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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冰华皎洁应如待(下)
 安抚罢素瓷,又与娘好不容易将李适哄睡着,天色渐暗,李俶尚未回来。

 虽然离险境,然前路似乎难以平静,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总让沈珍珠忐忑不安。

 推窗,初寒意深浓,疏落灯火,亭台屋宇,青葱花草,均沐浴在月光中。

 开门步入庭院,凉风四起,今人仍照古时月,古人为谁立中宵?

 听到身后有人慢慢走来,既非侍卫脚步声之凝重有致,也不是李俶步履之沉稳笃定,不回首相望,略为一呆,朝她走来的是一名四十左右中年男子,一袭白衣素鞋,气度从容闲逸,负手缓步。

 她略作思索,便知此人是谁,上前两步,浅浅一福道:“李泌先生有礼。”

 李泌薄有诧异,仍施礼笑道:“王妃。”又问:“泌与王妃往日可曾谋面?”

 沈珍珠微笑道:“珍珠年轻识浅,先生昔年风采,珍珠缘悭未见,今乃是初遇先生,幸运之至。”解释道:“珍珠听殿下说起,被允自由出入宫中者,惟先生一人,更见先生风骨卓然,想必定是了。”

 李泌侧目而视,见眼前之人侃侃而言,从容有度,却自然恬淡,全然不同于所见后宫妃嫔。

 沈珍珠道:“先生可是来找殿下?他去觐见陛下,烦劳稍等。”

 “不,李泌此行,专为拜访王妃。”

 “哦,”沈珍珠道“那请先生入室奉茶,珍珠恭听教诲。”

 李泌摇头道:“不敢劳烦王妃,泌只有几句话,说过便走。”

 沈珍珠已知其来意有迵,仍笑着说道:“那请先生尽管直言。”

 李泌显然有些犹疑,望向天上一轮明月,终于说道:“李泌是来劝说王妃离开殿下。”

 此言一出,沈珍珠如堕冰雪之窟,多来她与李俶皆有意回避此事,然而终于被挑开。

 “王妃应知殿下志向。当王妃身陷敌手、壮烈殉国消息传至军中,军中将士个个义愤填膺,对王妃敬之慕之,如同天神。可如今王妃忽然归来,其中原由因果,固然陛下和殿下皆知,又怎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众口铄金,积毁销木。现今殿下众望所归,我军气势正昂,眼见收复两京的大好时机已至,殿下正可乘此树立不世功勋,王妃,你可忍心在此时折损殿下威望?”

 原来,竟是这样。她身陷贼手,在天下人的眼中,已是死去。若再重新出现,众人揣度,多数只会将她纳入不节之列。她又怎堪与李俶并列,怎堪再与他携手?

 这一刻,心中隐痛不已。

 若此番话,是他人所说,如张淑妃,如崔彩屏,她或许不会放在心上,甚或嗤笑置之,绝不退避。而于这世外高人的李泌之口,她不颤栗了,连他也不能免俗,何况其他人等?而他明知此番话一出,若让李俶知晓,必会怪罪于他,仍是直言不讳,可见朝中之人,人同此心。

 她独立中庭,寒风袭身,连李泌何时离开,她也不知。

 手心一暖,被他拥入怀中,听李俶在耳边嗔怪:“夜里风冷,呆在这里做什么。”说话间,半拥着她往房间走去。

 她也不答话,茫茫然随着他走,跨过门槛时,他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她一惊而醒,扶住他,才见他脸色十分不好,脚步虚软,急急问道:“怎么了?”

 李俶不自觉的随意膝盖,答道:“没什么。早点歇息吧。”

 沈珍珠看在眼里,立即蹲‮身下‬子,掀开他下袍,不心疼得要掉下泪来,见他膝部乌青一大截下来,轻轻惊叫出声。

 李俶扶她起来,轻描淡写的说道:“叫你不要看,偏不听。陛下罚我在阶前跪了两个时辰而已,你叫宫女拿些清水敷敷,明早就好了。”自笑道:“我这是活该,谁让我忍耐不住,自行离营来找你,父皇已是从轻处罚了。”说着,拿手轻刮沈珍珠鼻尖,低眉笑语道:“都怪你…”沈珍珠要开颜附之而笑,到底心中酸楚,别过脸去不与他对视。

 李俶帘发现情形不对,攫过她身子,凝神看着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为何这样不开心?”想起自己入庭院时,她一人独立其中,心头一动,咳嗽一声,一名侍卫立即推门而入。

 李俶问道:“今有些什么人来过?”

 侍卫答:“只有李泌先生来过,刚刚才走。”

 李俶大怒,拍案道:“又是这个老匹夫!”复又紧紧攫住沈珍珠“我知道他会对你说些什么,不必理会他!”

 沈珍珠幽幽抬头望他“你不该如此辱骂李泌先生,他亦是一片好意。谁能如此不避嫌疑的为你着想。”从他怀中慢慢离而出,走至软塌前,斜背着他,说道:“你我成婚数年以来,我总是让你心担忧,竟是半分也不帮助到你,如今更成你的负累。我实不愿如此,你还是让我…”

 一言未毕,身子一紧,已被他紧紧挟入怀中,力道如此之大,令得她气都透不过来。他失而复之,怎可再舍再弃,心中的不忍和痛苦,想是到了极端。听他喑哑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许,我不许你再离开我,我知道你在想甚么。若你敢乘我不在,偷偷离开,我就再离军营,四处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沈珍珠对他亦是万分难以割舍,泪如雨下,无法成语。

 他半蹲‮身下‬子,捧起她脸颊,温柔为她拭去泪水,说道:“你不必胡思想,连父皇听闻你安然无恙回来,都十分欣喜,说是明召见你。旁人闲言闲语、胡乱猜测忖度,短期内或是无法消散,但众人看皇家待你尚是如初,时一长,自然息了口舌。你更无需为我之虚名忧虑,男子立身处世,若弃儿不顾,又何以服天下?…只是这一段时间,总是要万分委曲你,熬过去,一切都好了。况且,还有适儿,适儿生下来便离开你,你忍心他再无母亲教诲么?”重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该记得当年我从回纥接你回长安之事,当初我说‘只要你信我’,如今之势,我仍然是那句话…只要你信我!珍珠,你肯信我吗?”

 回首往事,虽似隔千山万水,然面前之人,赤热之心,宛然从未改变。

 沈珍珠偎进他怀里,缓缓而肯定的说道:“我信你。”信他,此后千难万阻,只能一往无前。她的丈夫,她之挚爱,命运维系,容不得她退缩怯懦。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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