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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又一个五年后

 费欧娜怒气冲冲地推开主卧室大门。

 厚重的窗帘挡去绝大多数光线。她大步走进去,来到四柱大的旁边。透过柱上垂下来的丝纱往内探,上有两个隆起的形状。

 所以,这死符扬昨天晚上有伴。

 真是让这可怜的经纪人拚命捺回一句脏话。

 “喂!起来!起了。快!”费欧娜走到另一侧,连叫带推的先摇醒金发伴。“快!你叫什么名字?”

 “艾玛…”

 “好,艾玛,符扬醒来之后最讨厌看到人家还睡在他旁边,你最好赶在他醒之前离开。”费欧娜弯替她捡起边的衣物。

 唷唷唷!这能叫衣服吗?这根本是一件多加了几寸布的衣而已。

 “你是谁?”围比脑容量大的感艾玛,就这样被半推半赶,送出了符扬的公寓大门。

 “我是谁?我是他大老婆,来捉的!”费欧娜没好气地叫。“还不快走!”

 “可是…”艾玛半信半疑。

 “还可是什么?快走!”费欧娜挥挥手。等在玫瑰大理石走廊上的警卫,礼貌地上前一步,示意金樊郎跟他一起下楼。

 “记得跟符扬说,我的电话就放在…”

 “行了行了,我知道。”

 处理好闲杂人等,费欧娜回到主卧室,挽起真丝上衣的长袖,准备全心全意应付她旗下最出名、最富有、最有才华、也最难的头号大牌。

 刷!窗帘用力拉开,白花花的正午烈一下子便噬掉主卧室内的阴暗。

 上的男人手臂抬起来往眼皮上一遮,继、续、睡。

 可恶,跟她干上了!费欧娜忍着气,再杀回前,刷!这次是把四柱的丝帐全部掀开。

 男人咕哝一声,终于不得不恼怒地睁开眼睛,对她沙哑地吼…

 “费欧娜!你又想做什么?”

 吼!还起气比她重,真正气死人了。他晴不定的坏脾气让人怕得要死,对她费欧娜可是一点都不管用,否则也不会以三十五岁的年轻资历,一下子便成为伦敦最顶尖的经纪人,五年前还签下这只难驯的大黑马。

 费欧娜双手往上扠,娇小圆润的身材仿如女拿破仑的翻版。

 “我的符大王子,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欧洲巡展还有最后一站要脸,两个小时后我们应该在飞往巴黎的班机上?”

 上的男人拂开眼前刘海,又咕哝两声,意识慢慢回脑中。

 “噢。”

 “噢?”他只给她一个噢?

 “安娜呢?”符扬慵懒地伸个,随手拿起头的松紧带,把黑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金芒在光的肌线条上转,长发飘逸,看起来十足像个性感海盗。

 “人家叫艾玛!”费欧娜伶牙俐齿地说:“我已经送她上路了,人家把电话号码留在你头。”

 “你不应该那么早送走她的。这一次就这样浪费掉了,真可惜。”符扬懒洋洋地盯着单下自己双腿间的突起。

 “哼。”“或者,我亲爱的经纪人不介意自己上场享受一下?”他低笑一声,惑地拍拍身旁的空位,到骨子里的男人味儿一桶一桶往她头上倒。

 要死了!竟敢卖勾引她这个纯情的老姑婆?更可恶的是,她还真有点脸红心跳。这英俊的恶魔!

 “我只给你十分钟,快起!我到厨房帮你煮咖啡,我们一定要在半小时以内出门!”

 费欧娜赶紧趁自己打破不和旗下艺术家搞的原则前,逃出卧室。

 啊,厨房里的空气少了那强烈的费洛蒙,真是清新不知多少啊!

 望着咖啡壶腾腾上涌的水蒸气,费欧娜陷入沉思。

 坦白说,她并不很清楚过去几年,那小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二十五岁那年才开始接触经纪人的工作,本来想签下当时才二十岁的符扬,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资历还不够久,后来符扬被当红的老牌经纪人戴维森签走了,她虽然觉得可惜,也没有太多想法,后来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两个人也很少再见面。

 直到五年前,符扬和戴维森的约了,这时费欧娜早已在经纪圈占稳一席之地,于是马上飞到伦敦去见他。

 在碰面之前,她心中的符扬一直是以前的样子…英俊斌气,冷峻自持,不爱社,对自己的作品严谨万分,私生活一丝不苟到近乎精神洁癖。

 结果,她差点跌破眼镜。

 费欧娜是在一家声名狼籍的酒吧找到他。

 当时,从他的外表看不出一丝醉态,但是他过度明亮的眼光,以及身上那股路过苍蝇都被熏倒的强烈酒气,让她相信符扬混在这个狂派对里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

 她把烂醉如泥的他拖回他自己的公寓里,等他醒来之后,他们就签约了。

 接下来的两年,符扬的私生活简直可以用婬和滥来形容。

 她数不清有多少次,看见喝完酒的他搂着各女子,从那种富家公子哥爱泡的私人俱乐部离开。最夸张的时候,她早上、中午、晚上各去他家一趟,上看见的都是不同的女人,甚至有些个早上杀进他卧室叫人时,上的女人还不只一个。

 他开始留起头发,一堆狐群狗,闹了好几次花边新闻,成为小报最爱跟监的名人之一。突然之间,向来洁身自爱的好宝宝决定他要改变形象,转向狂野路线。

 费欧娜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那时的符扬只让她感觉到…愤怒、痛苦、愤怒、绝望、愤怒、怨恨,愤怒、愤怒,和更多的愤怒。

 但是他全隐在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表象下。

 也在那一段时间,符扬的事业非但没有随之沉沦,反而攀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作品上的每一刀,都充了张狂的美感!每一画,都绽放着痛快淋漓的绚烂!这是他职业生涯里最华丽、复杂的一个时期,即使到现在,在这个时期完成的雕塑或铭刻在市场上都还炙手可热,甚至已经变成许多投资家收购保值的标的。

 他的财富越积越多,身边的女人也一个换过一个。

 他的行止越来越狂,作品也不断攀越新的意境和价值。

 所有的放形骸仿佛蛋糕上的草莓,非但没有减损他的声望,反而让人对这英俊又充才华的东方雕塑家,生起无数的浪漫幻想。

 许多艺术家一朝扬眉吐气,都会失在突如其来的成功里,费欧娜对于这种“失速现象”并不陌生,她只是不知道,符扬竟然也会成为这种人之一。

 他已然站在艺术世界的最高点…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在为他担心,她父亲和她。

 “符扬正在自我毁灭。”安东尼·葛伦忧心忡忡地告诉女儿。“他现在焚烧的不是才华,而是生命。此刻虽然是他人生的鼎盛期,也是他最接近走火入魔的时候。你要赶紧将他拉回来,悬崖勒马,否则不出三年,你就要到精神病房去探望他了。”

 为了父亲的叮咛,天知道那两年她几乎心力瘁。

 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确定符扬人在哪里。他在工作室工作,她就派人去门外守住,有时甚至自己上阵。他要出门玩乐她就让他去,可是时间一到不管他摆出多难看的脸,多恶声恶气,硬是把他拉回家。

 “你现在也是我的投资,还是我家老头的关门弟子,我可不能让你搞坏我赚钱的资产。”一开始费欧娜还会跟每个人一样,被他嫌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久了之后就麻木了。

 最后,连符扬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他们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友谊,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家伙打算把自己糜烂到死时,有一天,符扬突然又变了。

 他仿佛一夜之间对全世界都倒尽了胃口。

 身边所有的女人全部消失,酒不再碰,烟不再,偶尔出现一下的大麻烟彻底绝迹;他的身影从私人俱乐部完全消失,那两年,他的足迹最远只踏到巷口的书报摊。

 符扬过了足足两年自我放逐的生活!整个世界被他彻底地隔除在外。

 他甚至不接电话,不见外人,不找朋友。

 有一天,费欧娜去替他送饭的时候,她差点昏倒…因为符扬找了把电剪,把留了两年的长发理成一颗大光头。

 如果说前两年的符扬是个子,那后两年的符扬就像个和尚。费欧娜当时看着他那颗光头,还真以为他随时要出家了。

 这种诡异的隐士生活,造就了符扬艺术生涯的第二高峰!

 他这一个时期的作品,充出世空寂之意,刀法转为朴拙无华,作风走向极简练,仿佛对世上的一切都已看破,充了萧索的气息。

 整个艺术品市场为之疯狂!第二波收集狂再度爆发!

 于是,费欧娜亲爱的父亲大人又召见了她。

 “现在符扬不是在燃烧生命,他根本是连命都不要了。”安东尼更加忧虑如焚。“太偏外不好,太偏内也不对,你一定要想办法将他拉回正道来,否则,明年世界上就没有『符扬』这个人了。”

 于是可怜的经纪人再度化身为管家婆,苦哈哈地赶回去,连说带哄,连拐带骗,出尽百宝说服他搬到纽约,换换不同环境,认识一下不同的艺术人,总算才将他拉出那个豪华孤独的蚕,重新涉足红尘。

 “为什么别人家的经纪人都是吃香喝辣,每天等着钞票进帐就好,我偏偏就这么苦命呢?”费欧娜真是为自己一掬同情之泪。

 总算搬来纽约的这七个月,符扬既没疯,也没死,渐渐在新的环境恢复生气。

 现在的他,稍微变回一点她最早认识的那个“符扬”:个性很自大,极度的自我中心,孤僻冷漠又难以亲近。

 他大多时候独居,不过也恢复应有的社生活了,要把妹的时候一样知道怎样装得风度翩翩;现在的生活虽然不像前两年那么夸张,不过也没再像后两年那样不自然。

 符扬在全球都有高知名度,也有主要收藏家在收集他的作品,他规律发表作品,口袋仍是麦克麦克地进帐,费欧娜陪他耗了五年,终于可以稍稍松了口气了。

 除了身为经纪人之外,她自己也经营画廊。再过六个月她在纽约的分店即将开幕了。这半年除了要监督分店的装潢施工,她的开幕首展艺术家…就是楼上那个被宠坏的三十岁大男人…乖乖工作,还要处理旗下其他人的经纪事宜,欧洲美国两地飞。结果她一个事业如此繁忙的女强人,竟然还得亲自帮那混世魔王煮咖啡,世界上还有天理吗?

 “啊!对了,符扬的合约也快到期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待会一定要跟他提一提续约的事…慢着,他的十分钟也太久了吧?

 “符扬,你又给我回去赖了?你这家伙,快给我起来!如果错过了班机,你就给我一路游泳到巴黎去!”

 冷气从空调口而出,拂动着墙上的风铃。叮铃叮铃的脆声,为初秋午后平添几许恬静气息。

 每当繁忙的曼哈顿人推开这间手工艺品店的门时,他们总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里。

 门外是行匆匆、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门内是宁静安详、慵懒宜人的手艺世界。

 “紫工坊”已经开张七个月了,成萸也工作了同样长的时间。店内的右半边规画为开放式陈列架,贩卖线、拼布、缎带等等相关的手工艺用品;左半边则是结帐区和作品展示区,展示的也是一些老师在店里寄卖的手工艺创作。

 赵紫绶的先生还笑过她们“店东和店员看起来都俏生生的,要是遇到恶客上门踢馆,可就糟了。”

 在曼哈顿开这种小店,基本上是赚不了什么钱的,可能光是店租成本就划不来了,不过赵紫绶似乎也不太缺钱,这间店是她先生投资的,那个无法正名的“老板公”似乎担心,若不给子找点事做,哪天她带着儿子就跑了,所以可想而知,不管这家店再如何亏损,那位章先生都会全数收下来。

 成萸后来才知道,原来章柏言就是美国一家极有名的香料公司老板,以赵紫绶的背景,大可不必出来抛头面才是,不知为什么跑出来开一间不起眼的小艺品店呢?

 话说回来,自己不也是名雕刻家符扬的前吗?若说给外人听,这个身分应该代表着巨额赡养费吧!符扬当初透过律师,是有意思给她一笔钱,但是她不太想再和符家人有任何牵扯,尤其是经济上的。

 “谢谢光临。”

 成萸替一位客人结好帐,卖出一条她自己绣的丝质围巾,送完客人之后回到旁边的小圆咖啡桌。

 “来,宝宝,我们刚才念到哪里了?”她亲亲小戴伦的额一下,柔软的长发拂过他脸颊。

 “没有宝啦!”小戴伦顿了顿脚。

 “对不起,对不起,我叫错了,戴伦不是小宝宝,戴伦已经五岁了。”她忍不住亲亲小可爱。

 “半!”戴伦得意地强调。“五岁…”他举起左手的五小胖指,想一想,又举起右手的一食指,可是食指太长了,比来比去,食指换成拇指,因为拇指比较短。“『五』跟『半』喔!”

 “啊对不起,是五岁『半』!五岁半是很大很大的年纪了。”成萸看着小戴伦认真的模样,真是爱入心底。

 “姨,什么是『马烦』?”初秋一到,小家伙又开始被他娘包成线团了。

 “麻烦?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字?”她微微一怔。

 “就是啊,昨天爹地很漂亮的花,然后那个蜡烛啊,还有那个那个就是很多东西吃,然后就吃饭啊,然后妈咪说不要,爹地就很难过。然后我睡觉的时候就问妈咪,为什么爹地难过,然后妈咪说什么『马烦』啊!”一听即知,章先生昨夜的求婚必定铩羽而归了。

 这就叫“当局者,旁观者清”吗?若章先生知道,紫绶正是因为看到他求婚的手笔,想到哪天若是再和他结婚,场面铁定只有更隆重更麻烦的份,所以头皮发麻地回绝了,他大概会落下英雄泪吧!

 成萸忍住笑,摸摸小戴伦的头发,准备助他父亲一臂之力。

 “怕麻烦的意思,就是希望把事情得很简单,这样你懂吗?”

 “噢。”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头。

 “你要记得跟爸爸说,一定要记得哦!”她拉起小朋友的手,温柔要求他跟着自己说一遍:“妈妈怕麻烦,越简单越好。”

 “妈咪怕马烦,简单好好。”小戴伦快乐重复。

 “对,你今天晚上回去,就这样跟爸爸说。”

 “好。”

 “不要忘记哦。”

 “好。”

 结果这浑小子到了十六岁那年才想起来…

 叮铃!门上的风铃再度响起,老板娘回来了。

 “成萸,不好意思,让你当了一个下午的保母。戴伦没给你惹麻烦吧?”赵紫绶下外衣,挂在门旁的衣架上,清丽的容颜是歉然。

 “没有,我们一起念了好多故事,又堆乐高积木,对不对?”成萸又亲了小戴伦一下。

 “真是抱歉,他的保母临时有事不能过来带他,我只好麻烦你了。”赵紫绶还是直道歉。

 “没关系,你的检查结果如何,一切平安吧?”

 “嗯,孕期四个月了,今天的超音波已经可以看出胚胎的形状。”赵紫绶微笑点点头。

 “宝宝是男生还是女生?”她好奇地问。

 赵紫绶看儿子亮晶晶的大眼一下。“抱歉了,两位。我答应孩子的爹第一个一定先告诉他。”

 两位听众登时发出不平之鸣。

 “对了,我绣的手帕剩下两条而已,家里还有几条新绣好的,我明天再带过来。”

 “好啊,最近几个月销路最好的似乎是你的绣品,我还在想,等过一阵子生意稳定一点,你可以在店里开小班教学呢!”赵紫绶大方地点点头。

 “到时候再看看吧。”成萸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她并不是很有自信。

 一开始,她只是心血来,经过赵紫绶的鼓励才把自己的绣品拿出来寄卖;本来是不存期望的,孰料最近几年,西方世界吹起了中国风,她绣的丝巾啦≈帕啦、衬衫啦竟然卖得相当不错。当初学湘绣只是当作一种兴趣,绝未料想到,有一天真能拿它来营生。

 “对了,我刚才遇到我小叔和他男朋友大卫…”赵紫绶突然说。

 “就是开室内设计工作室的那一对?”

 “对,室内设计是大卫的专长,查尔斯只是帮他管行政而已。总之,他们工作室最近承接一个新艺廊的开幕酒会,对方好像要求把现场布置成东方调,最好能有一些刺绣之类的,大卫正在发愁找不到人。我一听,刺绣,那不是你的专长吗?就请他们有空到店里来找你谈谈。”

 艺廊?成萸下意识想找借口回绝。

 “那是什么样的case?规模会不会很大?我学刺绣只是兴趣而已,不晓得自己的能力够不够。”

 艺术曾经是她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虽然她一直以来扮演的身分只是陪客。五年前和符扬分手之后,她几乎是刻意地隔绝自己碰触到任何艺文资讯的机会。报纸一送到手,直接把艺文版掉;电视一播到艺文节目,马上转台;走在街上,看到艺廊便低着头快步通过;连哥哥打电话来时,她都不愿他提。

 她完全不知道符扬现在人在哪里,过得如何了。她猜想,他应该还待在英国吧!

 说是恨是怨吗?倒也不是。符扬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他们的分离,只是环境塑造性格,性格造成命运。

 不恨不怨,却痛。无论愿意与否,符家在她成长过程都占有极大的比重,她不是无心无情的人,即使对于去枷断锁的渴求胜于一切,硬生生的割舍,仍会疼痛。

 于是她刻意放空,不去碰触心头的这块地,起码现在还不能够。

 当年决裂之后,台湾她是不想待了,英国也不能去,想来想去,只有和大学同学一起来到纽约。

 这五年来,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她一直有工作做,日子安安定定,最重要的是,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可以全然的做自己。不必压抑情,不必应承任何人,不必再接受别人硬施加的好,心态上全然的解放。

 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成萸,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

 “只是谈谈而已嘛,他们在中国城也看过几位妇人的绣工,不过嫌那些作品太老气了,不够有现代感。你既懂刺绣,年纪又轻,或许跟他们聊得起来。”赵紫绶委婉地说。“就当帮我一个忙吧,查尔斯他们正焦头烂额呢!”

 紫绶是好意介绍一份外快给她,她这个受惠者倒显得不领情了。

 “嗯…那就谢谢你了。”成萸轻声说。

 后来大卫他们与她直接约在那间艺廊碰面。令她意外的是,连艺廊的老板都来了。

 老板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英国女人,棕发棕眼,五尺二吋,长得有点圆润,虽然不算美人,却给人家很舒服的感觉。她的脚步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灿烂的笑容看起来精力充沛。

 “你称呼她为拿破仑女士便成了。”查尔斯笑着为成萸介绍,似乎和这位老板很

 “别理他,我叫费欧娜!”费欧娜用力抓住她的手摇了两三下,便四处确定进度去了。

 “距离开幕式还有四个月,你们工作室得等工人装潢完才能进场,真的来得及吗?”看着这一地狼籍,成萸真是怀疑。

 艺廊还在装潢,里里外外都是工人,角料’材、电线等等堆了一地都是,空气呼吸起来都充木屑和水泥灰,不过华丽的内装是隐隐看出雏形了。

 “我们只负责开幕展示会的现场设置,所以事前两个月进场差不多就够了,倒是你的部分需要多花一点时间。”大卫温和地说。

 “我刚才看过你带来的样品了,坦白说我很喜欢。我们的开幕展非常具有东方色彩,我是希望在每一个作品底下或后方的垫布,能够用一些简单高雅的中国刺绣来衬托。”费欧娜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回来,捱回她身边。

 “你们大概需要几件绣件呢?有没有指定的材质和花样?”成萸仍然不习惯和陌生人太接近,不觉悄悄地退了半步。

 唉,怎么会有人这么“女人”呢?费欧娜不想。看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讲没两三句就脸红一下,笑一下,看起来既娇柔又婉转。如果自己是男人,也要心醉了。

 两个女人大略换一下资枓,结果手帕大小的绣花垫布大概需要二十三条,一公尺的长幅大约五条。这是很重的工作量,又只有四个月的准备期而已。幸好这些绣件是拿来当背景的,并不需要全绣,只需在角料绣上一些花朵纹路。

 “…大致的数量是如此,至于要绣的内容和细节,我另外再找时间和你谈,我得先确定那位主角大爷有没有什么意见才行。”费欧娜说完,叹了口气。

 符扬向来讨厌珍恩的粘人劲儿,自己实在是分不开身,只好让妹妹去叫人,待会儿他大爷一到,脸色不知又要黑成什么程度了…这还得他大爷真的肯到!

 “我能不能请问一下,您开幕首展打算推出哪位艺术家的作品?”成萸捺不住好奇心。

 “噢,他是一位重量级的雕刻家,目前在全世界都有相当高的知名度。我妹妹珍恩,也就是纽约分店的店长,现在应该正和他一起过来。”费欧娜开朗地一笑。“他的名字叫『符扬』。”

 五、雷、轰、顶!

 符扬?怎么会?她还没准备好和他重逢…成萸脸雪白,慌乱填她的心。

 对了,符扬要来!她直觉反应就是马上扭头离开。

 “对不起,我刚想起我还有事…”

 来不及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踩入玄关。人未到,在场众人便先感受到那雄霸的气焰。

 “不是我爱吵你,是姊姊叫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过来。你自己也说你想先看一下环境的嘛。”金发貌美的珍恩在男人身边跟前跟后,低‮身下‬段讨好。

 “你们两个就一定要选在我连续三十个小时不睡的时候,办这种鸟事吗?”符扬眼黑眉也黑地低吼。“至于你,费欧…”

 一瞄见经纪人面前那怯生生的俏佳人,他忽地住口,利眸先不敢置地张大,再慢慢眯紧。

 老天,这是怎么样的缘分?她和他,非但又兜在一起,这一次,她仍然在他的手下讨生活。

 以前符扬和她的日子过得很低调,连他师父和旧经纪人都未见过她,所以在场应该无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成萸先把目光移开,装做不认识他。

 “哼。”符扬突然挑了下嘴角,低沉的声音拉得长长的。“看来今天客人不少。”

 他变好多,却也变得不多。

 变的部分是外表。他竟然把头发留长了!成萸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符扬会留长发,他以前总是嫌留长发的男人娘娘腔。可是这个发型,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娘娘腔。

 他用一条简单的发带将直硬黑发在脑后,出严峻深邃的五官,看起来比她记忆中更黝黑、危险,也更英俊。

 不变的是张狂的神情。那种强烈的孤高与自信,似乎永远粘附在他身上,一站到人群中间,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不过他的神态吊儿郎当的,又和她知道的那个严峻符扬不太搭轧,成萸发觉自己很难适应这个新的他。

 “符扬,我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卫和查尔斯,我们开幕展的设计小组,这位是成…”

 “不用说了。”符扬皮笑不笑地摆摆手,看起来不太正经。“要认识女人,我自己来就好,还用得着别人介绍吗?”

 成萸定了定神,仍然看着费欧娜,轻声说:“我的这个部分大致谈完了,我们改天再约时间吧,我得回去工作了。”

 不等对方回答,她举步走向门口。可是符扬就挡在门前,她的步伐越放越慢,柳眉越蹙越深。

 他不让路吗?她终于迟疑地停住,量量了符扬与门口的距离。他似笑非笑把手盘起来,分明不与她善了。

 成萸心下有气,狠狠瞪了她一下,干脆绕一个大大的弧形,从他身旁避开去。若不知道的人,看到她的行为,说不定要以为他身上有什么致命病菌。

 成萸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可是事出突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圈绕得太大,她又心神不定,不期然间,脚下突然绊住一个沉重的工具。

 “当心!”查尔斯惊叫。

 成萸连忙抬起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踢到的东西是一个木架子,另一端抵在竖直的长梯底端。连带效应产生作用,那部铝质长梯晃了一晃,突然轰隆朝她瘫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成萸只看到一阵黑影境,她直觉闭上眼睛!

 一股巨力突然打横勾过来,成萸狠狠撞上一个‮硬坚‬的物体,腔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来。

 扑面而来的热气夹着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大吼。“你这个白痴!你是瞎了还是傻了,你连走路都不会?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一出门就找警车开道吗?”

 成萸努力想回一点空气。“还不是你…”“我?又是我了?”符扬越吼脸越近。“对,反正一切都是我!有问题推到我头上来准没错!”

 “你、你…”成萸被他气得俏脸煞白。一垂眼,符扬的手还勾在她上,她惊慌地拍打他“你快放开我!”

 “如果我不放呢?”符扬怒极而笑。

 “符扬!”

 费欧赶紧冲上去将两个人分开。他的举止已经构成騒扰了,他知不知道?

 “你干什么?”怀中人被抢走,符扬马上找她麻烦。

 虽然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现场这么多目击证人,也不容费欧娜搞清楚情况。她当机立断,唯一能把场面控制下来的方法,就是先送走其中一个。

 “成小姐,你先回去吧。我过两天再打电话给你。”推推推,推往门外去。

 “急什么?”符扬一把又将成萸勾回来。

 成萸被两个人转来转去,头都快昏了,等一定神…怎么她又在他怀里?

 “符扬,你放开我。”她撑起手臂格在两个人‮体身‬之间。

 符扬突然弯下,呼吸在她脸上。

 “成小姐,通常在我身边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为我工作的,一种是陪我上的,偶尔能力强的第一种还能胜任第二种。”他大特写的笑容里盈恶意“你呢?你想当哪一种?”

 成萸咬着下,气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她用力推开他,回头对费欧娜说:“恐怕我两样都不适任,您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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