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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事
 “啪”的一声,她惊恐地拍桌而起,屏幕上出现许多因这一拍而七八糟出现的字符,孝榆视而不见,头冷汗地想,她什么时候觉得那个‮态变‬有这么重要了?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赌气找毕毕宣布是男友?

 第二天要进行的手术是椎管内肿瘤切除,比较危险,织桥换了衣服洗了手进了手术室,门外灯亮,手术中。

 椎管内肿瘤是指生长于脊柱和脊髓相邻组织如神经、髓膜、血管、脂肪组织及胚胎残余组织等的原发或转移肿瘤。该肿瘤迫神经阻碍反的传导,产生神经疼痛,导致运动障碍和深度感觉障碍,是一种一旦发现就应该尽早处理的疾病。织桥这个病人属于髓内胶质细胞瘤,多为恶,浸润生长,与正常脊髓分界不清,依靠显微镜可以部分切除,术后以脂溶烷化剂如卡氮芥继续治疗或有一定效果。

 汗水一滴一滴自额头而下,他昨天晚上没睡,看了一晚上病例,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这个手术成功,而不是自己和孝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工作绝不能出错,每一次手术他都在赌自己完美无缺的人生,完全成功随心所的人生,他绝不会错,永远都是最成功的——所以在他手下绝对不会有“失败”二字,他喜欢看病人出院的那种笑脸。

 眼前有点花,他不承认昨天的事,包括朗儿没有回来,以及孝榆和毕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他产生强烈的影响,基本上,吕织桥应该是不会被任何事干扰自己思维和决定甚至行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杂事耽误正事。但集中力在涣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涣散,额头的汗水不停地下滑,即使助手不停地擦也止不住直掉入眼睛里,刺着眼睛酸酸涩涩的,看着一片昏花模糊,凭着记忆勉强下刀虽然大致没有错误,却累人得很,集中力越发涣散,渐渐的,好像不太能思考什么,眼前只剩下模糊难以区分的肿瘤,还有纤细的手术刀。

 病人的家属在手术室外等候,红灯一直亮着,焦灼的心情无以言喻。

 大白天。

 马路上。

 今天回去报社被主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下一次再这样大慨就真的变成鱿雨了。她郁闷地在电脑前打着字,编造着新的采访计划和形成表,一边想毕毕说“我们不是恋人”不是恋人,是朋友。织桥说“你喜欢我”大家都说孝榆爱着织桥,她一直不承认自己爱着那个自恋白痴‮态变‬的混蛋,她只是一直以为…自己是织桥最重要的人而已…

 她以为自己是织桥最重要的人,结果她不是。

 发现朗儿的伤心她记得,打字打到一半她突然理解——那就是所谓——妒忌吗?这想法让她所有的动作都停了,她在妒忌吧?

 如果织桥结婚了…毕毕言又止地一再说。

 她说那怎么可能?

 那怎么不可能?为什么一口咬定织桥不可能和其他的女人结婚?

 难道是她一直以为…对于织桥来说…最重要的女人…应该是…自己…

 “啪”的一声,她惊恐地拍桌而起,屏幕上出现许多因这一拍而七八糟出现的字符,孝榆视而不见,头冷汗地想,她什么时候觉得那个‮态变‬有这么重要了?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赌气找毕毕宣布是男友?难道是因为她发现了朗儿,所以也要找毕毕来证明自己其实是完全不爱他的?因为爱上织桥‮态变‬是那么没面子的事,因为绝对不想承认他很重要,所以她无论怎么样都不认——吗?

 “孝?”报办公室的人吓了一跳,突然看见孝榆跳起来,见了鬼一样冲出门去“喂,还在上班啊…”话没说完疯婆已经不见,众人画面相觑:她这么急着被炒鱿鱼?难道是遇到金婿打算不上班让老公养着?

 她冲出报,一直走过了两条马路才顿时醒悟——她又翘班了,她要去哪里?要找谁?要干什么?要说什么?不知道…一旦发现自己的心情她突如其来地只想哭,为什么…觉得那个无数个女人喜欢的‮态变‬那么重要?爱上织桥她要怎么向碧柔待?又怎么对得起陪了织桥快要两年的朗儿?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彻底不要这个滥人,把他留给碧柔或者朗儿——她有骨气地这么想,然后发现自己想哭的冲动就是从这里来的…

 她想要成为织桥最重要的人…无论那是什么…她想成为对织桥来说最重要的人…

 一个星期前路灯下的心情突然涌了上来,她并不是忘记了那天为什么哭,只是不想想起来而已。

 朗儿今天没有去上班,她昨天晚上在医院替人值班值了通宵,今天打算趁织桥不在回去拿东西,她说的是气话,但是话已说出口,她已没有借口留下来。过马路的时候突然看见孝榆站在某个路灯的灯柱下发呆,她知不知道她挡住了别人要过马路的路?已经有不少人在她身边抱怨了。

 就在她一分神的时候,突然“呼”的一辆汽车从她身边绕过,得她衣裙飞扬,脸色煞白——差一点就撞上了。快步走过马路,她望着呆呆站在那里发呆看大的孝榆,忍不住问:“你…你站在我们家楼下…干什么?”

 “哈?”孝榆猛地回过神来“你们家楼下?”她看着朗儿一张余悸未消惊吓未过,但仍然脸愠怒的煞白的脸“我只是路过…”她指着前方“我要去…”突然呆住:前方不远是市立医院,织桥所在的医院。她又不是故意走这里来的,只是无意识地顺着马路往前走而已…

 朗儿本要发作,忍了一忍终于没说什么,很勉强地笑了一笑:“织桥他今天上班去了,不在家里。”

 “哦。”她呆呆地应了一声,脑子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想。

 “你…你们…不要来打搅我们的生活。”朗儿终于忍不住又说了一次,看着呆呆的孝榆“不管他爱不爱你,至少现在他是我的,除非我不要他了,否则他会一直都是我的。”

 “我又没有要和你抢他——”孝榆本能地回了一句,然后才醒悟过来破口大骂:“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人人都要爱他?他是种猪啊?这种‮态变‬自恋神经的牛郎谁要…”她骂到“牛郎”两个字突然放轻了语气,一句话不了了之。

 朗儿全身大震“啪啦”一声,皮包落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牛郎?”

 孝榆只恨不能抢回已经说出口的话“我只是…”

 “你一直这么叫他的是不是?”朗儿的眼泪在眼睫间闪“所以他也一直这样叫我…我…我…”她突然颤抖着指着孝榆“我被你们两个…害死了…他只会骂你,你只会骂他,那么我算什么?算你们两个游戏里面的路人甲?用完了就可以丢掉的大傻瓜吗?”

 孝榆怔怔地看着地,朗儿愤愤地看着孝榆,一阵风吹来,两个女人之间一片肃杀,充了凄凉和惘的肃杀萧索。

 “让开让开,”后面要过马路的人在她们之间闪来闪去,终于忍无可忍“你们站在这里挡路了,让开。”

 “扑”的一声微响有人不小心推了朗儿一把,朗儿背向着马路一个踉跄跌到在地,马路上汽车飞驰“呜呼”一声带起一片尘沙,孝愉如梦初醒大吃一惊,猛地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用力过猛“咚”的—声。后脑撞到身后的路灯柱子,顿时眼冒金星。

 朗儿惊魂未定,本能地问:“你没事吧?”

 孝榆晃晃脑袋:“没事,你没事吧?”

 朗儿怔怔地答:“没事…”

 女人之间的气氛突然缓和了起来,孝榆拉着她慢慢往路边走:“其实我没想过要抢走织桥,”她的神态不比朗儿好多少,怔忡地看着马路“我没想过——从来没想过要喜欢他。”

 “是吗?”朗儿眼神凄然“但那不重要,对不对?你怎么想,一点也不重要。”

 “什么?”

 “重要的是织桥怎么想,我在乎的是织桥当我是什么,而不是你爱不爱他。”朗儿凄凉地笑了笑“从第一次见到你,你等了织桥八个小时我就知道你爱他,但那不重要,爱织桥的人很多很多…我一点都不重视。”

 “是吗?”朗儿说得太复杂,孝榆一时听不怎么明白,为什么她爱织桥朗儿不在乎?

 “我只在乎织桥怎么看我,别的东西我都不在乎。”朗儿幽幽地说。

 这语气孝榆曾经听过,碧柔在多年以前也曾这样说过,她不在乎织桥是不是爱她,只要她爱织桥就可以了。人生里怎能有这样无怨无悔的口气,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求,而她不同,她什么都求——就像那个总是被爱的男人一样,不仅仅要求他在身边,还要求照顾、要求契合、要求理解、要求沟通,最后还要求自己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如果他很在乎呢?”

 “那我会继续爱他。”朗儿说。

 “不在乎呢?”

 “我会恨他。”

 街道上再次一片肃杀,孝榆第一次从一个人口里认真地听到一个“恨”字,心里一阵发寒“你说的‘在乎’,是指要他爰你吗?”

 “不,”朗儿的微笑笑得那么虚无“我只是指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织桥会为我哭吗?”她凝眸想了想“我只是想知道这个,我是不是可有可无的?”

 “你是一个比我好十倍的女人。”孝榆说“也许不止十倍。”

 “那些没有用。”朗儿与孝榆已经走到医院门门“你看我们不管怎么走,都会走回到这里来,就像魔咒一样。”

 手术室里。

 “织桥…”辅助的医生低低地呼叫了一声,织桥一刀划破了手套,幸好没划破皮肤,今天看起来织桥的状态不大好“要休息一下吗?剩下的我来处理。”

 “嗯…”织桥已经知道再坚持下去绝对要出错,伤到病人的神经,点了点头退出,在手术室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身都是汗水,从来没有做手术做得这么累,这种累从神经深处渗透出来,侵蚀他的意志力,让他眼睛模糊。

 其余的人继续忙碌的手术中,织桥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也无奈,被排除在他习以为常的世界以外,他无法影响别人,即使他退出了,手术也依然进行,也许这个他为之投入了很多情的世界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需要他…那么他最初是为什么决定要当医生的呢?因为当医生很帅啊…为了这种简单的理由他去了坦桑尼亚,看到了许多不想看也从来没有看过的事情;而后去了美国,再回来的时候仿佛和四年前全然不同,他以为他成了,他经历过了许多,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傻瓜。但是其实不是的吗?其实无论经历过多少,他始终还是那个天真的以为世界必须围着自己转,每个人都必须为了自己而活的织桥,正因为他如此天真自信,所以孝榆的存在是如此自然,没有怀疑过她是不是独特的。结果最终事实证明了他没有那么重要…他望着手术台上忙碌的人影,世界没有了他不会改变,别人没有了他也许会更加快活些,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重要,那么他所谓“完美人生”的骄傲又从何而来呢?

 他为了做一个好医生这件事,牺牲了很多付出了很多,甚至连爱情都轻易错过,事到如今——他抬起手擦掉额头的汗水——事实证明:其实世界上并不缺少好医生,那么他的努力和错过岂非都只是一场笑话?

 他为了什么错过了和孝榆的爱情?

 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坐在这里看吗?他轻笑了一声,是彻彻底底地自嘲,不,为了证明他没有错,他必须做到最好——必须证明他比其他人都好,然后才能证明自己去了坦桑尼亚是对的,才能证明那时候那样离开她——是无愧的。

 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错,他必须做一个好医生。

 “椎管那里…”他擦掉汗水站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努力,通过显微镜眼睛特别累,但无论如何事关一条生命,他必须做到一个第一医生所能做的一切,那是他的理想。他的出发点也许不纯不正确:仅仅是为了很帅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愧对孝榆而成为一个好医生,但他确实就是一个真正的好医生。

 四个小时过去,手术完成。

 织桥长长吁出一口气,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辈子没有这么累过,累得像全身骨头都化成了软骨一点力气没有,想找个人靠,却只想到孝榆,又转念想到朗儿他的头就更昏,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吕医生?”护士发现他不大对劲,过来看他“怎么了?”

 织桥懒懒地答:“昨天和今天没有吃饭,大概血糖过低,给我静脉注葡萄糖吧。”他恹恹地倚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哦。”护士吓了一跳,跑出去和其他医生说,很快一群人围在织桥身边,嘘寒问暖都是善意,却让他发昏的头昏得更厉害。

 医院门口。

 “我就走到这里吧。”孝榆说“我还要回去上班。”

 朗儿默默地看着医院的大门:“那我也走到这里吧,今天我没班。”

 两个女人开始往回走,孝榆开始会笑了:“我没有想过要抢织桥,”她难得说得淡淡的显得很平静“我也不知道织桥是怎么想的,从小就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只是不停地吵架和互踩而已。”脚步稍微停了一下,她站住对朗儿说“我虽然不知道织桥怎么想,但是知道他…不会故意伤害人的,他会和你在一起肯定不是为了故意伤害你,他对我说过打算和你结婚,如果你觉得他不够在乎你,也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他不是故意的。”

 孝榆说得很诚恳,朗儿却想笑:“你真的懂他,”她轻轻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做事…一直都那么任,也许我真的不该气他害我,也许真的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也许其实根本没有人有错…他真的有说过打算和我结婚吗?”

 “嗯。”孝榆说“真的。”

 朗儿笑了:“我只要有这句就好,什么都值得了。”

 “朗儿,你笑起来真漂亮。”孝榆叹气“气质美女啊——”

 “孝榆,你爱织桥吗?”

 “不知道,也许真的喜欢吧?还是喜欢过?”

 “织桥和我在一起,你不难过吗?”

 “…”孝榆枕着头看高楼大厦旁边因为阴天而显得像个咸鸭蛋黄的太阳“难过,但是有什么用呢?我难过了你们会分手吗?还是因为我难过了,你们在一起就错了?没有那种道理,不管织桥怎么想,既然他选择和你在一起,最应该的事就是继续和你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没有什么复杂的道理。”她笑笑“既然已经发生过那么多事,经过了那么多年,很多事都已经不能重来,我难过不难过,或者究竟是不是真的爱织桥,又怎么样呢?”

 “因为已经发生过很多事,经过很多年,感情就比不过现实…”朗儿轻轻地说“听起来很伤感,孝榆,你恨我吗?”她的影子在阴天的太阳里淡淡的,也斜斜的。

 “为什么要恨你呢?”孝榆笑了起来,一手圈住朗儿的脖子,凝视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别傻了,我嫉妒你,真的。但是不恨你,恨你什么啊?不要用这么严重的词好不好?”她笑得很灿烂“我还没有听过真的有人说‘恨你’什么的说得这么认真呢。”

 真是个…很奇怪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朗儿淡淡地笑了,和孝榆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她开始渐渐地了解,为什么织桥会爱她爱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明白,因为孝榆给人的感觉太自然,就像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和她在一起很开心,会带走别人不开心的感觉“孝榆,如果我说——”朗儿反手握住孝榆圈住她脖子的手“如果我说织桥他是爱你的,一直都在爱你,你会怎么样?如果即使发生过这么多事经历过这么多年,他还是在爱你…”“那家伙已经不是孩子了,”孝榆的眼色很寂寞,虽然说得并不感慨“二十六岁的男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他怎么想,他应该给你幸福,不是吗?”她接着笑“上大学的时候我帮他挑过好多女朋友,那时候太年轻可以轻率,但对于朗儿,我相信织桥不是轻率的、”她正看朗儿“我相信让织桥考虑结婚的女人,绝对是好女人。”

 朗儿用力掐了她一把,狠狠的,让孝榆很愕然,她一下缩回圈住朗儿脖子的手,大惑不解地看着她:“干什么啊?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可以让织桥不知不觉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女人?”朗儿回头望着孝榆的眼神很,有一种凄凉的明和决意的温柔“他不爱我,我要学会抛弃他,我才能幸福。孝榆,我不骗你,他一直都在爱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爱你。”

 她说完了掉头就走,走出去十步了才听见孝榆的声音:“但是他…”

 “我们从来没有上过。”朗儿直背直白地说“我相信他和谁都没有过,他只是…习惯了不能没有人照顾而找了一个女人陪他,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他是…他只是个很任的孩子,总是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而已…”轻声说完最后一句,她微微一笑,径直往前走。

 “喂!”孝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什么啊…谁问你们有没有上…你有病啊?”

 “我不和你争了,不爱我的男人我不要!”朗儿低头骤然说了一句“他爱你他不爱我!”说完了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跑,很快跑过了街角,头发和背影都消失在孝榆眼里。

 孝榆一直没有把那句“织桥他爱你,他一直都在爱你”理解清楚反应过来,在她心里没相信过这种事,等她终于领会过来这是件什么奇怪的事之后,骤然见街角那边一声震天的刹车声,脑子里还停顿着“他爱你他不爱我”的朗儿的声音,突然街角尖叫声四起,一个女人摔了出来,倒在地上,一辆公车紧急刹车出半个车身在街角,那个女人——孝榆狂呆了一下——脑子里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女人?

 “朗儿——”她大叫一声追了过去。

 “急诊!车祸…”

 市立医院里面护士们拉着急行的车,飞快往急诊室跑,车上的女人头鲜血生死不明,殷红的鲜血白色的车,只让人觉得惨无比。

 孝榆追着那车,一直到被护士拦在门外,呆呆地看着紧闭的门。她心都是荒谬的感觉,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女人?跟了一个白痴‮态变‬这么久,到头来发现他爱着别人,决定潇洒地走掉的时候遇到车祸,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女人?呆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有些鼻酸,其实朗儿真的很无辜,一股无名火起,为什么男人可以招惹了女人之后,号称不爱就可以不负责任地走掉?又为什么女人总是心甘情愿被心爱的男人骗,苦苦地付出然后痴痴地分手?织桥那‮态变‬,他知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无意的,他知不知道他有多伤人啊?孝榆狠狠地砸了墙壁一拳,欠揍的男人!

 很快车从急诊室推出?,她追上去“她怎么样了?”

 “不是什么大事,中度脑震,出了不少血,现在送去病房,我已经通知吕医生过来。”护士当然都认得这是新来的牛朗儿“你是她什么人?”

 “我?”孝榆指着自己的鼻子“朋友…大概吧,没有危险吗?”她关心地看着车上包着头白纱的朗儿“我能不能陪她?”

 “我叫了吕医生过来了,”护土友善地看着她“你可以陪她到病房。”

 织桥啊?孝榆犹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织桥,她也不会出车祸吧?“吕医生过来我就不去了,他马上会过来吧?”

 “嗯,他已经从手术室那里过去了。”

 “哦,”孝榆看着朗儿的车被推走,追了几步终于停住,其实怎么能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孤身一人跟着织桥回国,跟着他在同一家医院里上班,怎么能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发了一阵呆,她慢慢地走近朗儿那间病房,织桥已经在里面,他握着朗儿的手,趴在她身上似乎是睡着了。

 时隔四年,她终于再一次领会到织桥原来是个美人,朗儿也是个美人,苍白的朗儿闭着眼睛躺在上,长长的睫映着苍白的肤,怎么都惹人怜爱。织桥一身白大褂,看起来也很温顺,尤其是趴在朗儿身上睡的样子显得很幸福,有一股疲倦的温馨,好像失而复得的珍宝必须好好去爱一样。病房里的气氛很美,她悄悄站在门口看了两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呆了半天叹了口气,往医院外走。

 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毕毕打电话,毕毕的手机不通正在通话,她再打给碧柔,碧柔的手机关机大概在上课。刚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收起手机,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凄凉,整个街景看在她眼里都是灰色,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感觉真差,其实这件事没什么的,只是她突然听说了“织桥爱我”这件荒唐的事,又看见了织桥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她妒忌了。她妒忌织桥会趴在朗儿身上睡着,自然得像依偎着母亲的孩子,全然的不忌讳别人的眼光。她不埋怨朗儿,现在的朗儿必须织桥好好照顾,她只是嫉妒织桥从来不曾对她这么好,感觉很差很凄凉,偏偏没有人可以说,甩甩头直直地往某条她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的路走,走到底再走回来,走回来又走到底,一路都在发呆。

 突然之间,她的眼角掠到了一个人,不,两个人。

 尤雅?她看见尤雅和碧柔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碧柔眼圈红了,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脑子乍然停了三拍——尤雅和碧柔?为啥她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尤雅也不错嘛,原来碧柔和尤雅在一起了…一股真正凄凉的感觉浮上心来,她看过一眼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也许独她恍恍惚惚,她总是为了织桥在忙碌,为他在奔波,但到最后却总是错过、错过、错过…也无法全心全力地去争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她无法怨恨谁,加起来是无奈,走到最后终是错过。

 慢慢地走过那天晚上吃饭的咖啡厅,她今天才知道它叫做“失魂”还真是落魄欠揍的名字,随便笑了一下,笔直地往前走,走过三条街突然发现是当年开书吧的地盘。那地的荒草…不过是四年前的事,却已经是那么遥远以前做过的梦,那年那月那天,什么都不懂的青春岁月…她很难得哭,此刻很想流泪哭不出来,钥匙包里还留着当年的钥匙,拿出来打开大门,她走进了尘封多年的房子。

 这房子很不容易落尘,四年了,只是一层微尘,很多东西都还颜色鲜比如说那些墙上的图框和海报,桌椅都还是那样,甚至连吧台都还挂了玻璃杯。她静谧地看了半晌,反手关上门,抬起头看大花板,然后往三楼走,路过音响的时候她按下了播放的按键,这房子寂静起来太可怕。

 “千里的路,若是只能,陪你风雪一程,握你的手,前程后路,我都不问。荒凉人世,聚三离分,谁管情有多真,茫茫人海,只求拥有,真心一份——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我不怨缘分,我只愿你能,记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她不知道当年搬走离开这里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张碟竟然是这个,还记得当年她很仰慕这种痴情,而如今,而如今她觉得,她似乎已经达成了当年以为永远不可能成真的爱恋。爱织桥吗?四下无人,她承认她爱,不知不觉地已经爱了很多年…清晰地记得织桥突然走掉的愤怒,对朗儿的嫉妒,但是谁也没有错,她不要突然把朗儿从她和织桥之间剔除的爱情,朗儿值得织桥去爱,去娶。那要怎么办?孝榆坐在楼梯上,痴痴地听着歌曲,她就仰慕一下自己,要一份虚无缥缈的爱吧,只要她曾经爱过,织桥曾经爱过她就好,至于结果怎么样不想,不爱想。

 “蜗牛!”曾经有人这样笑她,她现在恹恹地承认,她是蜗牛,是蜗牛又怎么样?是蜗牛会死吗?是蜗牛才会快乐,织桥‮态变‬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的蜗牛?还不是一样随便任,为了理想,想要成为缰的野马,想要有翅膀,而不承认爱情。

 “爱不了一生…梦不能成真…也要让痴心随你飞奔…”她轻轻地跟着哼,这屋子里很多美好的回忆,并不可怕。

 等朗儿醒来的时候,织桥还伏在她身上睡觉,她伸手轻轻摸着他微微卷曲的头发,说没有怜爱是假的,这个人让人拿不起放不下,一瞬间鼓起勇气要离他而去,却被老天爷撞了回来,送回他身边。

 “呜…”织桥睡得迷糊糊起来,眨了眨眼睛,笑得纤纤细细“醒了?”

 朗儿出微笑,轻轻地说:“是你醒了没有吧?看起来很累?”她平躺在病上比平时更添了十分温柔,声音有些虚弱,却更显得母

 织桥“嗯哼”地笑,笑得不置可否。

 “你总是不肯告诉我,当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朗儿望着天花板,轻轻地说“我感觉不到,你开心不开心,想要什么,我都感觉不到,所以我很害怕你离开我…你不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害怕…我希望你依赖我…”她的眼里开始有淡淡的水气“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有一个人,即使你已经离开她那么多年,她还能笑着给我说…她说…”她开始哽咽了,压抑着着泣“她说‘织桥不是故意的’,我说你害我,她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在说什么?”织桥有点累,又有点笑“什么害你什么故意?掩坏脑袋了吗?”他的手指在她包着纱布的头上轻轻磨蹭了一下“还好不是很严重的伤,很快就好了。”

 “孝榆说你不是故意害我的!”朗儿轻轻地说“你其实不知道你爱孝愉,我不怪你了,织桥…你可以吻我一下吗?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只有在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吻过我…”她的眼睛澄澈如琉璃,凝视着人的晶莹让人无法拒绝,织桥轻轻地在她上吻了一下。

 淡淡的吻,淡淡的什么都没有,她总是感觉不到织桥的心,看着他吻完离开:“你吻过孝榆吗?”她冲口而出。

 “那八婆嘴都是烧烤味和酱油昧、混合油和焦炭的味道,谁要…”织桥的话说了一半顿住,竟然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你们不是四年不见了,为什么还记得…当年吻过的味道…”朗儿微微一笑,低低地说“比不过…怎么样都比不过…”

 “我…”织桥终于什么都说不出来,微闭上眼睛,微蹙着眉头,因为他白瓷般的肤质那神态很美很叫人怜惜,但在织桥轻佻妖娆的脸上是第一次出这种近乎痛苦的表情。

 朗儿的手动了一下,软绵绵地握着织桥的手:“你又没有吃饭…又要人给你打葡萄糖…坏习惯。很痛苦吧,爱上孝榆这种事…”她轻轻动了一下手指触到了他手背的针孔,低声说“还有我的事…”

 “别再说了。”织桥打断地,深深入一口气,抬起头来睁开眼睛还是那一脸笑“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终于听到了一年多来一直在等的一句话,听到了微笑如花,过了—会儿说:“织桥我很开心。”再过了一会儿她说:“但是我不要嫁给你。”

 织桥没问为什么,趴在她身上,他倦倦地叹了口气。

 “我不要嫁给不爱我的男人,即使…我知道他以后真的会对我很好很好…”朗儿柔声说,比圣母还温柔的声音,她不要基于愧疚的爱情。

 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事,第一次求婚被拒绝。织桥凝视着朗儿“如果我不是和孝榆住隔壁,我真的会爱上你的。”

 “是求婚以后附加的赠品吗?”朗儿开始开玩笑了“我是有骨气的女人,我不要。”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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