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韩皓烈静静伫立着,眼睛一瞬也不瞬地锁住她,笑容自那俊容上清失,覆罩上一层冰霜,寒气凝血沁骨,恍若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恨吧!她就是要他恨,现在知道她这个人是多么冷酷无情了吧!
她在心中冷笑,傲然地面对他,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她就是这样的人,没血没泪没感情,惹上“死神”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能修复内心的创伤。”
他突然开口,语气温柔,却生出一道强大的力量硬是闯进她防守的心扉,令她身形震了下,心灵深处某个角落隐隐作痛,那是多年来她一直不敢去碰触的伤口,以为忽略它便能安然无事,假装自己很坚强。
他的一句话像如来神掌缚绑住她,有种被看透的狼狈,令她更努力地推拒,沉不住气,口气蛮横地开骂。
“你懂什么!”
“我懂。”
“你才不懂!”
“那你懂吗?”
“我——我——”她又开始口吃了。
“你不懂,没关系,我懂。”
怎么听起来,像是他在安慰她,在向她保证什么似的?她刺了他一刀呀!他应该伤心愤怒才对,为什么呢?她不懂!
企图逃避的表情
漏了她的脆弱,她慌了!她才不要他懂呢!别想这么容易就收买她。
干脆杀了他!心中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可是手却动不了,不忍心吗?她自问,随即另一个声音又蛊惑她:杀了他一了百了,那么他就不会追着她跑了,她也不会陷入矛盾的痛苦中…
韩皓烈当然不准她落荒而逃,大掌牢牢握住她的手。
而他接下来的举止,更令温若男好不容易恢复的镇定吓得到处窜逃,因为握住她的大手,正
迫她的刀子继续往腹中更深入几许。
“你没对准,剌这里是不会死的。”他很认真地提醒。
天!他…他在说什么呀?她倒
了一口气,脸上的冰冷瞬间消融,由惶恐所取代。只见那握住自个儿小手的大掌,硬生生将刀子拔出,衣服也随之染了一身骇人的鲜红,令她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要剌这里才对。”他建议,刀子对准的地方,正是他的肝脏。
“不——”她低呼的同时,刀子已刺入些许。
“不要?”他扬着眉。“那么改刺胃部好了。”说着又把刀子拔出,往上腹移了几寸。
“不要!”
“又不要?”他皱眉,再把刀子移下。“那换大肠好了。”
“不要!”
“不然小肠?”
“不要!”
“胆?”
“不要!”
“肺?”
“不要!”
“心脏?”
“住手!住手!住手!”
泪水终于自她眼眶溃决而下,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他。
他好忍残!好过分!为什么要
出她的情绪,
她卸下防护网,
她面对自己的痛苦,
她承认自己的脆弱,
她
下不争气的泪水,
她
漏自己的不忍心,
她展现自己没用的一面…
她再也抑止不住,任由自己哭花了一张脸,双肩微微抖颤着,哭得像个小女孩,被他欺负而泪水泛滥成灾的小女孩。
“若男…”他怜惜地唤着。
“太过分了你!这样欺负人家,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将那颤抖激动的身躯搂入怀里,她越推拒,他的双臂收得越紧:心疼地哄着怀中的小东西,她才不坚强、不无情、不冷酷哩,而是心思细腻又寂寞很久的小女人。
“滚开!”她
自己的声音冷硬,但在浓浓的鼻音下只会显示出她的无奈与可怜。
他摇头。“才不要。”
“你到底想做什么?”
“逗你哭。”
“我哭了,你高兴了吧?”
“是呀,只要你别躲起来偷偷哭就行了。”他扬起了俊朗又土匪的笑容。
她一听,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猛
,泪水混着鼻水,生平第一次,她哭得好没形象,吹进心窝的那阵风太温暖了,暖到内心的千年冰霜开始融化。
“你好可恶!我恨死你了!”
韩皓烈听了反而高兴。太好了,她说恨他,恨的相反就是喜欢,表示她也喜欢他喽,挨这一刀真是值得。
“你恨我没关系,但不要伤害自己,如果刚才你出手,现在已经没命了,因为那是王天霸的替身。”
她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瞪着他。
韩皓烈继续解释道:“他为了引你上?而设计出这个陷阱,聘请了世界顶尖的杀手等你自投罗网。”他一手很自然地为她轻轻拭泪。
“你怎么知道?”
“我的情报网很灵通,这些小道清息瞒不过我。”为她擦完了泪水,再帮她揩揩鼻水。
“所以你潜进来,就为了等我?”
“是呀。”
她呆了,感到心口暖烘烘的,原来心窝暖暖的感觉是这般美好,枯竭已久的心灵可以因为雨
的滋润而产生新的活力。一时之间,她不知要如何面对这种心情的转折,遇上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处处是罩门,人家随便一指,就被定住了。
“多管闲事!”她故意冷着脸,看似不稀罕,其实内心溢
甜甜的感动,不经意地在他面前
出女孩儿的任
娇态。
“是呀。”他笑。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嘴上这么说,身子被他搂着却不反抗。
“我知道。”
“也别想在我这里讨什么好处,我警告你!”实际上却任由他两手在
间讨尽了好处。
“这有点困难。”他故作为难。
“还有——喂——你——”
他壮硕的身子朝她倒去,两个人之间再无任何空隙,硬朗的
膛
向那软绵绵的
部。
“才说了,你又吃我豆腐!”她脸蛋羞红地抗议。
“豆腐是一定要吃,但是得有命才行。”
温若男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泛白,额头
着冷汗,嘴
逐渐失去了血
,猛然意识到他的伤势有多严重。
该死!明明已经不行了,这人却还死撑着!
“你需要立刻止血!”她赶忙扶住他,撑起他的重量。
“放、心…死不了…”
“再耽搁下去,就活不了了!”
“你心疼吗?”
“你…”“嘿嘿嘿,你心疼。”
真不敢相信,到了这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跟她打情骂俏。
“都快死了,还笑!”
“嘿嘿嘿,你心疼。”
“坐好,我先帮你止血!”
“嘿嘿嘿,你心疼。”
“你很罗嗉耶!”
“嘿嘿嘿,你心疼。”
“拜托你,脸色苍白笑起来很恐怖耶!”他苍白,但她红得像苹果。
“嘿嘿嘿,你心疼。”
“嘿你个头啦!你现在真像僵尸知不知道!”真是气死人了!
“嘿嘿嘿,你心疼。”
她无言,额头冒出好几条黑线。
“嘿嘿嘿,你心疼。”
为什么她有一种被冤魂
身的感觉?
“嘿嘿嘿,你心疼。”
“…”“嘿嘿嘿,你心疼。”
“…”“嘿嘿嘿——”
“别嘿了,我投降。”
* * * * * * * *
被他
住,是她今生最可怕也最甜蜜的梦魇。
韩皓烈既然有办法潜入天罗地网,就有办法逃出天罗地网。
温若男发现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心思却非常缜密,火烧武器房就是他的杰作,当他潜进来时已顺便在各个角落放置了遥控炸药,也设计好逃脱的路线,趁着现场一阵混乱且敌人无暇他顾时,两人轻轻松松逃出去。
她想不透韩皓烈是如何办到的,她能顺利潜进来便已经不容易了,更遑论在敌人各重要据点设置炸药,而且设置炸药费时,很容易被来往巡逻的人发现。
当她扶着他在兵荒马
之中,彷佛逛大街似地走出大门,而且从头到尾根本没人有空理他们,只当他们是被炸伤逃难的人时,她开始对他另眼看待,并有种直觉,他应该不是普通的侦探。
可惜她没机会问个明白,因为回到韩皓烈的住处后,他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而她则忙着救他。
真没想到,她学医多年,一直用来复仇的手术刀,现在才真正拿来救人。
因为伤口感染而引起的发烧,比她想像的更严重,她所能做的只是初步的止血,并不能治好他,依她判断,还是必须送医院急救才行。
她才拿起电话,另一只大掌立即覆盖上来,她惊愕地回头,瞪着面如死灰的他。这家伙不好好躺在
上,下
做什么?
“你不能下
。”她命令。
“不能叫救护车。”
她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反驳。“医药和器具不足,我无法医治你,你的伤只能在大医院救治。”
“我不能去医院。”
“王天霸不会找到的。”
“你想自己引开他们?”他脸色阴沉得像要把人给吃了,眉宇间充
了凌厉霸气。
她瑟缩了下,料想不到一下子就被他看出了意图,也意外他生气时居然这么可怕,突然很怀念平常那个吊儿郎当、油腔滑调的他。
不过就算他坚持,她也绝不妥协,受伤的人应该要听医生的话才对,不是吗?
“别忘了,我是『死神』,他们奈何不了我。”
“不行!”
“受伤的人废话少说!”
“我不答应!”
“你给我乖乖回
上去!”
“答应我不
来,我就躺回去!”
她气红了脸,凭什么由他作主,都自身难保了还敢这么嚣张!
“你再罗嗉,小心我——”她蓦地噤声,快手地抱住他瘫软的身子,而韩皓烈也顺势搂住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力气阻止她,只好把所有重量往她那儿搁去,用虚弱的双臂占有地圈住怀中的娇躯。
她好纤细,他怎么舍得让她独力去对付那么多人?
“再不去医院,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了——”说到最后,她终于哽咽出声,气对方又惹出自己的情绪,并发现自己泪腺似乎越来越发达了。
“傻瓜,哭什么?”
“我不要你为我送命。”
韩皓烈眼睛一亮。“你怕我死掉?”
“废话!”
嘿嘿,又成功地偷走她一些感情,算起来,应该已经偷了七、八成。
“别哭喔,乖,我答应你绝不会死的。”
“你以为你是神仙啊?想死就死,想不死就不死!比我这个『死神』还伟大,说得比唱得好听!”忍不住捶了他一记,好气又好心疼地。
“我虽然不是神仙,但命硬得很,阎王要找我还得看我愿不愿意。”
“别哄我,如果你真在意我,就别死掉,而不是嘴上说说。”
他的目光更明亮了。看样子,从佳人那儿偷来的心有九成喔!
“我不去医院,一则是不想冒险,二则是我已经找到适合的人来为我医治。”
“适合的人?谁?”
怀中抬起的脸蛋,有着新泪
布的凄楚,令人为之动容怜惜,让他忍不住收紧手臂。
“他跟你一样,也是位医生,而且他医术高明,只要他在,我这点小伤就不算什么。”
“你确定?”
“我想你听过,他有个绰号叫『天使』。”
温若男一愣,进一步询问:“那个医术高超,治人讲求三大条件的怪医生?”
“是的。”
韩皓烈又再次令她意外。他身上似乎有永远挖不完的惊喜,不但身手了得,搜集情报迅速完整,也善于易容,还会装置炸弹,别人视为传奇的神秘人物“天使”他居然也认得,而且人家还要来救他!
“你到底是谁?”她问,突然觉得他绝非一般普通的徵信业者。
“追求你的男人。”他将头靠在她香肩上,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到底——”
“我好累喔。”
“啊,你快躺回
上。”她忙道,差点忘了他还在发烧。
他不
偷笑,轻轻松松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同时也很高兴她如此关心自己。
“可是你会偷跑。”有些耍赖地不起身。
“我不会。”她保证。
“你在安慰我?”
“不是,我说真的,我不会离开你。”
他的精神又好了一些些。“你发誓?”
“好,我发誓,你快回
上。”
韩皓烈任由她扶回
上后,两手还不肯放开她,顺势把她搂了过来。
“你别用力呀,我会
到你的伤口。”她轻叫。
“没关系。”
“关系可大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止住血,但不保证伤口不会再裂开,不过幸好你够壮,先前
那么多血还能撑到现在,要是换了别人恐怕老早——你干什么?”
她一手抵着他的
,一手抓住不知何时已探入衣里的手,羞红着脸地怒瞪他。
“我想摸摸。”他用着既可怜又快死翘翘的眼神向她索爱,但是滑入佳人衣服里的两只手可精神好得很。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
“你那句『不会离开我』,让我很冲动。”
“喂——你——别
摸呀——”
“你好丰
。”嘿嘿,摸到了。
“你再这样,我会打你——我真的会打你——”
“打死我之前,先让我吻个够。”
“会
血啦!”
“第一次吗?这很正常。”
“我是指你啦!谁跟你说这个!”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到了这地步还有心情吃她豆腐,真想扁他一顿,但又舍不得,只能脸红心跳极其狼狈地躲着,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一边要阻止这只
手
脚的禽兽,一边还得小心不去碰到他的伤口。
天哪!现在到底是谁在欺负谁?谁比较需要叫救命?趁火打劫的居然是受伤的人!
她无法思考太多,想要骂的话全让他给封住了,以火热的
。
捱不过他的索求,只好任由他占便宜了,可那胡渣搔得她好
,摸抚的手在她身上燃起一把火,烧得她心慌意
,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推拒之际,她忽尔顿住,呆呆地瞪着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三个男人,而那三个男人,也怔怔地盯着
上的他们。
三名男子相貌都非常英
出色,有东方人,也有西方人,有蓝眼,也有黑眼,唯一的共通点,是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给人一丝不苟的感觉,不过现下都睁大眼睛,瞪着她和韩皓烈所上演的
宫戏。
她猛惊回神,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地,立刻把身上这只
狼给狠狠踢到天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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