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夜后的孤儿院,除了远处传来夜鸟此起彼落的呜叫外,一向是寂静好眠的,但今晚却有别于平
的宁静,仿佛有种微弱的声响干扰著她的睡眠。
薇亚不安稳的翻了个身,那断断续续的呻
若有若无的传人她的睡梦之中,她
迷糊糊的坐起身。
哪有什么声音?一定是她在做梦吧。
薇亚睡眼惺忪的
眼睛,正想倒回
上时,又听到一声微弱的呻
。
是他!
薇亚一惊,顿时睡意全消的跳下
,慌慌张张的跑向他的房间。
她推开门,急忙来到
边,银白的月光隔窗照亮
上的人影,只见他痛苦的呻
著,金发汗
的贴着脸庞,仿佛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
薇亚伸出手,掌下触摸到的热度让她惊愕的收回手。“好烫啊!”他的皮肤像著了火似的烫人。
她赶紧冲出房间,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盆冷水回到房间。
她担干
巾,迅速地覆上他的额头,但他不安的甩开
巾,辗转的呻
伴随著模糊的梦呓。
薇亚再次将
冷的
巾按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无助的看着他在痛苦中呻
,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分担他的痛楚。
“不要…放开她…”他愤怒的嘶吼,但逸出口的话却成了喃喃低语。“放开她…你这个恶魔…放开她…”
“你想要什么?”薇亚焦急的倾耳聆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楚,他吐出一长串的话,她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用力的冲上前,感觉刀尖刺人柔软的肌
,然后卡进骨头里,一阵痛苦的尖叫混和著哀号震痛了他的神经,女人恐惧的眼神一如他暴睁的双眼,诅咒的瞪著他,然后她渐渐远离…“不,不要…”他发出哀泣的悲呜,但那身影仍然越走越远。
他疯狂的追,但周围不断伸出的手阻拦了他,撕裂了他的衣服和
管,他举刀疯狂的砍,鲜红的血溅
了他全身,但他仍然无法摆
,他痛苦的
息著,视线被血
得模糊,直到消失。
“你说什么?”薇亚害怕的盯著他泛红的肌肤。
怎么会这样?伊默不是说吃了药就没事了吗?都是她不好,她不该听葛修女的话去睡觉,都是她没有好好照顾他。
“不…别走…”他慌乱的伸出手,无方向的在空中挥舞著。
薇亚立即握住他的手“嘘,不要怕,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她于是轻柔地唱了起来,企图安抚他不安的睡梦。
为什么这么热?
他仿若置身火海,浑身热得像被烈焰烧灼似的痛苦,然而在火热的痛楚之中,他彷?诽你朴频母枭你侨缣祠グ愕
?br />
美声音…他想要仔细聆听,却怎么也听不清楚;他想张开眼睛,却只能费力的撑开一条细
,在一片朦胧的光亮中似乎有一抹火红的光影;他想看清楚,但模糊的昏暗
噬她的脸孔,只见她朝他伸出手,仿佛要拥抱他…他张口
言,喉咙却像烧刀烫过,他吃力的想抬起头,却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昏暗袭来。
这一次,伴随著黑暗的只有歌声。
片刻之后,薇亚欣喜的发现,他紧皱的眉宇逐渐放松了,脸上痛苦的线条似乎超于和缓,最后他终于陷人宁静的睡眠中。??史密斯太太的阵痛持续了许久,直到隔天凌晨三点才顺利生下两名男婴,伊默忙著检查婴儿,处理善后,一直忙到清晨四点才离开诊所。他又累又饿,恨不得能立刻回家倒头大睡,但他心中强烈的不安超越了他对睡眠的渴望。
他坐进车里,打开保温杯盖,慢慢的啜饮手中热腾腾的咖啡,扑鼻而来的香浓气息,顿时让他清醒不少,其实他早厌倦了这种山上山下来回跑的日子,尤其是在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之后。
但想见薇亚的渴望,总是令他一次又一次拖著疲惫的身躯朝她飞奔而去,虽然她的笑脸总能轻易的化去他的疲倦,但他要的不只是这些。
他要每晚回到有她在的家里,他要随时随地能拥她入怀,尽情的向她轻吐爱意,即使没有小孩是一种遗憾,但只要有薇亚也就足够了。偏偏薇亚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心意,为了怕吓著她,他也一直隐忍著不说,但伊默怀疑自己还能忍多久,再加上薇亚对那个男人的态度…他赶紧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发动车子朝孤儿院驶去。
他在天刚亮的时候抵达孤儿院,狗儿在看见车子时吠了几声,伊默下车拍了拍它的头,狗儿立刻安静下来,亲热的在他脚边磨蹭。
“伊默,怎么这么早?”葛修女关心的看着他疲惫的神情。
“还没吃早饭吧?先进来坐,我替你准备点吃的东西。”
“谢谢。他还好吧?”
“我刚起
就听见你的车声,所以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那我先去看看他吧。”
“也好,我也有点担心他的病情。”
两人一走到门边,葛修女惊讶的看着敞开的房门,昨晚她明明关了门,怎么现在却是开的?
葛修女快步的走进去,印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无奈又爱怜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趴在
边就睡著了?”
眼前温馨的画面让伊默
不是滋味的皱起眉,瞪著两人紧紧
握的手。
“薇亚,醒醒。”葛修女轻拍了下她的肩唤道。
薇亚迷糊的
了
眼睛“我睡著了吗?”她看了窗外一眼,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惊慌的望向
上的人,在看见他沉静的睡容后才稍稍松口气。
“是啊,你这孩子怎么跑来这儿了?”
“昨晚我听见他的呻
声,所以跑来看他,才发现他全身发烫,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所以就留下来照顾他了。伊默,你快点过来看看他好一点了没有?”薇亚急切的说,丝毫没察觉他黯然的神色。
即使因嫉妒而懊恼,伊默的语气依然温和。“让我看看吧。”他挂上听诊器,仔细的检查病人。“温度降下来了,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但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可是他昨晚烧得那么厉害,真的不会有事吗?”薇亚不放心的追问。
“不会有事的。薇亚,你照顾他一整晚,一定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
“可是我一点也不累啊,我想照顾他。”
“薇亚,听伊默的话,回去休息吧。”葛修女开口道。
“我会替你看着他,他不会有事的,你就先去吃早饭,然后睡个觉,等睡醒了之后再来照顾他。”
既然葛修女和伊默都说他没事了,他应该真的没事了!
“喔,好吧。”薇亚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叮咛道:“可是如果他又发烧做噩梦,你一定要叫醒我喔,我会唱歌给他听,那他就不会害怕了。”??然而他并不像伊默保证的没事,他被高烧肆
了三天两夜。
纠
不断的梦魇比病痛更令他筋疲力竭,当他在第四天下午醒来时,只觉得浑浑噩噩,全身虚弱得犹如刚出生的婴儿。
而他的记忆显然也不比婴儿多多少!
除了头痛
裂,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那该死的噩梦也记不起一点片段。
是疼痛阻碍了他的记忆?还是他脑袋里哪
要命的神经断了线?
他嘲
的扯动嘴角,或许他该庆幸自己至少还能维持理智,没被歇斯底里的恐慌所
噬。
他费力的抬起手触碰隐隐
痛的额头,厚厚的纱布阻碍了他的探索,只能借由纱布边缘衡量伤口的大小,而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不过他又能期望什么?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他抑怒的皱起眉,这个动作牵动了额上的伤口,痛得他瑟缩了一下,但他又立即、几乎是不自觉的控制住疼痛的反应。
倏地,一阵柔亮的歌声打断他的冥想,他浑身一震。
他认得那个声音!
那扣人心弦的声音不时出现在他的噩梦中,驱走了执意纠
他的梦魇。
他挣扎的坐起身,如此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去他仅存的精力,他一手紧握住
沿藉以支撑上半身的重量,
口气,不容许自己屈服在虚弱的昏眩中。
他凝聚起全身每一丝的力气,强迫自己下
,漠视身上每一寸肌
所发出的疼痛抗议,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前,直到他的手触碰到窗台,才容许自己虚弱的跌坐在窗台前的长椅上。
他将头靠在墙上,双眼望着窗外。
她沐浴在霞光中,身旁围绕著一群孩子,每个人都静静的聆听她天籁般的歌声。夕阳在碧绿的草地上铺了一层金毯,和风拂去夏日的暑气,扬起她金红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有如跃动的火光,耀眼而不可
视。
瞬间,他仿佛看见她身后舞动的洁白羽翼,他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的,一定是错觉,他的视觉该不会跟著脑袋一起摔坏了吧?
他怀疑的摇摇头,再次定神凝视,原来在风中飘动的只是她宽松的白衫,然而她口中
出来的歌声,却仿若天使之音,那么的圣洁美丽,它深深地触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闭上眼睛,感到眼睛一阵火热的刺痛,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侵向四肢百骸,那不是
体上的痛苦,而是发自灵魂深处,一种他所无法理解的悲哀。
直到歌声消失了许久,那种震撼仍令他感到痛苦。
“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软软的语音在他身前响起。
一只冰凉的小手毫无预警的抚上他的脸,他猛地一震,随即张开眼,峻厉的目光扫向眼前的女孩。
是她,那有著天使之音的女孩!
刹那间,那张绝尘柔美的容颜狠狠地撞进他的心坎,一种陌生到近乎怪异的感觉刺痛了他的心,他发出一声叹息,不自觉地柔和了咄咄的目光。
她的头发是混和了太阳和火焰的金红色,柔软得像云朵般围拥著她精致美丽的脸蛋,透明洁白的肌肤晕著淡淡的瑰红。
薇亚近乎著
的痴望着他,那双比天空还蓝的眼眸多?漂亮啊,却充
了阴影。
“你在哭,是不是很痛?”
他哭了吗?他愕然无语。
“你一定很痛吧?”那双美丽的棕眸充
了同情。“伊默说你受了好重的伤,可是你不要害怕,我向天父祈祷过了,你很快就会好了。”
“是吗?”他低喃,被动的任由她擦去他脸颊上的
热。
“是的。”薇亚迟疑的问道“葛修女说你需要多休息,我不应该吵你,可是你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你还想睡吗?”
他摇摇头,感觉她甜美的气息环绕著他,熟悉得一如她的歌声。“这几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嗯。”她的笑容像冬雪乍见的
,暖融融的。“你一直发烧做噩梦,我好怕你不起来了。”
“我听见你的歌声。”在他纠
的梦魇中。
“对啊。”薇亚开心的笑了开来。“只要我唱歌,你就不做噩梦了,所以我就一直唱歌给你听。”
真奇怪,不是吗?他半困惑半审视的望着她纯真的笑谑“你是谁?”
“我叫薇亚。”
“薇亚…”他低喃的重复道。
“是啊,你呢?你叫什么?”她好奇的问,随即恍然的眨眨眼。“喔,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一定很难受吧!薇亚不假思索的抱住他,想用自己的温暖驱离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和冰冷。
“你一定觉得好孤单、好害怕,是不是?不要怕,薇亚会陪你,还有好多好多人也会和你作伴,你不要难过喔。”
他直觉的想抗拒她幼稚得近乎可笑的举动,但一股陌生的悸动近乎痛苦的撞击著他的心,他僵硬的任由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地抱住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曾被这么温柔的拥抱过,她身上的暖意仿佛
走了他体内的痛苦,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温暖得令他感到无端的恐惧!那远远超出了他对失忆所感到的慌乱。
他体内自然的涌出一股抗拒,他轻轻的拉开她。
仿佛感应到他情绪的波动,她闪亮的棕眸因怜悯而变得更加柔和,她热切的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是玛丽亚院长替我取了名字。虽然我是个孤儿,可是一点也不孤单,因为我有好多好多朋友,还有天父。玛丽亚院长说天父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还有好多天使守护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天使,因为你长得就像图片上的天使一样,虽然葛修女说你不是,但也许是葛修女
错了,对不对?”
他先是一怔,接著有股想大笑的冲动,她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我可不是什么天使!”他嘲
的冷哼。
“你怎么知道?你不记得了,不是吗?”
就算他忘了一切,也不会白痴到相信这世上有天使的存在!
但她
转的眼眸
载著希冀的期待,让他已到舌尖的话突然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疑惑的皱起眉,继而感到无聊至极,他干嘛浪费时间跟一个头脑显然有问题的女人争辩?
薇亚却将他的沉默视?默认。“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天使。”她的天使!她快乐的宣布道:“我决定叫你迈克尔,那是大天使的名字喔,你喜不喜欢?”
喜欢?他
出讽刺的神情,拒绝再搭理她,这种白痴话题令他的头更痛了。
“薇亚。”突然介人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小天地。
薇亚奋兴的回过头“葛修女,他已经醒了,我们刚刚聊了好多好多话耶。”
聊天?葛修女诧异的目光自她灿笑的脸孔移向对方
沈的脸色,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突然有种身处寒极的错觉,而薇亚却浑然不觉似的。
葛修女不得不善意的提醒道:“薇亚,你在这儿太久是会打扰病人休息的,而且你也该去帮忙准备晚餐了。”
“喔。”薇亚失望的点点头。“那我晚一点送晚餐来给你的时候再陪你好吗?迈克尔。”
他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要她的陪伴,但是也不想拒绝晚餐。
而他的沉默再次成了默许,看着她兴高采烈离去的身影,他心中突然有种可笑的失落感。??“我听薇亚叫你迈克尔,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吗?”
听她奋兴的语气八成是在庆幸可以摆
他吧?他漫不经心的拉回视线,眼中浮起了冷冷的嘲
。
“没有,名字是薇亚取的,她显然认为我是天使!”
葛修女不觉笑道:“薇亚认为你长得很像图片里的天使,虽然我已经和她谈过了,但她有时候是相当顽固的。”
“她是白痴吗?居然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他冷酷的轻蔑语气让葛修女惊骇的
口气。“薇亚虽然弱智,但不是白痴!”
这有什么不同吗?他讽刺的扬起眉“这么说那是天生的缺陷,而非后天的不幸?”
他们一向教导薇亚不以自己的缺陷?
,虽然无法阻止人们歧视的眼光,但至少大部分人是仁慈的,不会刻意伤害薇亚,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一点都不具有怜悯之心。
葛修女虽然有些生气,但她和善的天
并不擅长责备。
“是的,薇亚在两岁时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我们也是一直到她十岁时,经由医生诊断才确定她是先天
的弱智患者,但她除了思想过于单纯外,和一般人并没有不同。”
“显然丢弃她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吧。”
他冷漠的语气既没有对?弃者的愤慨,也没有对被?弃者的同情,仿佛对人
的残酷早已习以为常,葛修女惊奇的审视著他。
“或许薇亚在一般人眼中是有缺陷,但在我们眼中,她是上天所赐予最美好的奇?。薇亚不但乐观开朗,从不怨天尤人,对生命也总是充
了好奇和喜悦,也许正因为单纯,才能保有人
中最纯真的一面吧。然而薇亚虽然完全不懂人
的复杂,却能轻易地感受到人们内心的悲伤,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弥补吧。”
弥补?哼,还不如说是惩罚吧!不过他干嘛要在乎?
说到薇亚,葛修女的喜悦骄傲不觉溢于言表。“你听过那孩子唱歌吗?她甜美的歌声就连天父也会聆听。”
那又怎么样?即使他也深深地被感动…不,他眸光一闪,直觉感到排拒,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所有的感觉都令他感到厌恶,又或者是恐惧?
他选择忽视心底的感觉,冷漠的说:“依我看她之所以能这么乐观开朗,无疑是因为从未接触过真实的人生吧?”
“呃…”葛修女一怔,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的话。“你也知道,这样一个孩子出去是会吃亏的,我们只能尽可能的保护她。”
愚蠢的老母
!“你们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的。”一个未受世俗污染的生命,是不可能生存在世上的。但他
口那丝微微的痛楚是什么?
不友善的人镇上不是没有,离群索居的隐士她也见过,但就是没见过像他这么冷酷的人。葛修女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移话题。
“你今天觉得好一些了吗?呃…先生…”
“就叫我迈克尔吧。”他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反正我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其实这名字倒也不坏,除了那可笑的天使部分。
“那也好,迈克尔,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对她善意的施舍,迈克尔直觉感到厌恶。“我并不想欠人恩惠!”
葛修女惊讶的望着他倨傲而苍白的脸色“帮助人是每个基督徒都应该做的事,你不需要在意的。”
“我可不是什么基督徒!”他
口而出,随即惊讶的皱起眉。“我不想平白无故接受帮助,但我身上没有钱,只能以劳力偿付,如果这儿没有任何我能做的事,那么我明天就离开。”
“这…”葛修女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里虽然有很多杂事需要帮忙,可是她怎么能叫病人工作呢?更何况是为了那种理由?可是她要是不让他帮忙,在这荒郊野地,他拖著病弱的体身要怎么生存?
天哪,她从来没碰过这么伤脑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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