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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痛不欲生
  云鬓,晚妆残,

 带恨眉儿远岫攒。

 斜托香腮

 为谁和泪倚阑干?

 ——《捣练子》·李煜

 她听到下人们说王爷伤还了,但却为了失踪很久的王妃落落寡

 从他们的口里,她知道朱见云以“歹徒绑架”来代她的失踪。他真是仁心仁德呀!如此为想杀他的“杀手”设想。

 “喜儿,优莲今天请假外出,你能不能代她的班?”厨房的嬷嬷这么问她。

 秦可风已经混到王府的厨房七天了,凭着她向师娘学过的易容术的帮忙,没有人认得她。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王妃在王府的厨房里打杂,且伺机要干掉他们的王爷。

 她脸孔丑陋“跛”着脚点点头,用沙哑的声音问:“我要做些什么事?”

 “首先,先到王妃的房里,把房间打扫干净,说不定今天王妃就会被王爷救回来。”

 “然后呢?”她默然地问,拼命压抑想开口嘲讽的冲动。

 “然后回到厨房来,帮忙准备后天王爷的超度法会。”

 她颔首“好,我这就去。”

 她跛着脚,缓缓地走出厨房,往她早就熟悉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仆人来来往往,脸上都不敢显愉快的笑容,原因是王妃不见了。想到这,她就觉得很讽刺。

 走到半途,她遇见一个老婆婆在焚香祝祷上苍,口中喃喃有词,内容似乎和她这个王妃有关,她忍不住好奇,凑了过去。

 “婆婆,你在拜什么?”她开口问。

 “我在拜老天爷,赶快把王妃还给我们的王爷呀!”老婆婆把香好,对她遗憾地摇头“王爷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姑娘,如果王妃就这么走了,我们怕王爷又会离开洛了。”

 她在心里冷哼,难道他还能回去再当一次和尚吗?

 “为什么你们这么爱戴王爷?他以前不是很坏吗?”这是她不解的地方,为什么这里的人们这么轻易就忘了朱见云以前犯过的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爷他改了,不但改得彻底,还善心地保护大家,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就我看来,与其为死人计较,还不如多为活人造福。”

 秦可风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好一句“与其为死人计较,还不如多为活人造福”呀!

 是很有道理,但那些死去的无辜冤魂难道就白白冤死吗?

 她想到她的爹、她的娘、她的族人,想到梦里的地狱…人家说冤死的人会在枉死城里受苦,她所梦到的地方,或许就是…

 “婆婆,如果你有亲人被他害死,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所谓没生病的人,怎么知晓生病的痛苦?

 “谁说我没有?我的小儿子就是被以前的王爷处死的,虽然说我儿子也有错,但那惩罚也太严厉了些,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过。”老婆婆说着,想起来往事。

 “你儿子做错了什么事?”

 “我儿子是王爷的马夫,一不小心,让王爷的爱马生病…”

 “所以,他就处死了你儿子?”她越听越气愤,马命竟然比人的性命还重要!

 “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王爷已经亲自跟我赔罪道歉,也承诺会好好照顾我跟两个孙儿,这样…就够了。”老婆婆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好想破口大骂老婆婆太过愚蠢,区区一个道歉和承诺,就可以抵过一条宝贵的生命吗?

 “婆婆,你未免也太好商量了,要是你儿子在九泉之下有知,怕不哭泣自己很没价值。”说着,她就要拂袖而去。

 可老婆婆的低语还是传进了她耳里。

 “不然要我怎么办?老是记得恨,每天都睡不好,还不如放下来,日子比较好过,反正死都死了,再怎么恨,死去的人也没法再活过来…”

 可她已经恨了十所年,要她放下,学老婆婆宽大为怀…老实说,她没那襟。

 拐过一个弯,王妃的屋子就在面前。

 她远远地就望见李央走了进去“王妃”不在里头,李央进去做什么?

 秦可风悄悄地靠近,在窗户边听到谈话声,是李央和…朱见云!

 她屏住呼吸,自己地聆听…

 “王爷,属下已经憋了很久,求求你告诉属下,为什么王妃要杀你?王爷,你倒是说说话呀!你们在凄凉山的时候,感情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到了洛后就变了?王爷?”

 “可风是为了我以前犯下的罪要杀我。”朱见云长叹一声道。

 “罪?哪一桩?”

 “秦家村,你记得吗?十几年前,我追缉叛贼时经过的村庄…”他宁愿不曾到过秦家村。

 “秦家村?等等,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在我们走后遭叛贼屠杀全村的那个秦家村?”

 什么?难道屠杀秦家村的不是朱见云?秦可风听得心惊。

 “是啊!”他叹了口气。

 “可是,那些人的死怎么能怪王爷?他们又不是王爷杀的。”李央为自己的主人抱不平。

 “我也算是间接的凶手,我没先抓到叛贼,才让他们有机会行凶,不是吗?再说,可风恨我,是因为我在那个时候杀了她爹。”

 “你说那个当时冲过来的农夫?”李央依稀有那个印象,但对他来说,那也不能算是他主人的错“可是,是那个农夫先跑过来的,王爷你是为了自卫…”

 “但那也太过头了。”他深深的懊悔,年少的时候,他做事老是过于极端。

 “但那时候,王爷不只要追缉叛贼,还要小心某些人派出来的杀手,那个农夫突然冲过来,不让人误以为他是叛贼或是杀手,王爷,你并没有错,是那个农夫太莽撞,你那时只不过是正当的防卫。”

 秦可风的眼里盈悲愤的泪水,她爹的死原来只不过是一个疏忽,一时的错认,是防卫过当?

 “再说,就算王爷没失手杀了那个农夫,他也迟早会死在叛贼的手上,那么王妃要找的仇人就不是你了。”李央就事论事地分析。

 “李央,你不用为我罪,我确实亲手杀了她爹,这是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

 没错,是他亲手杀了她爹、她娘自尽,不管当时他的原因和动机是什么,确实是他杀了她爹,毁了她的一生!秦可风心中打定主意。

 “王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老天爷爱捉弄人。王爷,你不要因为这样就想以死偿命,让王妃来刺杀你,我不允许!”李央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哭意。

 她的心里也是酸涩,但她还是不能放弃,简单的一句“老天捉弄”并不能磨灭他曾杀过人。更何况,他错杀的人,又何止她爹,至少还有刚刚那婆婆的儿子。

 “李央,你忘了我的吩咐吗?”朱见云的语气转为犀利。

 “属下没忘,王爷要属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护王妃安然;但属下也没忘,王妃要属下率兵保护你。属下左右为难,不知道要听谁的,思索夜夜烦恼,吃不下,睡不着,痛苦得很,与其看你们两人自相残杀,还不如现在就让我一刀了断自己算了,呜——”

 “这有什么好哭的?”朱见云轻斥。

 连她自己都想哭,原来他连她的后路都想好了,就算她现在冲进去一刀刺死他,她也不会是凶手,还是他昶王的王妃。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个仇人这么好?

 她的心,狠狠地颤抖着。

 他的柔情将她淹没,令她想浮出水面,又想沉浸其中,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她得好好地想想。

 她离开了昶王府,一路往佛寺走去,路上善男信女无数,个个一脸笑意,她不得不承认,在昶王的势力范围里,百姓的确是安居乐业。

 她曾听过这几年,哪处有旱灾,大批的久远马上到;哪里有水灾,义兵立刻赶去救灾。昶王还特别注重农民的生活,减赋税、轻民役…人家说,这里是大明最安定繁荣的地方,一切只因昶王以仁义治理。

 仁义?现在的昶王的确是有仁有义,但她能因为现在他的仁义,而忘了他以前的残酷吗?

 她在佛前跪下,惑地焚香询问佛神“我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能不能原谅他?”想着他的好,又记得他的坏,她怀无助地掷——

 一正一反,连神佛都要她原谅他吗?

 她其实是想原谅的,毕竟那是她深爱过的丈夫,但…

 “师妹?”

 一抬头,就看见她师兄成安严肃的脸庞。

 “果然是你,你这副丑陋的扮相骗得过别人,但骗不过我,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说着,也不给她说不的机会,他拉着她远离人群,到寺旁的一克大树下。

 “师妹,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昶王还活得好好的,你是怎么报仇的?”他严厉地指控她。昶王一不除,他担心师妹会离他而去。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费心。”她甩开他的手。

 “我听说了。”

 “你听说了什么?”

 “昶王有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妃,那王妃在不久前产了。”成安看着她的脸色瞬变“不久后,有歹徒闯入王府,刺伤了王爷,把王妃掳走了,现在下落不明。师妹,这王妃…就是你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但成安拉住她的手腕,着她转身“师妹,你不用否认,我向王府打听过王妃的长相,确实就是你——秦可风。”

 “是又如何?”她深深地了一口气。

 “你真是不知羞。”用力一掼,他伸手指责“原先你不知道晓过那和尚就是昶王也就罢了,我不怪你。但你后来知道了,不但没有为你父母族人报仇,还恬不知的跟他同共枕,当起王妃来了。难道为了荣华富贵,你就把血海深仇忘了吗?”

 不,我没有!她在心里抗辩,但表面上仍是沉默无语。

 “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你惨死的爹娘?怎么对得起百余个冤死的族人?亏得你这十几年来夜苦练,全都枉费了!”成安厉声指责她。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捂住耳朵大叫,额头冒着冷汗,脑海里浮现那一幕幕血腥…

 “不,我偏要说。”成安坚定地说:“师妹,你爱上那个昶王了,是不是?所以你下不了手,所以你心软了,所以你决定不报仇,跟他当对颈鸳鸯?”

 她剧烈地摇头嘶喊“不!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你敢对天发誓会取他的性命,发誓用他的鲜血祭拜你秦家村百余条的冤魂?”

 “我敢!”她马上伸出手,仰头向天“我秦可风对天发誓,定将昶王…”她的语气却迟疑了。

 “怎么不说了?”成安咄咄人。

 泪水不自觉地了下来,适才李央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你果然不想报仇了。”成安失望地摇摇头,更严厉地斥责“你爹娘若在地下有知,一定后悔生了你这种女儿,竟让耽溺乐,把亲人被杀的仇恨都给忘了。”

 “不,我没有!”眼泪溢出了她的眼眶“师兄,我没有——”她嘶吼。“不,你就是有。我为有你这种师妹为,你不帮你爹娘报仇,可以,那由我来为伯父伯母报仇,然后在秦家村的废墟上撒上那畜生的狗血!”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不,师兄,不要!”她拉住成安“朱见云的命是我的,我不许别人比我先动手。”

 “哦——你是要保护他,还是要他的狗命?”成安冷讽道。

 “我…会要他的命。”

 “什么时候?”成安硬她立刻给他答案。

 她的泪坠地,她的心也碎了“今天…明天…总之,在着三天之内。”

 “好,我就再相信一次,我在城东的土地庙等你,三天之内,我要听到成功的消息,不然,我就亲自动手,到那时候,你我师兄妹的情谊—— 一刀两断!”他决然地甩开她的拉扯,转瞬间消失踪迹。

 徒留她站的冷冽的风中,颊上的泪水成串掉落,喉中的哽咽不止。

 她颤抖的手从怀里捧出他送的水晶念珠,这么的晶莹剔透,这么的纯白无暇,却又是这么的温暖,此刻的她好象捧着他的心。

 她实在不想让这串念珠的主人血,却又不得不。

 仰望着天,冰冷的雪纷纷飘落,落在她的发上、脸上、心上,寒冷的感觉从脚底往上蔓延,她清楚地感觉自己正在死去,因为,她扼杀了她的爱…

 “优莲,这些膳食我帮你送去给王爷吧!你生病了,应该好好休息。”“喜儿”应该说是秦可风没让优莲多说什么,就把东西从优莲手中拿走“去,去,去歇息,你的活我帮你做,你安心吧!”

 优莲脸感激“喜儿,真是谢谢你。”

 “别想这么多,你去睡吧!”她扯出一抹亲切的微笑催促着,看着优莲的背影走远,她默默地在心里说声——对不起。

 在送食的路上,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从里头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到汤碗里头。

 粉末遇水即化,无无味,是师娘精心研究做成的成果,号称“三蚕”喝下后,半刻之内立即发作,四肢百骸如同被蚕所噬,又痛又,脉象却又平稳正常,无药可救,除了…她怀中的解药。

 但,她不会给他的!

 为了报仇,她一定得狠下心肠,让他经历‮磨折‬,痛不生,才能为她死去的父母族人报仇。

 为了预防自己心软,她把解药掏出来,扔进池塘里去。

 深深地了一口气,她来到书房门口,朱见云就在里头,很快的,他就要去见阎王了。

 叩!叩!叩!

 “进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奋兴‬”得全身发抖,十余年来梦想的一刻终于要来了。她面微笑,推门而入。

 房里只有他一人,手拿一卷书静静地读着,那卷书的名字叫“道德经”

 她微微一愣,她将要杀人、要弑夫、要杀老百姓拥戴的主人,她这样做对吗?她甩甩头,甩去那些恼人的思绪,是他不对在先,怪不得她。

 “王爷,我把晚饭端来了。”她声音沙哑地说,走到桌边,把素菜一个个的摆上,最后搁上的是那碗可夺人命的甜汤,手不些微的颤抖。

 她这样做,真的对吗?

 转头看去,他依然在灯下看书,那认真的脸庞仍如她记忆里那般,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抹去他双眉间浅浅的皱褶,告诉他:“我就在这里。”

 她知道,他会高兴地拥住她,原谅她曾伤害他。

 但,她绝不能这么做,她必须记得大师兄还在土地庙等她完成这十过年来的誓言,可她的心好重。

 咫尺天涯,却得装做不相识,无尽的悲哀壅在她的心里…

 仿佛感受到她的人的目光,他抬起头来,亲切地微笑“怎么了?”

 她的心在刹那间被利箭到,为什么他要变得这么仁民爱物?

 “王爷,吃饭了。”她故意冷下语气,丑陋的脸庞不自然的‮动扭‬着,任谁看了都会心里不舒服,顿时食全无。

 但他依然笑着,好像她是个美人般“辛苦你了,但我吃不下,撤下吧!”她多想照做,但…

 “王爷,你多少吃一点,要不然,我会被责骂的。”她蓄意埋怨给他听“你不吃把‮体身‬坏了,总管怪我们做的东西太难吃,还怪我们没把你照顾好,连外面的老百姓都怪我们,尤其是像我这么丑的,就成了大家责怪的对象,求求你,把这些东西都吃了,让我好差。”但那眼光一点都没有恳求的样子。

 只有烂好人才会容许仆人这样讲话,而他这“恶人”应该会责骂她才是。

 但他却好言安慰她“你不丑,别看低了自己。要是有人责怪你,你尽可以将实际情况向他们说明。”他搁下书卷,直直地望着她“如果他们不信,可以叫他们来问我,这是我的过错,不该由你们来扛,待会儿,我会要李总管小心点,别再犯了。”

 她不佩服他的大度量,但更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虚。

 “不管怎么样,请王爷先用膳吧!你已经好些餐没好好吃了,不是吗?”她低下头,小心地说着。

 “你很关心我?”

 她心头一惊,有种被抓到的感觉,但怎么可能?她的易容术只有她大师兄和师娘看得出来啊!

 她一口气,稳定心神。

 “不只我关心王爷,全王府的人和外头的老百姓也很担心王爷的健康。”她这句话倒也不假,潜藏的这些日子里,她看清了他受爱戴的程度,如果她没有血海深仇要报,她也会以他为荣的。

 “也包括你吗?”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感受?她垂眼掩饰心里的不安,强迫自己点头。

 “是的,我当然也关心王爷你的‮体身‬。”

 他竟出了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吃了。”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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