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才休完假,回医院上班,雷法斯即走遍医院各个角落,听取医护人员和医师的简报,以及部分病人的需求。
当一名身穿白袍济世救人、受人景仰的名医,一直是他自小到大的理想。
而今他如愿以偿,顺利自医学院毕业后,又出国攻取博士学位钻研医术,如今衣锦荣归回台湾服务,掌理雷集团旗下的雷法医院,感觉上——
他这一生该做的事,好像都已完成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该已圆
。但,自从遇上她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人生仍有遗憾,仍有一处缺角尚未被填
。
但,是哪一处缺了角,他不知道。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问题,但,却没有任何解答出现。
早晨,雷法斯按例前往每问病房巡视。
“下一间病房是林重义先生。”一旁护士长将手中资料交给他,顺口提醒。
“思。”他了解点头。
林重义原是信大医院的心脏科病人,但在手术当天因执刀医师宿醉关系判断错误,心脏一度停止跳动。
院方知道情况严重,立即与他联络,希望能藉由他之手挽回一条人命。
事后该名医师吃上官司,林重义的
子也急忙为他办理转院。
雷法医院名声因此再次窜升,站上最受民众信赖的医院榜首,当然是一件好事,但遇上林太太,他却感觉有些麻烦。他希望林太太今天不会再抓他的手了。
“林先生…”他前脚才踏进病房,就让突然街上来的人一把抓住手。
“阿义啊、阿义啊,雷医师又来看你了!”一身富态的林太太,冲动的就把雷法斯拖到丈夫病
前。
“林太太,你——”雷法斯体身僵直,笑容不自然。他极想
回自己的手。
躺靠在
头的白发长者发现他表情僵硬,眼一转就看见自己太太做的好事。
“还不快放手!雷医师的手可以这样让你随便抓吗!?”他吃力的大声吼。“哎呦!对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乾笑,赶紧放开手。
“没关系。”法斯转动手腕,客气的道。“你今天感觉如何?有没好点?”
“好很多了,这次真多亏你了,谢谢雷医师。”林重义是感激在心。
“对对对!”林太太猛点头。
想到自己差点就没老公要守寡,林太太一把又抓住他的手激动哽咽——
“雷医师,着次要不是有你的帮忙,我…我老伴他一定…一定…呜…真的谢谢你啦,雷医师…呜…”
“别客气,救人性命是我们医师的职责。”他僵著笑容,小心
回自己的手。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你看信大那个医师,差点害我没老公!”抹掉眼泪,林太太咬牙恶道:“要不足阿义现在已经没事,我就要叫我外孙抄了他家!让他…”
见林太太一副想揍人的样子,雷法斯摇头笑着。
“闭嘴!”林重义瞪眼,阻止她再继续往下说。“不会讲又爱讲,你看,让雷医师看笑话了。”
“我…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看到丈夫脸色不对,她连忙住口。
“林先生、林太太感情真好。”雷法斯笑着为她解窘困。
“嘿咩,你不要看阿义对我好像很凶的样子,其实他人很好的,很照顾我还有那群孩子,对朋友也很重义气,对他有恩的他也会给你记一辈子喔。”她傻笑着。
“好了好了,就叫你不要讲话,你又讲话!”林重义又瞪眼看她。
“好好好,我不讲、我不讲,都给你讲。”她连忙闪到一旁去。
“雷医师,我太太比较不会讲话,让你看笑话了。”
“哪的话,我觉得听你们夫
俩说话很有趣。”
“我们家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是你不嫌弃。”林重义记起一件重要事。
他赶忙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红包袋,硬
到雷法斯手里。
“这次手术多亏你的帮忙,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雷医师收下。”
“这——”雷法斯发现里边是一张百万的即期支票,不
拧眉。
对住特等病房的病人来说,也许一百万并不算什么,但对住普通病房的病人来说,那却是一笔天文数字。
“数目是不大,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用了,我不收红包的。”雷法斯推回给他。
“可是——”
“雷医师,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们阿义会不安心的。”林太太又凑上前。
“没有这个必要。”敛起笑意,雷法斯断然拒绝。“只要是雷法医院的病人,我们一定都尽全力照顾,就这样!”
“但…但是人情难还,你救了我们阿义的命…”林太太不死心。
“你们拿钱给我,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和医德。”雷法斯口出重话。
林重义夫
俩同时瞠大眼。
他们也不过是想对他表示一点谢意,怎就惹得他生气了?顿时,平时在家里说话是既大声又有分量的夫
,在雷法斯面前硬是矮了半截。
“你们就是这个意思?”他挑高眉梢,拉高尾音。
“我…我们…”林太太吓得猛摇双手,说不出一句话。
“就是想侮辱我雷法医院的名声?思?”他重音哼道。
“哇!我们没有啦!雷医师,我们绝没有那个意思!”林太太急急说道。
“没有?很好,那就这样了,什么都不必说。”雷法斯这才缓下脸色。
“是!是!”见一向和颜悦
的雷法斯给脸色看,夫
两人只敢点头,不敢再开口说话。
看两人似让他给吓到了,雷法斯扬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只要能让他们夫
俩不再想拿钱感激他,那他不介意吓吓他们。雷法斯上前检视林重义开刀处的伤口。
“有通知小组待命了吗?”他转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护士长。
“有,巡视病房前我已经通知了。”护士长回道。
雷法斯一点头,即回过头对林重义说道:“等一下会有护士来接你去做详细检查,如果一切都正常,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是,谢谢雷医师。”夫
两人同时恭敬点头。
“那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是,雷医师慢走,谢谢。”林太太与他保持距离,送他走出病房。
“不用客气,请留步。”他斯文回礼,即转往一旁电梯,打算回办公室休息。
“二少,我想他们刚刚让你那么一吓,林太太以后一定不敢再随便靠近你了。”护士长笑着说。她知道雷法斯一向不喜欢有人拉他的手。
“希望如此。”他动了动方才被扣住的手腕,边往电梯走去。
见他行走速度缓慢,护士长一再放慢脚步,紧盯著他看。
“二少——”自休假回来后,护士长就发现他动作变慢许多。
不只走路慢,就连说话也慢,幸好这阵子没急症需要处理,不然,他进手术房的开刀速度也像现在一样慢,那可就糟了。
“有事?”
“二少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我发现你近来走路好像…”看着温文笑颜,护士长关心说道。
“是有一点,但不碍事的。”他笑容有些僵。“我先回办公室,有事再说。”
按著电梯上楼键,雷法斯带著笑颜转身进入。电梯门才关上,他脸上笑容尽失,只手捣住
间痛处。
幸好那夜还有高毅帮他挡,否则现在他已经是医院里的病人了。
现在社会治安一定真的出问题了,不然一个女人怎会拥有那么好的身手?
不过想想,她一个女孩子家住山上,会点防身术也好,免得被坏人欺负。
只是,都快一个星期了,他身上瘀血才褪去一点——真不知她是吃什么长大的,力道竟然这么大,还专挑他身上弱点打。
“这么狠,谁敢要她!”雷法斯拧眉啐道。
从来没有女人会这么不给他面子,还拒绝他如此善意的安排,真的教他有些难堪。
只是,想起她冰冷眼眸,再想起那映著闪烁火光的黯然,他——
唉…一声长叹自他口中轻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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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回原来住处拿取行银保险箱钥匙,也匆忙收拾行李后,宋衣伶放弃暂住山区的计画,带著简单的行李辗转来到台北东区。
她打算在这闹区住下。因为既然他们已经有心想找她,那她就更要利用时间,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她不要自己在将来有任何遗憾。
初人东区,她投宿在一问极不显眼的小旅馆,每天就什么事也不做,像富家女一般四处闲晃逛街购物。
只是往往她上午才出手买下的物品,下午就已经转手送给旅馆人员。她一点也不心疼付出的金钱,因为她正享受著一般女人购物的乐趣。
一身黑衣装扮,长发冷颜一再吸引路人对她的注意。
微微暖风轻拂过她的脸庞,她轻敛眼睫,
著耀眼阳光的长发,也彷似轻舞般地随风飘然旋扬。抬起手,她
过遮眼的发丝至耳后,
出冷漠容颜。
侧过颜,她让长发
风扬。
今
午后
高照、气温高升,但即使身处燥热阳光下,与她擦肩而过的行人,却感受到一股来自她身的冷然气息。
那自顶上穹苍斜洒落下,映
在她身上的热力,似乎全教她那一身冰冷气息所凝结了。无视路人对她的注视,宋衣伶走进近来时常闲逛的天天百货大楼。
逛过一楼又一楼,走过一层又一层,现在的她已经看不到任何能
起她购买
望的物品。搭著手扶梯,她来到以往从不曾停驻的家具楼层。
“
参观。”一名销售员亲切上前。
看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家具,宋衣伶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就往里边展览处走去,一路上还仔细注意两边家具。
“小姐,有喜欢的吗?要不要我帮你介绍?”销售员热心问道。
宋衣伶没说话,依然注视著眼前一切家具。突然,她在一组家具前停下。
她看的是一张附有六张餐椅的浅色餐桌。
“小姐眼光真好,这张餐桌是高级品,全台湾限量供应,你看它外型好,
系又柔和,在上面用餐心情二疋都会很愉快。”销售员滔滔不绝的推销著。
“小姐是要搬家吗?”
搬家?缓缓地,冰冷容颜有了浅浅笑意。
她没有家,但一个星期前曾有个蠢男人,想提供她一个家。
蓦地,宋衣伶为窜进脑海的男人影像怔住。她,竞又想起他了。
想起那个一再出现她脑海,有著俊美脸庞,还要她跟他一块走的男人。
想着他——雷法斯,她的心跳跃动速度有些异常。宋衣伶没想到他在被她打伤后,竟还敢笑着问她的名字,甚至在她动手时,还不准高毅对她还手。
他真的好…突地,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宋衣伶倏冷下脸庞。
她不该想他。不管他对她如何友善、如何客气,她知道他是因为同情她出身的关系,才会对她提出同住的善意建议。但,她根本不需要他乡事的同情。
何况,险些被人口贩子卖离台湾的她,如今还能存活在这块美丽土地上,她已经算是够幸运了。
因为她的出身从不是她的问题,也因为为人子女的,从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所以有人日子过得快乐幸福如他,有人日子过得惨澹灰暗,那都是命定的。
而她的孤独、她的寂寞,当然也是天意。
唉…她轻声叹息。
“怎又叹气了?”一声讶?,传人她耳里。
宋衣伶***贰?
“你!?”宋衣伶愣看眼前男人。“你怎会在这里?”
原与她保持距离的雷法斯,见她眼底注进些许光彩,即不自觉地笑着靠近她。
他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办公室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今天刚好比较有空闲,就出来走走。”他回答,再顺口询问:“你呢?”
“我…随便逛逛。”
“喔?和朋友一起吗?”雷法斯看向四周。
他发现旁边有几个男的,不时盯看着她。
“没有。”与他说越多话,她就感觉越怪异。不想再与他交谈下去,她转身走出展览场。“你慢慢逛吧。”
“那我请你?⑾挛绮琛!箍觳礁?谒?肀
?追ㄋ箍?丝凇?
“喝下午茶?”宋衣伶脚下步子不停,蹙眉看他。“你这人怎这么奇怪,不是要我跟你一块住,就是想请我喝茶?”
“这…”雷法斯顿时笑得有些不自在。“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你不怕我又出手打你?”宋衣伶试探问道。
“你现在会吗?”雷法斯闻言赶忙拉出两人距离。现在高毅不在身边,他得小心一点。
“不会。”她冷眼看他。“只要不让我生气,我不会动手。”
雷法斯一听放松神情,又再次跟上她。
“那我们去?⑾挛绮?”他问得小心翼翼。
“这…”她该拒绝的,但她在考虑。
这几天以来,她空闲时间越来越长,日子虽过得自由自在,但总是有些单调。
而追究到底是因为她一直是一个人,除了旅馆的服务生和购物时必要的交谈外,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对象。
这样的日子,若在以前来说是十分正常,因为长达十几钟头的严厉训练,在下训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想尽快上
休息,哪还会有说话的
望。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拥有许多私人时间。
她是需要一个说话对象,至少她希望耳边能有一些声音出现,不要让她再沉入寂寞的世界…看着他,她点了头。
“你!你点头!?”意外惊喜进驻他的眼。
“不想请了?”虽然失望,但她绝不会表现出来。“不请就算了,我没差。”
她无所谓。她早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现在如果有人跟在身边,说不定她还会觉得碍眼。无所谓、无所谓,她早习惯这社会冷漠的一面…
冷著脸,她加快脚下步子。
“别走。”跟上她,他抓住她的手。
才触及她的手,雷法斯即拧眉想甩开,但却在甩手的那一秒,又紧紧握住她。
一回首,她发丝飞扬,轻轻拂过他的脸。
“你…”那紧紧抓住她的手,似一道无形热
,自指尖渗透她的冰冷。
宋衣伶愣眼看着自己遭到紧握的手,感受著意外的温度。他的手,好温暖。
“你的手好冰。”雷法斯说出不同于她的心里话。
“你——”他刚才明明想甩开手的,为什么现在又…
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宋衣伶只是看着他,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冰冷。
握著她纤柔长指,雷法斯感觉有些奇异。他看见她眼底的讶异,还在她幽深眼瞳里见到了挣扎。他知道自己唐突了,也知道自己该放手。
但,她并没有拒绝,而他也不想就此放手——
“走吧,喝茶去。”施了劲,雷法斯将手中的她,牵握得更紧更牢。
施了劲的力道,看似强迫地给了宋衣伶跟随他的理由。没有异议,她看着他,点了头,任由他牵著自己往前漫步。
看着身侧抿
无笑的红颜,雷法斯无法自已的扬起丝丝笑意。他现在手中牵握的可是她难得的柔顺。
扬首前行,他黑亮眼眸不住飘往她沉静容颜。
他好像遇上了一个让他想“采心”的女人了。
他观察著她。她没有其他女人对他的殷勤态度,没有其他女人面对他时的刻意逢
,没有其他女人看着他时的矫
造作,也没有特意对他卖
风情。
她,就是她。而他,想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一颗心?
看着她,他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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