氏璧赋予他们迅快换气本领闪躲。但在四箭齐发下,而对方又是此道大行家,能否挡得过确是未知之数。

 婠婠娇笑道:"这四箭只是打个招呼的见面礼,好戏尚在后头呢。"

 一阵长笑,来自与婠婠遥对的另一边桥头。

 寇仲面对的正是那个方向,见到一男一女从桥头旁闪出来,一个是挂飞挝,有点怪气,毕玄的嫡传弟子拓跋玉。

 俏立他身旁的是淳于薇,上挂着那把微微弯曲是突厥人爱用的刀,最适合在马背上杀敌。脸上表情似嗔非嗔,又带点无奈的神色,幽幽的盯着寇仲。

 拓跋玉先向寇仲打躬作揖,微笑道:"今趟要与别人联手来对付寇兄,实属迫不得已。上次小弟曾在襄好言相劝,勿与跋锋寒这贼子走在一道,可惜寇兄听不入耳。不过小弟仍眷念情谊,至今没有手。假若寇兄现在立即离开,小弟和师妹绝不出手阻拦。"

 寇仲心中暗叹,这拓跋玉虽形貌古怪,但肯定不是坏蛋,且颇有丰度。现在却不得不以生死相搏,想想都教人心伤。颓然道:"拓跋兄与恶名远播的癸派联手,不怕有损尊师声誉吗?"

 淳于薇秀眉紧蹙,不悦地责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食古不化?我们到中原来,目的就是要把跋贼押回突厥,其它一切,那有心情去管。跋贼最是可恶,每趟截上他时,都拚命逃跑,差点气死了人家哩?"

 寇仲还有什么话好说?跋锋寒有了他和徐子陵作伙伴,拓跋玉的一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唯一方法就是与像癸派这种实力雄厚的教派联手,始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寇仲背后的跋锋寒轻轻道:"我猜错了!四座高楼上的箭手该非铁勒的‘铁箭卫‘,而是曾受毕玄亲自指点的突厥高手。"

 寇仲登时变,沉声问道:"有多少个?"

 这次随拓跋玉师兄妹到中原来的,尚有由毕玄亲手训练出来的"十八骠骑",于群战围攻之术,人人悍勇无伦。所以即使以跋锋寒的强横,遇上他们亦只有落荒而逃的一法。

 不过屡次战后,十八镖骑被跋锋寒杀伤了部份人,故寇仲才有此一问。

 跋锋寒苦笑道:"该是十二名箭手,而非是四个。"

 寇仲虎躯一颤,这才明白为何婠婠有信心不怕他们溜掉。

 只要其它箭手像刚才发箭那四人般厉害,他们跃飞空中时,只会成了猎手箭下的肥雁儿,不住后悔跑到天津桥上来。

 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

 从他们的角度往上望,是瞧不到楼顶的情况。而敌人则可对他们一览无遗,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何况左右桥栏外,尚有两艘看来不会有什么好路数的大船。

 跋锋寒续道:"为何他们还似在拖延时间呢?"

 寇仲再度变,隐隐感到眼前局面,绝不像表面仅是仇杀般单纯。

 两旁灯火突然齐亮,原本黯无灯光的两艘大船,船首处同时燃着了十多个灯笼。

 两人一瞥下,都不由倒一口凉气,知道今次除非神明显灵,又或宁道奇、师妃暄等联手来救,否则休想有命离开。

 左右两艘大船开始离开堤岸,移往河心,与南北桥头的拓跋玉师兄妹及婠婠,四座高楼的十二名骠骑杀手,形成一个以他们为中心的天罗地网。 徐子陵此时潜至天津桥西洛堤近处,瞧着岸边的十多名壮汉把大船以缆索扯往河心固定。

 他这"局外人"对形势的把握要比寇仲和跋锋寒更清楚。心知敌人所有布置,均在防止他们借洛水遁走。

 那亦是唯一的逃命快捷方式。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滑进河水里去。 左右两船的望台上,或坐或站各有十多人,无不像看耍猴戏的冷冷瞪着被灯火照得纤毫毕的跋锋寒和寇仲。

 船首除了持灯笼的大汉外,尚各有十多名弯弓搭箭的劲装大汉,摆出一副绝不容他们逃走的格局。

 在一般情况下,就算加上高楼上的突厥神手,怕仍奈何不了跋寇两人。

 可是假若在与高手如婠婠等战的情况下,他们若想突围离开,则这分处四方高处和河中左右两边的箭手,将会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仅剩的两条逃路分别是南北桥头,任凭选择。

 "笃"!

 西方大船望台传来一下杖子触地的闷响,人人耳鼓嗡鸣。

 被誉为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安然坐在望台上太师之内,眼帘内的两道光,越过六丈许的河面,落在桥上两人处。右手碧玉杖柱地,发出一阵难听而带着浓重喉音的枭笑,先干咳一声,才以她沙哑的声线冷喝道:"小霸到那里去了?是否你两人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她身后高矮男女站了十多人,最抢眼自是美丽的独孤凤,其它寇仲认得的只有独孤策,人人衣饰华丽讲究,看来都该是独孤阀本系的高手。

 只是他们,便足够收拾两人有余。

 与独孤阀遥遥相对的另一艘船上,则是以突利为首的突厥人,人数不过十人。可是人人眼神如电,显然都是高手,却没有一个是女的。芭黛儿当然不在其中。

 自拓跋玉和淳于薇现身后。他们早猜到不会少了"龙卷风"突利的份儿。

 他随来的手下中有两个是寇仲认识的,就是"双将"颜里回和"悍狮"慕铁雄。

 此二人当年与李密和祖君彦合谋,掳去翟娇,再在荒村布局暗算翟让,种下其后翟让惨遭杀身的大祸。

 这时突利眼中出欣悦的神色,哈哈笑道:"老夫人何须担心,只要擒下这两个小子,要他们叩头喊娘的也只是一句话便可办到。"

 桥上的寇仲倒一口凉气,向身后的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这就是伏骞那小子所指的铁勒人的阴谋了。"

 话犹未已,婠婠那方衣袂声响,四个人疾掠而来,带头的赫然是"飞鹰"曲傲,后面跟着的是他三个徒弟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

 四人来到婠婠身后立定,冷然不语,一副吃定了他们的神态。

 无论空中、地面、河上所有逃路均被封闭,形成一个翼难飞的天罗地网。

 两人这时才醒觉,这代表四股强大势力的敌人,早有联手对付他们三人的秘密协议,而救回傅君瑜只是引发出眼前局面的导火线。

 自离开任恩那秘巢后,他们的行踪便落在敌人的线眼监视下。当知他们朝天津桥走来后,便调集各方人马,决定在这四通八达的交通要点截击他们。

 现在终于把他们迫得陷身在绝境内,除了力战至死外,再没有其它的可能。此实他们始料所不及。

 婠婠凄的美目出复杂的神色,幽幽叹道:"这里再没有奴家的事了,诸位前辈高明看着办吧!奴家尚有要事须处理呢。"

 突利施礼道:"婠小姐请便,有机会,希望能与婠小姐多点亲近。"

 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深为婠婠美所动。

 事实上在场所有男人,无不为她现出醉的表情。

 婠婠深深瞧了跋锋寒和寇仲一眼,再叹道:"跋兄寇兄珍重!"

 一闪不见。

 两人虽想到她是要去追击徐子陵,可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任她离去。

 曲傲踏前三步,来到婠婠刚才的位置,起长袍的下摆,扎到带去,仰天长笑道:

 "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就让我曲傲来清雪杀子之恨。寇仲,让老夫看看你除了逃跑外,尚有什么本领。"

 寇仲从跋锋寒身后转出来,一拍背上的井中月,大笑道:"曲老头果然有种,只不知如若你单打独斗不敌本人时,其它人会否出手相援?"

 右方的突利哑然失笑道:"果然是无知之徒,死到临头仍敢口出狂言,曲大师请立即出手,待本人看看他的刀是否像他的口那么硬。"

 只这几句话,便可看出突利极工心计。因为若任由曲傲自己回答,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怎都不能让人手。那时一个不好,只要寇仲能来个两败俱伤,别人要出手干预和相帮就有问题。

 但突利这番话,既顾及曲傲的面子,又堵了寇仲的说话,拿捏得恰到好处。长叔谋在曲傲身后得意笑道:"寇兄是真胡涂抑是假胡涂,今次岂同一般依足江湖陈规的决斗。两位仁兄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徒,对你们何用什么礼数规矩。"

 他虽是含笑说出,但谁都听出他对两人怨恨之深,倾尽三江五湖之水都洗涤不清。

 寇仲洒然一笑,先瞥了脸容冷硬有如岩石的跋锋寒一眼,再环视把他们围得水不漏的众多强敌,最后目光落在曲傲身上,讶道:"曲大师不是约了那位虬髯小子在子时比武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要为此因伤或因死延期,使不知情的人又会以为曲大师怯战了!"

 包括尤楚红在内,无不对寇仲的胆暗暗佩服。换了是别人,在这种成了众矢之的,明知必难幸免的情况下,谁能学得他般不但仍从容自若,还口角生风,一派洋洋自得之状?

 曲傲终是宗师级人物,际此决战关头,丝毫不因对方的冷嘲热讽动气,悠然前,微笑道:"收拾你这小子要费半个时辰吗?动手吧!"

 凌厉的气势,立时涌迫而出。

 寇仲脊骨微俯,双目出熠熠奇光,凝注在曲傲身上,像一头豹子般瞧着猎物的接近。

 天上星月争辉,桥下洛水淌,在这本是美丽明秀的晴夜,横跨洛水接通东都南北的天津桥上,却是战云厚布。

 战火一触即发。 徐子陵贴着河,潜至独孤阀座驾船的船底下,心中犹豫。

 像尤楚红和独孤凤那种级数的高手,他只要用力在船底凿一下,说不定都惹起对方的警觉,何况是要在船底出一个破来。

 不过却非全无办法。

 他伸出双掌,按在船底处,气海不住积蓄真气。

 心底下亦不由有点紧张,虽然真气掌劲很多时被形容为比刀刃还锋利,但是否真如刀刃般能起切割的作用,尤其对象是坚实的船体,则仍是未知之数。

 经过这些年来的钻研、遇合和修练,他对体内真气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强弱、快缓,至乎吐劲的方式,螺转的方向,都能随意而为,挥洒自如。

 但却从未想过控制真气发出的刚柔锋利状态。

 在与人对敌时,他可凭借指尖、拳头、手掌的组合变化,针对情况而施用,但仍没有试过把真劲以另一种形态发出。

 以他目下的修为,当然可以硬生生在船底震破一个巨,又或以掌尖穿船底,但这样必然瞒不过船上的顶尖高手。那时戏法就不灵验。

 此时体内已蓄爆炸的能量,徐子陵猛一咬牙,螺旋劲发。

 本是偏于刚迅疾的劲气,变得既柔又沉缓,从双掌吐出,劲力覆盖以双掌为核心的方圆近六尺的舱底。

 核心的部份竟然应掌凹了下去,却没有发出破穿碎裂之声。

 徐子陵也料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往凹陷的部份戳去。手指直没入木,便若进面粉团里的样子。

 徐子陵自己都吓了一跳,想不到内劲可厉害至此。

 收回手指,留下一个指形深,可是由于船身颇厚,故尚未穿。

 他正要加点手脚,却发觉凹陷处的木粉一层层的溶洒下来。

 心中叫妙时,突生警兆。

 暗涌阵阵传来,显示河水内正有某种人为的活动在进行中。

 徐子陵心中凛然。

 难道自己如此小心,仍瞒不过敌人吗? 寇仲虽摆出打硬仗的格局,口上却嘴皮子微张的低声向左后旁靠栏而立的跋锋寒问道:"那一方?"

 跋锋寒当然明白他意思,但只能以苦笑回报。

 敌势实在太强了,唯一方法就是突围逃走,但选取那一方逃走,却是最难决定的问题。

 表面看来,自以拓跋玉师兄妹把守的南桥头实力最为薄弱,但也可能是个陷阱。

 跋锋寒望往其中一座高楼,隐见人影缩闪,沉声答道:"洛水!"

 寇仲点头表示同意,"锵"的一声掣出井中月,朝迫至三丈近处的曲傲去。跋锋寒适于此时冷喝道:"曲傲你何时成了突厥人的鹰犬?"

 以曲傲的老练,也为这句尖刻之极的话略一错愕,气势登时减弱两分。要知突厥势大,铁勒势弱,所以铁勒人臣服于突厥,乃合情合理的事。正因跋锋寒这句话勾起了曲傲在这方面的联想,才有气势被削的情况出现。

 不待任何人有机会回答,跋锋寒后发先至,越过寇仲,斩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曲傲劈去。

 四周怒叱声起,众敌纷纷赶来援手,跋锋寒只耍了一记手段,便改变了整个形势。

 愈他们便愈有逃生的机会。 眼前的情景,看得徐子陵头皮发麻,暗叫侥幸。

 原来敌人正把两张是倒钩的大网,铺在天津桥左右下方的河水上,在水面下半尺许处浮张,如若寇仲和跋锋寒往河水跳下去,不给生擒活捉才是怪事。

 徐子陵知事不宜迟,由河底往盖河入网潜过去。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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