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百姓
有了这二十万担粮食垫底儿,主桌上的“温度”立刻升了上来。三两句间,原先的客气称呼都消失不见了,
桌儿都是叫着“张大哥”、“明染兄弟”、“俏君妹子”的劝酒声,单雄信手下的四个大当家---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尤俊达是轮着班儿的敬酒。
张烈当下就有些傻眼。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下跟罗成这唱的是哪一出,至于出手这么大方吗?可是面对着一连串的敬酒“狂
”他除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什么也顾不得问、也顾不得想了。
几杯酒一下肚,原先的那种生疏感也都不复存在了,一桌子的人就天南地北的侃了起来。
魏征和徐茂公两人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天下和罗成身上,徐茂公更是时不时的试探他们两人几句,可是说的越多,徐茂公心里越没底,几圈下来,从天文地埋、诸子百家,到治国之道、行军之法各方面的话题都稍有涉猎,可是这话头儿在两人嘴里从来没掉到地上过。
而天下这一边坐的正是魏征,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几个人谈话,当徐茂公跟罗成的话题刚告一段落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看今
天下之大势?”这话一出口,席间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罗成身上,尤其是单雄信,他格外想知道罗成会怎么样回答。
罗成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魏征会在这样的场合问出这个问题来,但他很快的回过神来,轻晃着酒杯,轻叹了一声。说道:“天下如今是内忧外患,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势!”徐茂公听得此言,不
眼睛一亮。问道:“不知这内忧外患何指?”
天下撇了撇嘴,说道:“装什么装呀?我就不信你这样的人。会连这都不知道…”
魏征笑了笑,问道:“怎么?你也知道吗?”
天下抬着白了魏征一眼,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内忧啊,指的就是嫡位之争。役民之祸,而这外患,就更简单了,东、西突厥有多猖狂,三岁地小孩子都知道…”
一直注意他们谈话的王君可,这时突然
嘴问道:“这嫡位之争我知道,可是这役民之祸指的是什么啊?”
天下看了看罗成没说话。。
罗成笑着说道:“你只管说你地,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还能管着你的嘴,不让你说不成?”
天下斜睨了罗成一眼。说道:“人家好意想给你一个表现地机会,不领情就算了,还说风凉话。哼!我说就我说!”说着,她清咳了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对王君可说道:“君可大哥。这役民之祸,指的就是对百姓大施徭役。不管百姓死活,这其实就是祸
的
源,其害大于嫡位之争何止千万倍,大多数皇朝的灭亡,说到底就是由这役民之祸而起,就是因为上位者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百姓才会推翻他们,要知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魏征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看向天下地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说道:“可以说得更详细些吗?”
天下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说吧,有权利就一定有义务,做为君王锦衣玉食,掌管天下的生杀予夺之权,相对的,他也肩负着民生重任,一但他只安于享乐,而不管百姓死活,那么到了一定程度,百姓就会推翻他,然后换上一个他们比较信任、认为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来做新的君王,然后会再经历一个从太平到动
的过程,然后再改朝换代,世事正是如此循环,事情也就是这么简单…”
魏征听完,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说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我想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没想到,倒是让一个小姑娘提醒了我…”
天下一愣,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被魏征给感慨出来的。单雄信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说起这外患,这几年东、西突厥已经安份多了,不若前些年边
不断,想来已经被咱们打怕了,恐怕已是不敢再轻启战端了吧?”
罗成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是安份了,那是在养
蓄锐,静待时机,若是如今只有这内忧,或是只有外患,都并不足为惧,可是如果这内忧外患一起发作起来,大隋危矣!”
谢映登此时已有些微醺,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大了:“那,就不要让他,让他发作好了…”
天下笑着说道:“谢大哥说起醉话来了呢!这哪里是你想让他不要发作,他便不发作的事,这突厥地蛮子可是一点都不傻,他们现在看起来安份,可是一旦这内患一起,他们这些外忧立刻就精神起来了,他们惦记中原这花花世界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才怪呢!”
罗成此时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如今所虑者,内忧也,外患,不足为惧!”
徐茂公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地北平王镇守幽州重地,突厥绝难冒进半步…”
魏征却长叹了一声,说道:“就怕内患一起,有人会自毁长城啊…”徐茂公愣了一下,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说,怕有人挑起北平府与大隋之间地战争?”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前年朝廷派往北平地监军是武氏兄弟,而这武氏兄弟本是靠山王的亲信,会派他们去,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北平王吗?如今这北平王还忍着,可是谁能知道他会忍到什么时候啊?而且,这武氏兄弟也不是省油地灯,他们会不在暗中动手脚,架空北平王?这一来二去,他们早晚得翻脸,等真到了翻脸的这一天,朝廷里多的是眼红的北平王、看他不顺眼的,这些人再暗地里使使劲儿,这一仗也就是早晚的事,要真的打起来,北平王还真吃亏,腹背受敌,但愿到时候朝廷别蠢到跟突厥联手,那跟与虎谋皮可没什么两样…”
天下抿着嘴笑道:“你可别把北平王想得太简单了,突厥人如今在养
蓄锐,他可是也天天枕革以待,半点不曾松懈,我们现在都能想到有人会自毁长城,他在这位置上这么多年了,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真到了那一天,他必有自保之道,倒也不用咱们替他担心…”
尤俊达皱着眉问道:“那北平王为什么不先把突厥打到无力还手…”
罗成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北平王真的那么做了,那不用等小人挑拨,朝廷的大军就立刻开到北平去了!”
王君可一愣,问道:“这是为什么?”
王伯当也是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么大的功劳难道还成罪过了?
天下轻笑了一声,说道:“没了老鼠,谁还会养猫呢?”说着,她看了罗成一眼,不出所料的看到了罗成脸上的苦笑。
谢映登醉眼朦胧地问道:“怎么又说到养猫了?”不止谢映登没听明白,在座众人除了张烈有点模模糊糊的想法之外,其他人都没听明白,一个个一脸茫然地看着天下。
天下笑着指了指罗成,说道:“问他啊,他知道…”众人目光齐齐转向了罗成。
罗成放下手里的酒杯,坐直了体身,说道:“突厥是鼠,北平是猫,如今朝廷忌于鼠患,所以还养着猫,偶尔也肯由着猫发点小脾气,可是一旦没了老鼠,朝廷还养猫何用?”
听到罗成这样的解释,徐茂公不
抚掌大笑道:“妙解,真是妙解啊!”单雄信却愁眉不展地说道:“那到头来苦的还不是百姓?”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
天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筷子敲着杯子,轻声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
听到她的歌声,席间众人一时无言。
好半晌,魏征才叹息着喃喃自语道:“百姓,百姓,唉,百姓苦啊…”众人正在感慨的时候,天下不经意地一扭头,正看见孙掌柜安排在门外拒客的店伙计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贴在孙掌柜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孙掌柜便神情复杂地朝她看了过来。
天下皱了皱眉头悄悄跟罗成打了个招呼,趁人不注意朝孙掌柜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拐进了后院。
罗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一向老成的孙掌柜这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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