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清早,和往常一样,叶雨比规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来到位于八楼的云帆艺术编辑部。
云帆艺术…听上去有种让人产生错觉的美丽和朦胧。其实,这里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充
艺术气息。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编辑部一样,这里充斥著杂乱、喧嚣、和节奏紧张的步伐。
将昨晚连夜赶出来的新闻稿放到主编桌上后,叶雨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翻看今早刚送进来的传真。
没什么特别的消息。都是一些大小画展的时间报表,再就是几所中学联合举办的现场绘画比赛,规模当然远不及一年一度的“欧达杯”算一算,今年的“欧达杯”又到了开始筹办的时候,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整整四年了…
“哔——”又一份传真送了进来。
叶雨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早到二十分钟,而是准时来上班的话,肯定要被堆积如山的传真和信件
死。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主编呢?徐主编来了没有?徐赋在不在?姓徐的跑哪儿去了!?”
叶雨在心里偷笑了一下,光听这一句比一句不客气的称呼就知道,一定又是高大姐找下著主编在那儿干冒火。
高君恰,也就是众人口中的“高大姐”身为云帆艺术的副主编,不但稳稳的坐著编辑部的第二把
椅,有时候更是能厉害的骑到徐主编头上去。有趣的是,她在编辑部里的人缘竟是出奇的好,包括徐赋本人也是对她发自内心的礼让三分。叶雨刚进编辑部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可不到三天就被高大姐那股豪
劲儿深深吸引了。别看她经常嘴上不饶人,真要遇上大是非的时候她比谁都古道热肠。叶雨经常在想,要是编辑部少了高大姐这么一号人物,她还待得下去吗?也许,她还是会待下去,但一定会比现在辛苦得多…
看见高大姐还在挨个儿问人,叶雨忍不住抬高音量叫住她:“高大姐,徐主编说他下午才到。”
“什么!?下午才到!?”高君恰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眨眼之间已经来到叶雨的办公桌前。
虽然不像是问句,叶雨还是好心答道:“对,他说下午再回编辑部。”
“那他有没有说他上午去哪儿了?”
“没有。”
“几点回来?”
“这个…也没有。”
“好…很好…”高君恰一拳击在自己左掌上,骨头关节“嘎巴”作响。
叶雨吓得一吐舌头。传说高大姐练过散打,看来是真的…
“既然当家的不在,小叶,这个新闻你跟我一起跑!你把手头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半小时后出发!”
“呃?我?”叶雨差点儿咬著自己的舌头。跟高大姐一起跑新闻?事情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了?
“我说是你就是你,当家的不在就我说了算。有异议吗?”高君恰一手按在叶雨肩膀上,眼神却是扫向整个编辑室。被扫到的人一律摇头表示支持。最后轮到叶雨,她
了口口水,认命的点了头。
“我立刻准备。”她小声说道。
“好极了!半小时后我来叫你。”高君恰兴冲冲的回自己办公室去了,所过之处纸片翻飞,有如台风过境。
尽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叶雨还是瞧着高君恰的背影兴叹不已。
好一个高大姐…放著编辑部那么多资深记者不用,竟然让她这个新人菜鸟跟著一起跑新闻!看来这回她是有得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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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程车上,高君恰一言不发,飞快的在备忘录上写著什么。
叶雨抱著老大一个帆布包,里面有相机、底片、袖珍录音机、微缩磁带等一切采访必备物品。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倒退著…五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高大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机场。”高君恰简洁的回答。
“是要去接什么人吗?”叶雨又问。
“小叶你学过
文,对不对?”高君怡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所答非所问。
叶雨一愣。“是的…我在大学时选修了
文课,不过只考到二级…”
“没荒废吧?”
“还好…”“等会儿尽量做笔录,能做多少做多少。来不及写也要用脑子记下来。知道吗?”
“嗯…”记什么?叶雨一头雾水的想,却已来不及发问。机场就在眼前。
进入大厅,高君恰领著叶雨来到最靠近安全通道的位置。她把相机交给叶雨,自己掏出录音机握在手心。“听好,”她低声叮嘱道“待会儿一有穿黑西装戴黑墨镜的人出现就拍照,动作别太大,也别用闪光灯。”
“黑西装?黑墨镜?”
“集中精神,他们随时可能出现!”
“ 哦…”虽然觉得自己现在更像间谍而不是记者,叶雨还是小心拿稳相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通道尽头的闸门。
聚集在她们旁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看样子都是来接机的。
“这是京都飞来的航班吧?”一个妇人不太确定的问道。
“没错,”站在旁边的老者答道“是
航二九七,京都起飞。再等等,应该马上就出来了。”
京都?叶雨脑子里条件反
似的“嗡——”了一声。京都?是那个京都吗?日本应该只有一个京都吧?…就在她脑子混沌不堪的时候,闸门开了。形形
的人从通道里涌出。大包小包的,大呼小叫的,金发碧眼的,人高马大的,黑衣黑墨镜的…
黑衣黑墨镜?啊!对了!叶雨慌忙举起相机,对著那些人按下快门…
Flash!白光一闪——
“笨蛋!不是让你消掉闪光灯吗!?”高君恰沈声骂道。
叶雨自己也知道糟了。那几个“黑人”像是注意到了那一下闪光,为首的一个快步朝她们走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叶雨的相机已到了对方手里。不但底片立刻被
出来寿终正寝,相机本身也没能逃过这场劫难,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散了个七零八落,尸骨不全。
太过分了…叶雨举目瞪视那个比她高一头半的“黑人”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她就努力盯住那副墨镜的镜片。
底片也就罢了,居然砸了她的相机!?
正想开口质问对方的无礼,不料有人抢先一步采取了行动。
高君怡一个箭步闪过两名“黑人”她的目标是被挡在“黑人”身后的男子;身型修长,也是一身的黑色,风衣领口高高翻起,再加上一副墨镜遮住眼睛,根本看不出他长得是圆是扁。
“谷川先生,三年来你第一次离开京都,请问你来本市的目的是什么?和亚洲巡回展的计划有没有关系?有消息指出你被指定为谷川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是不是真的?请问你和已故的谷川宏一郎先生是什么关系?请问…”连珠炮似的发问。不过高君恰也只能问这么多了。先前被她闪过的两名保镖一把将她格开,其中一个嘴里冒出一串
文,
沈的脸上始终不带一丝表情。
叶雨听懂了一些,意思大约是让她们不要再
扰少爷。 “少爷?”
记忆的闸门又开启了些。谷川…京都…还有这些黑衣黑墨镜的人…画面似乎重叠在一起,有些
,确又是说不出的清晰…长久以来潜伏在心底的直觉在这一刻觉醒。
静静凝视那隐身于两名保镖身后的人,叶雨的心“怦怦”跳著。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发现了什么,她只有种隐约的错觉,飘渺得像一把风中的柳絮,看也不真切,捉也是徒然…但她至少还能做一些最基本的确认,用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为什么你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她用不是非常流利的
语问道。
“少爷没必要回答你们无聊的提问…”
“为什么不说话?你又不是哑巴!”这一回她用自己的语言大声喊出来。
挡在前面的保镖不再理会她,护著他们的主人迳自朝外走去。机场大厅里的喧嚣淹没了他们的脚步声。擦身而过的一瞬间…
“碰咚!”叶雨跌倒在地上,手里紧紧攥著一角黑色的风衣。
风衣的主人自然也被拖带得一个踉舱。他,终于有了沉默以外的动作——
依然是藏身于墨镜后的眼睛,但叶雨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是的,他在看她。没有温度的目光…
“放开。”同样没有温度的声音。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叶雨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
腔里跳出来了…这声音…这不是他的声音么?虽然包裹在
文的音节里,但…很像…真的很像…
“你摘下墨镜,我就放开。”她固执的说,不顾自己坐在地上的狼狈,也无视高大姐警告她的眼神。
“你这女人…”
“不可以对少爷无礼!”
两名保镖不约而同迈步上前,却被他以简单的手势制止了。 “站起来。”他说。
叶雨一撑地面,稳稳当当的在他面前站直,手里依然紧抓著风衣一角。脚上的高跟鞋缩短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落差。他比她高多少呢?“他”应该比她高多少呢?
“你是第一个和我讨价还价的人,我成全你的勇气。”语毕,他摘下墨镜。
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张脸孔在墨镜后逐渐变得完整…完整…
黑色的一角从手中滑落。
“你好像很失望?”他哼出一声冷笑,两
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刚才的气势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我…喝——”被封住的双
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时间思考,没有力量挣脱,什么都没有…
“这是对你层犯我的惩罚,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抛下忍残的嘲
后,他甩开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的另一端,甚至连一抹黑色的影子也不曾留下。
高君恰凑近叶雨身旁,推了推像是在神游太虚的她。
“小叶,他…你…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你还好吧?”
等了半天,却不见叶雨回答她一个字,除了一串断续模糊的喃喃自语。
不…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小叶?叶雨!你给我醒醒¨”高君恰两手捉紧叶雨的肩膀一阵猛摇,总算让一些光亮重新回到叶雨眼中,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一点儿血
的苍白…“好了,小叶。现在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下要告诉我什么都没有,我不会相信!”
“高大姐…让我静一静好吗?求你了…”叶雨掐著自己的手指,指甲都陷进
里去了,自己却浑然不觉得痛。真正痛的地方,在
口…
是她的直觉错了吗?那把声音…真的只是巧合吗?这一切一切…
谁能告诉她…不,没有人能告诉她。想知道答案,只有自己去寻找,去发现,去揭开那层蒙住真实的纱网。
她要把答案找出来!靠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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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等著她的是
一桌从没见过的陌生食品。
文可正从狭窄的厨房里端出更多大大小小的容器(天知道她是从哪儿找出这么多碗碟的)。而没有半点胃口的叶雨宁愿把那些杯杯盘盘里的固体和
体(甚至胶体)称作“东西”而不是“食物”…
“小叶!快来尝尝我的‘怀石料理’!我做了一整天哦…”一整天?那还能吃吗?叶雨对那些材料的新鲜程度感到质疑,可对著一双极度渴望认同的眼睛,她的问题也只好暂时
在舌尖下了。“这是什么?”她指著一盘黄黄白白类似煎饼可是叉厚得冒泡的东西问。
“这是‘蛋包’。要不要尝尝看?”
“那这一碟…难道是生鱼片?”形状怎么和她吃过的差了这么多?鱼
表面好像还黏著什么亮晶晶的粉末…而紧挨在旁边的——“别告诉我这一碗是味增汤…”颜色怪怪的,像加多了墨汁的果茶…
“Bingo!小叶你都猜对了!”文可奋兴的叫起来,像是多年来第一次找到知音。“这里还有我自己特制的芥末酱和腌过的姜丝。配著生鱼片吃最
了!”
“是吗?等等…什么味道?”叶雨皱皱鼻子,蓦地瞪大眼睛瞅著文可身后窜出的浓烟滚滚。“厨…厨房…”
文可先是一愣,紧接著发出一声惨叫:“噢!我忘了我的天妇罗!”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厨房,抢救正在著火的炉灶。一阵天翻地覆的折腾后,叶雨和文可筋疲力尽的坐在
淋淋的地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文,你鼻子黑了一块儿。”
“你还不是头上扣著脸盆当帽子。”
空气里的烟味儿还未散尽,同样狼狈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咳出断断续续的轻笑。一种叫作“默契”的东西似乎不知不觉驻进这两个女孩中间,替她们的笑声添进了一些真正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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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彻底打理好厨房和她们自己,并安然在餐桌前落座,已经是九点后的事情了。桌上的“东西”和刚进门时没什么两样,只多出一碟—形如焦尾,
若碳黑的天赋罗,,为
桌“怪异”添上崭新的一笔。
“我开动了!”文可握住筷子双手合十。
叶雨却没有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叶,你枕么不出?(你怎么不吃)?”文可
了
口的蛋包饭,鼓著腮帮子含糊不清的问。
“你认识谷川家的人,对不对?”叶雨的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笃定和期待。
“认识啊,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那…谷川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怎么了?”文可皱著眉头咽下黏呼呼的饭团,筷子又向最后上桌的那盘天妇罗勇敢而固执的伸去。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叶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文可知道一些…会是她想知道的那些吗?不是一切也无所谓…只要一点点也好…“你想写关于那个家族的报导啊?”文可喝了口汤,像是问得有点儿心不在焉。“我可以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不过你还是放弃写报导的打算比较好。”
“为什么?”
“那是日本艺术界的
忌,任何一个牵涉其中的媒体都不能幸免,更别说记者了。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以后…”
“三年前…‘那件事’?”
文可突然放下碗筷,脸上现出了异样的严肃:“小叶,你知不知道谷川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叶雨摇头。尽管这几年来她从未放过和日本画坛有关的讯息,可“谷川”这两个宇出现的频率却只是个位数。其中一个最大的新闻就是谷川宏一郎的意外死亡。那时候她刚进大学,
文也只学了个皮
,等到
文水平提高后再想找那时的资料,才发现当时的消息都被封锁了。时间正好是三年前…
“在京都,谷川二字代表的就是传奇。他们有自己的财团,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基金会,自己的慈善机构,在各行各业都有最杰出的人物,政治也好,商业也好,都是他们的舞台。如果说整个日本是一常正在进行中的多幕剧,那个幕后的导演,就是谷川。当然,大众并不知道,也不会相信这些。谷川本来就是个大姓。人们只看到许多姓谷川的人站在聚光灯下,却并不明白他们背后的关联。谷川宏一郎,本该是这一代的…”文可想了想,似乎在找一个比较恰当的名词,最后说道:“族长。我想应该是族长吧,大哥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大哥?昨天打电话的那个?”
“是的,他好像和谷川家的人
。我是做不到他那样,都是上一代传下来的
情,什么‘世伯’,‘世侄“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阿文,那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谷川宏一郎突然死了,我爸爸虽然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却只和他的遗孀打了个照面,连句话也没说就被那些保镖‘护送’了出来,怎么想怎么古怪。”
“谷川宏一郎的太太…好像是中国人?”
“这倒是真的。我记得她叫Mishasan,翻译过来应该是美纱吧…但我不晓得她嫁过去之前姓什么。”
“当时报纸上只说是意外…火灾什么的…事实上呢?”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起火的是他的私人画室,谷川宏一郎的大部分作品都烧毁在火场里。那以后,仅存下来的几幅画几乎是第二天就翻了好几倍的身价,最便宜的一幅也已经叫价到三亿
圆。更有人愿意出二十亿把四幅画全买下来,但谷川家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那你说的‘
忌’是指…?”
“继承人。”总算说到重点了,文可
了口气,继续道:“谷川宏一郎死了,他名下的财产归谁?他族长的头衔又该转给谁?虽然家族的规矩是世袭制,但他和谷川美纱并没有孩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段时间,谷川家拒绝一切媒体接触,低调了大半年后,冒出来一个叫谷川空的人。”
“谷川…空?”
“对,谷川空,听上去冷冰冰的名字。我见过他两次,都是在学校里,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冷淡,完全不说话,也不会笑,比石头雕像还要硬。不但平时来学校要保镖护送,上课的时候保镖就在教室外面站著,跟陪读一样。”
“为什么?”
“因为谷川家宣布他是新一任族长啊!莫名其妙的就宣布了,气煞了一票家族旁支派系的人。事实上,好像真的没人晓得这个谷川空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有人猜他是谷川宏一郎的私生子,天知道是不是真的…”
“谷川空…”叶雨像是著了魔一样,反反覆覆默念著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他吗?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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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雨幕,无边的黑夜,空际的回响,有雷声却没有闪电…他奔跑著,朝著一个虚无的方向。
冰一般的刺痛,沉重的
息,
腔里的痉挛…尖锐的知觉把神经撕扯成细小的、不规则的碎片…在雨幕里飞洒…溶解…他终于摔倒在地上。
休息吧…够了…放弃了…为什么要继续这样愚蠢的追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要闭上眼睛…闭上眼睛…
一道暖洋洋的光束划破暗黑,轻轻柔柔的罩拢在他周围,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站在绿草青葱的旷野里,他又听到了那个像天籁一样的声音——
不可以这样哦,会感冒的…不要这样,老跟自己说话
不到朋友的…我们一起回家吧,我有伞…来,我拉你起来…
一只小小的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握著一柄小小的花伞,包裹在朦朦胧胧的金色光晕里…
是了,就是这感觉…这种叫做“熟悉”的感觉…近一点儿…近一点儿好吗…让他再看清楚些…让他想起来…
蓦地睁开眼睛,结束了幻境和现实的颠倒错杂。微冷的
气涌进被风吹开的窗口,白窗纱翻卷飘扬,像暗夜里的幽灵。遥远低沉的雷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天未亮,雨却要来了。
谷川空从
上坐起,习惯性的走向窗边。凌晨三点半,同一时间,他又做了同一个梦…
门外传来礼貌而清晰的询问:“少爷,您需要什么吗?”
“不,你们都下去!”他闷声?⒌馈?br />
门外没了动静。可他知道,他们还在那儿。没有“她”的命令,他们不会离开他半步。
一道霹雳的闪电将他的脸照亮了瞬间,那儿悬著一抹比黑夜更加诡异而僵冷的笑痕。
太可笑了…他一把推开窗子,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让漫天的雨水打在自己手上,脸上,身上…豪雨的冲刷,重叠在梦里的境界…他究竟想找回什么?那团金色?那个声音?那只手?那把伞?还是…他过去的一切?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除了那个每夜都来造访的梦…和从未在梦里现身的,那个声音的主人…他真的痛恨雨水的味道!那种让一切感觉从体身里劫离的味道!就和他的名字一样…
胡乱抹了把脸,他转身钻进浴室-雾蒙蒙的蒸气里,一道纤细的人影突然窜过脑海…在机场里挑衅的女孩…不晓得为什么,她留给他的印象竟是带了点蒙蒙的金色…阳光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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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里漂浮著高密度的沉重和窒息。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聚拢在主编室紧闭的大门外。尽管百叶窗已经拉下,他们还是尽可能的寻找能任何够窥探到内部的方位和角度;。
“看到什么了吗?里面情况怎么样?”挤不到近前的人只好小声问著前面的同事。
“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什么牌子的百叶窗啊!?遮得这么严实…”
“嘘——我好像听见徐主编在骂人…”
叶雨直直的坐在主编室最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目光在另外两个人身上打转。
“我说小叶,沙发是用来给人靠给人躺的,你那叫什么坐姿啊?”
“高大姐…”叶雨既紧张又有点儿哭笑不得的瞧着坐在写字台上的高君恰,以及她翘得高高的二郎腿。
“高君怡!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徐赋左手叉
,右手直直指向高君恰的鼻尖,用叶雨从未见过的方式咆哮。
高君恰却完全没把他的怒火看在眼里,轻轻哼了一声,顺手捞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你…你…那…那是我刚泡好的龙井!”
“是吗?味道淡了点儿,八成是便宜货。”
“你…你…你…”“我说徐大主编,”高君恰又斜睨他一眼, “除了‘你、你、你’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喝你小小一杯茶就动这么大肝火…四十来岁的人了,当心你那些下属们在背后说你有肚腩没肚量。”
“高君怡!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你不通知我一声就跑去做采访,还带著小叶这个新手,她一点经验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不但不给我反省,还理直气壮的坐在这儿…你…”“是你叫我进来的。”
“对,是我叫你进来的,可我没叫你坐在我桌上!”
“你早说嘛。”高君恰跳下写字台,一
股坐进叶雨旁边的双人沙发,两条长腿顺势翘上茶几,体身和沙发表层做出了最亲密的接触。
“君怡…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徐赋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软了下来,不晓得是真的放弃了意气之争,还是怒火达到极限后的反作用。他叹了口气,坐到高君恰对面,十指深深
进发
,整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几岁似的。 “别再做这个采访了,云帆艺术冒不起这个险…”
“徐赋,你不相信我?”高君恰柳眉一挑,凌人的气势未减丝毫。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条新闻…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有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担下来,可以了吧?你不要小叶跟著我跑也可以,我自己来做!”
“主编——”始终沉默不发一言的叶雨终于开口了,用她轻轻的却又是不容质疑的声音
进另两个人的对话里。 “让我和高大姐一起跑这条新闻吧。”
“小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赋愕然的瞅著叶雨脸上写得分明的“倔强”二字,忍不住在问句后面又多加了两个惊叹号。
“我知道,我要跑这条新闻。”叶雨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样,她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你…你是新人,可能不了解…”
“我了解。”叶雨扬起头,一字一顿的说:“我了解我要采访的是什么样的对象,也了解里面的危险。我要去,高大姐需要懂
文的人帮她,我可以。”
“就这么说定了。”高君怡突然一拍腿大,拉起叶雨就往外走。“今天的行程我待会儿交给你…”“喂!你们两个给我站住!我还没批准…”
后面的半句话随著两个人的背影一齐消失在门后。徐赋知道,不论他批不批准,这个新闻她们都是跑定了。
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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