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气好冷,放眼望去一片皑皑白雪,显得十分冷清寂寥。
小庭院外,有个小小身影穿著一件
红色雪绒大衣蹲在屋子外,眼神直视前方唯一的一条小路。
天色渐渐灰暗,她仍在等待,她在等什么?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项绿歆的手脚早已被冰冷的低温给冻僵,屋内温暖的火炉叫不回她执着想等待的心。
终于——
远处缓缓地,一个穿著一身雪白外套的小身影,在几十公分厚的雪地上举步维艰,慢慢的朝着这儿走过来,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足迹。
项绿歆看着那人影一步一步走近,高兴的站起来。红色身影很快映入远处小男孩眼中,不由得令他顿了一下,接着加快速度朝她走来。
项格斯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中甚至带有一点点责备。
“为什么不在屋子里等我?”
“我想早点见到哥哥。”
他又是心疼又是宠溺的敲了下她的头。“大笨蛋,外面这么冷,你想冻成小雪人吗?”说完,他拉起她没有戴手套的手用力
着,想暖和她早已冻到没有知觉的手。“为什么不戴手套?”
她对着他吐吐舌头后,说:“哥哥,今天是平安夜也是我的生日,你答应要跟我一起玩堆雪人的。”
“你已经冻僵了,明天再堆。”
“不僵不僵。”她把手从他握住的手中
出来,蹲身下去拿起地上一个袋子。“你看,我把雪人的帽子和围巾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来堆雪人。”
项格斯看着她那期待和奋兴的眼神“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三年前,他上小学时,他的爸爸、妈妈将有关于他的身世,毫无保留的全告诉他,他才明白,原来他只是这个家的养子,他的母亲是他们在育幼院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他们因此领养他。
小歆出生之后,他养父养母对他的疼爱一如往常,并不因他是养子身分,而和对妹妹的疼爱及照顾有所差别。
然而在他心里却不再一样,他的个性也变得更加沉默,对养父母更孝顺,对妹妹也更疼爱、宠溺,她的要求,只要他做得到,从未拒绝过她。
“你先等我一下。”他走进屋里,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小铲子,和一双粉红色小手套,很细心的替她戴上。
“哥哥,这手套好漂亮呀,你怎么会有呢?”
“这是哥哥送你的生日和圣诞节礼物,你喜欢吗?”为了买这双小手套,他可是存了好久的零用钱才买到的。
“喜欢,我好喜欢。”她高兴的猛拍着手,但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脸垮了下来。“可是我没有买圣诞礼物送你耶。”
“没关系,等一下你把雪人堆漂亮一点,就当是送哥哥的礼物。”
“好。”
项绿歆蹲了下来,开始将雪堆成一堆,表情很是认真,天气冷得让人直发抖,但她却一点也没感觉,只是很认真、很认其的将雪堆得高高的。
项格斯沉默的看着妹妹认真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拿起铲子开始铲雪,很快地,雪已经堆得如小山一般高。
等雪堆得够多时,先将雪滚成一个大圆型,再堆一个小圆型,两个圆型迭在一起,就成了一个雪人样子。
她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拿出两个黑色小钮扣,贴在雪人的脸上,当成眼睛,再拿出一条红色绳子,做成嘴巴,又在地上找来找去,却找不到她要的东西。
“哥哥,雪人没有鼻子怎么办?!”
“你等一下。”他快速的跑回屋子里,找到一枝短短的铅笔,尖头的地方往雪人脸上一
,便成了一个鼻子。
“哇!哥哥好聪明喔!”她高兴鼓掌。
看着她快乐的笑容,项格斯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浮现若有似无的笑容。他将她准备好的帽子斜斜的戴在雪人头上,再把红色围巾围在雪人脖子上。
“好
呀!雪人堆好了。”项绿歆不断地鼓掌叫好。“哥哥,我们来拍照好不好?”
“我们又没有照相机。”
“爸爸有呀—.”
“爸爸的是单眼相机,我不会用。”
“噢!”她随即
出失望表情。
项格斯不忍见她失望,马上奔回屋子里,再出来时手上多了画册和笔。“你站在雪人旁边,我来帮你画画。”
“好。”她又漾出笑容,高高兴兴的站在雪人身边,一动也不动的让他帮她画画。
项格斯坐在雪地上,雪
了他的
子,他
掉手套,表情既严肃又认真,不停地用笔在画纸上画下妹妹可爱漂亮的脸。在他心里,旁边的雪人只是陪衬的装饰品。
“哥哥,你画好了没?我的脚酸了!”
“别
动,快好了。”他低着头,一笔一画修饰着,约莫又过了五分钟后,他才说:“画好了。”
项绿歆听到画好了,高兴的跑过去,却因雪地太滑,差点滑倒,所幸项格斯眼明手快,快速上前扶住她,她整个人因而跌进他怀里。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跌倒怎么办?”
“有哥哥在,我不怕。”她天真的说着。“快让我看。”
他将手上的画册拿给她。
她接过来一看立刻赞美道:“哥哥好
,画得好漂亮喔!”
“你喜欢吗?”
“喜欢,哥哥可不可以送给我?”
“你喜欢就送给你。”他将画撕下来,送给她。“小歆,你有没有什么心愿,趁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平安夜,对着雪人许愿,圣诞老公公就会听到,他会帮你完成心愿。”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许愿。”项绿歆将双手合在一起,放在鼻子前认真的准备许愿。
“不可以现在许愿,要等到晚上十二点,圣诞老公公才会听到。”项格斯阻止她。
“真的吗?”
“哥哥有骗过你吗?”
她摇摇头“那我等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再出来跟雪人许愿,这样圣诞老公公就可以听到了。”
此时,他们的父亲项士翔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他们没见过的男人。
那男人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项格斯的脸上,这让他不由得起了防卫之心。
“爸爸,你看,这是哥哥帮我画的,漂不漂亮。”项绿歆拿着手中的画,向爸爸炫耀。
项天翔抱起女儿“好漂亮,画的是我的小公主吗?”
“对呀!”
“爸爸明天帮你拿去裱框,再挂起来好不好。”
“好。”她高兴的猛点头。
“格斯,他是易叔叔,快叫人。”项士翔对儿子说。
项格斯甚有敌意的看着他,不愿开口叫人。从他有记忆以来,家里从来不曾有东方人来过。
他心里很害怕,担心这个人的出现,是为了他而来。
“格斯!”
“没关系。”易纪凡举起手,打断他。
“外面很冷,我们先进去吧!”项士翔抱着女儿,开门进去。
他的
子沈天丽见到易纪凡时,脸色倏然刷白,感到惊慌失措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项格斯看着妈妈慌乱的表情,内心的恐惧更深了。
“天丽,好久不见。”易纪凡当然明白她的惊恐所为何来。
“纪…纪凡!”
“天丽,晚饭准备好了吗?”项士翔问。
“马上就好了。”她回到厨房后,心里的慌乱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项士翔将女儿放下来“格斯,你先带小歆回房间,妈妈煮好晚餐再叫你们。”
项格斯点点头,没有多问,带着妹妹回房间去。
刚才妈妈脸上的惊慌失措,他全都看在眼底,他不知道这个易叔叔是谁?但他能感觉到他的出现,将会为他们幸福的家带来一场大风暴。
今天是平安夜,刚好也是项绿歆的生日,沉天丽特地准备了一只大火
和一个蛋糕来庆祝。
然而今天这一餐,除了六岁的项绿歆仍然
天喜地在过她的生日外,餐桌上的其它人,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项绿歆吃完蛋糕后,带着大家送的礼物高局兴兴上
睡觉。
她在临睡前,拉着项格斯的手,靠在他耳边小小声的说:“哥哥,十二点的时候你要叫我起
喔,我要去向雪人许愿,这样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好,你快点睡,我会叫你起
。”然后在她额头上给了个晚安吻,再悄悄地来到爸妈的书房外,偷听他们讲话。
然而他所听到的事,却让他的一生从此改变。
* * * * *
深夜十一点五十分,项格斯蹑手蹑脚的来到妹妹房间,轻轻摇醒她“小歆,快起来。”
项绿歆
惺忪睡眼起身,让哥哥替她穿上厚厚大衣及
袜,还戴上帽子、围巾、手套,再让自己的小手牵着哥哥的手,走到小庭院。
傍晚堆的雪人,就像个守护神似的,屹立不摇的伫立在院子里。
此时,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项绿歆站在雪人面前,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念着,很诚心、很专注的许下愿望。
项格斯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像是被刀割般痛楚。眼眶不
泛红,强忍着酸楚的泪水。
她许完愿后,走回他身边。“哥哥,你怎么不许愿?”
“今天是你的生日,只有你许愿才会实现。”
“那哥哥你有什么心愿,我帮哥哥跟圣诞老公公说。”
“哥哥要你每天都快快乐乐,长大后变成最漂亮的公主,有个很帅的白马王子来照顾我最爱的小歆。”
她又跑到雪人前面,再度很认真的帮哥哥向雪人许下愿望。
项格斯让她许完愿,才带她回房间,陪着她上
睡觉,很快的她便沉沉入睡。他就坐在
边,看着妹妹可爱天真的睡脸,一夜无眠,直到天色微微泛白,他才离开妹妹房间,来到客房外,轻轻敲着门。
一样整夜没睡的易纪凡听到敲门声,马上前去开门,当他看到个儿不及他
部的项格斯时,有些惊讶。
“你和我爸爸、妈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易纪凡看着他,虽然才只有十岁大,却已散发强者气势,他真不愧是他们易家的子孙。
“我想知道你的决定。”
“不管我作什么决定,你都会尊重我吗?”项格斯和他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孩。
“会。”
他低下头来,很认真的考虑着,半晌之后,他作出了决定。
“我跟你走。”
“我很高兴你的决定。”易纪凡点点头。“你还需要多久时间,我再来接你。”
“不用了,我现在就去整理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易纪凡看着他坚定的表情,相信他回易家后,绝对可以面对一切的风暴和挑战。“好吧,我等你。”
项格斯回到他的房间,将他最宝贝、最重要的东西及一本相簿收进包包里,他带走的就只有这一些。
他临走前,并没有向养育了他十年的爸妈道声再见,就这么悄悄离去。
她马上一早起
,换好衣服后,飞快地冲到小庭院看她的雪人,然而——原本该在庭院中的雪人不见了,就连披在雪人脖子上的围巾和帽子也不见了!
项绿歆奔回屋子里,直接跑到哥哥房间找他,却遍寻不到他的人。
最疼爱她的哥哥,怎么和雪人一样,就这么平空消失,同时也消失在她的生活和生命中。
那一年,在芬兰的罗凡纳米。
* * * * *
台湾 台北
明山仰德大道上一栋占地六百多坪,三层楼的欧式别墅,屋内灯火通明,普罗旺斯设计风格的大厅,弥漫着乡村气息。
台湾运输业大王,易扬集团旗下拥有易扬航空、易扬海运、易扬快递,整个集团在易扬威的领导下,这两年已将企业版图拓展到金融业,设立行银和证券公司。
易家富丽堂皇的客厅,中间一组德国进口沙发上,坐着易扬威夫妇和江美静母女,以及易纪凡刚从芬兰带回来的小孩。
“他是大哥的儿子。”易纪凡的一句话,宛如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在早就像是个火药库的易家炸了开来。
“你说他是纪平的儿子?!”易扬威的
子朱淑媛问着儿子。
“是的,他叫项格斯,何之音过世后,就被项士翔和沉天丽夫妇收养,这些年一直都住在芬兰。”
“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纪平的儿子?”江美静内心充
无限恨意。
她当初嫁给易纪平,完全是一桩利益联姻,没有一点爱情因素,她无法违逆父母,只好忍痛和相
多年的男朋友分手,下嫁给易纪平。
结婚之后,她恪守本分、尽责地扮演好易纪平的
子,甚至最后她也爱上了易纪平,然而易纪平虽然和她结了婚,但心却从不在她身上、从不在这个家。
后来她才知道,原本易纪平一直没跟他的女朋友分手,而是背着她和那女人在一起。她无法忍受丈夫的欺骗,请易扬威主持公道,最后公公拿了一笔钱,强迫那女人离开她丈夫。
易纪平却从此离开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年后,才从加拿大传回他因病过世的通知,而那女人离开台湾后,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
今夭,易纪凡却突然带了个十岁的小孩回家,说是易纪平的儿子,这叫她怎么相信,又怎能接受这平空冒出来的小孩。
易纪凡睐一眼江美静,他能体谅她的心情,但这孩子终究是大哥的儿子,无论如何,他都要带回易家,给他一个名分,才不负大哥所托。
“大嫂,这孩子完全是大哥的翻版,没有人能否认他。”易纪凡看了一眼打从踏进屋子后,始终紧抿着
,没有任何表情的项格斯。“大哥过世后不久,曾寄了封信给我,请我一定要找到何之音母子。我整整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找到何之音生前最好的朋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听到他们住在芬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让易家的骨
落在外。”
“你说他是何之音生的儿子?”易扬威表情一凛。
“当年你想尽办法
她走时,她就怀有三个月身孕了。”
“这么说,这孩子真的是纪平的儿子!”朱淑媛伸出手。“过来
这边。”
项格斯看一眼身边的易纪凡,才站起来身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项格斯。”
朱淑媛摸着他俊俏的脸“他和纪平小时候完全一个样,我相信他是纪平的儿子没错。”
“妈,您要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留在易家?”江美静绝对无法接受这个孩子。
“他是纪平的儿子,当然得留在易家。”朱淑媛见到这小孩,不
悲从中来,想起了她最疼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过世,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妈,如果让这个孩子留在易家,那您将我们母女置于何地?”
“美静,你的委屈我们都明白,是纪平和我们易家对不起你,但请你念在你和纪平夫
一场,就接受这孩子吧。”
“不,要我接受这个孩子,除非我死。”她不愿再委曲求全。
“这孩子是纪平唯一的骨
,我们…”
“艾湄才是纪平唯一的骨
。”江美静斩钉截铁地说。
“美静,算妈求你好吗?”
“当年您们和我爸爸为了利益,促成了这桩婚姻,我们身为子女的,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爱情,接受这桩没有爱做基础的婚姻。纪平是个男人,就算和我结了婚,却继续和那女人在一起,在外界眼中,也只不过会说他是风
。
“是的,哪个男人不心花,有几个男人除了
子之外,在外面没有其它女人。而我呢?却必须顾及两家人的面子和名誉,遵守妇道、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为了不让外界有辈短
长、说三道四的机会,我甚至得对纪平在外面所做的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美静…”
“让她把话说完。”易扬威出声打断
子。
“他为了找那个女人,竟然如此狠心将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女儿和还在做月子的
子抛下,一个人跑遍世界各地,最后甚至死在国外。这些年来,我从没在您们面前有过任何抱怨,依然恪守本分扮演好易扬集团大媳妇的角色。我不说,那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我如此忍气
声,但您们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当我是没感觉的人。”江美静说着,伤心的泪水潸潸落下,紧紧搂住女儿心疼不已。
易扬威紧抿着
,媳妇的句句指控让他们无言反驳,他们都明白,其实她的心中充
着怨恨。
“爸、妈,您们怎能要我接纳这个孩子,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她泣诉着心中的悲恨。
“大嫂,你所受到的委屈我们都了解,但孩子是无辜的,艾湄有你,还有爷爷、
对她的疼爱。然而大哥和何之音都不在了,这个孩子不该承受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易纪凡语重心长的说。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
“你说吧!”易扬威突然开口,他一手打造整个易扬集团,又怎会看不清她所担心和想要的。
“爸,我不懂您的意思?”江美静望着他。
“他是纪平的儿子,我一定会让他回易家认祖归宗。你有什么条件就直接说出来吧!”
“爸——”江美静看着女儿,咬着下
。“好,我答应让他回到易家,但只能以纪凡养子的身分,还有以后凡属于纪平的一切全都属于艾湄,他不能和艾湄争夺。”
“假如你担心的只是艾湄的未来,那你可以放心,就算他回到易家,该属于艾湄的东西,也不会有所改变。”易扬威点点头。
“我希望爸能记住您所说过的话。”
项格斯从这一天起,不但从遥远的芬兰回到他的故乡台湾,也从项格斯变成了易转莳,在生活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因为环境不同,不仅得花更多时间去适应和学习,在夜深人静、孤独的夜里,伴随他入梦的就只有那一本相簿,项绿歆可爱天真的笑容,陪伴着他无数寂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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