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湖中
人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香香认识的便有不少足以颠倒众生。然而,唯独那仅有一面之缘的段惜钰令她念念不忘。
“你不要经常偷拿太极会的消息,害我每次都找不到关于段惜钰的情报!”司寇飞烟逮住平时乖巧,但一碰到有关段惜钰的事就变得无比执着的妹妹。
这年香香刚
十三岁,
渐有力的双手推开了哥哥的拉扯。 “放开、放开!他人就在隔壁,我要过去!”
她得到最新消息,段惜钰正在邻居家里。
“你又不认识他,去什么去!”司寇飞烟实在不解,妹妹这几年中
似的热衷于段惜钰,究竟是何原因?
“我不去找他,去找朋友可以吗?”她家隔壁住着司徒一门,一大帮人都是香香的密友。
司寇飞烟哼了一声,讽刺道:“你是思
期到了?”
“你才发疯期呢!”香香使劲踹了他一脚。
司寇飞烟痛叫,一松手香香便趁机跑掉。
她冲出门,天空正巧蒙上了阴影,不消半刻,一点点水珠慢慢滴落。她加快脚步跑进司徒府。
“香香?”
人向她打招呼。香香回以微笑,
问段惜钰的下落又不好意思明说。
“嗯…你们族长现在何处?”她见密报注明段惜钰到金陵拜访司徒叔叔。
“有客人来,族长正在招待呢!你瞧那边,那片槐树后有座楼阁,他们就在里面。香香,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回头再告诉你。”没心情答复友人的询问,香香挥了挥手,心早飞奔而去。
段惜钰记得她么?她见到他要说些什么?
香香管不了那么多。即使只是站在司徒叔叔身边,能多半刻看他的机会,也足够了。
雨势渐大,轩榭之间有条径道,香香的裙?在奔跑中淋
了。
刚进入槐树林,狂烈的暴雨骤然打落,凌厉又刺骨的从上直泻而下。
香香视线模糊,犹豫着要先找地方避雨,或继续朝目标跑去?
正迟疑之间,不远处飘近一道蒙胧的身影。
她擦了擦
脸的雨水,让视线清晰。
那道身影逐渐接近,手里还有一把伞。
香香定睛一看,竟意外看见她思念已久的人走到自己面前。
“小妹妹,别躲在树下,小心落雷。”段惜钰发现香香
淋淋的惨状,怜惜地拉她躲到他伞下。
“你怎会在这里?”香香如梦似幻的问。
“我?”男子浅笑,
光自眉宇间四
出来,湖水都要为他泛出涟漪。 “我正准备离开。”
香香观察半晌,在他神情里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我是司寇家的香香。”她急急声明。
他还记得她吗?
“这是司徒府,司寇家在隔壁。”段惜钰误解了,说道:“你迷路了?”
他不记得她了。四目交接的?x那,香香酸涩的体认到这件事实。
“我没跑错,我来找──” 一个“你”字却迟迟吐不出,于是赶紧改口:“司徒叔叔。”
“司徒前辈在后方的楼阁里。”段惜钰握起她的手,把伞交给她。“伞给你,自己小心点。”
一滴雨水坠落他额际,婉蜒而过,滑下他左脸。
香香仰视他,不由嫉妒起那颗雨滴。“那你呢?”
“我先告辞了。”段惜钰
下外罩的白袍,
出白袍内的黑色锦衣。
“可是,雨──”剩余的话在看到他旋腕,白袍翻扬之时停住了。
洁白的衣袍覆住了他的发与修长身形,犹如飞天的羽衣,像是他一动,即可直冲天际。
“没关系,我有东西可遮雨。”语音稍歇,他已迈出步伐。 “小妹妹,记得别躲在大树下。”
他一语说完便扬长而去。香香努力张望,却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只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和关怀的神情打动了她的心。
小妹妹、小妹妹,这平凡无奇的称呼却教她觉得悦耳无比。
此后,香香总叫人称呼她为小妹妹。可惜再也找不回,当时被他如此呼唤的悸动。
* * * * * * * *
夜过半,风已止息。
岁岁年年,时间快速流逝。现今身在司寇府的段惜钰,面对香香的房门想着她的人,内心早不像当初那样毫无所觉。
“你要走了?”司寇飞烟问道。
段惜钰回眸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字条,那是一张写着道别的薄纸。 “…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昨晚与她一起同看山林里飞舞的
萤,竟情不自
的揽她入怀,也让深埋在心底深处的爱苗
出了一小角…
他心动了,但他却必须斩断彼此的牵系,他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否则,自己必然无法挣脱这座情牢。
“她很好,只是我不能拖累她。”段惜钰收到司寇飞烟带有敌意的眼神。 “公审当
,我有代替师傅承担罪责的义务。太极会的分崩离析我也有善后的职责。许多事阻挡在我们之间,我不得不抛开儿女私情。”
“借口。”司寇飞烟睨他一眼,近乎无礼。 “你说清楚,她,你要或不要?”
“现在的情况,我不能要。”自己仍在危境之中,哪有资格要她陪着他受罪?
“现在不能要,不代表以后不能!你连一句承诺都不肯说,简直毫无诚意!”司寇飞烟厌恶道。“滚吧,别再见她了!”
“抱歉。”段惜钰将字条递向司寇飞烟。 “请你交给她。我答应过她,离开时会告诉她。”
“虚伪。”司寇飞烟
鲁接过。
此时,房里传出香香苏醒后略带迷茫的询问声。“谁在外边?”
段惜钰微震,脑中响起催促他离开的声音。他该走了,该离开她了,他的伤恢复了,不再为背叛心痛了。
是她打开了他封闭的心,亲手
补他的伤口,再用柔情抚平伤痛。这份恩情,他此生无以为报。
司寇飞烟逮住段惜钰失神的机会,嘲讽似的告诉香香:“妹,有位贵客专挑众人入睡的时间,来向你告别。”
段惜钰闻言,竟慌张起来;怕见到香香难过的脸他会不舍,自己不能再让她为他难过了!
“段惜钰?”香香猛地一叫。
房门倏然打开!
她奔出门,眼前只剩司寇飞烟一人。
“他呢?”香香颤抖的问。
“留了口信给你。”司寇飞烟将纸条递给妹妹;心中极厌恶那个名誉毁了、容貌也毁了,又教妹妹伤心的男人。
“他走了?”香香傻傻看着纸条上的字。
再见,珍重。
他只留了四个字!
“只有这样?”香香不能接受的望着司寇飞烟。他答应离开时会先告诉她的,结果只留了四个毫无意义的字,不说一声就走了?
“段惜钰-”她心碎喊着他的名宇,火速追了出去。
司寇飞烟缓缓抬头-
屋檐上有道身影。香香没发现,司寇飞烟也不说,而伫立在上头的段惜钰犹如不存在般沉默着。
“段惜钰!”司寇府内,香香的呼喊声声回
。
她是如此焦急。司寇飞烟听着听着,忍不住想叫她回头,帮她拦住段惜钰。
“段-惜-钰-”香香跑向大门。
屋的灯火逐渐点亮,醒过来的人来不及抱怨,便听见呼喊的人几近沙哑的嗓音,令人心疼。
“段惜钰-”
听见了吗?段惜钰!整座府邸都在问他。
他眼看香香往府外去了,却无法开口,只能让她的呼唤响彻金陵。
“段惜钰…”香香怎么也找不到他,急得快哭了。
她的呼唤有如利刀,在他心窝扎出无数小
。
他捂住疼痛的
口,身上的白衣用银线绣着一条飞龙。记忆里她亲手捧着衣裳送到他面前,那时她的幸福笑脸,似雷电般打中他的灵魂。
此生再不会忘记司寇香香,但他承受不起…无力负荷她的情意。
“段惜钰…你在哪?”远方香香的声音渐渐小了,浓烈的失望弥漫四周。
司寇飞烟仍不愿开口。
高处那道白影踏着屋脊如流星般飞去,与门外不停寻觅他的人影背道而行。
“段惜钰…”香香又在呼唤了。
离去的白影听不见了。
月无影,夜无声,天地间起了烟尘。
司寇飞烟一声不响,默默看他们一个往前找一个往后逃。
两人,彷佛都陷入难解的绝境。
* * * * * * * *
玄武湖粱洲
正气府屹立在梁洲岛正中,是现任武林盟主的家宅。
八月末,刚过中秋不久。香香的眉头未曾舒展过,自段惜钰离开之后,她眉间的愁云从未消散。
“司寇飞烟,你竟有空闲参与此次公审?”盟主与司寇飞烟是知
,-见他来立刻亲自
接;瞧见他身后闷闷不乐的香香,又
出了讶然之
。“你怎么连香香都带来了?”
金陵中人大多知道司寇家的香香是足不出户、不喜热闹的娇贵小姐。
“我忙着呢,几天没休息了。”司寇飞烟倚向友人,诉苦道:“若非香香执意要来,我何必亲自看着她?”
年轻的盟主含笑,在司寇飞烟耳边轻声问:“她是为段惜钰而来?”
司寇飞烟无奈的点头。“还有别人么?”
门口人
络绎不绝。中原各家皆派人参与此次公审。有些掌门人无暇与会仍是派出代表,象征对盟主的尊重。不过太湖水域的门派倒是倾巢而出,一大群人几乎占
了整座梁洲岛。
“入座吧。”司寇飞烟领着香香找空位。
香香在人群中发现了熟悉的人影。 “你先走,我去找人。”
方圆之内是一片广阔的空庭,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座位。然而左右之间的距离相差足有三十尺远。
段妖娆在对面见香香走近,依旧面无表情。
“他呢?”香香见段妖娆身边并无段惜钰的踪影,忧虑问道。 “他离开好些日子了,你可晓得?”
段妖娆点头道:“他正在牢中与段嫣然话别,很快就会出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段嫣然的名字令香香清醒了几分。段惜钰离开她,是去找段嫣然?
她一下子心凉了。费了这么大功夫,却还是毫无办法,像闹了笑话一般。
人都到齐了。盟主唤出段嫣然,香香失魂落魄的坐回司寇飞烟身旁。
大庭广众之下段惜钰牵着锁炼走出,链子一头锁在段嫣然手上。
他被毁的脸引起在座的人一阵惊愕,而段嫣然的仇家纷纷
不住跳起身,一副急于报仇的嘴脸。
旁人见状极力制止,场面算是控制住了。
“他还是选择了段嫣然…”司寇飞烟低声告诉香香。“你该死心了。”
段惜钰带人走到庭中央,行走时目光不经意与香香
会,险些
不回视线。
香香看得很清楚,段惜钰眼里并无对段嫣然的眷恋。
接着盟主走上前宣读段嫣然的罪状,并进行详细的对照,与段妖娆提供的证据和被害一方的情况相互比较…
冗长的审判与证实不仅没有淡化紧张的气氛,反而
起众人对段嫣然的愤慨。
“…证据确凿。”经过一番验证,盟主问段嫣然。“你可有辩解之词?”
段嫣然冷笑抬眼盯着段惜钰。
“你既无话可说,就由…”盟主点名受害的门派。 “请诸位共同商议一下处置她的方法。”
“多谢盟主。” 一派代表
身而出道:“我们决定各派人一人给段嫣然一刀,直到她断气为止!”
“凌迟?”盟主蹙眉,不赞同的问:“会不会太忍残了?可否给她个痛快?”
“盟主不必再说!”代表人强硬道:“太极会杀人越货又栽赃他人,造成我派与嘉兴帮的误会,引起拼斗造成四百多名弟兄惨死,此仇不共戴天!”
“没错!”附和的声势愈渐广大。
数落罪状的言辞一句一句增加。
这些年段嫣然为了壮大太极会而极力排除异己,暗地里做了不少龌龊事。盟主无奈的看着段惜钰,谗骂段嫣然的声势浩大,看来是众意难违。
“诸位请息怒!”段惜钰放开手中锁炼转向众人。“惜钰有一事请求。”
“你想为段嫣然请命?”有人问。 “你不是离开太极会了?”
“确实。”段惜钰垂眸看了段嫣然一眼。 “只是…”
他的举动令远处的香香看得心跳一度终止。段惜钰突然转视她,神色添了一抹感伤,如似诀别。
他要做什么?香香惶恐。
“…段嫣然始终是我师傅,对我有再造之恩。情义不能不还,欠她的债惜钰愿一人承担。”
段惜钰话一说完,段嫣然便高声大笑。
“我早知你会心软!惜钰呀,你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太妇人之仁招人厌。这辈子注定成不了什么霸业!”
段嫣然嚣张不改的张狂模样,教众人又是一怒。
段惜钰立即点了她的哑
,面色如常的继续道:“惜钰愿代她接下各派所出的一刀,事后请诸位下再追讨段嫣然所犯的错,惜钰的师弟段妖娆会将她永生幽
在峨眉山。”
“师兄?!”段妖娆寒着脸,死盯着段嫣然,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香香闻言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大半!一人一刀无异于凌迟处死,段惜钰竟如此牺牲,他就那么爱段嫣然?
“段惜钰,你实在愚不可及!”几位武林前辈不住的摇头惋惜。
段惜钰无言,慢慢的面向段嫣然单膝跪下,语调平淡的对她说:“今后你我各不相欠,愿你好自为之。”
周围全是受段嫣然害迫过的帮派,杂乱的争论声四起,该不该由段惜钰代罪谁也拿不定主意,直到一位老者从座位上站趣。
“段惜钰。”老人一开口,四周的嘈杂议论随即停息。 “你若能打败各家所派之人并见血,如此我便当报了仇!”
说话的老者是上一代的武林泰斗,不问世事多年云游在外,得知所属门派遭段嫣然灭绝后专程赶来参与公审。
他说的话极有权威,也得到众人的认可。
段惜钰向老人拱手致意。 “惜钰谢过前辈。”他提神运气,把所有关于香香的影像从脑中抹去。“请--”
生死由此定,空气中散发血的气味。
香香闭起眼,握住扶手的双掌太过用力,在扶手即将破裂的?x那,司寇飞烟抓起她的双臂警告道--
“你别像他一样做傻事!”他双臂一层揽住香香。“还有哥哥在,不能任
知道吗?”
香香答不出话,眼睁睁的看着段惜钰与人决斗,她没有任何理由也不具资格帮助他。
她与他,当真缘尽情了?
一场令人眼花
的打斗展开,先出招的老人使用的是湖州船拳。此拳法注重下盘的稳固,步法少、手法多,招数有一百多招。
段惜钰应战竟不拿兵器,而是同使拳脚与老人过招。
众人只见双方在转眼间便使出了百套拳路,攻防转换教人目不暇给。而段惜钰游刀有余的身手显然稍占上风。
忽地他
出空隙,放任老者一拳击中他的
膛。
“师兄!” 一旁的段妖娆
出兵器。在这世上,他只对情同手足的段惜钰有感情。
香香也站了起身,手摸向
间的弯刀。
司寇飞烟快速拉下她。 “你别
来!”哥哥苦口婆心再次劝告妹妹。
香香泛红的眼眶映着段惜钰受伤的样子,心都揪疼了。
“妖娆退下!”段惜钰受了一拳,身子退了几步勉强站住。
“…”老者见他坚毅的身躯丝毫不动,不由得叹息。 “罢了,就这样吧!”
“前辈,你怎可放过他?”几位仇家不
的问老人。 “尚未分出胜负呢!”
“我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你们,急什么!”老人最后望了段惜钰一眼,目光带着极深的惋惜。
“段公子好拳法!换我来领教──”另一人不给段惜钰
息的机会,马上
身上场。
决斗的第二战,双方用的均是嘉兴伞拳。此拳掺杂了刀剑
鞭等兵器的技法,由刺、挑、点、截、
、拨、拖、顶等动作组成,每一招都威胁着香香濒临崩溃边缘的克制力。
“他撑不住的…”见段惜钰再次被人击中一招,她忍无可忍只想杀了所有伤害他的人!
“香香!”司寇飞烟使力按住她的肩。
“哥,给我点力量,否则我会撑不住…”香香心里闪过一个决定,于是转向司寇飞烟求助。
司寇飞烟没有犹疑的灌输真气给她,一边劝道:“你要明白当他出面担起段嫣然的罪过时,他的名声就毁了,再不能挽回!”
因此,段惜钰不能要她。
“那又如何?”香香笑得苦涩。“你不是曾说过我与他像云与海一样遥远,现在他名誉尽毁,又和以前有何区别?”
“当然有,以后不是云与海,而是云与洗脚水了!”
“哥,你再多嘴一句,我就不叫你哥哥了!”香香动了气,差点弹回体内的旺盛真气。
一场打斗又以段惜钰的胜利而告终,但他没有休息的时间,各派紧密的攻击使得周围的空气紧绷且凝重。
“段公子拳法的确了得,不知剑法如何?”又一人举起兵器。
“师兄──”段妖娆抛给他一把剑,脸色
晴不定。
段惜钰感激的望师弟一眼,立即出招。
“请。”
只兑剑气如飞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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