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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传天界有个月老,人间姻缘都由他系绑红线牵成…

 某,玉帝五个女儿,来到月老居住的地方,想问问月老,到底如何缔结男女姻缘。

 谁知,月老不在,小仙女们正失望的想离开,却发现内室地上,摆了谷的泥娃娃,而泥娃娃身上,都绑着细细长长的红线。

 “咦?这就是传说中的姻缘线吗?”年龄最小的仙女,好奇地拉扯泥娃娃身上的红线,岂料——

 “哎呀!怎么断了?!”小仙女惊惶失措地张大小嘴,呆呆瞪着手上不堪一拉的红线。

 “不会吧!月老的姻缘线这么容易断?”说着,四仙女跟着伸出纤纤柔荑,拉扯另一条红线…

 “咦?真的很容易断耶!”果不甚然,另一条红线又报销了。

 “月老是不是买了便宜的红线充数啊?”三仙女扬手一扯,又拉断其他条红丝线。

 “会吗?应该不至于吧!”大仙女和二仙女,也好奇地上前去拉扯红线。

 密密牵引的线头,一被这些仙女们,拉得七零八落、纠结断裂…

 月老回来,发现玩得不亦乐乎的仙女,及一地凌乱的泥娃娃,气得上告玉帝。

 于是玉帝决定要让这些不知轻重的仙女下凡,受受人间情爱痛苦…

 * * *

 唐朝适逢百年一次观音诞,国内最大的庆典,选在号称观音曾经现身的“观音城”举行。

 城中早已严选出,五名年约六岁的童女,根据观世音菩萨慈悲应化,化身说法普施众生的传说,各扮成鱼篮观音、千手千眼观音、童女观音、声闻观音、梵王观音,分别搭上花车游街,接受民众的膜拜。

 当天一早,城中五户大富人家的夫人,竟在同一时辰产下五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民众纷纷聚集到庆典上,想见见这几位被抱出来亮相的女娃娃。

 “张道长,依你看,这几个女娃娃的命可好?”筵席上,某王爷突然开口问同来作客的张道长。

 “依贫道看,这几位女娃娃都在同一时辰出生,五珠生辉,贵不可挡,是天上仙女下凡,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命格——” .

 张道长恭敬的回话,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急的一位王爷给打断——

 “太好了,我府中爱儿尚未婚配,就趁这个时候,给他定下这门亲事!”这王爷‮奋兴‬的大喊,随即站起身与其中一位大富人家谈妥亲事。

 其余几位权贵,一见王爷有所行动,也纷纷急着定下,这些似天上仙女化身的女娃。

 张道长眼见阻止不了,只能叹气望着忙着互换信物的众人,悄悄离开现场。

 在观音诞当能定下这么好的亲事,抢到好彩头的人都高兴得眉开眼笑、互道恭喜。

 “你们开心得太早了!这未必是大喜事啊!”突然有个声音,泼了众人一身冷水。

 在道贺声中听见有人在说风凉话,某王爷立刻愤怒的大喊:“是谁在这儿触楣头?”

 一个看来疯癫的乞丐,从供桌下爬了出来,众人立刻闻到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你们可知道那个道长,话只说了一半?”乞丐懒洋洋的说道。

 “明明就是件大喜事,你这疯乞丐竟敢胡言语…”王爷怒骂道,但随即他发现道长已不在现场,心中顿时不安起来。“那你可知道,道长未说完的下半截话吗?”

 “可以。”疯丐手中突然出现一只大鸡腿,边啃边说话。

 “确实这几位女娃娃都在同一时辰出生,五珠生辉,贵不可挡,是天上仙女下凡,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命格,但是…”

 疯丐看向众人,摇摇头说道:“坏就坏在,她们下凡是来受难的。因此,劫难不断,不但会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连身边人都难逃一劫…”

 听到疯丐的话,半信半疑的众人,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

 “大家不要听那疯乞丐胡言语,”城中首富突然开口说话。“我就不信我积善多时,生出的女儿会是个煞星。”

 “是啊!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王爷也附和他的话。“莫听信疯丐妖言惑众!来人,把这疯丐拿下!”

 王爷身旁随从听命,立刻涌上前来,想把疯丐拿下,可——

 “咦?那疯丐人呢?”

 方才还大摇大摆啃着鸡腿的疯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

 众人惊讶的议论纷纷,定下亲事的人家则面面相觑,心中的不安也随之蔓延开来…第一章人言,可畏。

 站在离城门不远的安兰禧,望着人开始在拱门下忙碌动,她轻抚着口深氧,试图忽视那抹无法克制的不安与恐惧,不断的说服自己。“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她拍拍身上那是补丁的衣裙,想让自己的模样看来端正整洁些,又伸手将头上的面纱扶正,确认走动时,不会让别人瞧清她的相貌。

 俟一切就绪后,她这才迟疑地踏过城门。

 相较于她住的那小村子不到二十户,三里外位于州里交通要冲的小县城,自然显得热闹许多。

 破晓呜未止,街市中,早已聚形形的众家摊贩,开始吆喝。吃的、穿的,各式杂物琳琅目,讨价还价的人早巳备好阵式,就要厮杀起来。

 才进城里,十六岁的安兰禧熟练地避开人群,瘦弱细小的身躯原就不起眼,身上还沾染好几处泥沙。

 乍看之下,她并非是令人想多瞧上一眼的绝美人,不过她仍小心翼翼地,免得被人发现时,连守门官都不让她进城。

 她一面拉低遮掩自己惨白容颜的轻逸面纱,一面匆忙地来到药铺旁小门边,躲躲闪闪地轻敲门板,将背上箩筐的草药,交给城中惟一会买她东西的掌柜。

 虽知东西价格被的极低,但为了生活,她不卖也不成。

 天色未明,她就赶着上山采集,来到城里急急将东西手。

 从刻薄的药铺掌柜那儿接过微薄工资,她随即数了数躺在掌心的铜钱,勉强买回三个包子,权充今天三餐,可就半点不剩。

 她再掏掏袖里布荷包,将里头寥寥无几的铜板一古脑儿倾出,好不容易凑齐十二枚。这是她多年存下的积蓄。靠这些即便撑过今,也不知撑不撑得过明天。

 可人穷啊,不走一步算一步又能如何?连叹气自怜都是奢侈。

 安兰禧早学会不再感慨自己命运多舛,有余力哭泣,不如赶紧思量怎么作,才能解决眼前困境吧。

 虽有预感十之八九不成,迫不得已,她也只好以细若蚊蚋的声音请求。

 “掌柜的,我手上就剩这些钱…可否请您先赊点药给我,我家里人病了,需要——”话还没完,掌柜带着一脸鄙夷近,吓的她慌忙退开。

 “去去去!小扫把星,你这不存心触我楣头?一大早就想赊帐?这也赊,那也赊,我还做不做生意啊?”掌柜脸凶悍,作势打算赶人。

 若非这丫头采的药草品质不差,又可便宜买进,他才不愿和她牵扯。

 “请行行好,过几天一定给您送来更多新鲜草药…”厚着脸皮,安兰禧连声音都在颤抖。不光因为天冷,更因心寒。

 她早知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可仍避不开心疼。

 这万般无助的痛苦,还得捱上多久?难道,她的出生注定是个灾祸吗?

 “滚开!想要珍贵药材,你就拿银子来!”

 举起扫帚,掌柜急急想将这丫头轰出去,免得让人发现他与这灾星做生意后,再也不敢上他铺子抓药。

 为避免被打伤,兰禧一闪身失了稳头,跌跌撞撞,连退数步,摔在石板路上,面纱终被掀开,于是清晨阳光便这么不偏不倚地,洒落在她脸庞。

 不少妇人才看到她那惨无血的小脸,像是见着瘟神,纷纷急速走避,远远打量起她。

 “唉,出生不久先克死上头兄长,接着又克死自己爹娘的煞星是她吗?”

 就算早听多周遭冷言冷语,可每回旧事重提,依旧让兰禧陡然心惊。

 她难堪的拾起被摔在一边的破旧箩筐,背回身上,咬牙故作若无其事,就想离开,可惜无论如何回避,伤人耳语却如影随形,紧迫在她后头。

 “就是,她爹好歹也官拜工部侍郎,却忽逢圣旨抄家,结果他们夫俩被逐出京城,回到老家,可原先住在那村庄的家人们,也突然染上瘟疫,不到一个月全死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她和瘸了腿的老管家。”

 “唉,真是个不祥凶星。别太靠近她。”在这认为丰腴,正代表着完美的富庶时代,骨瘦嶙峋,身形娇小的安兰禧,光站着不说话都是天大错误。

 “瞧那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事还出门晃吓人,真是罪过。”

 讥讽轻视的目光,像是锐利箭矢,不将这小丫头穿倒地,誓不罢休。

 别在意。安兰禧只能咬静默不语。要真在意,就等于她也认同那些事实。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不在意,也就不会难受了啊…兰禧莫名刺痛的双眸,强自己巍颤的娇小身子拼命往前疾行。

 下一刻,她双腿不听使唤地窜入暗巷中、只想隐藏自己。

 才转过弯,她再也无力站直,整个人绊跌在地。

 “没事、没事的…真是走的太累,歇一会儿我就有力气了。”冰冷的双手悄然掩面,以为这样就能止住溢出眼角的涓涓泪,却徒劳无功。

 明知光自己全身力气的缘由并非来自疲倦,可她偏不承认,自己没勇气面对蜚短长的闲话。

 现下连韦叔都不支病倒,再没人可依靠,她不能轻易被击败。

 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万不能连累韦叔。

 “…城里风沙…怎么老是那么大呢…”

 眼前景物莫名陷入一片朦胧,她越渴望挤出笑容、不让自己觉得现下局面太可悲,却愕然发现,似乎早巳遗忘什么是快乐。

 她…曾有过吗?手中紧握爹娘惟一留下的玉佩,她纠葛心酸有谁怜? 

 ‮悦愉‬回忆几乎不复存,脑海中清晰转过的,尽是自小到大,一次又一次让人伤了她的无奈苦楚。

 真讽刺啊,观音诞辰出生的她,应是最吉祥受庇佑的才是,可她却被认定八字带煞,上克至亲,下克子女,出嫁克夫。

 她曾犯错吗?连亲生爹娘的模样都还记不得,就注定失去他们的宠爱。

 她是灾星吗?甚至来不及想过村民与自己干系何在,就被诬为罪魁祸首。

 她真带煞吗?什么都没做,却被认定,她的出生是罪无可赦的滔天罪过。

 自懂事以来,她从不敢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所有人在她试图亲近前,早闪得老远,她也不敢接受他人偶一为之的善意,只因凡是她喜欢的人事物,总在全心投入前都已离她远去,再无踪影,徒让美梦变空想,希望成绝望。

 不出声,不代表她不会疼,只因受疼的时光太漫长,疼得她再喊不出声。

 她不愿轻信自己的命运被诅咒,倘若连她也信了,如何活下去?

 “呵,活下去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由指间渗入的明朗光线,意识到时间正无情流逝。

 提起脚步,蹒跚走回。即便难得的冬日暖,正穿过小巷一线天打在她身上,可她却感受不到些许暖意。心太冷,早失去对世间的知觉。

 “是啊…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人汲汲营营于功名富贵,有人一晌贪足私,有人赏玩风花雪月连儿女情长。而她呢?

 这‮忍残‬的问题,总在她心上盘旋不去,明知不能问,不该问,她却仍想问,执着答案的固执,每每将她得遍体鳞伤。伤她最重的,始终是自己。

 “是不是该放弃了?”

 年仅十六岁,却早已看透世情,她既被冠上不白之冤,怕是再挣扎,这世上也将无她立足之地了吧…假若连韦叔也离开她…

 “我这是在想什么!”她想都不想的便打了自己一耳光,打掉她的怯懦。

 思及韦叔,她立刻抛下重重愁绪,强打起精神。

 “我不信上苍让我出生,就只是为了教我受尽‮磨折‬。人生在世,该是接受历练而成长,不是低头认命。”所以兰禧不服。她偏要活的正正当当,活的问心无愧。

 可是…惟独对韦叔,她腔愧疚。

 爹娘死后,连老家亲人也不肯收留她们。不仅不许她爹娘葬于家乡,甚至要走两岁不到的她。若非韦叔以身相护,这才救她免于村人下惨死。

 这是她永远无法偿还的恩情。

 眼看年关将近,倘若她再凑不到银两,别说韦叔重病要钱,现在所住的小茅屋根本无法御寒。去年冬天盖的那条破棉被,已让蛀虫给蚀的七零八落,怕以韦叔虚软的身子定捱不过严冬。

 “出此下策…相信爹娘也定然会原谅女儿不孝。”

 手捧着自小刻不离身的祥瑞玉观音,安兰禧眸光更为暗沉。

 那块底座雕着“飞龙翔天”吉祥图样的观音,不时散发着和煦光泽,总能让她暂时遗忘所有烦心俗事。

 从前,天寒地冻抱着稻草窝在破屋角落,尽管冷风不时从墙角四处灌进屋内,可只要握紧玉,那温润触感总能烧活她冻僵的身躯。

 想起韦叔总是耳提面命,要她好好保管那块玉。

 吉祥玉,观音玉,吉祥观音吉祥玉…它必会庇佑你一辈子。

 据说她甫出生时,父亲与友人在观音诞上为她订下婚约,同向观音求玉,以玉为凭证,从此结为亲家。

 对一无所有的她而言,观音玉是惟一的、也是无可替代的宝物。

 “可是…当掉它,韦叔就有救。”活着的韦叔比死去的爹娘,更让她难以割舍,观音玉虽是她终身寄托,但眼前也不容再贪恋。

 若典当这观音玉,她亦不可能另嫁他人,也许将与幸福永远隔绝。

 稍微听过她污名的男子,有哪个敢娶她?

 若非爹爹先为她定亲,恐怕她得孤老终生,但多年来,那未曾谋面的夫婿假使真有意履行婚约,为何不闻不问,从无音讯?

 “富贵之如浮云,安家既已衰败,怕人家也早忘了这门婚约,另娶别人了吧…”看惯人嫌贫爱富,她不奢望能有好姻缘。

 强打起精神走回大街,对面就是当铺。

 兰禧脚步益发迟疑,不光是不舍观音玉,更因害怕这拯救韦叔的最后机会,也即将消逝,若那铺主又同别人般拒绝她呢…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狠下心,安兰禧揭开门帘,有礼地拿下覆面幂纱,对柜台方向的男子微微颔首,当铺朝奉是位年轻小伙子。

 “我、我要典当这个…这值多少?”

 她开门见山陈述来意,避免多说话引来麻烦。

 意外地,对方的目光不同他人那样充攻击,却多了几分评估意味。

 见她拿出玉,递到柜台上,年轻朝奉只看一眼,便微微笑了起来。

 “姑娘,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喱。”

 安兰禧再也无力隐藏,沉落谷底的失望心绪,轻颤道:“这可以…换到五两银子吗?”家里再没值钱东西,她的希望全在这观音玉上。

 “勉强多给你些,算三两吧?”

 年轻朝奉走出柜台,怜悯说了。“姑娘,看来你很需要银两?”

 “家里…有人病了…”她咬着,心思全绕在三两银子,能买哪些治病的药材上。有人愿意大发善心帮她,她已感激不尽,哪敢多求?

 “那就麻烦你了。将来…将来我有钱,会再来赎回这玉——呀!”

 朝奉突然站定她面前,不避讳地托起她脸庞,似笑非笑的朝她打量,吓的兰禧尖叫地拨开他的手,接连倒退数步,惊惧问:“你——想作什么!”

 “仔细瞧瞧,长得倒还不错,若是要卖,嘿嘿,小姑娘,我可以出个高价。”原先亲切态度再不复见,才听她困境,朝奉兴起念。

 “卖、卖什么?”原先安兰禧还没意会对方意图,却在他快步横身在她与门间,并反手关门、上了门闩后,她顿时明了自己踏进怎样的恶陷阱。

 过去没人敢接近晦气的她,兰禧也心知肚明自己并非天香国,一直以为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自然就对别人疏了提防。

 “想挣钱,这是最快的法子,姑娘。”朝奉面狰狞,步步近这瘦弱却清灵无的小丫头,也许再多点岁数多点,会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吧。

 花楼客人向来喜欢新鲜货,若卖了这丫头,应能赚上一笔。

 “放开我!”兰禧背脊忽升寒意,但她仅余的自尊立刻强她甩开恐惧,坚定拒绝,左躲右闪的回避。

 就算她再穷困潦倒,也不能将身为“人”的尊严给卖了,做送往来之事!她不能侮辱自己、侮辱安家,否则她将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住手!住手!”面对掌柜早一步上前强硬环抱住她,试图扯开她单薄外衣的举动,她只能用她微薄力气拼命抵抗。

 “哼!现在可由不得你!”被安兰禧咬了手臂一口的掌柜非但不退缩,反而恼羞成怒的狠笑了起来。

 “邻县万花楼的鸠娘,早在催我赶快找新人给她,我怎能放过你呢?不肯卖?等老子沾了你之后,你不卖也得卖!”

 “啊——”兰禧还来不及出口求援,便被那掌柜给伸手钳制住她瘦弱的臂膀,恐惧瞬间将她淹没,难道说,她的清白就要毁在这人手里吗?

 “哼!竟让我费了一番工夫,看我怎么好好教训你!”

 完全不知礼义廉为何物,年轻朝奉无视娇小人儿面如死灰,只是径自将她倒在冰冷地面上,一把撕裂她衣裳,打算一逞私——

 “呀!你这死兔崽子,怎能在自家里作这种事?”突然从后面厢房冲进当铺前厅的,是个肥胖的大婶,模样与那年轻朝奉略微相仿。

 她见兰禧泪眼婆娑的模样,忙冲过去,将她儿子硬从兰禧身上扯开。

 匆忙将残破的衣裳拉紧,兰禧双手抱,勉强双腿站直,抓回桌上玉饰。她不知该恼恨那大婶教子无方、抑或该感谢大婶救她免于受辱,可没料到…

 “唉,你这蠢蛋,想要女人哪儿没有?花街上,胖瘦高矮随你挑,怎么你竟会蠢到对这扫把星出手?一张死人脸,身穷酸皮包骨,衰神投胎,谁沾了她谁倒霉!娘可舍不得你这心肝宝贝让这女人害死。”

 惊魂未定,兰禧好不容易振作,悄悄移动才到门口,却因那大婶接下来的话给猛力一震。

 “你、你们…”

 她羞愤加,压抑不住心上怒火想理论,却见那大婶拿起桌上的佛尘,像是与兰禧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朝兰禧身上挥下。

 “去去去!这么小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啊!无的狐狸!不自量力想勾引我儿子,不要脸!”

 “我不是!我只是来典当东西!错的是你儿子——”被那大婶严厉扫出当铺店门,路人看待兰禧的眼神比往日更苛。

 即便她才是无辜的一方,依旧被多赖上一条罪名。就只因她出身不祥,无论她再怎么洁身自好也枉然。

 她努力想端起自尊,以为自己能坦坦无畏离去,却发现举步维艰。泪珠早已无声垂落,尽是说不出口的无奈与心寒。

 “怎么办?”韦叔定会追问她发生何事,可她不想再提,而且药材现在完全没着落,山上有的仅是便宜的伤药。难道,她当真救不了韦叔?

 “唉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城里闲晃?”熟悉的女声面窜出。“全村的人都在找你呀!”

 她一抬头,认清来人是她同村张大娘,心中不祥预感顿升。

 从以前,张大娘就没给她好脸色过,这次又怎会主动来找她?

 “韦老头病的只剩一口气啦,你还不赶快回去?”

 兰禧愣了愣,有一瞬间脑中化为纯然空白,随即她再也压抑不了中悲痛,拼了命就往家门狂奔。“不——韦叔!”

 * * *

 顾不得要先掀开那块充当门板的旧棉布,安兰禧跌跌撞撞冲进茅屋,眼看韦叔已有半身滑落以稻草堆成的铺,她赶忙上前扶起目光涣散、依旧孱弱挥手想往外找寻什么的韦叔。

 “…兰小姐…你在哪儿啊…”仔细一听,那失了血的颤抖瓣呼唤着的是她。

 “韦叔!韦叔,你振作点!”兰禧激动地抱着在她心中,早将他当成惟一亲人的韦叔,切切呼唤,想拉回韦叔朦胧意识。“我在这儿!兰禧在这儿!”

 紧抓韦叔的手,那冰冷温度几乎冻结兰禧全身血

 她筹不出钱,让韦叔受病痛‮磨折‬,是她太无能。

 “小姐…去找…找你的未婚夫婿…咳咳!”

 连话也无力说清,眼皮早睁不开,韦叔拼了最后一口气代。“你的后半辈子…就靠他了…别让韦叔放心不下…玉…绝不能——”

 话未完,老人咳出一摊血,随着她衣裳晕染大片红血花,老人的生命之火也跟着消逝。

 心跳由狂到冷寂,兰禧只是这么抱着韦叔。

 不知过了多久,她惨然顺着老人了无气息的脸庞轻抚,仿佛刚才那近乎疯狂的情绪从不存在,她只是带着温柔微笑细声低语:

 “韦叔,你先睡一下,我马上就去买上好的药材,你很快就会好的…”

 将老人放回草堆上,她缓缓起身,恍惚地摸索身上的铜板,数了又数,想进城再求一次药铺老板…

 她一举一动,就像每天她出门时那样,跟病上的韦叔打声招呼,然后背起箩筐上山采药。对,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作了噩梦,是个噩梦而已…

 “人已经死了,你还认不清吗?”门外张大娘当头喝一句话,敲醒了兀自逃避现实的安兰禧。“人死不能复生哪。”

 张大娘踏进屋里,身后还跟着其他不停掩鼻皱眉的村人。“连韦老头这么硬的命也被你给克死了啊,安兰禧。”

 兰禧连为逝去亲人哀悼的时间都没有,立刻被来意不善的人群团团围住。

 “话先说在前头,这次韦老头也不许葬在村子里。限你三天之内离开本县,别再把晦气带给全村!”

 代表所有村人发言的张大娘,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

 “你不走,我们就去告官,告你这个妖女行使术,咒杀全村!看你是要自己离开,还是要等人来捉你入狱,你自个儿选吧!”

 宛如雷殛落下,兰禧的世界,在那一瞬间仿佛全盘崩解。

 当年,村人借口不祥,不让她病逝的双亲下葬村里,而忠心的韦叔却执着,希望能完成她爹娘归葬故里的遗愿。

 他带着年幼的她在村外不远山脚下,盖间小茅屋定居,就这么停棺在屋后。

 此刻以前,兰禧原以为今全村出动,在韦叔临终前将她找回来,是村人总算对她们主仆产生丁点同情。

 可没料到村人是铁了心肠,说什么也不许她再留下…

 “对不起,韦叔,兰禧…怕是无法完成您的心愿了。”走到草堆前,惨然扶起韦叔没有知觉的躯体,安兰禧静默的离开她成长十六年的家乡。

 依旧是因为她,竟让韦叔连走都走的不安心。

 兰禧总算认清自己的命运——她是颗不该出生的祸星!

 * * * *

 着几乎要将她噬的风雪,安兰禧死命拖着村人心不甘、情不愿借给她的板车,撑着疲倦酸疼的身子,漫无目的的往山上前进。

 哽咽不已的兰禧,薄咬出血痕,不断重复同样的话。

 “爹,娘,韦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板车上,除她爹娘的薄棺外,还有勉强以草席裹身的韦叔。

 即使她明白爹娘跟韦叔殷殷渴求的心愿,可时势所,她别无选择。

 人总要入土为安,如果不能葬在村里,至少让他们葬在,村人无法干涉的山林里也好。

 因为这么想,兰禧即便双手早已磨出水泡与伤口,双腿也快失去知觉,但她希望最后多少为他们尽点心意,她所挚爱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再也没有人需要她,所以…在难堪地任人羞辱至死前,她宁愿自己选择她的最后。

 泪如泉涌,仿佛永无止尽,心无声淌血,或许至死方歇。

 不知多久后,她在勉强能窥见,村庄全景的小山坡上停下脚步。

 选了杂草较少的空地,拿起她从家里带出来的耕田锄头,泪面的兰禧一砍一砍地,凿着黄土地。安葬他们,是她惟一能为他们所作的。

 这一次,上天总不会连这样的祈求,也不肯成全她吧?

 她得挖快些,越早让爹娘安息,她就能越早自这苦难的世间解

 “咕噜噜…”直到含糊的嘶哑低吼,自她周围几个方向传来,她这才察觉周遭异变。一回望,看见那一双双冰冷无人的视线,紧盯着板车。

 不知何时起,兰禧身后凭空多出了三五头林间野狼,虎视耽耽、垂涎三尺的等在那儿,准备伺机行动。

 “不行别咬他们,一下一刻,兰禧只能眼睁睁看着野狼向前一扑,朝着板车伸出利爪,她慌张举起锄头左扫右砍,伤不到那些敏捷野兽,但勉勉强强的守住家人没被狼群给啃食殆尽。

 受到兰禧反抗攻击,野兽们停下捕猎晚餐的行动,聪明的不想让自己受伤,反而守在一旁,像在等兰禧疲累后再展开伏击。

 “怎么办?”天哪,为何达她只是想安葬爹娘也不成?动也不动,兰禧只能高举锄头作势威吓,可她也不知能撑多久。

 “呀!”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凝滞僵局。

 年约十三、四岁,衣着华丽的少女,带着甜美笑意从林间奔出,然而少女在看到兰禧被狼群围住时,笑容冻结脸上,害怕的不断尖叫。

 刺耳声怒了野兽,有一只野狼改变目标,转身朝少女扑去。

 “小心!”明知她一离开板车,野狼也许会转头攻击她,但她也不能自私的只想守护自己,而见死不救。她冲上前,使劲丢出锄头。

 眼见猎物护身武器离了手,野兽有默契的同时扑了过去。

 混乱之中,紧抱着少女以身相护的兰禧,身上被野兽利爪撕裂出斑斑血痕,曾有一度懊悔,她是否不该救人?

 只是…人穷命,若连心都如此丑陋,她还配称是人吗?

 反正她孤零零活着也没意思,不如就这么被咬死也罢,也许在曹地府见着爹娘时,她能自傲的说,她不是只会带给人不幸,她也救过人呢!

 说不准,下辈子她能不再受‮磨折‬…

 “呀——”兰禧手腕让野狼尖牙深深啃住时,无法自抑地发出凄厉惨叫,痛传开一瞬间,她闭上双眸,决意死守少女到底。

 若这被诅咒的身躯还能作点有用的事,就用她一命换这少女活下去也罢!

 “铃儿!”

 靛青身影自林间窜出,飞天跃起,神速降临她们面前,强劲有力的身手在凶猛狼群前飒飒施展,强悍击飞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野狼。

 他再轻松避开急扑过来的猛兽,同时左右开弓,神准钳住狼的咽喉,一使力,只听闻一道道“喀滋”的碎骨声不绝。

 兰禧突觉手上伤疼减轻大半,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救了她的恩人…

 顶戴蓝月冠,青衣武服英气凛然,俊美无俦摄人心魂,甩袖挥袍间藏不住地卓尔出众,青年尊贵的一切,只令兰禧的昏沉神志更为混乱。

 会不忌讳她身上诅咒,而对她伸出援手的,定是守护众生的天人吧…

 因为她想救这女孩,所以上天决定改变她惨死狼腹的凄惨下场,而给她一个痛快了结吗?

 看着他两泓深不见底的黯黝瞳眸,直勾勾的与她静默对望,竟没有鄙夷,没有诋毁,有的,却是从未见过的担忧与关切,甚至不避讳的拉起她鲜血直的手腕,闪电出手点住她颈间与口的道,试图为她疗伤…

 那瞬间,她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命再苦,她还是该怀仁慈,一心救这女孩,总算换得神人垂怜。

 “你…定是来渡我的神仙对不?”血染前襟她也无畏无惧,生平第一次,除了观音玉以外,她能感到暖意笼罩她周身,忍不住欣喜,她打从心底绽开最诚挚的笑容。“兰禧永远感激你…肯来带我走…”话未完,神志已昏。

 “大姐姐!你别死啊——”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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